许知夏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屏幕上的设计图忽然变得模糊。咖啡厅玻璃窗外,林深正在帮温妍整理围巾,这个动作他做了二十年,只不过从前对象都是她。
您的焦糖玛奇朵。服务员的声音惊醒了怔忡的知夏,她慌忙低头,热咖啡泼在米色羊绒衫上。服务生递来纸巾时,她瞥见温妍无名指上闪着微光——是林深设计的银杏叶戒指,上周还说在打样的新品。
手机在桌面震动,工作室群里弹出温妍的消息：下午三点讨论周年庆方案。知夏盯着聊天框顶端的时光琥珀字样,那是他们大二那年注册的工作室。林深做珠宝设计,温妍负责营销,而她专攻视觉艺术,银杏叶logo还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画的。
叮——玻璃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温妍裹着初冬的寒气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夏夏你看这个！她兴奋地晃着左手,林深说要给我单独设计婚戒呢！
知夏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天前林深还说工作室资金紧张要推迟新品发布,此刻温妍指间那枚银杏缠绕的钻戒却闪着刺眼的光。她想起上周路过工作室,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林深握着温妍的手测量指围,当时还以为是在调整样戒尺寸。
你们......什么时候的事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妍突然握住她的手,美甲上的碎钻硌得人生疼：其实从高中就......但怕你生气一直没说。上周我急性肠胃炎住院,他守了我三天......尾音消失在咖啡机轰鸣中。
知夏猛地抽回手。温妍右手腕内侧的月牙疤刺进眼底——那是初三那年替她挡下飞来的篮球留下的。记忆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高三晚自习三人分吃的烤红薯,毕业旅行在敦煌星空下的誓言,还有林深总说她咖啡里该少放糖的唠叨。
手机突然震动,林深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跳动。知夏抓起包往外冲,却在门口撞进带着雪松香的怀抱。林深扶住她胳膊的手还戴着工作时的皮手套,指节处蹭着银粉。
周年庆方案我改好了。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泉里的玉石,温妍说要把主展区做成......
你们真恶心。知夏甩开他的手。温妍追出来时,她正把银杏叶胸针扯下来扔进路边的积雪——那是林深用她设计的logo做的第一个成品。
深夜的工作室亮着灯。知夏站在街角看着玻璃窗上晃动的剪影,温妍在给俯身画图的林深系围巾。她转身走进便利店,货架最底层躺着温妍最爱喝的蜜桃乌龙茶。结账时收银员多给了张抽奖券,刮开是再来一瓶。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医院来电显示让她的心脏漏跳一拍。冲进急诊室时,林深正攥着温妍的病历本,白大褂的医师举着CT片：视网膜色素变性,确诊是遗传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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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知夏看见林深的手在发抖。他向来稳定的设计师手指此刻正死死扣着金属椅背,指节泛出青白色。温妍的病历本封面被攥得卷边,露出内页潦草的字迹：建议尽快进行基因检测。
林阿姨当年......温妍的声音突然哽住。知夏这才注意到她白大褂里穿着病号服,手腕上还贴着留置针的胶布。记忆突然闪回上周四的雨夜,温妍在电话里说肠胃炎要住院三天,原来那时候林深就守在这里。
主治医师的钢笔敲在CT片上：视网膜色素变性发展到这个阶段,夜间视力已经严重受损。林先生最近是否经常撞到东西知夏想起上周工作室搬迁时,林深把装满设计稿的纸箱撞翻在楼梯转角,当时他说是通宵画图太累。
温医生特别交代过您的病例。护士拿着输液架进来时,知夏突然意识到这里的医护人员对温妍的称呼。消毒水气味里浮起零碎的记忆片段：高三家长会上温妍父亲的白大褂,毕业典礼时他说要送女儿去读医学院,还有去年春节温妍醉酒后说最讨厌当医生的女儿。
林深突然站起来,黑色大衣扫过知夏的小腿。他的背影在走廊冷光里晃了晃,右手下意识去扶墙壁却抓了个空。知夏的脚比意识更快地追上去,就像十五岁那年他翻墙摔伤时一样。
安全通道的绿光笼着林深苍白的脸,他摸索打火机的动作带着焦躁的笨拙。知夏夺过烟盒时碰到他冰凉的手指,薄荷爆珠的凉意直窜进心底。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楼道回荡。
林深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像他们第一次接吻那天一样苦涩。那是大二暑假的雨夜,他把她困在工作室的标本柜前,说从十六岁就想尝尝她唇上的焦糖味道。
三年前母亲失明时做过基因检测。他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温叔叔说男性患者恶化更快,可能三十五岁前就会......
知夏的手帕掉在地上。去年深秋林深说要去北方采风,结果消失两周,回来时眼底布满血丝。原来他是独自去北京做了检查,还骗她说在长白山拍到了最美的银杏林。
所以你和温妍......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林深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有长期握刻刀留下的茧。这个触感让知夏想起他教她雕第一枚琥珀时,也是这样突然从背后环过来纠正握刀姿势。
妍妍在帮我联系国外临床试验。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她父亲团队研发的新药需要观察期,但入组条件必须已婚......
警报声骤然炸响。温妍的尖叫从楼上传来时,林深几乎是摔着冲上楼梯。知夏在三级台阶上捡到他掉落的皮夹,透明夹层里露出半张泛黄的大头贴——高三毕业那天他们在照相馆的搞怪合影,温妍挤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
VIP病房里,温妍正在撕扯手上的输液针头,护士按住她挣扎的肩膀：镇静剂起效需要时间！知夏看见床头柜上倒着空药瓶,锡箔纸板被抠出半月形的洞。
都是我的错......温妍的指甲在手臂上抓出血痕,我不该提议假结婚,不该瞒着夏夏......她突然盯着虚空某处笑起来,林深你看,下雪了。
知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窗外只有浓稠的夜色。温妍腕间的月牙疤在挣扎中渗出血珠,和十七岁那个黄昏一模一样。那天知夏蹲在操场边哭,温妍扑过来挡住砸向她的篮球,血滴在白色校服上像绽开的红梅。
注射安定5mg。赶来的医生开始下医嘱。林深突然踉跄着撞到监护仪,他胡乱挥舞的手碰翻了知夏的包,银杏胸针从包里滚出来,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知夏弯腰去捡,却看见胸针背面新添的刻痕。放大镜图案下藏着极小的字母：ZX&LS。这是林深特有的防伪标记,上周他给客户定制的婚戒内圈也刻着这样的符号。
病人需要休息！护士开始清场。林深被推出病房时,手指在门框上留下长长的抓痕。知夏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温妍父亲匆匆赶来,白大褂下露出深灰色西装——正是上周她在工作室楼下看到的那辆迈巴赫车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工作室监控APP弹出提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有人进入了样品陈列室。知夏放大画面,林深的工作台抽屉半开着,那个锁着婚戒设计稿的檀木盒不见了。
知夏转身冲向电梯,却在安全出口撞见蹲着抽烟的温妍父亲。烟灰缸里堆满烟头,其中一支还印着口红印——是温妍常用的珊瑚色。
夏夏。温父突然开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妍妍的抑郁症......高三那年就确诊了。
电梯数字不断跳动。知夏想起温妍高考前突然休学两个月,后来总在课间吃彩色药丸,说是维生素。记忆像被打乱的拼图,此刻突然浮现出被忽略的碎片：大二那年温妍手腕上莫名出现的纱布,去年深夜哭着说我这样的人不配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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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列室的感应灯随着知夏的脚步声亮起。存放婚戒样品的丝绒托盘空了一半,林深的工作台上散落着设计图纸。知夏打开紫外线灯,图纸边缘浮现出铅笔画的蝴蝶——是她大一时设计的纹样。
最底层的抽屉锁芯有新鲜划痕。知夏用胸针挑开暗格,褪色的铁皮盒里躺着三条银杏手链。这是十八岁生日他们互相赠送的礼物,温妍那条本该在毕业旅行时掉进敦煌月牙泉。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起语音备忘录,是上周林深醉后录的：......婚戒内侧要刻S.X.,盛夏系列......不,是知夏的夏......杂音里混着玻璃碎裂声,温妍你敢动她设计稿试试！
月光穿过银杏标本落在知夏颤抖的手上。标本叶片突然裂开细缝,藏在叶脉间的铂金薄片折射出微光,上面用微雕技术刻着三行小字：
2008.10.7
永远是三人组
林深刻于手术前夜
标本瓶底的日期是五年前,正是林深母亲失明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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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本瓶在掌心泛起寒意,许知夏用镊子夹出裂开的银杏叶。铂金薄片背面刻着经纬度坐标,数字在手机地图上跳成敦煌鸣沙山的某个位置。这是他们二十岁那年埋下时光胶囊的地方,温妍当时笑着说要等三十岁一起挖出来。
晨光刺破云层时,知夏已经站在工作室保险柜前。电子屏显示最近一次开启记录是昨夜两点——林深的指纹。密码盘边缘沾着银粉,是他雕刻时惯用的防护涂层。当0821被输入时,知夏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这是温妍的生日。
黑色天鹅绒盒里躺着三枚戒指。最内侧的铂金戒圈刻着S.X.,戒托上的银杏叶脉络与她十八岁那年的设计稿分毫不差。中间那枚镶着月光石,是温妍去年说想要的婚戒款式。最外面的素圈沾着血迹,戒壁内侧有细小的凹陷——像是被人反复摘下又戴回留下的痕迹。
手机突然弹出航空公司的行程提醒,林深预订了明早飞往苏黎世的机票。知夏想起温妍父亲所在的医疗集团总部就在瑞士,落地窗上结满冰花的画面在邮件附件里见过。
你在干什么林深的声音裹着风雪撞进来。他大衣肩头落满银杏叶,手里拎着的牛皮纸袋渗出咖啡香,是知夏常去的那家手冲馆。
知夏举起素圈戒指对准阳光,内侧的划痕突然连成字母：L.M.。这是林深母亲名字的缩写,她腕间常年戴着亡夫送的银镯,刻着同样的印记。
三年前你让我设计的对戒,知夏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说是给客户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林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摘手套的动作变得迟缓。知夏这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新伤,创可贴边缘翻卷,像是被锐物划破。
母亲上周摔碎了父亲的遗物。他的指尖拂过素圈戒,我想复刻那个镯子......
谎言被破风声撕裂。知夏将铂金戒砸向标本柜,玻璃炸裂的巨响中,五年前制作的银杏标本纷纷坠落。林深扑过来护住她时,后颈被飞溅的碎片划出血线,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和那年篮球砸中温妍时的温度一样滚烫。
急诊室的消毒水味与记忆重叠。护士处理伤口时,知夏看见林深锁骨处的疤痕——大二暑假他把她从失控的滑翔伞下推开,自己撞上礁石留下的。此刻那道旧伤上叠着新血迹,像盖了章的契约。
视网膜病变二级。医生的诊断书飘落在知夏膝头,建议避免强光刺激。她突然想起林深最近总戴墨镜,工作室的射灯都换成了暖黄光。
温妍冲进来时,护士正在给林深注射破伤风针。她病号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拘束带,手腕新缠的纱布渗着淡黄色药渍。夏夏你听我说,她抓住知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假结婚只需要维持半年,等新药三期临床......
知夏甩开手的瞬间,温妍的衣襟被扯开,锁骨下方赫然纹着S.X.的花体字。那是去年她们在清迈旅行时,温妍说要去纹个纪念图案,结果独自在纹身店待了三小时。
临床试验编号HTX-2023-0921。林深突然报出一串数字,入组患者必须已婚,这是药监局的硬性规定。他掏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结婚证照片日期是两个月前,温妍的笑脸浮着不自然的红晕。
知夏的指尖划过电子屏幕,放大照片边缘。民政局背景板角落的电子钟显示14:21,正是她生日数字的组合。温妍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冷光,戒托纹路却是她上周刚淘汰的设计稿。
为什么要用我的方案声音开始发抖。
温妍突然掀开左袖,数十道新旧伤疤在苍白皮肤上爬成狰狞的网。去年你急性阑尾炎住院,林深在手术室外面说...她哽咽着指向林深,说如果失去你,他攒了十年的婚戒设计图就永远见不到主人了。
走廊传来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林母被护工推着停在门口。她浑浊的瞳孔转向声源,腕间的银镯与素圈戒相撞,发出空灵的回响。小深,你爸爸留下的角膜捐献协议......她摸索着从包里掏出文件,温医生说,现在技术可以......
诊断书从知夏指间滑落。遗传性眼疾注意事项栏里,禁止生育四个字被荧光笔反复标记,旁边画着个笑脸涂鸦——是温妍的笔迹。
林深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滴在结婚证照片上。温妍疯了一样按呼叫铃,却忘了自己腕带上的患者编码早就失效。知夏在混乱中捡起林深掉落的手机,锁屏照片是十七岁那年他们在天文馆的合影,温妍的脸被刻意截掉了。
患者需要立即输血！护士的喊声惊醒呆滞的知夏。她低头看着采血管贴上的标签,RH阴性血的标识刺痛双眼——这和温妍父亲上周收到的危急值短信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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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血袋在无影灯下泛着暗红,许知夏的视线跟着血滴在输液管里坠落。RH阴性血的标签像一道封印,把十七岁那年夏令营的记忆突然解冻——温妍被毒蛇咬伤时,赶来输血的温父白大褂下露出同样的稀有血型标识腕带。
直系亲属不能输血。护士突然按住采血仪,温医生没告诉过您
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林深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像极了高三那年他发着高烧还要帮她补课的模样。温妍突然抓住知夏的手按在自己小腹,病号服下藏着微凸的弧度。
三个月了。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林家的遗传病传男不传女,这是最后的办法......
知夏的耳膜嗡嗡作响。记忆闪回两个月前的雨夜,温妍哭着说被流氓骚扰,林深彻夜未归。第二天他颈侧带着抓痕出现,说是被工作室的野猫挠的。
胚胎干细胞疗法需要脐带血。温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金丝眼镜蒙着雾气,妍妍偷了我的研究数据,她以为这样能救两个人......
林深的婚戒从被单下滑落,在地面弹出一道银光。知夏弯腰去捡,戒圈内侧的刻痕突然清晰起来——不是S.X.,而是极小的知夏二字,用的是她教他的篆刻笔法。
患者出现房颤！医护人员的喊声炸开凝滞的空气。温妍被拖离病床时,指甲在知夏手臂留下四道血痕：让他活下来！求你让他活下来！
抢救室的玻璃映出扭曲的人影。知夏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自动播放起林深的语音备忘录：......温妍偷换了我的抗抑郁药,她以为怀孕能逼我结婚......背景音里有瓷器碎裂声,可我这双眼睛配不上知夏......
五年前的银杏标本从包里滑出,铂金薄片上的坐标闪着冷光。知夏突然想起埋时光胶囊那夜,林深往她罐子里塞的信封,当时他说要等三十岁才能拆开。
机场广播在凌晨三点响起。知夏攥着飞往敦煌的登机牌,背包里装着从工作室保险柜取出的铁皮盒。舷窗外的云层翻涌如二十岁那年的沙暴,温妍缩在她怀里说：要是我们永远困在这里多好。
鸣沙山的月光比记忆中更冷。定位仪显示红点就在三棵枯胡杨中间,可沙丘移动早已改变地形。知夏跪在沙地里疯狂挖掘,指甲缝渗出血珠,直到铁盒上的银杏锁扣硌到指骨。
林深的信封里躺着两张泛黄的信纸。第一页是医学院录取通知书复印件,专业栏的眼科学被重重划掉,改成珠宝设计。第二页字迹被泪水晕染：......今天确诊遗传了母亲的病,可能等不到为你戴上戒指的那天......
手机突然收到延时发送的邮件。林深在手术前夜设置的定时邮件里,附着婚戒设计稿的全套文件。每一页右下角都有铅笔画的夏蝉——是她从小到大的签名图案。
沙漠日出染红天际时,知夏在铁盒夹层摸到微型U盘。温妍的录像在晨光中跳动：当你看到这个,我应该已经做了不可挽回的事......她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林深说孩子生下来就叫念夏,其实胚胎培养箱里根本没有......
驼铃惊飞栖息的沙雀。知夏在归程的飞机上打开林深的就诊记录,最后一行写着：自愿签署角膜捐献协议,受益人：许知夏（高度近视750度）
工作室的银杏标本在风中碎裂,露出藏在底座的手术同意书。五年前的签字栏里,林深代替醉酒的父亲签下名字,温妍作为见证人按了手印。那天夜里,林母永远失去了看见晨曦的能力。
暴雨冲刷着医院落地窗。知夏举着婚戒设计图冲进病房,却看见温妍站在天台边缘。她病号服口袋里飘出产检报告,泛黄的纸张上印着假性妊娠的诊断章。
当年篮球是我故意撞上去的。温妍的笑混着雨声,只有为你受伤,才能永远站在你们中间......
惊雷劈开云层时,林深蒙着纱布的手抓住温妍的衣角。三人以扭曲的姿势悬在生死边缘,像极了二十年前卡在树杈上的风筝线。知夏腕间的银杏手链突然断裂,金箔包裹的许愿签上浮现出林深的字迹：
要成为知夏的眼睛,哪怕只剩最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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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妍的裙摆在天台狂风里绽成破碎的蝶,她后仰的瞬间,知夏抓住了那截褪色的红绳——系着三颗转运珠的平安扣,是高考前她们在灵隐寺求的。林深蒙着纱布的手腕渗出鲜血,将红绳浸成更深的绛色。
那年篮球队长给你递情书。温妍的眼泪垂直落进暴雨,我偷换成诅咒信,你才会蹲在操场哭。她腕间的旧疤在雨中泛白,可我没想到他真的会砸篮球......
知夏的虎口被水泥边缘磨出血,记忆闪回十七岁的黄昏。温妍扑过来时校服鼓成帆,她身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后来在林深衣领闻到过同样的气息。
急救床的滚轮碾过积水潭,温妍被束缚带固定在担架上。她右手指甲缝里嵌着林深的皮肤组织,掌心的妊娠纹身贴被雨冲花,露出底下陈年的自残疤痕。
林深的角膜捐献协议从知夏口袋滑落,被护工踩出黑脚印。签字日期是五年前母亲手术那夜,公证人签名栏里,温明远三个字力透纸背——温妍父亲的名字。
患者出现光感消失！护士的惊呼惊醒了呆立的知夏。林深被推进手术室时,右手仍紧攥着撕碎的结婚证,温妍照片上的钢印刚好盖在配偶二字。
基因检测报告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知夏看着X染色体隐性遗传的结论,突然明白林深总说林家男丁活不过四十岁的深意。家族合影里,他父亲、叔叔、祖父的眼角都向下耷拉着,像逐渐闭合的贝壳。
温父的白大褂下摆滴着水,金丝眼镜裂了道缝：当年他跪着求我别说出病情,说至少要让你安心完成毕业设计......他指着手术室电子屏,现在能用的只有妍妍之前盗取的胚胎干细胞......
知夏的耳蜗灌满仪器嗡鸣。她摸出铁皮盒里的U盘插入读卡器,温妍的素颜出现在监控录像里。那是林深工作室的隐藏摄像头,时间显示八个月前深夜。
画面里温妍正在调换药瓶,林深的设计稿被她一张张拍照。放大后的药瓶标签显示氟西汀,而温妍往空瓶里灌的是维生素片。
我偷了他的抗抑郁药。温妍的遗书视频接着播放,这样他就会依赖我的安慰......她对着镜头解开病号服,胸口的S.X.纹身旁密布针孔,胚胎干细胞都是从我骨髓里抽的......
手术室突然传出器械碰撞声。知夏冲进去时,林深正扯掉输液管往地上爬,蒙眼的纱布晕着血渍：角膜还没摘......不能浪费......他的指尖在瓷砖上抓出带血的沟痕,知夏的近视......
麻醉师举着针剂追来,林深突然咬破舌尖保持清醒。他摸索着抓住知夏的脚踝,从手术服口袋掏出血染的银杏吊坠——是他们埋时光胶囊时互换的信物,内侧嵌着的微缩芯片突然亮了。
住院部电视正在播放医学新闻：温明远团队宣布突破视网膜再生技术......画面切到实验室,培养皿中的视网膜组织赫然标着LX-0921,林深名字缩写与知夏生日的组合。
暴雨砸在知情同意书上。温妍的病房传来重物倒地声,知夏推门看见她正用碎镜片割开腕带。药早就研发成功了。她笑得癫狂,爸爸故意拖着进度,他恨林深让我发病......
知夏的瞳孔突然收缩。温妍的床头柜摆着撕碎的婚纱照,背景里民政局电子钟显示14:21,放大后的玻璃倒影中,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举着生日快乐的牌子——正是她手术那天。
沙漠带回来的铁盒突然发出电子音。时光胶囊里的录音笔自动播放：三十岁的知夏,我是二十岁的林深......背景有海浪声,如果还能看见,带你去冰岛看极光......
手术灯骤灭的瞬间,知夏听见冰裂的声音。医生举着的培养皿中,银杏叶状的视网膜组织泛着珍珠光泽,那是林深用三年时间在实验室培育的——每片叶脉都是她设计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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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无影灯在知夏瞳孔里晕成光斑,冰岛极光的直播画面在监控屏上流淌。林深培育的视网膜组织正在她眼中苏醒,每一根神经连接都带着银杏叶状的生物电流。
看得到吗温妍的声音从观察窗传来。她手腕缠着新的纱布,病号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自愿退出医疗项目同意书》。
知夏的睫毛轻颤,世界像浸在蜂蜜里的琉璃。手术灯化作二十岁那年敦煌的月光,林深背着她爬上沙丘时,滚烫的汗珠就是这样渗进她脖间。
视网膜神经接驳成功！欢呼声惊飞窗外的麻雀。温父的白大褂擦过知夏指尖,他胸牌背面夹着泛黄的合照——二十年前的医疗队合影里,林深母亲扶着孕肚站在温妍母亲身旁。
基因检测报告在显示屏上闪烁。知夏看着99.7%的基因相似度,终于明白温妍总说我们本该是姐妹的含义。当年产房抱错婴儿的真相,被林母的病历本永远封印在仁和医院的档案室。
极光要开始了。护士调整着滴速。冰岛直播画面突然接入手术室监控,林深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这是用角膜细胞培养的投影仪......
玻璃穹顶外的极光像打翻的调色盘,知夏的虹膜上浮起细密的银杏纹路。这是林深藏在视网膜细胞里的密码,当极光达到特定强度,空中突然浮现全息投影——数千张偷拍她的照片组成旋转的琥珀。
温妍的呼吸突然急促。她颤抖着拆开临终关怀包裹,褪色的篮球服里掉出诊断书：边缘性人格障碍合并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每一页病历都夹着知夏的照片,背面用血写着要成为她的一部分。
患者出现排异反应！警报声撕破奇迹的帷幕。知夏的视野开始闪烁,林深预录的影像却在持续播放：......视网膜细胞被编辑了生物钟,极光出现时才能完全融合......
温妍撞开手术室门的瞬间,极光正好漫过北纬66度。她将注射器扎进颈动脉,淡金色液体混着血珠滴进知夏的输液管——那是用自己骨髓干细胞培育的神经修复剂。
当年篮球赛......温妍的指甲在地上抓出血痕,是我买通体育生砸的......她的瞳孔开始扩散,只有这样......你们才会永远欠我......
林深的全息影像突然凝实。他穿着二十岁那年的白衬衫,指尖划过知夏眼角的泪：看,极光在跳华尔兹。冰岛的雪原上,三个虚拟人影正在起舞,温妍的裙摆扫过之处,电子银杏簌簌落下。
排异反应奇迹般消退。知夏的视网膜开始自主代谢,坏死的细胞化作荧光粉末飘向空中。温妍最后的呼吸凝成玻璃上的霜花,拼出歪斜的对不起。
三个月后的初雪天,知夏在时光胶囊原址种下银杏树。树根缠着三枚戒指,林深的日记本在根系间缓慢分解。最新一页写着：当极光第七次照亮北纬66度,新生的视网膜细胞会生成虹膜纹——你的眼睛将替我见证永恒。
冰岛机场的晨雾中,知夏的倒影映在玻璃幕墙。她的左眼虹膜绽开银杏叶脉络,右眼流转着极光的祖母绿色。安检仪响起时,胸口的琥珀吊坠突然发烫,林深的声音随生物电流传来：
抬头。
极光如翡翠瀑布倾泻天际,在知夏视网膜上投射出隐形文字。那是林深用十年光阴编写的密语,只有特定光谱能解——当第八次极光降临,她的眼中将开出永不凋零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