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夜来客
七月十四,子时雨。
青石板路在雨中泛着冷光,集古斋的门环上挂着水珠,像一串未凝成的泪。我盯着门楣上褪色的避阴符,那是父亲失踪前亲手贴上的,朱砂字迹已被岁月啃噬得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底下刻着的七子镇一暗纹,每个字都像被刀刻进木头里,边缘渗着暗红。指尖摩挲着袖口内缝的平安扣,羊脂玉在掌心跳动,仿佛藏着一个濒死的心跳——九岁那年,父亲曾用烧红的银针在扣身刻下龙骨纹,酒精味混着皮肉焦香钻进鼻腔,他满身酒气地低语:阿和,这是能镇住镜角的龙骨纹...等你长大就懂了。那时我没注意到,他袖口渗出的血珠,正滴在平安扣的蟠龙眼睛上,将龙眼染成暗红,像一只随时会睁眼的死鱼。
檐角铜铃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惊飞的乌鸦扑棱着撞进雨幕,它眼中幽绿的光如同一把锈刀,在视网膜上划出细长的伤痕。来人的蓝雨衣兜帽压得极低,帽檐下渗出暗褐色液体,沿着下巴滴在木桌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肩背佝偻如虾,每走一步都留下半透明的黏液,形如蜷缩的人影,凑近能闻到土腥与腐肉混合的气味,像有人把陈年尸油浇在发霉的黄裱纸上,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令人舌根发苦。
他摘下雨衣,左眼角的刀疤蜷曲如活物,右眼蒙着的白翳下隐约可见瞳孔溃烂成两个血洞。陈掌柜...他哑着嗓子,帆布包在木桌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帆布接缝处露出半截指甲,涂着失传的汉代丹蔻。手指在油纸包角连叩三下——那是老辈儿传的阴物过手礼,三叩代表敬天、敬地、敬亡灵,第三叩时,木桌下传来细碎的回音,如同有人在地下叩门,叩声空洞,像敲在空棺材上。
青铜镜露出一角的瞬间,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蟠螭纹上的朱砂点如新鲜血滴,那不是普通血沁,而是用活人胎盘血混着朱砂调和,秦汉方士称此法为养魂沁,专为镇压横死的怨魂。镜面光可鉴人,却泛着不正常的青芒,像一块冻了千年的冰,冰里冻着无数张扭曲的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尖叫,他们的嘴开合着,却发不出声音,仿佛被封在镜里生生憋死。
这镜面...你照过。我按住他手腕,皮肤下的骨骼硌手如柴,尸斑从袖口蔓延至手背,呈不规则的镜裂状。他腕间戴着个铜镯子,刻着入土为安四字,却被掰成了镜角形状,镯子内侧刻着细小的生辰八字,正是父亲的生日。
刀疤脸浑身剧震,白翳眼转向雨幕:上个月在鹰嘴崖刨出个汉墓,那棺材里的女人...不对劲。她双手攥着这镜子,指甲缝里全是血,像是死前拼命抓挠镜面,指甲都翻卷了起来。他突然抓住我虎口的胎记,指甲几乎抠进皮肉,您这断镜纹,跟她手腕上的一模一样!二十年前,有个姓陈的城里人举着洛阳铲冲我们喊‘先扒了她手上的镜子’,他掌心的纹路深得能塞进去一根筷子,当时俺就觉得他眼神不对,跟这镜子里的女鬼似的...后来才知道,他看我们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
墙角阴影里,博古架突然发出轻响。一只黑猫踩着雕花栏柱跳下,颈间铜铃刻着苏字,琥珀色眼珠在黑暗中缩成竖线,尾尖缠着半截红绳,像是从棺材里扯出来的。它绕着青铜镜转了三圈,每走一步,镜面上便渗出一滴血珠,最终聚成半句血字:分魂术破——。当它经过我身边时,突然停住,用头蹭了蹭我脚踝,猫毛上沾着些许骨灰,那是母亲骨灰坛里的味道。随即它跃出窗外,消失在雨幕中,留下一声微弱的猫叫,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呜咽。
第二章:镜中玄机
更夫敲过三更,雨势渐急。
沈鸿生的轿车碾过积水,车灯在雨幕中劈开两道惨白的光路,宛如黄泉路上的引路灯。这位江城首富身着月白杭绸长衫,腰间百子千孙玉牌磕碰着车门,发出细碎的异响,每一声都像在数算着什么,算着他还有几日可活。他身后的旗袍女子紧攥着珍珠项链,断裂的线头在指尖晃荡,露出锁骨下方紫黑的阴蚀斑——那是被阴物缠身超过七日的征兆,黑斑边缘已长出细密的绒毛,如同阴物的触须,正往她皮肉里钻。
陈掌柜,听说您得了件...能通阴阳的宝贝沈鸿生捻动佛珠,檀木珠子突然断裂三颗,滚落地面的姿势竟摆成了八字。他眼底青黑如墨,瞳孔里映着青铜镜的冷光,内人亡故前常说,她与我有三世纠葛...这面镜子,能否让我再见她一面他声音发颤,却掩不住指尖的贪婪,那是种对死亡的病态渴望,仿佛死亡不是终结,而是重逢。
话音未落,梧桐树影里转出个灰衣男人,瓜皮帽压着左眉尾的朱砂痣,指间倒流香的烟雾凝成止字,又被雨丝扯成破碎的亡字。沈先生,用活人魂儿续前缘,不怕遭反噬他吐掉烟头,鞋尖碾灭火星,火星溅在水洼里,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您亡妻的棺椁是我师父封的,那底下镇的是八眼血咒镜,碰不得。
沈鸿生脸色铁青:苏九,你总坏我好事!当年若不是你师父从中作梗,内人何至于...!
被唤作苏九的男人轻笑,袖口露出半截刺青,竟与我平安扣上的龙骨纹分毫不差:镜灵要凑齐八具生魂重塑肉身,沈先生想当第八个别忘了,您前两世都是死于眼盲——第一世被剜目,第二世吞镜而亡。你看这镜面上的血珠,每颗都有你的倒影,镜灵早就在等你了。他转向我,倒流香突然烫手,陈掌柜,这镜子七日前在潘家园现身时,卖主说它叫‘血瞳’,专吃动过邪念的人。你闻闻这味道,是不是像腐肉那是前七个主人的魂魄在镜底烂成了泥,其中有个是你父亲的分身,他临死前还在喊你的名字。
旗袍女子突然尖叫,指甲深深掐进我手臂:看!镜子里的女人在看我们!
镜面映出的巫女右眼渗出黑血,血珠滚落时发出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响,在蟠螭口中聚成黏稠的血泊,血泡破裂声里夹杂着细碎的呜咽,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镜底哀求。她的瞳孔缓缓转向我掌心的胎记,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露出染血的犬齿,牙龈上还粘着碎发,那是从旗袍女子头上扯下的头发。苏九趁机抛来半片镜角,铜铃在雨中发出裂帛般的清响:这是当年龙虎山封她左眼的镜角,你父亲分魂术的破绽...就在这第三道蟠螭纹里。仔细看,龙鳞上刻着‘七子绝’三个字,那是他给分身下的死咒,咒里藏着你母亲的血,她当年拼死刻下的。
第三章:血镜惊魂(叙事节奏+宿命暗示)
沈宅的紫檀门扉上,往生咒被撕成两半,露出门后斑驳的血手印,每个指印都缺了小指——那是被镜灵啃食的痕迹,指印周围爬着细小的镜面裂纹,像蜘蛛腿一样往外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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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探捏着勘验笔录的手在发抖:陈先生,沈鸿生的眼窝...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嘴啃食过。他喉结滚动,法医在他胃里发现了碎镜渣,可他的牙床却完好无损...就像那些镜子是从他眼里爬进去的。他临死前,双手还攥着这面血镜,指甲缝里全是镜面碎片。
林渊的灰布鞋踏入血泊,罗盘指针疯狂倒转,最终直指梳妆台上的血镜。这位龙虎山道士的袖口渗着黑血,那是昨夜试图以龙血压制镜灵时留下的灼伤,伤口周围爬满青色血管,如同镜中伸出的触手,正往他心脏蔓延。子时三刻,阴门大开。他掀开黑布,血字已变成八日之后,取你双睛,镜中阴魂七日成形,八日索命。陈掌柜,你见过这镜灵的本体了
后腰抵在雕花木柜上,指尖触到父亲刻的镇镜符暗纹,那是用他的血混着朱砂刻的,纹路间隐约可见七子镇一的字样,每个字都有被刀刮过的痕迹,像是刻完又后悔了。记忆突然闪回:十二岁那年,我在地下室撞见父亲对着碎镜嘶吼,七个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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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人跪在四周,每人掌心都有断镜胎记,他们齐声喊着:阿和是第八片,是锁!父亲手里攥着带血的锥子,地上摆着七个小瓶,瓶里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其中一个标签上写着阿和的胎衣血,瓶子旁边是母亲的一缕头发,发尾打着缚魂结。
林渊翻开县志,巫女插图的手腕上,平安扣的纹路与我的别无二致:龙虎山秘典记载,用巫女锁骨磨成的平安扣能暂镇血咒,但若触碰到完整镜角...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会成为引魂灯,勾来镜中所有怨魂。你父亲当年就是用这招,把七个分身的魂魄困在镜里,用他们的命换自己的命。
窗外惊雷炸响,镜中浮现母亲的身影。她浑身是血地护着襁褓中的我,碎镜扎进她后背,父亲举着洛阳铲怒吼:那是巫女的执念!摔了它,阿和就会变成镜中饵!母亲突然转头,她的眼睛竟被缝上了,嘴角咧开至耳根:你以为分魂术能瞒过阴司我们的孩子生来就是镜中饵!他的胎记不是祝福,是你们陈家的罪证!
楼下突然传来童谣声,腔调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八个眼,七个魂,还有一个在等门;血沁镜,龙血镇,不如骨血换乾坤...扎羊角辫的少女抱着缺眼布娃娃走来,颈间挂着沈鸿生的佛珠,每颗珠子上都有咬痕,露出里面的人牙。大哥哥,姐姐说你的眼睛像蜜一样甜,想借去照镜子呢。她抬头,瞳孔在烛光下缩成竖线,布娃娃的缺眼处掉出半片镜角,镜角边缘粘着半块指甲,涂着失传的汉代丹蔻,那指甲上有个细小的裂痕,和我母亲的一模一样。
第四章:镜山村诡闻
镜山村的老槐树在雨中摇晃,七盏白灯笼里有一盏透着红光。我数了三遍,确定是第七盏——那是刀疤脸的灵堂方向。可昨天明明只有六盏灯,是谁在我们进村后点上了第七盏老槐树垂着七盏白灯笼,每盏灯下都系着半块碎镜,镜面映着不同的惊恐面孔——那是参与盗墓的村民死状,他们的眼睛都被剜去,眼窝处爬满镜面裂纹,裂纹里渗出黑色液体,滴在石板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石板路覆着青苔,踩上去发出咯吱声,像有人在嚼碎骨头,每走一步,都有黑色汁液从砖缝渗出,那是渗入地下的尸油,油面上浮着细小的人脸,正是刀疤脸和其他盗墓者。林渊的罗盘始终倒转,指尖的斩瞳疤痕渗出黑血,那是他十六岁为镇邪物自剜一目留下的印记,此刻疤痕正在扩大,如同镜灵的嘴在慢慢张开,要把他整个人吞进去。苏九的黑猫蹲在他肩头,铜铃裹着黑布,唯有眼珠死死盯着小禾的布娃娃,发出威胁的低鸣,尾巴上的毛炸开,露出底下的烧伤疤痕,那疤痕形状像个七字,和沈鸿生后颈的刺青一样。
刀疤脸的灵堂里,供桌上的七个空酒杯裂了四个,老妇往我手里塞香灰时,袖口露出半截红绳——与小禾辫梢的红绳材质相同,绳头打着道家缚魂结,那是用来锁魂的咒术。小禾绕着灵堂转圈,指甲刮擦镜面的滋滋声让林渊皱眉,他下意识将道袍披在老妇肩头,露出内衬的护生符残片,那是他师父临终前所赐,现已裂成三段,露出里面的护字,护字中间有道裂痕,像被镜角割开的伤口。
陈掌柜,您父亲当年说,这镜子是巫女的‘第三只眼’...老妇声音发抖,他和那个戴瓜皮帽的道士吵过架,道士说分魂术伤天和,你父亲就用洛阳铲敲他脑袋,说‘八个人分镜,七个人替死,我儿子能活’。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说的‘八人’...是用分魂术把自己分成了八个,每个分身都带着一片镜角,而他自己...变成了活死人。她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我的胎记,你父亲现在还活着,就在镜子里!我看见过他,他的脸一半是人,一半是镜面,镜面里映着七个恶鬼!
苏九用烟杆挑开供桌下的黄纸,半卷《鲁班经》残页露出一角,分魂术需血亲为引的字迹被朱砂圈红,旁边画着八个首尾相连的眼睛,每个眼睛里都有个小人在挣扎,其中一个小人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黑猫跳下地,爪子按在八字上,我帆布包内的镜角突然发烫,与掌心胎记产生共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钻出来,带着父亲的体温。
林渊的罗盘指向小禾:你身上的镜灵气息...为何与沈鸿生相同
小禾抬头,瞳孔里映着镜中女鬼的脸:道士哥哥的血是龙血吧姐姐说,龙血能让她的眼睛长回眼眶呢。她突然扑向林渊,牙齿咬进他手腕,布娃娃的缺眼处渗出黑血,在她嘴角凝成血珠,把眼睛给我!把眼睛给我!我要帮姐姐补全眼睛!
林渊挥剑劈开碎镜,剑尖在离小禾三寸处停住。道袍袖口滑落,内侧用鲜血写的护字已然褪色——那是他今早为保护无辜者画的禁咒,现在已成血字。小禾,你娘是不是叫阿兰他声音放柔,左手悄悄捏碎一张安神符,她托梦给我,说村口老槐树第三根枝桠上,藏着你最爱吃的糖糕。你看,这是她留给你的发绳。他从袖中掏出一根红绳,上面串着颗熟稔的珍珠,正是旗袍女子项链上的那颗,珍珠表面有细小的牙印,是小禾咬的。
苏九冷笑:龙虎山的‘斩瞳术’需要活人眼做引,你当我们不知道陈掌柜,你九岁那年总看见镜子里有七个自己,其实是你爹在用你的魂儿试分魂术!他把你的七魄分给了七个分身,所以你从小体弱多病,因为你的魂儿不全!他烟杆上的破镜二字与父亲日记笔迹相同,看这字,是用你母亲的血写的,她当年想毁了烟杆,被你父亲打断了手,后来她就用这只手刻下了分魂术的破绽。
记忆如碎镜般刺入脑海:九岁生日夜,父亲满身血污地抱着我,碎镜映出八个相同的身影,母亲在角落尖叫:他不是人!他是七个恶鬼凑成的!你看看他的腿!我低头,看见父亲的右腿从膝盖以下都是镜面,映着七个不同的场景,其中一个场景里,母亲被七个分身按在镜面上,镜角划破她的手腕。父亲按住我肩膀:阿和是本体,是锁,只有这样陈家才能延续...等你长大,就会明白父亲的苦心。
暴雨突至,乱葬岗的无字碑前,沈鸿生的身影从坟头爬起,后颈七字刺青还在渗血,那字是用他自己的血刻的,笔画间爬满蛆虫,蛆虫啃食着他的皮肉,露出底下的镜面。陈掌柜,你父亲把我推下墓坑当人柱,他的脸像融化的蜡,露出底下与父亲相同的胎记,胎记周围爬满镜面裂纹,现在该你还债了!你以为自己是本体错了,你才是分身,我才是真正的陈家人!
林渊挥剑斩落,却故意偏了三寸,剑尖削断他手中的枯树枝。苏九的黑猫扑上前,爪子挠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七张与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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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在皮肉下蠕动,每张脸的表情都不同,有贪婪、有恐惧、有悔恨,还有一张脸冲我笑,那是我九岁时的笑容,纯洁无瑕,却藏着致命的秘密。
用你的胎记血!苏九抛来镜角,倒流香灰在镜面上聚成解字,你爹刻的镇镜符,其实是用他的七魄做的锁!蟠螭纹第三道鳞片下藏着生门,那是你母亲刻的,她想留一条活路!
我握紧镜角,胎记处涌出的血在空中凝成破字。沈鸿生发出尖啸,身体化作泥浆,露出碑下的青铜镜。八道血槽中,七道映着父亲分身的脸,最后一道是空的,形状与我掌心胎记完美契合,槽底刻着陈家血脉,永为镜饵,字迹周围有新鲜的血痕,像是刚刻上去的。
小禾将沈鸿生的眼球按在镜角上,镜中巫女的右眼开始生长,瞳孔里倒映的,是林渊道袍上正在褪色的龙纹刺绣。林渊后退半步,罗盘指针终于正转:原来...你父亲是第八人,而你是唯一的本体。你父亲的七个分身已经消亡,现在只剩你和他...还有镜灵。
第五章:血咒真相
镜底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巫女的身影从血槽中升起,八道镜角悬浮在她身后,每道镜角都映着父亲不同年龄段的脸,从青年到老年,再到腐烂的骷髅。她的右眼已长全,瞳孔是流动的汞状物质,倒映出林渊颤抖的剑尖、苏九紧攥的镜角,以及我掌心正在蔓延的镜纹,镜纹如蛛网般爬向手臂,即将锁住我的咽喉,镜纹所过之处,皮肤下浮现出父亲的字迹:阿和,对不起。
你父亲剜我双目,用八人分魂术破我镇墓阵,她的声音由无数女声叠加而成,每说一个字,就有血珠从口中坠落,血珠落在我手背,烫得像热油,如今八眼归位,该拿你的子孙来填我眼窝了!你以为孩子能逃脱她掌心的镜角碎片,早已种下了诅咒!
她抬手时,我听见孩子的啼哭声从镜中传来。地下室的碎镜全部竖立,镜面映出我家的方向——我的孩子正将手按在梳妆镜上,镜面上浮现出与我胎记相同的断镜纹,而她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块镜角碎片,碎片上粘着我的血,血迹正在她掌心晕开,形成一个完整的镜角形状。
林渊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斩字:纵使你含冤,也不能伤及无辜!龙血滴在镜面上,竟冒起黑色浓烟,烟雾中浮现出无数只手,每只手都拿着镜角,指向我们,那些手的主人都有着与我相同的胎记。巫女右眼的汞状瞳孔化作八道血剑射向他,苏九的黑猫突然窜出,挡在他身前,皮毛瞬间焦黑,铜铃坠地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镜角,镜角上刻着童真破邪四个字,那是母亲的笔迹。
蠢货!龙血只会让镜灵吸收天地灵气!苏九踢开铜铃,用分魂术的破绽!陈掌柜,你父亲刻在镜角的龙骨纹,其实是道家‘七星锁魂阵’,每道锁对应一种执念——贪、嗔、痴、爱、恶、欲、慢!你看这镜角的缺口,是你母亲用牙咬出来的,她用自己的魂儿破了第一重锁!
小禾突然举起布娃娃:姐姐,给你眼睛!布娃娃的眼睛里掉出一颗珍珠,正是旗袍女子项链上断裂的那颗。珍珠滚入血槽的瞬间,巫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镜角碎片如利刃切割她的身体——原来第七个眼目,是用来打破平衡的死局,珍珠里藏着旗袍女子的残魂,那是镜灵最厌恶的纯净之物,因为旗袍女子从未动过邪念,她只是太爱沈鸿生。
剧痛中,我终于看懂父亲日记的隐喻:八片镜角,七片索命,一片救命。最后一片镜角不是用来补全血槽,而是用来割裂诅咒。苏九将镜角按在我胎记上,倒流香灰与龙骨纹共鸣,镜面上的蟠螭纹游动起来,露出隐藏的解字密文,密文周围刻着母亲的字迹:阿和,割下胎记,那是你父亲种在你身上的锁。镜灵畏童真,孩子的眼睛能看见真相。
七个分身的虚影从镜中爬出,后颈的一至七字刺青依次亮起。林渊甩出七张镇魂符,每张都精准贴在分身眉心:他们是你父亲的七情执念,只要镇住执念,就能破分魂术!执念化作七种颜色的烟雾,钻进符纸,露出父亲真正的魂魄,他跪在我面前,头发全白,脸上有我从未见过的悔恨。
阿和,对不起...父亲的虚影握住我持刀的手,刀刃对准胎记,当年我以为分出七个分身就能瞒过阴司,没想到诅咒会延续到孩子...记住,地下室的碎镜里藏着你母亲的...她用自己的魂儿镇着镜灵...
巫女的指尖即将触到我咽喉的瞬间,我狠下心一刀切下胎记。鲜血溅在镜面上,八个血槽同时崩塌,巫女的身体被吸入镜底,父亲的虚影在强光中化作碎片,只剩一句低语:镜灵畏童真...
林渊抱住我,道袍下的护生符彻底碎裂:结束了。巫女的灵体已经消散。
苏九捡起黑猫的尸体,从它舌下取出最后一片镜角:其实第八片镜角一直在这畜生嘴里,我早该想到...镜灵最怕纯善之物。它替我们挡了一剑,现在...该去陪它主人了。他轻轻抚摸黑猫,眼中罕见地露出哀伤,这畜生跟了我二十年,原来它不是猫,是你母亲的魂魄,当年她为了护你,附在了猫身上。
小禾的瞳孔恢复清澈,她牵着林渊的袖子,指向村口:道士哥哥,我看见妈妈在槐树底下等我...她手里拿着糖糕。林渊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块糖糕,上面还沾着露水,仿佛刚从树上摘下,那是小禾母亲最后一次给她做的糖糕,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
天快亮时,我们在墓底找到了父亲的骸骨。他双手抱着巫女残躯,腕间平安扣与我的相撞,碎成八片。平安扣里掉出一张纸条,是母亲的字迹:阿和,你父亲用分魂术把自己分成八人,只有杀死所有分身,才能让他解脱。镜灵畏童真,孩子的眼睛能看见锁魂阵的破绽。当年他刻平安扣时,我在龙眼里藏了你的胎发,那是唯一的生机。
镜面映出母亲被七个分身围殴的画面,她拼死护住我,平安扣从她口中吐出——那是她咬碎巫女锁骨磨成的,里面藏着她的血和泪,还有我的胎发。阿和,镜灵畏童真...她的声音混着血泡,孩子的眼睛...能破万邪...
尾声:宿命轮回
镜山村的墓坑被填平那日,我在父亲日记里发现一张泛黄的胎衣图,上面用朱砂画着断镜胎记,旁边批注:用巫女血纹刻之,可代子受劫。原来我的胎记不是天生,是父亲在胎衣上刻下的诅咒印记,而母亲用自己的血覆盖了诅咒,所以我的胎记比父亲的浅,却永远无法消除。
如今集古斋的地下室里,镇着八片碎镜。每月十五,碎镜里都会映出不同的脸:有古代书生、民国医女,还有戴着瓜皮帽的灰衣男人,那是苏九的前世。昨夜,我的孩子摸着碎镜笑:爸爸,镜子里的姐姐说,她等第八个眼目等了八百年。她掌心的淡红色印记又深了几分,形状像片即将长全的镜角,但边缘多了个小缺口,那是我用母亲的血补上的,可缺口里渗出血丝,在碎镜上画出新的断镜纹。我擦了三遍,血迹却越来越清晰,原来母亲的血只能暂缓诅咒,镜灵早就在我们血脉里种下了新的镜角,等着下一个月圆之夜。
窗外,苏九的黑猫蹲在屋脊上,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它转头望来,猫眼瞳孔慢慢变成竖线,如同镜中阴魂的眼睛。但这次,瞳孔里映着的不是诅咒,而是朝阳,朝阳中有个模糊的身影,是母亲抱着黑猫,冲我微笑。远处镜山村方向,老槐树的白灯笼再次亮起,七盏灯影里,隐约可见八个模糊的身影在雨中徘徊,但这次,他们的脸上没有怨恨,只有解脱,其中一个身影向我挥手,那是父亲的手势,和我九岁生日时一样。
血咒轮回,终无绝期。但至少,这一世,我守住了孩子的眼睛。而下一世,或许我们能找到真正的解咒之道,在镜灵的血瞳之外,看见真正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