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远郊的精神病院 > 第一章


1

林浩然,二十年前以顶尖成绩毕业于国内最负盛名的医科大学,专攻神经内科。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进入一流的研究机构,或是成为某家大型医院的骨干。然而,他却选择了一条令人费解的路——入职L市远郊的一家私人精神病院,并且这一待就是二十年。

说起这家精神病院,其坐落在城市边缘,背靠一片杂乱的树林,前方是一条左右连接市中心和新建火葬场的柏油公路。建筑本身是一排低矮的平房,斑驳的墙皮,腐朽的木门以及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无声诉说着它的年代。尽管破败,但从它庞大的占地面积和残留的设施来看,这里曾经或许辉煌过。

诡异的是,就在事故发生前几周,靠近树林一侧的外墙毫无征兆地坍塌了。

——就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

幸运的是,坍塌的区域偏僻,无人受伤。而更奇怪的是,院方并未修复这面墙,可能是出于资金紧张的缘故吧,仅仅立了一块危险,请勿靠近的警示牌,便草草了事。

众所周知的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各不相同。有些病情严重的患者,会突然拒绝服药、毫无预兆地攻击他人,甚至尝试自杀。他们感受不到自己的疯狂,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对病患本人就不说了,对相应的看护人员,医生以及社会也会存在很多潜在的危险。

理论上,家庭式看护更适合他们,能够更好的照顾病人的身体及情绪。但人们还是更愿意把他们丢进精神病院,锁起来,遗忘掉。所以在这家医院里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许多被家人遗弃的病人,而这些病人最后的去向我们也不得而知,有传言说他们是被送往了其他公立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了,也有人说他们得了怪病死去了。

但不管传言如何,自从市立精神病院建成后,这家私人病院的患者数量骤减。曾经喧闹的病房逐渐沉寂,只剩下寥寥数名病人。到了夜晚,整栋建筑宛如一座鬼宅,连风声都像是某种低语。

由于收入锐减,医院不得不裁员。如今,这里只剩:

一名50多岁的老护工,看管三名有暴力前科的重症患者;

一名药剂师和三名年轻护工,照顾其余十来个普通病人;

院长夫妇,兼任保安和厨师;

以及唯一的专职医生——林浩然。

医院的衰败肉眼可见——天花板渗水发霉,空房间积满灰尘,走廊的灯时明时暗,院子里的花草肆意生长。而我们林医生的状态,似乎也在同步恶化。

他不再精心照料窗台的花,任由它们枯萎;曾经热爱运动的他,如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诊疗都开始敷衍。并且经常迟到早退,但由于其在医院的独特地位,也没人说什么。但最可怕的是,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偶尔会对着病人怒吼:

你们这些疯子……我真想给你们换换脑子!其他护工听了这话只是心里犯嘀咕,嘴上劝着让林医生别和这些人生气。而有些病人们听到这句话,非但不害怕,反而咯咯发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有些则是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像是思考着换脑子的可行性。

事情发生在一个异常炎热的早晨。

蝉鸣刺耳,通往火葬场的车流不断,远处的焚烧炉升起一缕白烟,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老护工陈吉像往常一样,6点醒来,简单吃过早餐后,叼着牙签慢悠悠走向重症病房。然而,当他抵达门口时,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背——病房的门大敞着。

里面安静得可怕。

不好……出事了!陈吉心跳狂飙,冲进病房——果然,三名重症患者全部消失,只剩下凌乱散落的被褥。

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有攻击他人的前科,是医院的重点对象,一旦逃出去……

糟了!糟了!陈吉浑身发抖,跌跌撞撞冲出走廊,扯着嗓子大喊:林医生!院长!那三个重症病人跑了!

他的喊声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很快,其他人陆续聚集过来,慌乱地交换信息:

林医生呢去哪里了

在医生办公室······快去叫他啊!

看过了,不在啊!

不在又迟到了

逃走的三个人找了没有

找了,没踪影啊!

之前剩的空病房看了没有

还没有看。

谁去宿舍叫林医生起床······

不好了,宿舍也没人,林医生也消失了

三名病人和林浩然,竟然同时失踪

众人慌乱搜寻无果,最终聚集在医院前的空地上。这时,有人低声提议:后墙塌了……他们会不会……进了树林

没有人想靠近那片树林,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

众人战战兢兢地踏入树林,脚下的枯枝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陈吉猛地僵住,双腿剧烈颤抖,随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这、这是……!!

在靠近工具房的地面上,散落着啤酒瓶般的玻璃碎片,周围是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更骇人的是,地上有一条拖拽的痕迹,血迹斑驳,一路延伸至树林深处……

众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壮着胆子,屏住呼吸,顺着痕迹前进,最终停在一间废弃病房的厕所门前。

门缝下,渗出一摊暗红色的液体。

院长颤抖着手,推开门——

啊啊啊——!!!

尖叫声瞬间炸开。

厕所内,早已化作一片血海。

林浩然倒在血泊中央,身上的白大褂被染成刺目的猩红。他的脸被割得面目全非,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他的头骨被挖开了一个大洞。

里面空空如也。

大脑,不翼而飞。

似乎真的印证了他要给人换脑子的话,只不过提供脑子的人成了他自己。

2

L市刑侦支队接到报警时,天刚蒙蒙亮。队长陈昊天带着队员火速赶到城郊精神病院,潮湿的晨雾中,斑驳的医院外墙像一张苍老的脸。

法医蹲在废弃病房的厕所里,手套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死者林浩然,48岁,住院医师。死亡时间凌晨4点左右,致命伤是颅骨穿孔。他指向尸体头部那个触目惊心的空洞,脑组织被完整取出,面部和颈部有二十余道玻璃划痕——像是某种仪式性的伤害。

陈昊天立即部署全市搜捕逃走的三位有重大嫌疑的病人,同时调取了三位患者的档案:

郭富贵,24岁,自闭症患者。总蜷缩在病房角落用空洞的眼神观察他人,曾因护工强行喂食咬断对方半截手指。病历上写着具有潜在暴力倾向。

刘三强,40岁,躁狂症患者。整天高声歌唱革命样板戏,去年用输液架打碎了试图给他注射镇静剂的医生的颧骨。

王大发,35岁,智力停留在5岁水平。会把所有圆形物体当作爸爸的脑袋搂着睡觉,两周前差点用汤匙挖出其他病房患者的眼珠。

发现尸体的护工陈吉瘫坐在走廊长椅上,手里攥着半杯冷水。陈昊天注意到他工作服袖口有新鲜撕裂的痕迹。

说说情况。陈昊天翻开笔记本。

今早六点查房,发现3号病房的门大开着...陈吉声音发抖,进去就看到床单被撕成布条绑在窗框上,他们...郭富贵、刘三强、王大发都不见了。

陈师傅,你最后一次见到三位患者是什么时候陈昊天翻开笔记本,钢笔在3号病房几个字上点了点。

昨晚八点查房时。陈吉的喉结滚动着,我确认他们都吃了安眠药...郭富贵在窗边数树叶,刘三强在唱《东方红》,王大发...他突然哽住,他在玩林医生送他的蜡笔。

陈昊天:那你知道这次遇害的林医生和这次逃走的三名病患关系怎么样

林医生...对他们很耐心。陈吉搓着手指,郭富贵只允许林医生给他剪指甲,王大发管他叫'白大褂爸爸'...但最近...他欲言又止,林医生上周在食堂说过想'打开这些疯子的脑袋看看'...

法医此时从厕所探出头:陈队,创缘有反复切割的痕迹,凶器可能是...

消防斧。陈昊天突然说,指着厕所门后缺失的消防器材箱。他转向陈吉:病房钥匙平时谁保管

挂在护士站墙上...陈吉突然瞪大眼睛,但林医生有备用钥匙!上周郭富贵半夜发病,仪器报警,是他开的门...

陈昊天:昨天四点钟案发时,你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人能证明吗

陈吉:就在不远的员工宿舍睡觉,我自己一个人住,没人证明。

陈昊天停下笔,收起记录本,接着说道:好的,我要了解的基本上了解了,你可以走了,但这几天不要离开L市,后面可能会找你再次询问。

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蜡笔味。郭富贵的床头整整齐齐码着三陈昊天突然起身:走,去3号病房看看。

十多块鹅卵石;刘三强的床单上画满了音符;而王大发的枕头下压着一沓儿童画——最新那张画着三个小人手拉手,其中一个的头部被蜡笔涂成了红色。

案件到这里似乎陷入了僵局,队长陈昊天看着其他病房的病人想起了以前合作过的犯罪心理学专家刘松博士,于是赶紧致电过去求助。

陈昊天:刘博士,你看看能通过这些赶紧分析一下,按照他们这个思维方式会躲在哪里,要是再晚一点说不定会有其他人受到伤害。

刘松: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呀,每一个患者都是独立的个体,必须对其进行深入了解,才能了解他的独特行为。一般来说,这种人的思维和感情能力都很低,不过程度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其独自的想象色彩和想象空间。依照他们平常的行为来看,杀人似乎有些不合理,这、、、、、依我来看,目前这种情况,重点并非谁用何种方法躲在哪里,而是到底是三个人合谋杀害,是其中一个人单独行凶。若是单独行凶,凶手比较难猜测,可至少剩下两个人此时情绪平复,肚子饿了或是玩累了,自然就会从躲藏地方出来,不,只要情绪平静下来,就不会有危险,但如果是3个人合谋的话------

说到这里刘博士突然停住,重新调整了坐姿,突然转为激动的语气:如果是三人合谋,那就麻烦了!

博士,你的意思是

如果是一人所为,那么可能是由于发病引起的,那么一段时间过后,人总会恢复正常,这时就不具有危险性;但若是三人共同所为,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有预谋的谋杀,那就和正常的杀人犯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其中一人所为,其余两人只是借机跑了。

那这几个人为什么要杀害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医生呢

很简单,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思考方式和理解能力,你想想林医生是不是说过想打开你们的脑子,给你们换换,再加上林医生脑子被挖空,我猜测很可能是几人想给自己换个脑子,林医生平时又最得他们信任,所以才会选择和林医生换脑子吧。

听到这里,昊天愕然地站起身来,饶是其经历过很多重大刑事案,也不得感到有些后怕,想到有人竟然会因一句不经意的话而丧生。

谢谢你的帮助,刘博士

不,这没什么,希望你们警察同志在这些疯子继续敲碎其他人头颅之前赶紧抓住他们。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如果他们真的是想要更换自己的脑子,那么可能下一步是对其自己的脑子下手,而非继续寻找新的脑子。同时这件事也告诉我们,不论对什么样的人都应该保持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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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警车驶离精神病院时,陈昊天摇下车窗,让初夏的风灌进车厢。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轻快——刘松博士的分析确实减轻了他的心理负担。如果这只是一起精神病患者基于妄想实施的换脑行为,至少普通市民暂时是安全的。

但这个念头刚浮现,另一种更为阴冷的恐惧便攀上脊背。他想起王大发那些儿童画里歪歪扭扭的爸爸和画中小人头上的红色小点,如果是一人所为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王大发的嫌疑最大。

当警局大门映入眼帘时,他的制服后背已经湿透。

队长!王亮举着对讲机冲过来,中山路餐馆抓到刘三强了,他正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抵饭钱。

审讯室内,白炽灯在金属桌面上投下刺眼的反光。

刘三强坐在审讯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嘴里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音调忽高忽低,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盯向天花板,时而落在审讯室的监控摄像头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会里。

陈昊天没有急着打断他,而是静静观察着。刘三强的指甲缝里残留着暗红色的污渍,但袖口和衣领却异常干净,像是被人刻意擦拭过。他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咬痕,结痂的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自己撕咬留下的痕迹。

刘三强。

陈昊天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像是在闲聊。

刘三强的歌声戛然而止,歪着头看向陈昊天,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被兴奋取代。哎哟,警察同志也来听我唱歌

他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唱得不错。

陈昊天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不过,我听说你昨晚还唱了别的歌,对吧

刘三强的表情微微一滞,手指的敲击节奏乱了半拍,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昨晚昨晚我唱了好多歌呢!

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东方红》《我的祖国》《南泥湾》……你要听哪一首

陈昊天没有直接逼问,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一段监控录像——画面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抱着什么东西,踉踉跄跄地走向树林。

这个人,你认识吗

刘三强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瞳孔骤然收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哝,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他……他唱得没我好。

他突然咧嘴笑了,但笑容僵硬,像是强行挤出来的。跑调了,跑调了……

陈昊天没有急着追问,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审讯室的角落,拿起一部早就准备好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刘松博士的影像已经接通,但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静静地观察着审讯室里的情况。

刘三强。

陈昊天走回桌前,语气依旧平缓,有个人说,你的《红莓花儿开》唱得比专业歌手还好,他想听你再唱一次。

刘三强的眼神突然聚焦,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谁谁说的

陈昊天将平板电脑转向他。屏幕里,刘松博士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好啊,刘先生。

刘松的声音温和而沉稳,上次听你唱歌,还是在你病房隔壁的时候,那首《喀秋莎》,我到现在都记得。

刘三强的表情瞬间变了,像是找到了知音,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你……你听过我唱歌

当然。

刘松笑了笑,不过,我总觉得你昨晚那首……嗯,就是王大发在的时候,你唱的那首,调子有点不对。

刘三强的笑容僵住了,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但这次节奏明显乱了。昨晚……昨晚……

他的眼神飘忽,像是努力在回忆什么,却又不敢真正去触碰那个画面。

他抱着什么

刘松的声音依旧柔和,但问题却像一把刀,轻轻划开了刘三强的防御。

刘三强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玻璃罐……玻璃罐……

他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他说……要给爸爸送礼物……

爸爸是谁

刘松继续引导。

刘三强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嘴唇颤抖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攫住。爸爸……爸爸的脑袋……碎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只剩下嘴唇还在无声地翕动,像是在重复某个可怕的词。

陈昊天看了刘松一眼,后者微微点头,示意可以暂时停下。

今天就到这里吧。

陈昊天合上笔记本,刘三强,休息一下,待会儿我们再聊。

刘三强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盯着桌面,嘴里依旧无声地重复着那个词——

碎了……碎了……

视频结束后,刘松发来信息:强迫性歌唱是防御机制,他在用音乐屏蔽血腥记忆。咬痕是情绪崩溃时自残所致,但缺乏组织暴力攻击的能力。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刘三强作案的可能,凶手可能和心智不全的黄大发脱不了关系。

傍晚,暮色沉沉,铁轨旁的南杂店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老板娘正低头清点着货架上的香烟,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重物缓缓前行。她抬头望去,隔着玻璃门,隐约看见一个黑影正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谁啊她喊了一声,顺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

下一秒,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是一张血淋淋的脸。

此人的头发被干涸的血块黏成一绺一绺,额头上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结成暗红色的痂。他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缩成针尖般大小,嘴角诡异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更恐怖的是,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团灰白色的、豆腐脑般的软物,指缝间还渗出黏稠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那是人脑。

老板娘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慌忙躲进柜台后面,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这人似乎没注意到她,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嘴里哼着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喉咙里塞了什么东西,每唱一个字,嘴角就抽搐一下,脸上的血痂随之裂开,渗出新的血珠。

老板娘颤抖着从柜台缝隙偷看,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向铁轨,嘴里依旧念念有词:

脑袋……拼好了……拼好了……

一小时后,警方赶到现场,在铁轨上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

陈昊天蹲在铁轨旁,盯着那具无头的尸体。身体完好无损,甚至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只是脖颈以上空空如也——头颅被火车碾得粉碎,脑浆和骨渣溅满了枕木和碎石。

队长……王亮脸色惨白,声音发颤,这……这算自杀吗

陈昊天没说话,目光落在尸体紧握的右手上——那里攥着一块碎玻璃,玻璃上粘着几根头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那不是黄大发的头发。

他缓缓站起身,望向远处黑暗的树林,低声道:

不,这是谋杀。

陈昊天戴上乳胶手套,战术手电的白光刺破铁轨旁的黑暗。无头尸体在探照灯下呈现出诡异的完整感——除了脖颈处平整的切割面。

记录。他声音低沉,尸体站立姿态不符合撞击动力学,火车碾压力应导致肢体碎裂,但躯干保持直立状态。

法医蹲下测量创面:断面组织无生活反应,切割发生在死亡后1-2小时。看这个...镊子夹起颈椎断口的金属碎屑,电锯痕迹,锯齿间距3.5毫米,工业级工具。

陈昊天突然抬手示意安静。手电光束锁定尸体右手——指缝间露出玻璃反光。他用物证袋包裹住死者手掌,轻轻掰开僵硬的手指。

磨边玻璃,长8厘米,边缘附着物...他凑近嗅了嗅,氯仿残留。这是医用标本瓶的碎片。

王亮突然在五米外的草丛惊呼:队长!这里!他举着紫外线灯,照出地面一串荧光反应:血迹拖痕延伸至树林方向,但...灯光转向尸体周围,方圆三米没有喷溅型血渍。

陈昊天单膝跪地,激光测距仪对准铁轨:血滴分布呈标准抛物线,计算表明...他快速心算,承载物在1.2米高度移动,符合被成年人怀抱状态。

陈昊天在警车引擎盖上铺开物证照片:

1.

颈椎电锯痕迹(工业工具/死后加工)

2.

医用玻璃残片(氯仿麻醉/标本保存)

3.

异常血迹分布(脑组织被运输至此)

这不是自杀。他敲击照片,第一现场在树林,凶手用电锯切除头颅,用医用容器保存脑组织,再伪装成意外事故。

王亮倒吸冷气:所以黄大发也是受害者那他手里捧的...

演出道具。陈昊天调出便利店监控截图放大,注意他行走时的肢体协调性——氯仿中毒会导致小脑共济失调,但这人步伐稳健。

法医突然插话:DNA快检结果!尸体虎口提取的上皮组织与郭富贵档案样本匹配!

陈昊天猛地站起:重新搜查郭富贵病房!重点寻找——

电锯。王亮接口。

不,陈昊天眼神锐利,找手术缝合线。能完美剥离脑组织的人,必定受过专业训练。

警笛划破夜空时,法医注意到队长仍盯着铁轨延伸的方向。在那里,精神病院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巨大的颅骨剪影。

4

陈昊天带着专案组重返青山精神病院时,正值医院午休时间。空荡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陈旧的霉味。他径直走向档案室,皮鞋踩在老式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把近五年所有患者的入院登记和出院记录都调出来。陈昊天对管理员说,手指轻轻敲击着档案柜的金属边框。

随着调查深入,一个异常现象逐渐浮现:

1.

失踪患者档案异常

七份档案的家属联系方式栏都贴着同样的便利贴,上面打印着已失联三个字

o

每份档案最后一页都附着一张泛黄的《自愿放弃治疗声明》,但签名笔迹高度相似

o

出院记录上统一盖着转院治疗的蓝色印章,却没有接收医院信息

2.

保险单据的发现

o

财务室的保险柜里,整齐码放着七份太平洋人寿的保单

o

每份保额都在150-200万之间,受益人均为青山医疗研究基金会

o

保单生效日期都在患者转院前一个月内

陈昊天将一沓文件轻轻放在审讯桌上,梁建国坐在对面,双手交叠,白大褂依旧整洁如新,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

梁院长,聊聊郭富贵吧。

陈昊天翻开档案,语气平淡。

梁建国微微颔首,声音温和:郭富贵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们医院照顾了他五年,没想到最后……

他叹了口气,陈队长,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很痛苦

陈昊天盯着他,没有接话,而是推过去一份保险单。

您给他买了10万意外险,受益人填的是‘青山医疗研究基金会’。

梁建国扶了扶眼镜,露出遗憾的表情:这是医院的惯例,很多患者家属失联,我们只能自己承担风险。投保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精神病患者确实容易出意外。

那为什么只有‘失踪’的病人有保险

陈昊天反问。

梁建国笑了笑:因为他们没有亲属,医院必须承担全部责任。其他病人的保险都是家属自己买的。

陈昊天又推出一份财务记录:过去五年,基金会收到980万保险金,其中620万转到了境外一家医疗设备公司。

梁建国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那是采购新型治疗仪器的款项,我们和国外机构有合作,所有交易都合法合规。

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您女婿。

梁建国轻轻摇头,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无奈:陈队长,您这是在暗示什么我女婿是医疗器械领域的专家,我们选择合作方自然优先考虑专业团队。如果您怀疑有问题,可以查合同和报关单。

陈昊天沉默片刻,突然换了个方向:据我所知,你们医院一直和不远的火葬场有合作,精神病的死亡率有那么高吗

梁建国叹了口气:有很多都是意外吧,毕竟他们的思维不正常,自杀或是发病伤害到其他人都是时有发生的事。哎,都是我这个院长不称职,才会导致发生这些事故的。

审讯陷入僵局。

梁建国的每一句回答都滴水不漏,既不过度解释,也不回避问题,甚至主动提供合理解释。陈昊天知道,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仅靠推测和间接证据,根本无法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陈昊天站起身,收起文件:今天就到这里吧,梁院长。

梁建国微微颔首,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从容地走向门口。在推门前,他忽然回头,语气温和:

陈队长,医院里还有很多病人需要照顾,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希望尽快回去工作。

门关上后,王亮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这老狐狸!

陈昊天盯着单向玻璃另一侧的走廊,梁建国的背影渐渐远去,步伐稳健,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不久后,警方终于找到了失踪已久的黄大发。

陈昊天带队踹开锈蚀的铁门时,手电光束刺破了潮湿的黑暗。黄大发蜷缩在角落,身上裹着脏污的被单,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破旧的玩具熊。他的头发黏结成块,脸上布满污渍,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像个迷路的孩子。

黄大发

陈昊天慢慢靠近,声音放轻。

黄大发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他往后缩了缩,把玩具熊抱得更紧,嘴里含糊地念叨:不、不打针……爸爸说不打针……

王亮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这是档案里记录的黄大发唯一会接受的外界物品。吃糖吗橘子味的。

黄大发的视线慢慢聚焦在糖果上,犹豫了十几秒,才飞快地抓过去塞进嘴里。甜味似乎让他稍微放松了些,但身体仍紧绷着,随时准备逃跑。

你还记得这幅画吗

陈昊天一边试探着问,一边拿出在其病房床上发现的画。

黄大发突然眼睛一亮:这是我画的,左边的是院长妈妈,右边的是医生爸爸,爸爸要换脑子,所以头上红红的!

陈昊天蹲下身,与缩在墙角的黄大发平视。这个三十五岁却只有五岁心智的男人紧紧搂着一只褪色的玩具熊,熊的左眼纽扣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

小熊真可爱,陈昊天放缓语气,是林医生送给你的吗

黄大发突然瞪大眼睛,脏兮兮的手指用力戳着玩具熊的耳朵:爸爸说...说熊熊会保护我...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像卡带的录音机。

王亮注意到玩具熊的右耳缝线处有细微的拆缝痕迹。他轻轻碰了碰陈昊天的手肘,递去一个眼神。

大发,能把熊熊借我们看看吗陈昊天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彩虹糖,用这个换。

黄大发盯着糖果看了很久,突然把玩具熊往前一推,抢过糖果就往后缩。陈昊天接过玩具熊,在右耳内侧摸到一个硬物——藏在填充棉里的微型U盘,外面还裹着防水膜。

5

审讯室,白炽灯刺眼的光线下

梁院长依旧坐姿端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陈昊天将一叠文件推到他面前——那是从U盘中恢复的手术视频截图,每一张都清晰地显示着梁建国手持手术器械的身影。

解释一下

陈昊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梁院长轻轻扶了扶眼镜,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陈队长,视频可以伪造,况且,这些画面能证明什么医学研究总需要一些……特殊案例。

陈昊天没有接话,而是打开了另一段录音——林医生死前留下的最后遗言:

梁建国疯了……他用活人做实验……我必须阻止他……

录音里,林医生的声音颤抖,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梁院长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林医生后期精神状态不稳定,他的臆想不能作为证据。

那这个呢

陈昊天冷冷地甩出一份银行流水记录,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梁建国女儿在瑞士的账户近三年内收到的巨额转账,每一笔都对应着一名失踪病人的保险金赔付。

梁院长的指尖微微颤抖,但语气依旧镇定:这只是正常的家庭资金往来,我女儿在国外留学……

留学

陈昊天冷笑一声,又推出一份国际刑警协查文件,你女儿名下的医疗公司,过去五年采购的实验设备,和你们医院的‘研究项目’完全一致。

够了!

梁院长突然低吼一声,眼镜从他手中滑落,镜片在地面摔得粉碎。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眼神里的从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冷静:

没错,是我杀的林浩然。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划破空气:

我们本来合作得很好……那些没人要的疯子,与其浪费资源,不如为医学做点贡献。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可偏偏……偏偏他的孙子出生了。

梁院长的眼神变得阴鸷:他突然觉得‘残忍’了,说什么要自首……可笑,他手上沾的血比我少吗,他自己划过多少人的脑袋难到他自己不知道吗

他缓缓靠回椅背,语气平静得可怕:

所以我也取走了他的脑浆。

让他也尝尝……被‘改造’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