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7、
第二天清晨谢天临搂着池媛走出酒店。
旋转门廊将室外的光折射进来,刺的人睁不开眼。
但很快谢天临就意识到那不是阳光,而是成片的闪光灯。
他的腿迈出酒店的那一刻,所有记者一拥而上。
谢天临略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松开了池媛的手。
他侧耳轻轻询问：合作成功的事你通知媒体了
池媛茫然的看向底下的一圈记者,除了市级媒体省级媒体甚至还有几位外国报社记者。
她露出得体的笑容,和底下的镜头互动打招呼。
喜不自胜的恭维道：李总在港城也算有些名气,咱们可是第一家和她合作的内陆企业,估计这些人是看到了新的商业动向,这才赶紧跑过来采访呢。
其实我也就联系了一两家媒体啦,主要是谢总您平时在外的形象经营得好。
这一番马屁谢天临很是受用。
他放下了平时不轻易接受采访的矜贵,清了清嗓子,用手示意大家不要拥挤。
各位媒体朋友,感谢你们对谢某的厚爱,今天我就破例回答三个问题。
这位先生,你先来。
记者将话筒往谢天临面前一放,身后的摄影师也赶紧将镜头跟上。
他斩钉截铁的问：谢总,请问您夫人去哪儿了
谢天临愣了愣,皱眉疑惑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您的问题,请再重复一遍。
谢总,你是否知道你夫人的去向
谢天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池媛连忙笑眯眯的悄声提示,谢总,是不是姐姐自己一个人就出门,然后不记得回来的路了。
姐姐也真是的,有病就应该好好在家里呆着,要是又出了当年那样的丑事岂不是给你丢脸吗
谢天临攥紧了拳头,不过一会儿他的脸上就换了一副表情。
他蹙起眉头对着镜头恳切地说道：各位媒体朋友,我妻子早年因为意外,精神有点问题,如果她意外走失给社会添了什么麻烦,我先在这里赔罪。
瑶清,你回来吧,老公说好一生一世保护你的,我们相恋三年,结婚六年,昨天刚过结婚纪念日,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走了。
谢天临言辞恳切,声情并茂。
记者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冷笑。
谢天临的动作略略一卡,掏出纸巾来擦泪的手不尴不尬地在空中抬着。
据我了解,谢总大学的不是表演专业吧怎么演起来这么惟妙惟肖
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著名新锐画家宋瑶清沉寂5年后再度复出,这一系列画展将以拉斯维加斯为起点进行全球巡展,刚好整整100幅油画,是史无前例的组画数量规模,这画里的应该是你们吧
记者抬手将极限艺术展报道的插图放大怼到了谢天临面前。
画面里他像野兽一样扭曲了面孔,但看五官一眼就能看出,画的主角是他。
池媛看着那幅画惊声尖叫,拼命的捂住脸否认。
绝对不是我们,只是模特和我们长得像而已......
她拉着谢天临的手慌忙逃窜,却被围上来的大片记者堵住了去路。
谢天临神情阴翳,不敢置信的看着网上铺天盖地的宣传。
怎么可能,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画也被我好好的锁着。
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摆脱纠缠到家。
谢天临摸了摸外套口袋,画展的宣传单已经被塞到了他怀里。
上面画家的名字清清楚楚写着：宋瑶清。
8、
谢天临站在巨幅婚纱面前,心惊肉跳。
鲜红的颜料就像浓稠的血慢慢流淌下来,盖住两人明媚的笑容。
而婚纱照之后的密室。
墙上只留下曾经摆放过画的淡黄色痕迹,大大小小一共100幅。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正中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地上唯一的颜色就是碎玻璃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在客厅内疯狂翻着报道的池媛气急败坏,她将那些耸人听闻的标题放在谢天临面前。
谢总,你看这些媒体到底收了宋瑶清多少钱竟然这么污蔑我们！
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她把画撤下来,我亲戚朋友全都打电话来问我,丢脸死了！
那些高清新闻摄影图里宋瑶清就站在油画前面,笑得淡然。
一直瘦骨嶙峋,看起来饱受精神折磨的脸都变得明媚鲜亮了几分。
谢天临趔趄着跌坐在地,痛苦困惑溢满他的眼睛。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是因为昨天受的刺激太大了吗
还是我的机器对她压根就没有作用,她早就想等着这一天彻底离开我......
宋瑶清,你明明知道我最看重社会声誉,你好狠！
池媛一把拉起他,谢总,你先别想那些了,李总给我发了邮件,质问我记忆清除的机器是不是有问题
还有曾经购买过公司产品的一些甲方也纷纷发来质询,要求退货退款。
见谢天临目光只是望着那张图片里的宋瑶清。
池媛抱着肚子痛叫起来：要是公司因为这次风波资金链断裂可怎么办,到时候孩子出生连病房都住不起,我真是没想到姐姐这么恨我们。
男人回过神来,手搭在她的肚子上。
你放心,我不会让公司倒了的,明天我就开记者会。
9、
记者会上谢天临拿着一个u盘向媒体展示。
我司出品的其他产品,经过市场检验没有任何问题。
记忆消除机器目前已经投入生产线,在消除痛苦记忆的作用上没有丝毫问题。
相信各位也看了那个画展,实不相瞒,因为我太太前几年出了意外,而她又喜欢孩子,所以让我寻找合适的女人共同孕育孩子,我们其实是开放式的婚姻关系。
如果创伤依然存在的话,那她也画不出那么多艺术作品,大家不要把这件事想复杂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我在大洋彼岸通过电脑直播也看到了这场记者会。
陈总询问我：他这样污蔑你,你都不生气
我微微一笑,看一下屏幕正中间那个u盘。
他现在话说的有多满,待会儿打脸就多难看。
U盘里的内容播放了出来。
前半段是正常的仪器使用日志,在我确信这个机器能起作用时,我每一次都会记录好感受。
然而到了后半段,随着一声玻璃的碎裂。
对话的内容越来越触目惊心。
谢天临慌忙拔断电源,一个靠得较近的记者立刻阻止。
结婚纪念日当天晚上的录音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是如何羞辱我,如何一遍一遍拿往事刺激我。
公众称赞的深情好男人形象在今天一去不复返。
在一片愤怒的讨伐声中,谢天临紧紧握着话筒冷汗直流。
其实......其实我和池媛做的这些是为了以毒攻毒,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毕竟我们是开放式的婚姻关系嘛,你们不理解也是正常的,但请不要打断我的发言。
我妻子因为曾经的绑架记忆错乱,所以我和池媛才一遍一遍在她面前刺激她,想重复当日的场景达到修正效果。
记忆修正之后再把记忆消除,就轻而易举。
他流着眼泪,一双深情的眼睛里满是愧疚。
但我没想到我们的行为反而给她造成了新的创伤。
电脑另一端的我哑然失笑。
陈总一把合上的电脑,他气得整张脸通红。
这人真会放屁！
我喝了一口咖啡,不说了,晚上还有艺术家访谈呢。别人不是傻子,他这一番话,骗不了谁的,也就是当初我蠢。
10、
在众人声讨下的谢天临买了一张机票到了拉斯维加斯。
与他在人海中遥遥相望那一眼,心还是无法自制的发冷震颤起来。
我一边用英文回答艺术日报的访问,一边攥紧了手中的画笔。
在无数个被他折磨的夜晚,手里的东西是我最大的精神支持。
他走上前来试探着叫我：老婆......
陈总挡在了我身前。
律师寄的离婚协议书,你没收到吗请你和她保持距离。
谢天临打量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紧紧咬着后槽牙。
目光愤怒的逼视我,我就说怎么有胆量这么报复我,原来是找了新的靠山。
你这个婊子就是一天都闲不住是吗早知道那天你求我的时候,我就让你也加入进来解解痒,你......
我照着他愤怒到扭曲的脸就是一拳。
他愣愣地站定,突然没了声音。
谢天临,我有时候想,到底是我看错了人还是你伪装的好
当初你低价卖掉你所有的发明,只为给我凑上一张去参加国际大赛的机票,为我买颜料,买画笔,用尽全力支持我的梦想。
所以我也反过来愿意为你牺牲一切,你总说你父母养你供你走出大山不容易。所以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保护他们。
在你眼里,贞洁就那么重要吗可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你给我造成了伤害,比那些歹徒还要大。
我露出手腕,曾经布满疤痕的地方光洁如新。
你看,多可笑啊。
你说要等明年才能帮我消除身上的疤痕,可是我自己去预约医生做了手术,跟随我这么久的疤,一天之内就淡了不少。
我睁大眼睛,绷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谢天临瞳孔颤了颤,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他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来来往往的人走过,疑惑于他的脸和墙上作品的相似度。
良久谢天临满是泪痕的脸扬起看向那一幅幅画,疯了似的突破红线,不顾警卫的吹哨警告。
扑抓撕咬想将那些画损毁。
一层层玻璃和画框牢牢固定在墙上,曾经他亲自精心装裱的油画,成了困住他的荆棘。
11、
谢天临回国后又打了一个视频给我。
锲而不舍,无休无止。
我一次次挂断,他一次次重复。
不断的哀求我。
我真的错了,老婆。
离婚协议书我签了,我愿意净身出户,只求你能回来。
我爸妈不知道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他们看了新闻气得病倒进了医院,现在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我求你,你就回来看他们一眼吧。
我拒绝,他就用买家的名义将那些画一幅幅高价买下来。
经过画廊经理逼迫我和他通话。
我接起,视频电话里婆婆消瘦得两只眼眶凹了下去。
她流泪道歉,而我平静的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记忆消除机器真的有效,等明年池媛的孩子生了下来,他们欢欢喜喜的当爷爷奶奶。
只会越来越觉得我是个麻烦。
见我不耐烦,谢天临卑微的祈求我：老婆,别挂,先别挂好吗
当初我给你预约的医生在中国有联合项目,今天刚到,我带你去线上面诊一下。
12、
谢天临坐着电梯穿过一层层楼道,最终停在了13楼。
在那里,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池媛独自一个人来到了产检科,可是她没有进入科室,而是转头去了不远的病房。
谢天临悄悄靠近。
另一端的我处理着手上的画作购买协议,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好戏。
现在时机差不多了吧,反正谢天临的精力不在我身上,我也不用周末借着产检的名义跑来给你送资料了,把我接回去好不好嘛
池媛坐在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身上,撅着嘴撒娇。
男人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想我了想天天见到我
是啊,待在谢天临身边无聊透了,我的身体想你想得不得了。
池媛双颊绯红,靠在男人肩上。
当初我给你做了手术,让你重新变回清纯女大学生,你这么骚,没在谢天临面前露馅吧
池媛娇嗔的捶了他一拳。
我玩他就跟玩狗一样,公司的核心技术已经拷贝下来了,现金流也已经被我榨干。他的公司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就这样他都没怀疑到我头上来。
你说,这种搞技术的是不是脑子都缺根筋
谢天临眼睛瞪得血红,一脚踹碎玻璃门就冲了进去。
贱人！骚货！
他气得全身颤抖,胸膛上下起伏。
池媛失声尖叫,男人转过头来,镇静的同谢天临打招呼。
谢天临啊,好久不见呀。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我吗
男人就是谢天临当年的仇家,当年绑架案发生后,他流窜海外,洗白了身份之后又卷土重来。
池媛就是他精心包装送到谢天临身边的一颗棋子。
男人轻巧的用一把手术刀就将谢天临制服绑在了病床上。
听说你觉得被人看着上床很刺激,我也想试试。
这样吧,也不能让你闲着,你的老婆不是边看还得边给你画画吗我就不为难你,你给我唱首歌就行。
谢天临拼命挣扎,晃得手术台吱吱作响。
池媛主动骑到男人身上,不断用言语刺激谢天临。
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主人的实力,不像你个废物,做一次还得休息半小时。
男人轻挑的笑着,用手兜住池媛光裸的大腿,怎么样好看吗
当初把你老婆绑架的时候,我都没想到她能那么主动,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早知道我就拿相机录下来了,反正你不是挺爱看的。
她青涩又卖力的样子,可太诱人了,可惜你无福消受。
谢天临压着嗓子嘶吼,拼命打断他。
你闭嘴！你闭嘴！
可残忍的话还在继续,你当初和我谈判了三天才肯退让,早知道多拖你一段时间了。还有很多花样没来得及玩呢,我那些手下也说这么一个尤物,死在她身上都值得。怎么,这些年你没碰过她吗嫌她脏
谢天临流着眼泪哀求,你别说了,我求你......
他趁着两人乐在其中没注意的时候拼命磨破手腕,用血浸透固定带挣脱出来。
刚刚打斗中掉落的手术刀被他捡起。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朝男人扎过去。
男人嚣张的表情僵在当场瞬间死寂,喷洒出来的血迹灌满池媛的鼻子和喉咙。
她叫都没法叫出声,就被一刀割了喉。
13、
谢天临处理好两人的尸体从医院慌忙逃窜,立刻买了一张机票出国。
站在我家楼下时,脸上还有一滴未干的血渍。
他手上抱着一捧鲜红的玫瑰花,双膝跪下。
老婆,你听到了吧,我为你报仇了。
我说到做到,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公司我也早就卖掉抵押出去,所有的钱都打到了你的卡上,你曾经受过的伤害,我会一一弥补。
我......我会再发明一个记忆清除机器,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我们一起把不好的回忆都清掉,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的眼神痴迷沉醉,仿佛在绘制美好蓝图。
我冷冷的微笑,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拨打了报警电话。
见他上前,我厌恶的退后一步才开口,你只是因为他们对你的侮辱,才终于能感同身受到我的绝望和恨意,你把他们杀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你的自尊不允许别人背叛和羞辱你。
那个记忆清除机器我建议你可以自己用,在上路之前,做个糊涂鬼。
他低垂着眼角,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地。
在他身后,尖锐的警笛长长响起。
14、
谢天临执行死刑那天,我正坐在拍卖场上。
极限艺术展的大获成功,给我带来了超高知名度,我新创作的画作还有一部分旧画在拍卖场上炙手可热。
最大的一幅巨型作品拍出了艺术品类里的最高价。
有记者采访我,尖锐的问是不是因为和前夫的绯闻才让我声名鹊起,作品的实际价值其实并没有那么高。
我大大方方地看向镜头。
我并不感谢前夫对我的伤害,我只感谢艺术拯救了我。
现在我每个周末都要去做心理辅导,我相信曾经的创伤都能够治愈,只要能够狠心剜掉那颗会不断溃烂的疤。
愿意出高价购买画作的人肯定也能感受到画作里传达的力量,精神的力量是无价的。
在场的媒体工作者和艺术家纷纷鼓掌。
阳光洒满了我的画室,墙壁上被我挂上了五彩缤纷的装饰画,还有鲜艳的花朵。
曾经的心理阴影不能说已经完全消散,比如现在,我还是很害怕看见一整面空白的白墙。
所以我画上了我能看到的一切幸福的事物。
蓝天、鲜花、还有草坪上奔跑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