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白婳！
苏凛趴在窗口,愕然看着我孤注一掷的身影,颓然坐在地上。
去找！把崖底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
听到命令,保镖匆匆就要下去。
这是,又有一个保镖过来。
苏先生,柳小姐她不舒服,想让您过去陪她。
苏凛又朝着悬崖下看了一眼,胡乱点了点头。
像是坚定自己的见闻一般,不断重复着,
人蛇,人蛇有不死之身。她不会死。
随后他又朝着保镖交代,
找到那个人蛇像,带回来！把她也要带回来！
必须带回来。
保镖看见他眼神一愣,忙去找我了。
他去了柳悦的房间,听见柳悦哼哼唧唧说自己难受,一下子就把我抛之脑后。
柳悦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嘴里不停呢喃着：
阿凛,好难受......
悦悦,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苏凛握紧柳悦的手,眼中满是焦急。
阿凛,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这里一点都不好。
柳悦靠在苏凛肩头,脸色依旧惨白。
可她掩着的眼神里,却藏着惊讶。
她感受得到,我的心脏的力量。
过了许久,保镖匆匆赶来,
苏先生,崖底没有找到那人蛇的踪迹,人蛇像也不见了。
苏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椅子。
继续找！掘地三尺也必须找回来！人蛇像也必须给我找回来！
保镖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这样激动,被他吓了一跳。
阿凛,你......
柳悦咬着唇,有点不敢相信。
他是在,担心她那条人蛇
苏凛回过神来,轻柔的安抚柳悦。
没事的,刚刚是我情绪激动了。
这人蛇岛她自己生活了上万年,她不会死,一定是躲起来了。
我必须找到她。
说着他竟匆匆起身,我亲自去找她,把她带回来。
苏凛明明听过人蛇的传说,人蛇不会死。
可他心底还是莫名的慌,像是缺失了一块最重要的东西。
......
崖底海水翻涌,巨浪裹挟着腥咸拍打在礁石群。
我身体坠入海中,冰冷的海水灌入空洞的胸腔。
我看见我抱着的那人蛇像正在消散。
先祖！
我慌乱的想去抓住,却只抓到一抹荧光。
泪水混在腥咸的海水之中,我绝望的在海中无声哭泣。
我还是,没能守护住人蛇像吗
就在这时,我忽地看见我的肉体正在坠入海底。
若是忽视那空荡荡的狰狞胸膛,那甜美的脸仿佛在闭眼沉睡。
我垂头看向我的手,源源不断的力量似乎正在荧光处涌向我。
我的灵魂体被挖去的心脏处,一颗泛着血色幽光的珠子正在缓缓凝聚。
我感受到了足以能毁天灭地的力量汇聚在我的体内。
原来,人蛇先祖是这个意思。
人蛇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漫长无趣的长生,而是永生。
毁灭,即永生。
5
我睁开眼,眸中尽是骇人的恨意。
苏凛,柳悦！
我要你们偿命！
蛇尾在海中游曳,顷刻间便只留下一串波纹。
我巨大的蛇影犹如鬼魅降临在临崖别墅之外,保镖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蛇影,都吓坏了。
他们手中执着的器械不停的扫射,想要逼退我。
可我现在,没有肉身,也不会死。
子弹穿透的灵魂,对我毫发无伤。
我抬手间,海浪奔涌,裹挟着的风浪像是要淹没整个人蛇岛。
是人蛇！饶命！饶命啊！
饶命啊！我们不是故意来打扰您的！
保镖们慌乱的跪地求饶,拼命的磕头。
可海水还是一点点侵袭而上。
我一闪身,直接进了屋子。
阿凛,外面是什么声音我好怕。
柳悦正缩在床角抱着头,见我猛然尖叫出声,
阿凛！是那条人蛇！那恶心的怪物又回来了！
苏凛猛然回头,见我竟是第一时间松了一口气。
婳婳,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不会死又怎样
我冷冷的看着他,再次被你掏心挖胆,去成全你所谓的长生吗
还是成为你卖血的工具,为你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说起这个,我的心脏还在抽搐般的疼。
原本我并不信柳悦的话,我以为苏凛只是受了柳悦的蛊惑。
他被蒙蔽了眼睛,他身不由己。
明明我给他找过那么多的理由,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用事实的真相击溃了我。
甚至,他居然会因为柳悦的难受,想要挖人蛇像的蛇心蛇胆。
婳婳,不是这样的。
苏凛摇头,满眼深情,
婳婳,我只是想长生和你在一起。
从前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从前他这样看我,我也会带着满腔爱意看他。
可我现在只觉得恶心。
被掏心醒来时,仿佛还能看见他贪婪的嘴脸。
都说人蛇浑身是宝,从前我只能用生命的根体会美妙,没想到内脏居然更胜一筹。
从前他最怕我疼,连我要喂他人蛇血都不肯。
可现在他拿着刀,亲手破开我的胸膛。
悦悦,你身体弱,这颗心脏你吃。
吃了,就会得到人蛇长生的力量。
他手上沾染着我猩红的血,却献宝似的小心翼翼的捧着我的心喂到柳悦嘴边。
我疼得仿佛失去了知觉,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只有无声的泪滚落。
阿凛,她是不是醒了
怎么可能,新婚夜我可是喂给她不少药和酒。
可是她流眼泪了。真神奇,人蛇居然也会哭
疼的吧,放心悦悦,她死不了。
......
6
那日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我狠狠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对上苏凛此刻深情的眼。
苏凛,你可真会装。
先祖说的没错,最毒是人心。
说着,我便抬手,四面八方涌现出无数吐着猩红信子的蛇。
人蛇自古便有操控蛇类的能力,它们都是我的蛇子蛇孙。
婳婳,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想陪着你！
苏凛自知躲不掉,又来求我。
婳婳！我是真心爱你的。
还记得我们在人蛇岛上的誓言吗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老死为止。
我闭上眼,仿佛回到我们私定终身的那天。
婳婳,嫁给我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未来我们的子嗣也会一直陪着你,这样人蛇岛上的你,就永远不会孤独。
他牵着我的手,誓言是那样的坚定又认真。
他的眼睛里,全都是对我的爱意。
婳婳！都是我鬼迷心窍,现在我可以永远陪着你了！
见我略有松动,苏凛过来牵着我的手,深情款款。
别靠近我！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冰冷的眼底一丝爱意也无。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婳婳,我死在你面前,你就会相信了吗
苏凛忽地拿起匕首,比上自己的脖子,婳婳,对不起。
匕首的尖刃已经割开他的皮肉,我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我承认,他赢了。
从前在岛上时,他便最会利用我的心软。
他不知从哪里听说,爱人摘下最高树上的果子,他就会变成人蛇和我永远在一起。
他讲给我听时,我笑他,那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你都信
婳婳,不验证一下怎么知道真假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想要我帮他摘最高树上的果子证明。
我不肯,他就去爬最高的树,爬到一半差点摔下来。
最后我还是无奈帮他摘下,看着他吃掉。
可他没有变成人蛇,我们也没有永远在一起。
我终于还是于心不忍,想起过往我们岛上种种。
那时,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我闭上眼,我可以放过你们。你们也可以住在这里。
窗口期一到,你们就要离开人蛇岛,永远不得上岛。
否则,格杀勿论！
说完,我看一眼依旧蜷在角落里像是吓傻了的柳悦,轻轻挥了挥手。
蛇群得了指令,猛然扑向她的手臂,瞬间被蚕食殆尽。
柳悦反应过来,只有一声尖叫,以及她空荡荡的袖口,便疼晕了过去。
7
我还是放过了他们。
放过苏凛,是因为从前有爱,现在可以抵消。
放过那群人类,是因为他们没有伤害我。
而柳悦,我不会放过。
蛇群带着的蛇毒,会让她生不如死,渐渐的,变成一个浑身长满鳞片的怪物。
最终,会被密密麻麻长满的鳞片挡住呼吸,窒息而死。
我的心我的胆并不会让他们长生,只是身体会比寻常人好一些。
我没有去过临崖别墅,而是又回到了我曾经的洞穴,等待着窗口期到,把他们送出人蛇岛。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先祖留下祖训的含义。
人类,真的是很可怕的动物。
可我不去找他们,苏凛倒是常来找我。
像是最初的那样,拿着烤好的食物靠近我。
婳婳,是不是很久没尝到我的手艺了
吃一点好不好
食物的香气萦绕在我的鼻息,我睁开眼,看见烤好的鱼。
苏凛站在一旁,笑意吟吟的看着我,满心欢喜。
他又把烤鱼凑近我,婳婳,香不香
看着几乎递到我唇边的鱼,我猛地抬手打落。
够了！你还要怎么骗我
苏凛,这次你是要我的肝,还是我的肾或者是我的皮
婳婳......我不会了,我真的只想陪着你,和你一直在一起。
苏凛无措的看着我,好像被我主宰了。
最初我爱极了他这样的神色,好像他会一直属于我。
我猛然回神,蛇尾缠绕上他的脖子,看他的脸因缺氧而红。
滚开！苏凛,别再来找我。
我连人带烤鱼一同扔出洞口。
我以为苏凛会吓破胆不敢再来,可我还是低估了他。
他日日拿着烤好的食物守在洞口,也不说话,只满眼期盼的看着我。
像是希望我能看他一眼。
我没有看他,可我却实在想念他的食物。
从前我们在岛上时,都是他烤好食物给我。
这让吃惯了生冷食物的我第一次体验到人类的美食。
每次他送来的食物,我都会吃完。
好像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这次,他送来食物我第一次和他搭话。
冰冷的蛇瞳看向他,嘲弄般的笑,
你天天来找我,难道不怕柳悦闹脾气
婳婳,你相信我,我爱的是你。
苏凛张口就反驳着。
说爱我好像已经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爱我难道不是因为柳悦的蛇毒
苏凛,你还真是会说谎。
柳悦的蛇毒不好受吧是不是整日喊着难受
我轻轻的笑着,可心脏却依旧像是被针扎过那样的疼。
人蛇岛上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我都会知道。
我知道柳悦躺在床上一遍一遍的喊着疼,喊着难受。
苏凛会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抱她入怀,轻声安慰,
悦悦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很快。
我知道柳悦会哭着打他,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离开这里。
苏凛会轻柔而坚定的告诉她,
很快,等窗口期到,我们就可以离开人蛇岛。
我还知道苏凛对她说,
白婳是人蛇岛上唯一的人蛇,她一定可以救你的。
我朝着苏凛笑笑,
苏凛,我不会救她。
苏凛微愣,他却坚定的上前一步,
婳婳,我不是为了让你救她来的。
婳婳,我只想留在岛上陪你。
让我陪着你吧,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竟然没有半分退缩。
有那么一瞬,我信了。
可他最会骗我。
我低头,再次告诉他,也在告诉自己。
苏凛,我不会再信你了。
8
苏凛离开了。
我也离开了山洞,去了一个他再也不会找到我的地方。
他每天还是会去山洞,可他再也没见过我。
柳悦的蛇毒已经发作到开始长鳞片了。
属于人类的光滑白嫩的皮肤上,长满了黑漆漆的坚硬的鳞片。
划伤了她娇嫩的肌肤,每日浑身发痒,难受的只想阴暗爬行。
苏凛带着她出了别墅,一步一步朝着原本放置人蛇像的地方去。
最初在岛上时,我们都无比坚定的信仰着人蛇像。
婳婳,我们以后把房子健在人蛇像旁边好不好
这样,人蛇像守护人蛇岛,你守护人蛇像,我守护你。
我讶异的看向他,你守护我你怎么守护我
我将守护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往后,还有我的子子孙孙,无穷尽。
苏凛坚定的话似乎还在耳畔,可现在那里,已经没了人蛇像。
他的身边,也不是我。
我自嘲笑笑,或许曾经我以为的真爱,也是他为了真爱而来诓骗我。
忽地,人蛇岛猛地震颤一下。
我猛然惊觉,目光顿在原本放置人蛇像的地方,猛地极速掠去。
苏凛！
我裹挟着无穷尽的怒气,看向原本放置人蛇像的地方正坐在柳悦。
苏凛像是她忠诚的信徒一般,站在下方仰头看她。
而她的四周,分明是我人蛇岛上的蛇子蛇孙的尸体！
他们竟然,以蛇祭拜！
我也忘了,我竟然连这个都和他说过。
人蛇像是人蛇岛的守护神,是真正的蛇母。
供养蛇母的地方,以万蛇生血祭拜,坐在高台上的人,有机会成为下一个蛇母。
可这样的做法,只是人蛇岛上一个神秘的传说。
没人那样做,因为献祭的,都是蛇子蛇孙的生命。
你竟然敢这么做！苏凛,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苏凛深深的看向我,
婳婳,我想留下来陪你的。可是悦悦说她太疼了。
我只好,一边装深情吸引你的注意力,一边让他们去杀蛇取血。
今天刚好是毒障窗口期,你还记得吗你说过,这一天,蛇母才有机会现世。
柳悦坐在高台上,已经不成人形了,可她依旧在得意。
朝着我微笑,
白婳,你放心,等我成了蛇母,我也会护佑人蛇岛的。
到时我也不会管你,但你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杀光你的蛇子蛇孙。
是苏凛告诉你,人蛇要听蛇母的吗
我唇角扯出冰冷的笑,眼中藏着的只有无尽的杀意。
这两个可恶的人类,竟然真的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苏凛,你不知道,其实,我才是蛇母。
我抬手,看见了苏凛眼中憷然闪过的惊恐。
柳悦原本得意的笑彻底定格在半人半蛇的脸上。
我本想,留你们一条命的。
现在,我要你们,给我的蛇子蛇孙偿命！
话落,我猛地朝着他们窜过去。
巨大的蛇尾绞杀两个人,直至他们断气。
苏凛带过来的那群保镖还在远处,目睹了这个惊恐的场面,不住的扫射。
我已经没了放过他们的善心,隐起的蛇群蜂拥而上。
很快,所有人都被我们绞杀殆尽。
我望着毒瘴深处,那若隐若现的人类世界。
人类,最毒者也。
我向上跃起,挥起蛇尾,效仿先祖那般一尾断海,扫清毒障。
从此,人蛇到彻底与世相隔,再无人类踏足的可能。
我静静的等在人蛇岛上,等待新的人蛇降生。
然后,留给她最后一句至理箴言。
最毒不过人心,不得与人类往来。
我成为了那座人蛇像。
往后,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我会守护人蛇岛。
直至,下一个蛇母悟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