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裴砚同别的女子滚到了一处。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忘我缠绵。
后来我一纸和离书与裴砚一别两宽。
他却红了眼,求我原谅他。
我眸光冷冽,自己种的苦果,合该你自己吃下。
1
上元佳节,裴砚跟我说,有重要公务在身,恐不能陪我。
我替他整理好衣襟,指尖凉意直至心脾。
我跟在他身后,今夜不设宵禁,他骑马出了城。
郊外十里湖心亭,被人特意装扮过,粉色帷幔缥缈,香气袅袅。
裴砚拥一女子入怀,在她额头一触即离。
雨眠,这几日未见你,让我好生想念。
说罢,就对女子一番迷恋深吻。
那叫雨眠的女子,轻轻敲打他的后背,裴郎……停下,我喘不过气来了。
裴砚这才停下,手在女子腰间游走。
女子玩弄着裴砚的头发,问：我已经同你不清不楚半年之久,你何时才能接我入府
裴砚温柔回她,你放心,我自不会委屈了你。只是,你要记住我的话,我再对你如何的好,你也不能私自把我们的事情闹到我夫人那里,她自小产之后,身子一直都不大好,若你惹她伤心,我定不饶你。
他眸光看似柔和,却隐着肃杀之气,听得女子怯怯低头不语。
我站在长廊上,指甲嵌进肉里,有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木板上。
半年前正是我意外小产,伤心欲绝的那段时日。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怜惜我的夫君,就是在那时候和别的女子滚在了一处。
好端端的天气,突然下起了雨。
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了裴宴对女子的满心爱意,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多么感人的情话,可惜啊,是我的夫君对旁人说的。
雨丝浸入脖颈,冷意蔓延全身。
可再冷,也不如的我的心冷。
2
裴砚待我一直很好,真的很好。
他会为我洗手作羹汤,为我梳头挽发簪花。
亦会在我病时日夜守着我,为我盖被喂水。
所以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变心,他会骗我。
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我欺骗自己。
少年时的两心欢喜,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入城的时候,人群熙攘,情人们红了脸,悄悄表达着爱意。
亦如当初我和裴砚的模样。
我和裴砚是青梅竹马,自小便形影不离。
他入军营时,我俩定了亲,他让我等他,说他回来我们就成亲。
他时常给我来信,边关凄苦,他却总在信中说他衣暖饭足,让我莫要担忧。
可我哪里会不担心,于是闲暇时,给他做暖靴,做棉衣,托人捎到边关去。
他回来时,腿上有伤,大夫说即便治好能走路,也是个瘸子。
他问我：若我瘸了,你会离开我吗
不。我摇头,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要嫁给你的。
他眼含热泪,紧紧握着我的手,青黎,我会对好的。
后来,在我们两个一起的不懈努力下,他的腿好了。
成亲时,他带我去月老庙,在姻缘桥下许下诺言：我裴砚此生只钟情于青黎一人,绝不沾染旁的女子,我会以命守护疼惜青黎,与她白头偕老,生死不负。
婚后,我们鹣鲽情深,相濡以沫,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哪怕后来我小产,整日以泪洗面,我依旧偷偷的安慰痛苦的自己,好在裴砚一直爱着我,心疼我。
如今想起来这些,还真是有些可笑。
我唯一的,仅有一点温暖,一点慰藉,在今夜彻底粉碎,落入泥淖。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将人群中的嬉笑淹没。
我只觉脑子嗡嗡作响,眼睛也有些模糊。
硬撑着回到府上,换了干净衣衫,在床上躺了片刻,便一直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镜中的我十分憔悴,我抬手看了看双手,被指甲弄伤的地方又渗出血丝。
我拿着手帕擦了擦,擦着擦着,泪水不自觉湿了脸。
一直到三更时,裴砚终于舍得回来了。
3
他见我面色不好,走到我跟前双手搭在我肩上,问我：生气了对不起,明年上元节我一定陪你好好出去玩一玩。
我露出一抹笑意,带着温柔。
可是,我们没有什么明年上元节了。
我起身给裴砚倒了一杯茶,裴砚,我今日无意间听到了一句有意思的话,要不要听一听
裴砚接过茶杯坐在,笑得惬意,大概在那女子榻上十分餍足。
说来听听
我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我话音未落,裴砚已面色苍白。
他倏地站起来,声音颤抖着问我,你……跟踪我你都知道了
我抬眸,冰凉一片,是,我都知道了,上元佳节,我的夫君弃自己的妻子独自在家,跑去与别的女子私会。郊外湖心亭,帷幔旖旎,好不风情。
不,青黎,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裴砚神情难得地慌乱。
我躺回榻上,闭眼,好了,天太晚了,我要睡了。
裴砚一直没走,他坐在我床沿,怔怔的看着我,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我眼角的泪水。
我转身,背对着他,良久,对他说道：既已如此,我们和离吧。
裴砚俯身抱着我,在我耳边沉声说道：不,青黎,我爱的是你,我不要同你分开。
我往里靠了靠,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裴砚顿了一瞬,而后起身,对不起,对不起,我去清洗干净。
他去了浴房,等他出来后,已经不见我的踪影,桌子上放着一纸和离书。
4
我搬到了雅风别院,裴砚是在午时才来找我的。
他说：见你离开,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可我不敢追来,想着等你消消气再过来同你道歉会好些。
我是不会同你和离的,我们青梅竹马,是自小的情意,怎能为了这点小打小闹就和离,这太随意了。
小打小闹原来在你的眼中,有了别的女人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裴砚,你又可知,湖心亭的那一幕,与我而言似割肉凌迟,亦似油煎火烹,却未有想到,到了你这里不过是一句轻飘飘地小打小闹。
我的父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打小我便告诉自己,我的夫君也要只有我一人。我的心思被别的世家小姐知道,她们取笑我是异类,说我将来必定是个妒妇。可是,若真心爱一人,又怎会愿意与他人分享
而我所求,你同样自小便知,所以你在月老庙对我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你说你懂我,你也和我一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现在,你与别的女子缠绵,而你同她的开始,正是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裴砚,我的一颗心都被你撕碎了。
裴砚红了眼,颤抖着手想要摸我的脸,好在他也知我此刻对他的厌恶,手悬在半空许久,到底还是收了回去。
他落了泪,声音也变得沙哑,同我解释,那时你小产,情绪极不稳定,每日以泪洗面还时不时同我吵架,有一天,等你睡下后,我便出去想喝点酒解闷。我买了酒独自坐在西市的小桥上,不巧与一位被兄长逼着嫁人的女子相遇,她便是宋雨眠。
雨眠父母死后,跟着兄嫂生活,兄嫂待她不好,欲让她嫁人换钱财,她夜里偷跑出来坐路边哭,我把我的酒给她喝,后来我们都喝多了,迷迷糊糊寻了一个客栈住下,醒来后,我二人已是衣衫不整。事后我很后悔,所以加倍的对你好,想以此来弥补对你的伤害。
我嗤笑一声,可是,你还是继续和她在一起。
裴砚满眼歉意,我给了她钱财让她忘了那一夜,可是她甜言软语,正好安慰了我因你哭闹而烦躁的心,我便又一次同她犯了错,然后一直牵扯到现在。可是,纵使我与她有了多次肌肤之亲,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你,你才是我的妻子,是我此生挚爱。
够了！我打断裴砚,抬眼泪水滑落,你如何解释,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我定是要和离的。
我不会签字的,青黎,你等我,我会让雨眠离开,再也不和她有牵扯。
即便她离开,我们之间也回不去了。
5
裴砚离开后,许久都未来找我,但我不能跟他这样耗着,便主动去了裴府。
又是雨天,最近时常下雨,让我的心越加的烦躁。
我去了主院卧房,门口的小厮和丫鬟将我拦住,可又不敢真的将我拦住。
我使了个眼神,他们便低头退下。
卧房房门紧闭,我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春风旖旎。
床榻之上,两个人交织在一起,忘情缠绵,好似这天地间唯有他们二人一般。
我的到来,他们起初并没有察觉到,直到过了片刻,裴砚才发现我。
我拍叫好,二位还真是忘情啊,我进来许久,也不见你们分神,就这么让我看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活/春/宫。
宋雨眠惊吓之余拉过被子将自己盖好,裴砚捡起地上的衣裳慌张穿好。
青黎,对不起,对不起。
此刻我面带笑意,却无人知我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
我和裴砚恩爱时,也是这般忘我的。
可我们是夫妻,而此刻的他,是同旁人。
我看着裴砚,他依旧是那么清俊隽永,面如冠玉,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我曾经万分迷恋。
京城贵女中有许多都倾慕裴砚,也正因为他对那些贵女视而不见,日日宠我爱我,我才误以为我们真的会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爱的时候或许真的爱到骨子里,可这依旧不妨碍他背叛我。
我敛起嘴边笑意,神情变得漠然,和离书你最好赶紧签下,不然我们衙门见。
裴砚面露惊色,你可知告到衙门,就算我们和离,你也是要坐牢的。
坐牢又如何,哪怕是死,我也要离开你。
裴砚泄了气般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失了光,他扇了自己两巴掌,抬眼时,泪水顺着他的脸颊落到冰凉的地面上。
终于,他松了口,好,我签,你别折磨自己就行。
闻声,我突然就泪如雨下,我蹲下来,与裴砚四目相对。
嫁给你时,我甚至想生生世世都同你在一起的,可未曾想到只这一世都未有走到头。
裴砚,既还爱我,为何非要犯下我最不能原谅的错。
起身时,我将泪水擦掉,罢了,你快些将字签下,明日我们二人去衙门备案,换过户籍我们就两清了。
6
第二日在衙门一切顺利,拿到和离书走出衙门时,裴砚喊住了我。
有事我问。
没有,只是还想同你说一句,我心里依旧只有你。望有一日你想通了,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我将和离书仔细收好,浅浅回了他一句,既然已经和离,前尘往事或喜或悲就都忘掉吧,愿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有马车过来,在我们跟前停下,很快,宋雨眠语笑嫣然掀开布帘,裴郎,秋日清冷,赶紧随我回家吧。
昨日我离开裴府的时候,裴砚跟我说,他这次一定会和宋雨眠断个干净。
眼下,我像看笑话似地转头望向裴砚,真不知如今他的嘴里有几句真话。
裴砚眉头紧皱,向我解释,昨日我是要赶雨眠走的,她哭得伤心,不停地呕吐,我找来大夫一把脉,她竟是有了身孕,所以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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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裴砚说完,我将他打断,你我二人已经两清,你无需向我解释,此乃大喜之事,恭喜你。
裴砚神色尴尬,低着头上了马车。
我于三日后清点嫁妆回了家,见了叔叔婶婶。
叔叔和婶婶在门口接我,我一下马车,婶婶就拉着我的手抹眼泪。
你这孩子,和离后才来书信告知我你和叔叔,那裴砚怎么能背弃你,他怎的这样没良心,你看你上次来时脸上还肉乎乎的,这才多久没见竟瘦成这副模样,可把婶婶心疼死了。
叔叔叹口气,拍拍我的后背,你婶婶昨夜一宿未睡,哭了好几次,甚至朝吵着要去别院接你,但我知道你定不愿这样,所以劝了你婶婶许久,她才肯安定下来,今日一早便拉着我在这里等,说要让你远远看到家人的身影,让你知道不管何时,咱家都是你的依靠。
听完这些,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婶婶肩上哭起来。
父母去世后,我一直同叔叔婶婶一起生活,他们虽有儿女,但依旧待我如亲生一般。
我出嫁时,嫁妆比堂妹还多了些,他们说一半是已故父母给的,另一半才是他们的。
婚后,每次回来,叔叔婶婶都会亲自下厨给我做满满一桌子饭菜,催促我一定要多吃,生怕我受了委屈。
连我打个喷嚏,婶婶都要心疼的不得了,如今和离,可想而知婶婶心中有多难过。
等哭过,我安慰婶婶,没和离婶婶心疼我可以,但如今我和离了,婶婶应该替我高兴才是,你们不知道,我拿到和离书后,浑身都轻松自在了,所以今天,麻烦叔叔婶婶多给青黎准备些菜,我要吃上三大碗米饭才罢休。
婶婶擦擦泪,点点头,好好,那俩家伙也快回来了,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上一顿饭,不去想这糟心事了。
7
如婶婶说的,堂弟堂妹回来后,一家人吃饭时都乐呵呵的,谁也没提我和离的事情。
可到了夜里,我还是看到婶婶在花园里一边和叔叔说话,一边擦眼泪。
也是,这世道对于和离的女子分外不公,哪怕都知道裴砚有了别的女人,也会有一盆盆的脏水朝我泼过来。
而这些担心,很快便到了眼前。
这一日,我前去首饰铺子看簪子,被一肥头大耳,豁嘴的男子指指点点。
哟,这不是城南裴将军府的主母嘛,哦,忘了,现在你已经因善妒被休了。
休了好啊,像你这样不让夫君纳妾的女子就不能娶回家,你嫁的是裴将军,望眼这天下,别说官宦人家,就算普通门户,稍有钱财,也都是三妻四妾,何况人家裴将军。
你说你一女子,有男人娶你肯给你一个安身立命的庇护之所,你本该感激涕零安守本分,如今居然连裴将军纳个妾室都不肯,活该休了你。
我没理会豁嘴男,将手中的簪子递给掌柜,将其买下。
可豁嘴男不依不饶,惹得我实在心烦,于是目光如利剑般向他看过去。
这位郎君真是可笑,我和你并不相识,你却口口声声辱我清誉,此乃可是君子所为
你说男人娶女子是给女子安身立命的庇护之所,在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我们女子若非世道对其不公,亦可以为自己搏出一条康庄大道,甚至绝不比你们男子差。
还有,我同裴砚乃是和离,不是被休,和离确实与他有了别的女子有关,但为何女子不愿与人分享夫君就是善妒,而男子三妻四妾却被视为平常,甚至美齐曰为了家族开枝散叶。说起来,不过都是些束缚女子的枷锁罢了,你们男子想要在外逍遥自在,便只能想尽了办法将我们困于后宅,可是,这又是凭什么
豁嘴男见我气势汹汹,他的火气也被我点燃,竟然抬手欲推搡我。
但他还未碰到我的衣裳,就被人一脚踹开,他倒地挣扎了一会儿,待看清踢他的人后,怯弱地匍匐在地,侯爷赎罪,小的这就离开。
8
出手帮我的是江景书,少年封侯,驻守浔州,听说才回京不久。
我向他道谢,他抬手虚扶,让我不要客气。
我帮他给家中祖母选镯子时,掌柜的儿子不小心将手中茶水洒到他右臂上。
江景书掀开袖子时,露出的手臂让我顿时震惊。
父母是在一场劫匪抢劫中被杀的,当时若非一戴面具的男子救我,我很难活命。
只是他刚救了我,有官兵过来,他就离开了。
他虽遮住了脸,但我记得他的右手臂上有一处梅花刺青,和江景书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我当即问他,他也没有遮掩,只是他也不知救得是我,只能感叹世间缘分十分奇妙。
遇见救命恩人,我自然要予以回报,钱财他不缺,我只能亲自做了糕点送去他府上。
一来二去,我们便得熟络起来。
我现下将全部精力用在手中的几家铺子上,生意越来越好,手中银子也越来越多。
婶婶劝了我许久,我终于肯让自己歇下。
有次和江景书街上巧遇,闲聊时,我说我想学习射箭。
知我想学习射箭,他便亲自教我。
而以前,我同裴砚说起想学射箭的时候,他却让我不要学一些对于女子来说,有伤大雅的东西。
可江景书不仅教我射箭,还说我与众不同。
谁说女子必须在后宅相夫教子,你想学什么便学,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诸多不公平,若连学个一技之长都要被人诟病,岂不是更加可怜。要我说,人活一世,只要自己开心就好,旁人多嘴,是他们愚昧,你不必理会。
学习射箭,再学一些防身之术,若他日遇到坏人,也不会让自己成为案板上的鱼肉,当然了,我只是说说,你可别遇到坏人后和其硬碰硬,很危险的。
以后你还想学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能帮的一定帮你,女子不比男子差,我的才情武艺就不如谢道韫和妇好这些奇女子,她们可是能把我们男子踩在脚下的女子,你试想一下,若人人平等,该涌出多少这样杰出的女子
江景书这些话听得我简直不敢相信,顿时心中一暖,学习射箭也格外勤奋。
两年以后,江景书已经和我熟络到时不时来家中做客。
我叔叔写得一手好字,他嘴上是来找叔叔学习书法技巧,其实每次来都变着法的与我聊天。
婶婶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于是对我说道：江侯爷,他心中定然是喜欢你的,他看你的眼神与看旁人不同。
我羞红了脸,婶婶定是弄错了,我是嫁过人的,江侯爷身份尊贵,仪表堂堂,岂会看上我一和离之人。
我话音刚落,江景书突然窜了出来。
9
婶婶笑得饶有深意,借口有事离开了。
江景书面色不悦,我只以为是我哪里说错话了,正要道歉,却听他开口道：青黎,你嫁过人怎么了,和离怎么了,又不是你的错,你怎可看轻自己,也……也看轻了我。
他的意思是……
我的心怦怦直跳,已经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只听他继续说：或许你以为我对你是日久生情,其实不是,自那日首饰店遇见你,你那番与愚昧世俗相悖的言论,一瞬间就把你刻在了我心里。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是普通朋友,青黎,枉你聪慧伶俐,怎么就看不出我其实是喜欢你,想娶你呢
他说的这些,我早该察觉的。
比如他会时常送我一些小玩意,泥塑娃娃,精致的木雕,他做的风筝。
有时也会是一些零嘴,美味的点心,酸甜的糖葫芦还有香香的牛肉干。
就连来家中做客,也是他先提出的。
他说他是想拜访家中老人,好让他们觉得他不是坏人,便不用担心我会不会交友不慎。
来我家时,全然没有一点侯爷的架子,倒像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长辈说什么恭敬地听着,乖顺地点头。
合着是他想我叔叔婶子对他留个好印象,将来好……娶我。
我大气都不敢出,看着江景书认真的样子,心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
可是,我和裴砚青梅竹马,他尚且能背叛于我,而江景书与我相识不过两载,会是我的良配吗
许是看出了我的担忧,他喜上眉梢,你在考虑我是不是良配对不对那就代表你心里是有我的。
你的担忧我知道,你放心,明日我给你答案。
果真,第二日一早,江景书拿着一锦盒过来。
锦盒打开,竟是一道圣旨,是他以军功向圣上讨来的圣旨。
青黎,圣旨上已写明,将来我若背叛你,我自断一臂不说,我手中房契田契地契皆归于你,让我落得一无所有。
他牵着我的手,放于他心上,或者,你一刀把它挖出来,我绝无怨言。
我只觉得他疯了,堂堂一个侯爷,竟以军功讨来一个对自己不利的圣旨。
他倒是笑得开心,圣上也说我疯了,叮嘱我千万不要变心,他还要我替他打仗呢。
叔叔婶婶在一旁十分欣慰,朝我点了点头。
10
我和江景书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
消息一出,京城街巷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我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和离了还能嫁给堂堂侯爷。
江景书则对外宣称,是他修了十八辈子福气,才娶到了我。
离婚期还有三日的时候,裴砚突然来了。
当初我们和离后,没几日他就来了家里。
他带了好些珍贵的礼品,有给我的,更多的是给叔叔婶婶的。
我知道他的打算,他同意与我和离,是不想我闹到官府,也不想我去坐牢,同样的也怕影响他的名声。
待他先签下和离书,将此事暂时平息后,然后从长计议。
他知道在我心中叔叔婶婶的份量极重,他想先说服叔叔婶婶,这样一来让我回头指日可待。
但他失算了,我的叔叔婶婶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句和一些贵重礼品就让我再一次跳进火坑。
我的幸福,在叔叔婶婶看来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那一次,叔叔婶婶将裴砚赶了出去,并让他再也不要来。
这两年,我们的交际很少,他来找过我,皆吃了闭门羹。
此次他能进来,不过是觉得他应该是放下了。
却不知,他的心还不死。
他眉眼满是疲倦,整个人都有些狼狈,见到我,情绪激动。
我去南方剿匪,事情刚完成,就听说你要成婚了,我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只求你好好思量,我只犯了一次错,不要嫁给江景书,回到我身边好吗
这两年我也听说了一些裴砚和宋雨眠的事情。
大意就是他们总是吵架,渐渐地裴砚开始不怎么回府,时常宿在我之前住的别院。
在宋雨眠快要临盆的时候,她的一些事情败露了,她怀的不是裴砚的孩子,而是她一位远房表哥的。
裴砚哪里能吞下这口气,一碗红花让宋雨眠落了胎,因为胎儿已大,差点要了宋雨眠的命,宋雨眠落胎后,裴砚给了她一笔银子并将其赶出府。
这件事后,他差人给我递过信,被我给烧了。
如今再见,那位风姿绰约的裴将军,已不似当年模样。
我已经从那段悲伤中走出来,他哪怕在我跟前落泪,也激不起我心中半分涟漪。
裴将军,当初是你有错在先,也同意和离的,我说了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不怀疑你对我的情意,只是我错误的以为你对我的情意足够支撑我们走过这一世,可惜啊,你亲手毁了我们还算幸福美满的生活,既然是你亲手毁掉的,就不要奢望我原谅,因为受伤的是我,而非你这个负心之人。
总是沉湎于过去对我们都不好,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承担自己犯下的过错,两年了,你该知道的我们回不去的。从你同宋雨眠苟合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一日东窗事发我会离你而去。你若对我还抱有希望,那么我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我。
我可以给予你温柔,但你的背叛,也能让我给予你决绝,我不会回头的,永远都不会,真的,你走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秋风吹雨,残花落地,裴砚踉跄走出去的时候,后背轻颤,似在饮泣。
自己种下的苦果,合该他自己承受。
11
大婚前夜,按习俗江景书同我是不能见面的。
但这家伙居然溜到了我房里,还给我带了我喜欢的牡丹酥。
明日我们就要大婚,为何你此刻还要跑过来
筹备大婚这些天,我们鲜少见面,这一次更是连着三日没见,今晚我实在是想你,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应该同我一样睡不着,既然我俩都睡不着,为何不一起聊聊天。
聊什么聊,明日我就出嫁,婶婶忙完手里的活,肯定要来看我,到时候看到你在这里,就算你是侯爷也得骂你。
你是要赶我走吗
你是想挨骂吗
好吧,那我走了,明天我来娶你。
江景书走的时候居然朝我额头亲了一下,我们虽就要成婚,但这还是第一次这般亲昵,让我心尖微颤,脸红到耳根。
他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脸也是红红的,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先浅浅亲一下,明晚……明晚且看我的实力。
我顿时羞得脸颊发烫,江景书,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话还未说完,他人已经逃了。
他刚走,婶婶就来了,吓得我一身冷汗,还好没被撞见。
婶婶进来,看到桌子上的牡丹酥,问我：青黎,我记得今日厨房没有做牡丹酥啊,你这牡丹酥谁送来的
我赶紧扯谎,我让丫鬟去买的,我已经好些时日没吃过了。
哦,那你少吃点,明日就是大婚,可别积食了。
嗯嗯,我知道了,婶婶。
我说完,眼瞧着婶婶眼眶红了,惹得我也忍不住落泪。
婶婶拉着我说了好多体己话,但说的最多的是让我万事不要委屈自己,家永远是我的依靠。
这一晚,我拉着婶婶让她陪我睡,我调皮的喊她母亲,听得她又是一阵落泪。
12
大婚前夜,我随嫂嫂从街上回来。
到家门口,看到裴砚手里拿着一个红漆木盒在等我。
我走上前,心中不解裴砚这是又要做什么。
裴砚一脸倦色,将木盒打开。
里面是他在军营时,我写给他的回信。
因当时我们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所以每一封信都是深深地思念和眷恋。
他声音平和,但却难掩期待,青黎,婚姻乃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不能因为怨我恨我,就草草把自己嫁了。你看这些信,都是我们甜蜜的过往,难道你一点都不怀念人生漫长,难免会有摩擦,雨眠已经离开,你今日悔婚同我回家,你还会是裴府的主母,我珍爱的妻子。
以前是我不好,是我一时冲动犯了错,但人这一生漫长,哪有不犯错的时候,世人言浪子回头金不换,难道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看,这些信我都小心保存至今,可见你在我的心中有多重要,你不能因为我的一次错误,就把我推出你的人生,你该知道的,没人会比我对你好,而今我对你心中有愧,来日定会加倍的对你好。
嫂嫂护着我,我将她轻轻推开,让她先回去,不必担心。
然后上前迈两步靠近裴砚,裴砚以为我回心转意,面露喜色。
接着,却听到我决绝的声音,来日我们两个没有来日的。我们是和离,和离书上有你的名字和手印,那时候我们就已经两清,是你一直纠缠不清,而我早已经把我们的过去忘掉。
甜蜜又如何你也知道那些过往甜蜜,你也知道我们是自小的情意,可这些妨碍你背叛我吗没有。但凡你在冲动之前,想一想东窗事发我会是怎样的痛苦,你也不会铸下这无法挽回的错误。
既然你没有想到我,你又何必拿着这些信件给我看,这些与我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甜蜜的过往,而是我不想提及的伤心事,我和景书的婚事不是我草草应下,而是随心而为,我曾经深爱过你我不否认,但那是曾经,也仅仅是曾经,你懂吗
裴砚摇头,哽咽道：不,我不信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比不过一个与你仅仅相识两年的江景书,你跟我说,他是不是以侯爷的身份逼迫你的,如果是你不要怕,你跟我走,拼了命我也要护你周全。
我被裴砚这番话惊笑了,那么你告诉我,你如何去对抗一个侯爷我再次提醒你,我是心甘情愿嫁给景书的,请你好自为之。
另外,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当年上元佳节,我跟踪你去郊外,你可曾想过我为何突然跟踪你因为我收到了一封陌生人的信,你觉得那封信会是谁写给我的
裴砚手中的木盒顷刻倒地,信件随之散落,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句：我祝你们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我微微颔首,浅浅一笑,多谢。
13
自我大婚后,便再也没见过裴砚。
听说两个人如果缘分断了,即便是在一条街上,也很难再见。
我想我和裴砚便是如此。
缘分已尽,不复相见。
我婚后继续打理手中的铺子,且经营的都很好,京中原来那些背后偷偷议论我善妒的人,又开始夸我是管家经商的能手。
当然也有人说侯府主母亲自经商丢了侯府的面子,但在我捐善堂,广施粥后也都闭了嘴。
剩下的,皆是对我的赞美之言,我听着心中欢喜,日日都笑意盈盈。
江景书总是说,他这辈子打了无数的胜仗,都不如娶到我让他开心。
他虽公务繁忙,但只要不处理公务皆会陪着我,我喜欢海棠花,他便在后院为我种满海棠,亲自悉心照料。
牡丹酥他也跑去向师傅学来,时常做给我吃,只是照着配方做出来的也有点小小的难吃。
这样的事情,浸透于我们的日常。
都说爱人如养花,明明我减龄见长,容颜却娇俏了许多。
我感受着江景书浓烈的宠爱,还他以无边温柔。
他很好哄,我送他一方我绣的帕子,他都要拿出去给同僚炫耀。
回来,还要洋洋得意说哪位哪位同僚,羡慕他娶到了贤妻,回家也向妻子要帕子去了。
此后多年,我们恩爱如初,直至两鬓长出白发。
我当初再嫁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幸运的是,这一次,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爱。
江景书不仅是我的夫君,亦是我的人生挚友。
人生总要落幕,我悄悄在月下许下来世。
我们会早早相遇,少年携手,共赴白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