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女将军的文弱太子 > 第一章

1
雁门关的风像把钝刀,卷着戈壁滩的沙砾往人骨头缝里钻。
萧砚站在三丈高的城墙上,玄甲肩甲上凝结的血痂被风刮得发疼——那是三日前与匈奴前锋交手时留下的,她总嫌军医包扎得累赘,干脆任由伤口在甲胄下自行结痂。
此刻她盯着官道尽头的朱漆车队,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那是用已故副将的弓弦改制的,绳结里还嵌着几粒风干的血渍。
十二辆马车如同蠕动的金鳞巨蟒,最前方车辇的蟠龙纹车盖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刺目金光。
萧砚身后,二十名亲卫挺直脊背,铁甲上的锈迹与车辇的鎏金形成刺眼对比。
她听见身后传来靴跟磕在城砖上的脆响,知道是传令兵第三次来报太子殿下已到关前。
雕花车门终于开启,月白锦袍的少年扶着车辕迈出半步,金丝软靴尖刚触到地面就顿住——官道上的浮土混着沙粒,在靴底染出灰黄的印记。
顾承霄抬手遮住前额,绣着银线云纹的广袖滑落,露出腕间晶莹的翡翠镯,那是皇后生母临终前赐他的信物。
他望着城头上那个铠甲染血的身影,眉峰蹙成锐利的斜线:萧将军是打算让本太子在这风口喝沙子
萧砚翻身下马,玄甲裙摆扫过马腹时发出金属相擦的轻响。
她走到顾承霄五步开外,单膝跪地抱拳,甲胄关节处的皮革因长期弯折发出细碎的咯吱声:雁门关无贵胄,只有扛刀的卒子。殿下若嫌粗粝——她抬头时眼底淬着冰碴,请原路返回,末将这就给陛下写折子,说太子殿下更适合在御花园练箭。
顾承霄的耳尖瞬间涨红,羊脂玉佩在胸口晃出凌乱的弧线:父皇命我来此历练,不是听你羞辱!
他瞥见萧砚甲胄下摆露出的衣角,分明是补丁摞补丁的中衣,领口磨得发白,与自己内衬的蜀锦形成刺目对比。
萧砚忽然冷笑,长刀出鞘三寸,刀刃映出少年骤缩的瞳孔:历练
她刀尖指向西北方翻涌的尘雾,右贤王的五千铁骑此刻距此不足二十里,殿下是想在暖帐里‘历练’写捷报,还是拎着剑跟老子上战场
话音未落,远处烽火台腾起三股黑烟——加急军情,匈奴骑兵已破了前哨。
萧砚甩刀入鞘,动作带起的风卷乱鬓角碎发:殿下若怕,就躲进马车。
她翻身上马,红缨枪尖在阳光下划出银弧,但末将丑话说在前头,若让我看见你临阵退缩,明日就把你绑在辕门上晒成肉干。
顾承霄望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手指捏紧腰间剑柄。
这柄刻着缠枝纹的长剑是东宫礼仪用剑,此刻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突然扯下绣着蟠龙纹的披风,甩给呆立的侍从:备马!
战场在暮色中化作血色泥潭。
萧砚的长刀劈开第七个匈奴骑兵的胸甲时,听见右侧传来兵刃相击的脆响。
她眼角余光扫到,顾承霄正用剑尖抵住一名弯刀武士的脖颈,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袖口已被划开,露出下面浅红的擦伤。
往左躲!她突然暴喝,软鞭甩出缠住袭来的马腿。
顾承霄本能地旋身,冷箭擦着他锁骨处的甲胄飞过,在青铜护心上擦出刺目火星。
他踉跄着撞进萧砚怀里,闻到她身上混着铁锈与艾草的气息——那是边塞将士独有的味道,混着血与汗的咸涩。
发什么呆!萧砚推开他,鞭梢扫过他发冠,玉簪应声而落。
顾承霄的墨发披散下来,在硝烟中显出异样的柔软。
他望着萧砚紧抿的唇线,突然想起方才撞进她怀里时,掌心触到的甲胄下那片温热的肌肤,隔着单薄中衣,能感受到肌肉绷紧的弧度。
我说过……他抬手按住渗血的伤口,剑尖却仍指着敌人,别把我当花瓶。
萧砚看着他苍白却倔强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时,也是这样咬着牙不肯示弱。她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那句蠢货,只是甩鞭扫开逼近的骑兵:跟紧了,别让老子分心护你!
赶跑了敌人,总是要稍微犒赏将士们的,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在呢,来的第一天就赶鸭子上架去打仗了。
2
军医帐篷里飘着浓重的艾草味,顾承霄盯着帐顶晃动的油灯,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右肩的箭伤火辣辣地疼,绷带下的药汁沁出青黑色——那支弩箭淬了匈奴的腐骨毒,若不是萧砚用嘴替他吸毒血,此刻他怕是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帐外传来皮靴踩在雪地的咯吱声,门帘一掀,萧砚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玄甲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听说太子殿下连犒赏三军的酒都举不动了
她扫过顾承霄苍白的脸,嘴角勾起惯有的嘲讽,却在看见他颤抖的指尖时,喉结轻轻动了动。
劳烦将军挂心。顾承霄撑起半个身子,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若我死了,将军岂不是少了个能骂的活靶子
萧砚甩下腰间药囊,铜铃般的响声里带着不耐:嘴硬。
她撕开绷带,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他明明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在战场上尽自己所能,虽然受了伤,伤口还有毒有点丢人。
但是腐骨毒刚刚发作时,他咬碎了半副牙床都没喊一声疼,却在昏迷中抓着她的手,反复呢喃别丢下我。
疼就叫。她蘸着烈酒擦拭伤口,看着他绷紧的脊背,声音突然轻了些,这里没外人。
顾承霄望着她垂落的红发,发尾还结着冰碴。
这个总对他冷言冷语的女将军,此刻正低头替他上药,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萧砚,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怕我死了,没人替你向陛下要粮草
萧砚手一抖,药棉重重按在伤口上:你把自己看的还挺重要她别过脸你死了,谁来听我骂蠢货
顾承霄吃瘪,萧砚心中暗喜说道收拾一下该去犒赏三军了,你这个伤口不深,但要是实在下不来床我也不逼你。
我才不会让你看轻!
戌初的军营飘起细雪,顾承霄裹着厚重的狐裘,靠在萧砚身上。她的玄甲隔着两层棉衣,仍能感受到金属的凉意,却比任何暖炉都让人安心。
站稳了。萧砚低声警告,手臂环住他的腰,将士们看着呢。
校场上,三千精兵列成方阵,兵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顾承霄望着他们身上补丁摞补丁的甲胄,想起刚刚突围时,有个士兵用身体替他挡住了滚石,自己却被砸断了右胳膊。
诸位!他强撑着站直,声音穿过风雪,本太子知道,你们中有人骂我是金銮殿里的花瓶,是该供在暖阁里的贵公子。他扯开狐裘,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
但是在战场上的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抛头颅洒热血,保护国家的将士。
我知道,你们跟着萧将军吃了十年风沙,嚼了十年硬饼。
他提高声音,但从今日起,本太子与你们同袍——
他转身,对着萧砚单膝跪地,请萧将军明日带我去巡营,让我看看,那些替我挡住刀枪的兄弟们,住的是什么样的帐篷,吃的是什么样的饭食。
萧砚怔住,望着他发间落满的雪花。这个曾经连马都骑不稳的太子,此刻跪在雪地里,脊背挺得比旗杆还直。
她忽然想起他在病榻上读《尉缭子》时,指尖在夫勤劳之师,将必先己句下画的重重红线。
起来吧。她伸手搀住他,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再跪下去,膝盖该冻坏了。
伤兵营的油灯在午夜摇曳,顾承霄握着伤兵老陈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他生疼。
这个断了右臂的汉子,说起家里的婆娘和刚满三岁的闺女时,浑浊的眼里泛着光:将军说,等打完这一仗,让我们回家种地。
他望着顾承霄腰间的玉佩,殿下,种地真的能吃饱饭吗
顾承霄喉咙发紧,想起自己在东宫时,一顿饭要摆三十六道菜,而这些士兵的粮袋里,掺着三成麦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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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下玉佩,塞进老陈手里:等仗打完,我带你们去看京畿的良田,每亩能收三石稻子。
老陈慌忙推拒:使不得!这是殿下的信物——
在我眼里,顾承霄握住他粗糙的手指,你们比任何信物都珍贵。
他望向帐外,萧砚正靠着树干打盹,红发垂落遮住半边脸,像个守护雏鸟的母鹰。
更鼓声响起时,顾承霄才发现自己的狐裘不知何时披在了伤兵身上。
他冻得发抖,却看见萧砚解下自己的披风,默默裹在他肩上,指尖划过他冰凉的手腕时,停顿了一瞬。
累吗她低声问,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心疼。
顾承霄摇头,望着帐篷里横七竖八的伤兵:他们比我累百倍。
他忽然轻笑,萧砚,你说我现在这样,像不像个能扛刀的卒子
萧砚望着他被寒风吹红的鼻尖,想起初见时那个嫌靴底沾了浮土就皱眉的少年。
此刻他坐在草席上,与伤兵们称兄道弟,衣襟上沾着药渍和饭粒,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像。她别过脸,怕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像个傻到极点的卒子。
中军帐的炭火烧得正旺,顾承霄盯着萧砚递来的热酒,酒盏里映着她泛红的耳尖。
萧砚,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开发间的草屑,你知道吗在雁门关的第一战,我本以为自己会死。
他望着她惊讶的眼睛,但看见你挥刀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死在这样的战场上,好像也不算坏。
萧砚的心跳得厉害,耳尖几乎要烧起来。她想骂他登徒子,却看见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穿着染血的甲胄,却笑得像个傻子。
傻子。她低声说。
帐外,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帐顶,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洒下银辉。
顾承霄望着她腕间的刀疤,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成了比山河更坚实的存在。
这一晚,中军帐里的油灯亮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那个总被嘲笑文弱的太子,如何与女将军在雪夜私语,只知道次日清晨,当顾承霄走进伤兵营时,所有伤兵都红了眼眶——他的衣襟上,别着老陈女儿送的、用红绳编的平安结。
而萧砚望着他与伤兵们谈笑的背影,忽然懂得,所谓军心,从来不是靠威严震慑,而是像这样,把自己的血,融进每个士兵的伤口里。就像他此刻别在胸前的平安结,红得像烽火,却比任何铠甲都温暖。
2
坠崖惊情
入秋的雁门关,连阳光都带着冰碴。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结着薄霜,顾承霄穿着三层棉衣,仍觉得寒气从靴底往上钻。他握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长枪,枪头总在挥出时偏向左侧——这已是他第七次把枪尖戳进泥土里。
萧砚靠在箭靶旁,手中握着啃了一半的硬饼,饼皮上的麦麸蹭在甲胄前襟:殿下这枪花,比后宫娘娘的水袖舞还好看。
她忽然起身,长枪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枪尖挑起顾承霄的枪杆,借力旋身,枪花在晨雾中绽开银莲,看好了,力从腰发,不是从手腕甩——
她突然欺近,左手扣住顾承霄的腰眼,右手扳正他握枪的手腕。少年腰间的软甲下,隔着两层中衣,仍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
顾承霄浑身僵硬,闻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忽然发现她左眉尾有道浅红的疤,藏在墨发里若隐若现——那是上个月教他骑射时,被受惊的战马甩蹬刮伤的。
将军!鹰嘴崖发现匈奴细作!斥候的马蹄声碾碎晨雾。萧砚立刻松手,长枪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守好军营!
她翻身上马时,顾承霄已抓住她的马缰:我和你一起去!
鹰嘴崖的栈道在山风中摇晃,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萧砚刚转过弯道,就看见崖边腾起橘红的火焰——细作点燃了囤积的粮草,火舌顺着栈道向火药库蔓延。
她正要冲向火场,却见三个黑衣人抬着木箱往悬崖边跑,箱角漏出的黑色粉末在地上划出蜿蜒的线。
拦住他们!她甩鞭缠住最前方的细作,长刀出鞘的瞬间,听见身后顾承霄的惊叫。
回头时,只见他正与两名刺客缠斗,绣着云纹的衣袖已被划破,手腕上渗出鲜血。
她的心猛地揪紧,挥刀砍断木箱绳索的刹那,脚下的土地临近悬崖突然发出不祥的开裂声。
萧砚!顾承霄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感觉手腕被猛地拽住,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本能地翻转身体,将少年护在怀里。
后背撞上凸起的岩石时,她听见自己胸骨发出的闷响,喉间涌上腥甜。
下坠的风灌进甲胄,顾承霄的身体紧紧贴着她,发带断裂,墨发扫过她刺痛的眼角。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被灌木枝桠勾住,终于停下。萧砚睁开眼,月光从崖顶漏下来,照着顾承霄苍白的脸。
他的左额磕在岩石上,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滴在她颈间,比体温更烫。
顾承霄她轻声唤道,少年眼皮动了动,却没睁开。
她扯下腰间皮带,用烈酒冲洗他的伤口,酒液混着血珠滴在两人交叠的衣襟上。
顾承霄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鼻梁高挺,唇色因失血泛白——原来,这个总被她骂文弱的太子,生得这般好看。
她的手指划过他锁骨处的旧伤,突然想起方才下坠时,他明明可以松手自保,却死死扣住她的腰,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远处传来匈奴人的呼哨,带着狼嚎般的尾音。萧砚解下披风,裹住两人,手按在腰间短刀上。顾承霄的头无意识地靠在她肩上,呼吸拂过她锁骨,让那里的皮肤泛起细麻的颤栗。
她忽然想起自己十四五岁时,在军营里偷喝老卒的烈酒,此刻心跳如擂鼓,竟比那时更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摔进谷底的灌木丛。萧砚挣扎着爬起来,发现顾承霄已陷入昏迷。
顾承霄,你给我醒过来!她拍打着他的脸,声音发颤。少年睫毛轻颤,染血的嘴角勾起笑意:原来...将军也会害怕。
谁怕了!萧砚别过脸,却被他虚弱地抓住手腕。月光从崖顶缝隙漏下来,照着他苍白的脸,眼神却亮得惊人。
萧砚,在雁门关第一次见你,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凶的女人。他咳嗽着,血沫溅在她手背,可后来...你教我握刀,帮我在军营立足,在我中毒时用嘴吸毒血...他突然用力拽她,两人鼻尖相触,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萧砚感觉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膛,想骂他胡言乱语,却看见他眼中的认真。远处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她握紧腰间短刀:等出去再说!
两人躲进崖底的山洞,追兵的火把在头顶晃动。
顾承霄扯下衣襟替她包扎后背的伤口,指尖触到她背上的凤凰刺青:真好看。他突然轻笑,要是能活着回去,我要昭告天下,我的太子妃,是最厉害的女将军。
萧砚眼眶发烫,握紧他的手:一定会活着回去。
三日后,浑身是伤的两人摸回军营。萧砚看着顾承霄强撑着主持大局,在议事厅摔碎密信:二皇子勾结匈奴,妄图谋害太子!他望向她,眼神坚定:萧将军,肃清内奸,就拜托你了。
深夜,萧砚处理完最后一个叛徒,在营帐里找到熟睡的顾承霄。月光下,他脸上还沾着血污,却睡得安稳。她轻轻替他盖上被子,却被突然拽进怀里。
萧砚,他闭着眼,声音带着困意,你还没回答我...愿不愿意当我太子妃
她心跳如擂鼓,却反手抱住他:等你伤好了,再问一遍。
营帐外,星子漫天,就像他们在崖底看见的那片星空,闪烁着永不熄灭的光。
3
回京的官道上,枫叶红得滴血。顾承霄骑在马上,望着前方萧砚挺直的脊背。
萧砚突然勒马,长剑出鞘三寸,有血腥气。话音未落,林间腾起数十支弩箭,带着破空的锐响袭来。
她旋身挥剑,将顾承霄拽下马,两人滚进灌木丛时,弩箭擦着他发梢钉进树干。
狼头刺青。萧砚低声道,指尖划过刺客衣领下的墨痕,匈奴死士,看来二皇子等不及了。她按住顾承霄的肩膀,想让他撤离,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我说过,不会再丢下你。
混战在暮色中展开。萧砚的长剑卷着落叶飞舞,顾承霄背靠背与她站定,手中握着从刺客那里夺来的弯刀——这是他第一次用真正的兵器。
刀身比东宫的礼仪剑重得多,却让他想起在雁门关练刀的日夜,萧砚握着他的手纠正姿势时,掌心的老茧擦过他手背的触感。
当心!他看见一道寒光直奔萧砚后心,本能地扑过去,肩膀被匕首划出深长的口子。
萧砚趁机旋身,短刀没入刺客咽喉,鲜血溅在她侧脸,顺着下颌滴在衣领里。
顾承霄望着她染血的眉眼,突然觉得这样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耀眼——比月光亮,比烽火烈。
一支淬毒的弩箭从斜刺里袭来,萧砚来不及闪避,只能将顾承霄扑倒在地。弩箭擦着她肩胛飞过,毒汁在她甲胄上腐蚀出青烟。
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却听见顾承霄的声音带着哭腔:萧砚,别睡……他撕下自己的中衣,按住她不断渗血的伤口,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绷带。
客栈的油灯在午夜摇曳,顾承霄盯着萧砚肩胛处的伤口,金疮药混着烈酒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房间里。
她的后背裸露在外,皮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刺青——是一只振翅的凤凰,尾羽蔓延至腰际,与她常年束起的红发相得益彰。
别看了。萧砚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带着三分薄怒,七分沙哑,又不是没见过伤。
顾承霄耳尖发烫,却仍固执地替她系好里衣:这是凤凰纹。他指尖划过刺青尾端,我在典籍里见过,是前朝女将的图腾。
萧砚没说话,只是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十年前,她在乱葬岗被老将军捡回时,胸口就纹着这只凤凰——那是母亲留给她的。
此刻,少年指尖的温度顺着皮肤传来,让她想起坠崖那晚,他抱着自己时,像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疼吗顾承霄忽然凑近,呼吸拂过她耳垂。萧砚猛地转头,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能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灯影。
傻子。她别过脸,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该问你自己吧,肩膀的伤还在渗血。
顾承霄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萧砚,你知道吗在悬崖上时,我以为我们会死在一起。
他望着她惊讶的眼睛,轻声道,但那时我想,若真要死,能死在你怀里,好像也不算坏。
窗外,一片枫叶飘落在窗台上,红得像滴着血。萧砚望着少年认真的眉眼,忽然觉得喉间发紧。
她别过头,盯着墙上晃动的两人影子,发现不知何时,他的手已与自己的交叠在一起,指缝相扣,像生了根的藤蔓。
4
紫禁城的宫墙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顾承霄望着养心殿外徘徊的羽林卫,手按在腰间玉佩上——那是皇帝密赐的调兵符,刻着如朕亲临四字。
萧砚站在他身侧,换下了戎装,却在广袖中藏着三柄柳叶刀,靴底暗扣里还别着淬毒的袖箭。
明日卯时,顾承煜会以‘清君侧’之名逼宫。萧砚展开密报,字迹在烛光下泛着朱砂的红,他买通了御林军统领,还勾结了匈奴使者。
她抬头时,看见顾承霄盯着案上的《贞观政要》——那是他在雁门关时,她偷偷让人从民间搜来的,书页间还夹着枯黄的胡杨叶。
顾承霄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她手背:在雁门关时,你教我‘兵不厌诈’。他指腹划过她掌心的刀疤,现在,该用用你教我的东西了。
早朝的钟鼓声震得殿瓦轻颤。顾承煜带着三十名带刀侍卫闯入时,顾承霄正端坐在龙椅上,手中捧着一卷《孙子兵法》,书页间夹着的胡杨叶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
深秋的紫禁城飘着细雨,顾承霄握着密报的手青筋暴起。二皇子顾承煜私铸的兵器图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每一张图纸都浸着边关将士的鲜血。他望向窗外被雨打落的残叶,想起萧砚在雁门关说过的话:权力若是用来践踏人命,比匈奴的弯刀更可怕。
殿下,二皇子已控制了朱雀门。暗卫单膝跪地,御林军统领被收买,情势危急。
顾承霄起身披上玄色大氅,腰间玉佩碰撞出清响。他在案头铺开萧砚留下的《行军布阵图》,指尖抚过她标注的批注——那些用朱砂写下的小心埋伏、虚张声势,此刻竟比任何兵法都管用。
传旨,他声音冷冽,命镇北侯率三万铁骑连夜进京,封锁九门。转身时瞥见铜镜里的自己,不再是那个初到雁门关时的文弱少年,眉眼间已淬着帝王的锋芒。
皇兄好大的雅兴。顾承煜的佩剑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边关的沙子,没把你的脑子灌傻
顾承霄合上书,指尖抚过封面上的刀痕——那是萧砚练刀时不小心留下的。他抬头时,眼中已没有半分文弱:老二,你勾结匈奴、私运军粮的证据,此刻正在御史台案头。
他抬手,殿后传来甲胄相撞的声响,还有,你以为买通了御林军
太和殿内,顾承煜的佩剑抵在皇帝颈间,龙袍上的金线被鲜血浸透。皇兄,你以为那些粗鄙的将士会听你的他狂笑,他们不过是看在萧砚的面子上——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洞开。萧砚身披玄甲,红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身后三百死士刀光如雪。二皇子可还记得,她缓步上前,刀刃挑起顾承煜的下颌,鹰嘴崖下,你派去的匈奴死士,是怎么求饶的
萧砚率着百人亲卫破门而入,玄甲上的凤凰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顾承煜的脸色骤变,挥剑直取顾承霄咽喉,却在半途被萧砚的长剑架住。
两剑相交的瞬间,她瞥见他袖中飞出的毒针,寒芒闪过——正是当年在雁门关刺杀他们的弩箭同款。
小心!顾承霄扑过来推开她,毒针擦着他脸颊飞过,在龙柱上留下焦黑的洞。萧砚望着他脸上渗出的血珠,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在客栈里为她换药时,指尖轻颤的模样。
怒火涌上心头,她的长剑突然变招,刀刃抵住顾承煜咽喉,却在见他惊恐的眼神时,想起顾承霄说过的留他性命。
萧砚。顾承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够了。
她收刀后退,看着顾承霄走向瘫倒的弟弟。少年的龙袍下摆拖在地上,却仍挺直脊背,像极了在雁门关第一次上战场时,倔强地握住长剑的模样。
念在手足之情,我不杀你。顾承霄伸手,替顾承煜拂开额前乱发,但你要记住——他转头望向萧砚,眼中倒映着她染血的甲胄,这天下,从来不是靠阴谋诡计得来的。
萧砚望着他,忽然想起那个在演武场摔得浑身是伤却不肯喊疼的少年,那个在悬崖下用体温温暖她的少年,那个此刻站在龙椅前,眼中有山河万里的少年。
她忽然明白,自己早已在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将心交给了这个曾被她视为文弱的太子。
御林军听令!顾承霄登上龙阶,声音响彻大殿,逆臣顾承煜谋逆弑君,即日起,永禁宗人府!
三个月后,乾清宫内药香弥漫。老皇帝攥着顾承霄的手,气若游丝:承霄...萧砚那丫头...是个好姑娘...话音未落,龙榻前的烛火骤然熄灭。
5
太和殿的鎏金顶瓦在阳光下泛着祥瑞的光,萧砚望着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忽然有些陌生。
金丝编织的凤凰展翅欲飞,东珠垂落的流苏遮住眉眼,却遮不住鬓角那道浅红的疤——那是他们在雁门关最后一场战役中留下的,像朵倔强的梅花开在苍白的脸上。
皇后娘娘,吉时到了。女官的声音惊醒了她。萧砚起身,凤袍下摆扫过地面,绣着山河图的裙摆上,金线勾勒的长城蜿蜒曲折,正是雁门关的轮廓。
她忽然想起,顾承霄亲自设计凤袍时说的话:朕要让天下人知道,这万里山河,是你我共同打下来的。
殿内,顾承霄身着十二章纹龙袍,腰间系着她送的牛皮剑穗——那是用雁门关战死战马的鬃毛编织的。当她踏上台阶,看见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凤冠上的东珠在他眼底碎成星河。
萧砚,朕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他伸手,掌心的老茧与她的相贴——那是在雁门关练刀时磨出的,与她掌心的刀疤正好契合。
萧砚身着凤冠霞帔,却在袖中藏着顾承霄送她的匕首——那是用雁门关的陨铁所铸,刻着生死相随。
当顾承霄牵着她的手走上丹陛,万人高呼陛下皇后千岁,她忽然想起在雁门关的雪夜,他偷偷往她营房塞暖手炉的模样。
后悔吗顾承霄在她耳边低语,从此要被困在这九重宫阙。
萧砚转头望向他,凤冠上的东珠垂落,映出他眼底的星河:比起宫阙,我更怕困不住某人的心。她握紧他的手,不过陛下放心,若你敢变心,这把匕首可不长眼。
顾承霄大笑,声音惊起檐下白鸽。他将她搂入怀中,在众人注视下轻吻她眉间的旧疤——那是为他挡箭留下的印记。
远处,宫墙外的山河在暮色中绵延,正如他们的誓言,永不褪色。
册封诏书在殿内回荡,末句萧砚将军,母仪天下落下时,萧砚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那个在阳光下皱眉的少年,那个在战场上为她挡箭的少年,那个在坠崖时死死抱住她的少年。
原来,命运早已在风沙漫天的雁门关,在刀光剑影的战场,在生死与共的每一刻,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
从今往后,顾承霄在她耳边低语,只有两人能听见,朕的皇后,不必再握刀。
萧砚抬头,望着殿外湛蓝的天空,忽然笑了。她松开腰间空无一物的刀鞘,将手放进他掌心:可臣妾觉得,握刀与握笔,并无不同。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纹路,只要与陛下同行,无论是金戈铁马,还是凤冕龙袍,都是臣妾的万里山河。
阳光穿透殿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金砖上,龙与凤的纹章交叠相缠,如同他们曾共同走过的血与火的岁月。远处,宫墙外传来隐约的驼铃声,像极了雁门关外的风沙声——那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他们的传奇,永不褪色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