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凌晨12:01的敲门声
乔晚把最后一份文件发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把电脑合上,办公室的灯光映得她脸色苍白。她不是故意加班的,但客户临时要求修改方案,她必须连夜完成。
下班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B市东郊的一栋老旧居民楼,八层没有电梯,她住在七楼。
踏进门的一刻,时间是晚上11:56。
她脱下外套,随手把装了鱼骨、剩饭、卫生纸的黑色垃圾袋扔在门口,准备等洗完澡再顺手带下去。客厅的钟滴答滴答响着,像一只催促的秒表。
水声混着楼上滴水管道的回音,整栋楼显得异常安静。
她冲完澡走出浴室,抹着湿发,看了一眼手机,12:03。
糟了……她顿了一下,忽然想起垃圾还没丢。
但心想也就差了几分钟,小区又没装监控,物业只来收一次物业费,再也不露面,谁会在意垃圾什么时候扔她叹口气,打算等明天早上再说。
可就在她转身回卧室的时候——
咚,咚,咚。
三声极缓慢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她当场僵住了。
不是普通的敲门,那声音有种怪异的沉重感,像是拳头握得死死的,用指骨一点点敲击木门,骨头与木头摩擦出微妙的回响。
谁啊她犹豫地问,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出去——走廊空无一人。
她打开门,门外只有昏黄的声控灯闪着不稳定的光,长走廊尽头的转角阴影浓重。她低头,门口放着自己那袋没丢的垃圾。
幻听她皱眉,摇摇头,把门重新锁好。
这一夜,她没有睡好。
她总觉得门外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走。
第二天早上七点,乔晚顶着黑眼圈打开门,准备把昨晚的垃圾带下楼。
可是门口已经不是昨晚那袋垃圾了。
她一瞬间愣住——
黑色垃圾袋旁,多出了一袋新袋子,形状几乎一模一样,但袋子下方有明显的液体渗出,地砖湿了一圈,隐隐有股血腥味。
她的脑袋嗡一声响,条件反射般后退半步,差点跌倒。
这袋垃圾不是她的。
她盯着它,里面的轮廓模糊但清晰：弯曲的肢体形状,某种像是手指的东西,贴着塑料袋壁,颜色苍白,指甲带红。
她猛地关上门,呼吸急促。
有人恶作剧她强迫自己冷静,打开手机拨打物业电话,没人接。打110,通了,但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垃圾袋里有尸体这句话,怕被当成精神病。
犹豫再三,她戴上手套,把那袋奇怪垃圾搬到了楼道拐角的公用垃圾桶。
没人拦她,也没人问。
下楼时,她注意到小区布告栏上贴着一张新通知,白纸黑字,没落款：
【重要提醒】
请各位居民在每日24:00之前完成生活垃圾投放,必须丢入人形垃圾道,逾期视为自弃。
严禁投放自体垃圾。如屡次违规,后果自负。
——本提示无需回应
她心里咯噔一下。
人形垃圾道
她从未听说过小区有这种东西,平时都是随手丢进楼下的大垃圾桶,根本没人查。
她抬起头,看向布告栏下方,一个比普通垃圾桶高的铁门立在那里,门上写着人形垃圾道五个红漆字,像是新刷上去的。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三十岁左右,穿着物业制服,却一直低着头,不抬眼看她。
请问……乔晚走过去,这个人形垃圾道,是新设的吗为什么以前没见过
那男人慢慢抬起头,脸上神情冷淡：你昨晚,几点丢的垃圾
她一愣：十二点……之后。
男人点了点头,像在做确认记录。
第一次,会警告。他说完,转身离开,背影沉重。
回家后,乔晚越想越不安。
警告什么意思
她打开电脑,开始在论坛、贴吧、甚至黑暗网页里搜索人形垃圾道这个关键词。
结果几乎空白。
只有一个匿名帖,写着：
【小心你家楼下的人形垃圾道】
它不只是处理垃圾,
更是在分类处理人类自己不想要的部分。
丢得晚的,不只是垃圾袋——
你自己,也在袋子里。
帖子的最后,是一句话：
别等它第二次敲门。
第2章：第一袋尸块
清晨六点,乔晚醒得比平常更早。
她是被一阵恶臭惊醒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像是腐肉混着铁锈的味道,直冲鼻腔。她坐起身,下意识以为是厨房的垃圾忘了倒。
可厨房空空如也,昨晚的垃圾她已经拿出门外。
她走到门口,打开门,脚步猛地停住。
门外那袋黑色垃圾袋——还在。
而且变了。
昨天那个她自己装好的袋子分明只是一点厨房剩饭加纸巾,可现在袋子明显更沉,底部鼓鼓的,有液体渗出,在浅灰色地砖上留下一圈暗红色水痕。
她皱眉,蹲下身想确认,可刚靠近,一股扑鼻的尸臭味几乎让她作呕。
袋子表面有划痕,从里面顶出一个不规则的弧面,像是……一截弯曲的手臂。
她双手冰冷,脑袋轰地炸开,连忙站起。
不,不可能。
她死死盯着袋子,忍着恶心用雨伞柄小心挑开一个角落。
塑料袋内,一只带着手表的苍白手腕赫然露出,指甲泛青,皮肤呈现出高度腐败状态,腕骨处还残留着一些凝结的血迹。
她再也忍不住,冲回卫生间呕吐。
十分钟后,乔晚面无血色地坐在沙发上,脑中乱成一团。
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处理过任何人体。
可是现在,一个明显人类尸块的垃圾袋,却出现在了她门口,用她的垃圾袋包着,放在她家门前。
她拨通了报警电话。
您好,110,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我……我家门口,有个垃圾袋,里面……是人类残肢,我看见手腕了……她的声音发颤。
请问您的地址是
东郊安江小区,7栋——
话未说完,对方突然沉默了两秒,接着语气变得格外公事公办：请您不要惊慌,我们会派人核实,注意保持门窗关闭。
话音刚落,对方就挂断了。
她怔了几秒,立刻打回去,但已经无法接通。
她再拨打120、区派出所电话,全部显示无人接听或占线。
仿佛一瞬间,世界与她隔离了。
中午,乔晚蹲在门口看那袋东西已经三小时了。
没有警察,没有邻居。
垃圾袋没有任何人处理,甚至没有苍蝇靠近,空气像被某种东西净化,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里面曾经是个人。
她终于鼓起勇气,戴上手套、口罩,用两层塑料袋把那袋东西重新包好。
她把它拖到了楼道尽头的垃圾投放点。
可当她把袋子塞进那个黑洞洞的人形垃圾道投入口时,忽然听见里面传出轻微的吞咽声。
咕哝……咔哒……
像什么东西在吞咽一块骨头。
她大脑一阵空白,几乎丢下袋子就跑。
晚上九点,乔晚不敢开灯,就那样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房间内安静得可怕,她忽然觉得那堵墙后面,就是活的东西。
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着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合成电子音：
乔晚女士,您的投放不合格。
她怔住。
本日违规一次,投放内容包含未分类残肢。请按照分类规则投放对应身体部分。
本次为第一次违规警告。二次违规,将进入【回收流程】。
电话挂断。
她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耳朵。
不是警察的电话,是垃圾道在通告她。
她忽然想起,那袋垃圾里,她看见的手腕戴着一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表。
她低头看自己左手,那块电子表好好地戴在手上。
但指针忽然跳了一下,时间变成：
23:59
一分钟后,乔晚听见了第二次敲门声。
咚。
这一次,不止三下,而是——
咚、咚、咚、咚、咚。
五声,沉闷,规律,像是某种倒计时。
她僵在原地,不敢靠近门。
隔着门缝,她看见那团熟悉的黑影正蜷缩在门口。
她终于明白了——
那不是谁的尸块。
那是她的一部分。
第3章：物业的沉默守则
乔晚几乎一夜没合眼。
她没有再去看门口的黑袋子,连门缝都用毛巾塞紧了。屋内的灯全部打开,每一盏白炽灯都像是与深夜抗衡的武器。
可她知道,它们抵御不了什么。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进屋子时,她像被救赎般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拎起手机,决定去找小区物业。
她需要答案。
物业中心在1栋楼下的一间平房,门口挂着安江社区管理处字样,门紧闭,窗帘拉着,像是废弃多年的老办公室。
她按了几次门铃,无人应答。
她敲门：有人吗我是七栋的住户,我要投诉——
没人回应。
她一脚踹开门。
门吱呀一声缓缓开了,屋内灰尘飞扬,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一张空空的前台桌上。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像医院太平间。
前台后方,一张值班表贴在墙上,写着：
值班轮换表（本月）
值班人员：王三、刘富、赵志成……
注：人形垃圾道运行期间,值班人员不得擅自现身
投诉/反馈,请将信件投入处理信箱。
乔晚盯着这句不得擅自现身,只觉得荒谬至极。
她环顾房间,终于在角落发现一个红色铁制处理信箱。
她走过去,看到信箱上贴了一张不显眼的字条,用凌乱字迹写着：
记得丢垃圾。不要丢自己。
她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一扇半掩的门发出轻响,像是被风吹开。
她推开门,发现里面是一间密闭值班室,墙上贴满了监控画面截图,有一张特别显眼：
她昨天晚上开门的瞬间画面,清清楚楚,旁边还贴着一句批注——
【违规：延迟投放
/
观察中
/
一级警告】
她浑身一震。
还有一张是走廊上的黑袋被放置到她门口的那一刻：模糊画面中,一个穿着和她一样睡衣的人影蹲下身,将袋子放好,然后抬头对着摄像头一笑。
那人脸模糊,却与她身形一模一样。
她头皮发炸。
离开前,她在值班室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一本厚厚的红色记录本,第一页写着：
《人形垃圾道住户处理记录》
她急切翻开,第一页是一个名字——
702
戴秀珍
处理阶段：已完成
备注：初始不配合,第四日后完成自动分离,皮肤完整。
她顿住,702号住户,就是她隔壁那位半个月前突然搬走的戴阿姨。
那女人临走时,眼神躲躲闪闪,还曾在楼道低声对她说过：孩子,别太晚回家……
她手抖着翻到下一页：
703
乔晚
处理阶段：警告已发
回收进度：12%
下一节点时间：今晚24:00前
她的名字已经被列入名册。
离开物业后,她站在空荡的小区里,只觉得世界像被巨大的机器囚笼裹住,每一步都踩在某种设定好的回收程序上。
路过6楼时,一扇虚掩的门悄然敞开。
一个瘦小的女孩探出头,小声说：你也被选中了吧
乔晚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我看见你门口那袋黑袋子了。女孩声音发干,我家也有一袋,我爸爸昨天开始不说话了,整个人都像没魂了。
你是几楼的
605。
乔晚愣住,605是一户三口之家,她印象很深,小女孩父亲是个话不多的电工。
你家还好吗她急切问。
女孩抬头,眼神空洞：我爸今天早上……手没了。
乔晚呆住：什么
我睡醒后,看到他坐在客厅,一边笑一边吃饭,但他拿筷子的手,只有一截骨头,没有手掌。
女孩声音越来越轻：我问他疼不疼,他说‘不疼了,因为我已经不是我了。’
她咽了口唾沫,眼圈发红：姐姐,你今天一定要把垃圾丢掉,不然……它会把你当垃圾。
回到家后,乔晚把昨晚那袋未处理的垃圾重新打包,放在门口最显眼处。
她盯着那袋东西坐到天黑,神经紧绷,手里紧握着打火机——她想尝试烧掉它,可又担心这行为也被记录为破坏规则。
23:40。
她站起来,拿起袋子,走下楼。
一路走到小区深处的人形垃圾道,把袋子小心塞进去。
咔哒——
投入口亮起绿色小灯,像在表示投放合格。
她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机器中发出微弱的机械语音：
回收12%已完成,感谢您的配合。
她浑身冰冷。
她刚刚扔的……并不是垃圾。
第4章：失踪的邻居与警告信
乔晚今天醒得比任何一天都早。
她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睡到自然醒——从昨夜处理已完成12%的提示音响起开始,她对身体的掌控便出现了异样。
她一夜都在检查自己——
指甲还在,眼睛也能看清,但左耳的听力下降了,嗡嗡作响,像是戴着隔音耳罩。
她怀疑,那个12%,可能代表她身体中已经有八分之一不再属于她。
她吃了两口早餐,实在咽不下。
与其等待下一次被处理,不如先主动出击。
她决定再去查一查曾被处理的人,起码搞清楚,自己是第几个,也许,还有别的活着的人。
她打开邻居门铃记录系统——这是之前她偷偷装的门口监控App,习惯性防盗。
点开记录那一栏,她愣住了。
702室的戴阿姨,在半个月前之后,从未有任何人进出记录。
最后一次,是一个穿着小区物业制服的模糊人影,在凌晨2:18进入她家——之后,戴阿姨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门铃被按动的声音却依然时不时响起。
有人——或者说什么东西,一直还住在那里。
她带着手电筒和录音笔,走到702门前。门紧锁,门缝干净,却有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味道。
门把手上贴着一封泛黄的纸条：
投放时间：2023年3月17日。处理状态：完成。备注：皮肤完整,视网膜回收中。
她心里一紧,那天,正是戴阿姨搬走的日期。
正当她准备回去时,发现自家门口地上多了一张纸。
一封信,用红色信封装着,外壳写着她的名字：乔晚。
她缓缓打开。
信纸是粗糙的黄纸,笔迹歪歪扭扭,却像有人急切写下的遗言：
乔晚,看到这封信时,不要再去尝试破坏‘它’了。
它不会停止,它只是‘重新分类’。你不是第一,也不是最后。
我是赵忠,曾是503的住户,我妻子是第一批处理对象,头皮最先被剥离,我亲眼看到她的脸被‘复制’用在别的住户身上。
我曾试图销毁垃圾道,失败了。我最后一次投递,是我自己的肺。
但我还剩下手。我用手写下这封信。
如果你还想保留你是谁,不要忘了几点：
1.
每晚十二点前投垃圾,但不能是你的任何部分。
2.
不要回应门外的敲门声,哪怕你听见的是你自己的声音。
3.
如果你梦见了走进垃圾道,请在醒来后剪掉头发,它在追踪你。
4.
不要相信任何‘乔晚’,除了现在的你。
她的手在发抖,信纸已经被汗浸湿。
她知道,这些恐怖的提示,都不是吓唬。
她太清楚,她昨晚确实梦见了自己站在垃圾道前,把什么东西丢了进去。
她原以为是梦,现在她怀疑——那是系统用梦,控制她完成处理。
她回到家后立刻锁上门,把所有镜子遮住,把垃圾重新分类,不再放自己任何一根毛发进去。
她对着纸条写下自己的名字：我,是乔晚,我现在还有耳朵、眼睛、嘴巴、双腿、理智。
贴在门上。
她不知道会坚持多久,但她要尽可能地保持完整。
可到了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她正准备将垃圾投进去,手机却响了。
来电显示：乔晚（自己）。
她的心脏几乎停跳,手一颤,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铃声还在继续,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不断闪烁。
她咬牙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是她自己的声音,轻轻一笑,说：
我帮你扔好了,晚安。
然后,电话自动挂断。
她冲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垃圾袋不见了,处理投口的绿灯正在闪烁。
咔哒……咔哒……
她听见处理系统里又响起那个令人作呕的声音。
她不知道那袋垃圾是谁扔进去的,更不知道它里面装的,到底是她的哪一部分。
第5章：第二袋尸块
第二天早上,乔晚打开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那熟悉的黑色垃圾袋。
它又出现了。
依旧是她常用的垃圾袋品牌,打结的方式、装袋的手法一模一样,甚至连她用来扎袋口的那根旧发绳都赫然在目。
但这次袋子底部渗出的液体更多,顺着地砖蜿蜒出一道暗红印痕,像血,又像体液,颜色发黑。
她没动它,整个人站在门口僵了整整一分钟。
她知道这是什么。
或者说,她不敢去验证它到底是什么。
她猛地后退几步,将门砰地关上,背靠着门缓缓坐下,耳边是自己凌乱的心跳声。
她想大声喊叫,想发疯般把这一切曝光给世界,可她清楚,那封信里写的不是吓唬她。
她现在的一切行为,都在被系统监控。
她是在处理中的人。
她已无法脱身。
她花了一个小时才鼓起勇气再次开门。
垃圾袋还在。
这一次,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惊慌失措。她戴上两层手套,口罩,护目镜,把垃圾袋小心地放进透明塑料桶里,然后拖进浴室。
她要看清楚这次**它处理了她的哪一部分。**
她用剪刀小心剪开袋口。
一股刺鼻的腐臭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忍着呕吐翻找,一团沾满血浆的东西从塑料袋里滚了出来。
是皮肤。
准确地说,是她左小臂的一整块皮肤。
没有血管,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真皮层,边缘像是被高温切割过般光滑。
她看到上面有一颗黑痣——她认得,那正是她左臂内侧的那颗。
她猛地卷起自己的袖子。
左臂……完好无损。
可是那颗痣不见了。
她对着镜子看了许久,拼命回忆那颗痣的位置,最后确定它确实曾在那里。
但现在,她的皮肤光滑、完美,连点褶皱都没有。
像是新换上的。
她瘫坐在地上,脑中乱成一团。
那块皮肤不是谁的,是她的。可她的身上却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无机质般的替代品。
她打开信纸再次确认内容。
如果你梦见了走进垃圾道,请在醒来后剪掉头发,它在追踪你。
她忽然想起昨晚的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垃圾道前,把左臂伸了进去。
梦里的自己面无表情,动作缓慢,像个被程序操控的木偶。
她立刻冲进浴室,把头发一刀刀剪掉,直到露出颈后皮肤。
她看见颈子后方有一圈红色压痕,像是封条,又像是拉链未闭合的边缘。
那不是梦。
她的身体正在被替换。
当天下午,她敲开了605小女孩家的门。
门缝开了一道细缝,小女孩仍是那副呆滞模样。
你……还好吗乔晚轻声问。
你来晚了。女孩低声说。
她拉开门,让乔晚看到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人。
女孩的父亲,正对着电视机发呆。
他面色灰白,身体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但皮肤纹理异常光滑,没有毛孔、没有胡茬,甚至没有鼻息。
像是一个硅胶人偶。
我爸爸……昨晚就这样了。女孩说。
他还说话吗
他说：‘我不是我了,但我不会离开。’
女孩忽然抬头看着乔晚,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她年龄的悲凉。
姐姐,你今天也要投垃圾吗
乔晚喉咙干涩：要。
那你别扔自己了。女孩轻声说,它最喜欢你这种人。
哪种人
想挣扎的人。
当天晚上,乔晚拿着一袋干净的生活垃圾站在投口前迟疑。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丢进了人形垃圾道。
绿灯亮起,处理音响起：投放合格,回收比例维持中。
她转身离开,心中有些侥幸。
可就在她回家打开门的瞬间,手机又响了。
来电显示：乔晚（家）
她愣住,这不是一个电话号码,而是她家内座机的备注名。
她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自己略显沙哑的声音。
你今天扔的,不是你自己,但我们还是替你扔了点。
恭喜,回收比例：19%。
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缓缓转头,看见门外——
那袋第三个黑袋子,已经放在那里了。
第6章：对自己身体的不信任
乔晚盯着门口的第三个垃圾袋,喉咙发紧,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似的。
她没有立刻打开门。
她只是坐在玄关处,和那团黑漆漆的袋影隔着一道门僵持,仿佛只要不开门,它就不算真正属于她。
可她知道,那是自欺。
她最终打开门,用脚将那袋东西轻轻踢进屋里。动作像个外科医生处理某种生物废料,一丝不苟,也一丝情感都不敢泄露。
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袋子的味道——
消毒水、血、腐肉、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她不再解袋,而是把袋子放在卫生间秤上称重：4.3公斤。
她拿出一张人体组织构成表计算：如果是肌肉组织,约4.3公斤,可能是一条完整的小腿,或半边背部肌肉。
她照镜子检查自己。
她的身体依旧完好。
甚至看起来比以前更完美：皮肤细腻,身形对称,就连她长年久坐导致的不对称肩膀也消失了。
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终于意识到：
这具身体,正在被逐渐调换。
中午,她去了医院,挂了皮肤科名义的号,但实际目的,是找一位熟人——
**任远,**大学时的男友,现在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
他们在咖啡馆对面见面。
你脸色不太好。任远递来一杯热茶。
乔晚低声说：我想让你帮我做个全面身体检查。骨骼、肌肉、皮肤层、神经感知……越细越好。
任远皱眉：你得了癌症
不是。她迟疑几秒,我是……怀疑自己正在被换掉。
任远以为她精神出了问题,但还是点头：你以前就爱多想,行,我给你约设备室。
傍晚六点,检查结果出炉。
任远看着报告,神情从轻松到困惑,再到不可置信。
乔晚,你确定你没动过什么大型手术
没有。
可你身体内部的组织纹理和肌肉纤维排列方式,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特别是你的左臂肌肉,像是……人工培育的。
他调出影像,画面上她的骨骼白得过分,几乎没有骨钙沉积的杂质,像是——
刚出厂的新零件。
还有你的左耳神经传导延迟0.8秒,按理说你应该是左耳失聪了,可你却还能听见。
这说明,你的感官不是通过原始神经通路运作。
乔晚沉默许久,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任远追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苦笑：如果哪天你看到我走在街上,脸还是这张脸,但眼神不再认识你,请不要叫住我。
你这是……任远站起身,眉头紧锁。
谢谢你,任远。你是我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了。
她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她,肤色匀称、眼神清澈、甚至连黑眼圈都没了。
她笑了笑,镜子里的她也跟着笑了。
她忽然蹲下身,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的瞳孔,用力睁大。
镜子里的她却慢了一拍。
她后退一步,背脊发凉。
她终于明白——自己身体被替换的不只是肉体,连神经反射和意识投射都在被系统同步延迟。
从今夜开始,她将永远无法相信镜子中的自己。
午夜十一点五十七分,她再次站在人形垃圾道前。
她拿着一袋真正的垃圾。
没有皮肤、没有毛发、甚至她剪下的指甲都不在其中。
她向处理口投进去,绿灯亮起。
系统语音冷冷传来：
投放合格。未识别自体元素。今日回收不调整。
她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却在走进楼道的那一刻,手机弹出一条推送：
【人形垃圾道回收进度更新：当前回收率
24%。】
她停下脚步,心底生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她不是主动被剥夺的。
她,是自己丢掉自己的。
第7章：垃圾道的原型
凌晨两点,乔晚坐在客厅,靠着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的睡眠已不再安全。每一次入睡,她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自己正悄然剥离,代替她完成回收流程。
她想知道这个系统到底从哪来。
她不再满足于查找邻居,也不再试图逃离。
她要追本溯源。
她找出了安江小区的原始楼体规划图。
这是她当初租房时顺手下载的老文档,几乎没人看。她放大其中的一张结构图,忽然注意到一处奇怪的标记。
地下负一层,有一个被封掉的特控通道。
而那条通道的尽头,标注着五个字——预处理投口。
她记得自己楼下投垃圾的那个人形垃圾道,正好就在那条通道的正上方。
她的背脊瞬间发凉。
这个所谓垃圾道,并非普通垃圾设施,而是建筑初始就预设好的**人体处理口**。
她立刻带着头灯、手电、工具箱下楼,偷偷撬开地下室的铁门。
这扇门早已锈死,但她的手已经不听大脑指挥,只是本能地渴望知道——到底谁在处理她。
地下室异常阴冷,像是常年未通风。
她打着灯穿过堆满废纸箱与旧家具的走廊,终于来到图纸上标注的那条特控通道。
尽头的门上,贴着一张红色封条：
【人体原型调控室
·
禁止进入】
她深吸一口气,撕开封条,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像个老旧档案室,但里面整齐排列着几排铁架,每个架子上摆满了——身体部件的样本瓶。
皮肤卷、耳膜、指甲、齿模、甚至完整的假肢、眼球。
每一瓶上都贴着名字与编号。
她迅速翻找,手在一列瓶子前猛然停下。
703-JW-02：左耳神经
703-JW-06：肱二头肌组织
703-JW-08：视网膜编码备用
703——是她的房号。
这些瓶子里装的,就是她被取走的部分。
而她身体上完好无损的部位,正是这些**被重构的备件**替代而来。
她忍住呕吐的冲动,继续往里走。
最里面是一台早已落灰的设备主机,上面贴着纸条：
人形垃圾道原型控制中枢,回收算法V2.0
她打开主机。
界面并不复杂,反而像某种老式操作系统,只有两个选项：
【暂停回收程序】
【进入住户列表】
她点开第二项,页面瞬间加载出整个小区所有住户的名字、房号、处理进度。
她看到：
703
乔晚
/
回收率：24%
/
同步替代等级：B
/
替代者活跃状态：已激活
她往下翻,看到702戴秀珍一栏：
回收率：100%
/
替代者状态：常驻
/
残留意识：已清除
而605女孩的父亲：
回收率：67%
/
替代者状态：半激活
/
身体控制权：共享中
她盯着这个共享中的字眼,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女孩的父亲还能和她一起吃饭、说话,但却没有情感,没有反应。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
她想按下【暂停回收程序】。
可刚移动光标,屏幕骤然黑了。
整个地下室的灯瞬间熄灭,只剩主机微弱的余光在闪烁。
一行红字跳出：
该权限仅限替代者操作。
乔晚僵住。
她不是操作者,她是被处理对象。
她无法阻止系统。
这不是一个机器控制系统,这是一个被整个社区接受、默认、沉默执行的**自我净化机制**。
她冲出地下室,回到楼道。
可当她重新推开家门时,她的世界彻底颠覆了。
屋内灯火通明,餐桌上摆着两人份晚饭。
而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个女人听见她进门,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她僵住,愣在原地,喉咙发干：你……是谁
我是乔晚啊。那女人理所当然地说,我是你。
她往后退一步,几乎站不稳。
对方缓缓站起身,朝她走来,一边温柔地说：
你太累了,该休息了。我会替你继续活下去。
第8章：替罪的房客
你不是我。
乔晚死死盯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自己,语调颤抖。
对方却轻轻笑了,语气带着一点委屈：你不记得了吗你太累了,一直想有人帮你活着,我就是你的愿望成真。
乔晚后退一步,脑中一片混乱。
她明明刚刚还在地下室看着自己的被回收记录,但眼前这个女人不仅外貌与她完全一致,连微表情、语气、说话习惯都一模一样。
她是替代者。
一个被系统复制出来,用来取代她生活、身份、甚至思维的人形个体。
你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乔晚咬着牙问。
从你第一次忘记丢垃圾那晚起。
你睡着的时候,我就被‘投放’进来了。
你不是我。
我比你还像你。她走近一步,低头端起桌上的热汤,你已经不是原始样本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回收进度尚未完成的‘失物’。
汤的香气熟悉得让乔晚恍惚——是她习惯的紫菜蛋花汤,加了一点点白胡椒。
那个她温柔地放下汤碗,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
坐下来吧,乔晚。你只剩76%的身体没有被处理,而我,可以帮你用得更好。
乔晚突然拔腿冲出门。
她不想再多听一个字,越听越觉得理智像沙堆一样往下塌。
她一路跑到三楼,一个始终空着的房间门前停下——304室。
她记得,半年前这里曾搬来一个神神叨叨的男人,没人搭理他,他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但她记得对方留下一句话：
这楼有人在被替。
当时她以为他疯了。
现在,她愿意赌一把。
她用尽力气砸门：开门！我不是物业,我也不是替代的！我是人类,我知道你也是！
门没有立刻开。
三秒后,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拉开了锁链。
门内露出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清醒得惊人。
你也开始看见‘她们’了
乔晚点头：她在我家,穿着我的睡衣,喝我的汤,说她就是我。
男人冷笑一声：你运气不错,她还跟你说话。我那时候,那东西只是坐在我床边看我,看了一夜。第二天,我的右腿就没了。
他转身让乔晚进来,屋内乱得像个末日避难所。
墙上贴满了记录纸条——回收顺序表、替代者观察日记、回收触发条件、行为规律推测……
乔晚看得头皮发麻。
你是谁她问。
原名已经作废。男人说,系统叫我‘304-替罪房客’。
什么意思
我原来不是这里的住户,是接替一位出逃者住进来的。
她逃了,但楼不能空着,于是我成了‘替罪’对象。
他指着自己的左手手背——皮肤像塑料一样,没有血色。
我被迫承担了她原本应有的回收流程,变成了‘代缴垃圾者’。
只要她不回来,我就得一点点被吞。
乔晚咬牙：那你为什么不逃
男人盯着她：你不明白——出去也带不走自己了。
被替代到一定程度的人,一旦离开小区,就会在48小时内自动‘崩解’。
你还以为这只是恐怖故事吗它是一个完整的封闭式系统,住户、替代者、管理者、观察者,环环相扣。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是抢在完全替换前,找回‘自己’的残余部分。
怎么找
系统对身体替换有滞后备份,替代后原组织会被送到备用回收层——负二层。
乔晚记得,在她找到负一层控制室时,右边还有一条被焊死的走廊,通往负二层。
她看向男人：你能帮我进去吗
男人点头：能。但进去前,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他望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
可能在那里,你会看到一百个乔晚。
第9章：镜子里瘦弱的影子
304室的门在乔晚身后悄然合上,仿佛与外界彻底断绝。
她站在那间如避难所般的屋子中,看着那名替罪房客从床下拖出一只老旧的金属箱,手法娴熟得像做这件事已经无数次。
这是负二层通道的钥匙。
他将一把长柄钥匙递给她,但进去之后,我帮不了你。
你也不敢进去乔晚接过钥匙,感到手掌隐隐发凉。
男人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某种疲惫的悲悯：因为我进去过一次。
你看到了什么
他没回答,而是将手指放在唇前：如果你也看见了,不要对‘她们’说话,不要照镜子,更不要……承认你是谁。
乔晚点点头,记下了这些。
离开前,男人低声加了一句：
记住,现在的你,不一定还是你。
负二层的通道在地下楼梯尽头,被一扇铁栅门堵死,门上贴着残破的黄色封条,上面印着红字：
回收备份存储区域,非系统人员禁止入内
她用钥匙插进门锁,门却毫无阻力地咔哒一声开了。
黑暗如水。
乔晚打开头灯,光柱扫过,一条笔直而狭窄的走廊出现在眼前,两侧墙面不规则起伏,像是……压缩储物柜堆叠而成。
她一步步走进去,身后的门自动合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呼吸般的声音。
第一间房间门口挂着一张名牌：
703-JW-废弃样本区
她心跳顿时加速。
推门而入,一股潮湿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内的灯自动亮起——亮度极低,像医院深夜保留的走廊灯。
房间中央,是一面落地镜。
镜子前,摆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披着一件她最熟悉的灰色睡袍,低着头,发丝垂落,遮住面容。
那身影……和她一模一样。
乔晚一步步靠近,心跳如雷。
她绕到轮椅前,轻轻伸手掀开头发——
那是一张半完成的脸。
左半边脸和她一模一样,但右半边却布满裂纹,像未塑完的假人面具,皮肤拼接处还残留缝线。
她猛地后退一步。
轮椅上的人却缓缓抬起头,望着她,嘴角轻轻张开,发出一句模糊的低语：
我是……你。
乔晚僵住。
下一秒,镜子里的影子动了——不是她,而是镜中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她,缓缓站起,从镜子里走了出来。
她连退数步,差点撞上门框。
你不是我。乔晚咬牙。
那影子却笑了笑,声音和她一样：可是我记得你的所有事,你幼儿园摔破下巴的伤疤,你第一次吻一个男生的心跳……这些都在我这里。
你只是个复制品。乔晚颤声。
那你还剩什么
影子伸出手,指向她：
你连你现在这具身体的每一寸,都是我替你留着的。你是什么你是被剩下的意识。
你已经不再是乔晚。
乔晚转身逃出房间。
她冲进下一间编号703-JW-初始神经池的房间,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十个玻璃柱,每一根柱子里都泡着一个沉睡的她。
有的脸未完工,有的腿不齐,有的眼睛睁着空洞的黑瞳。
她忽然意识到——
这些,是她的备份。
她不是一个个体。她是项目703的多次迭代样本。
这幢楼,这个小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人形替代实验而存在。
她不过是那个在现实中生活、在实验中消耗的主体。
你还想逃出去吗耳边又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那她又出现了,像影子一样贴着墙移动。
出去又怎样你不过是个逃出来的残次品,你连身份证都验证不过了。
你的银行账户被冻结了,你的社交平台被冻结了。
你唯一还有的,只是一个还没被丢掉的‘垃圾编号’。
乔晚跌坐在地,喉咙像被锁住。
她终于明白,真正恐怖的,不是她被替代。
是**她变得比她更像她。**
房间墙角的镜子再次发光。
她缓缓爬过去,蹲下身,看向镜中自己。
镜中的她,不哭不笑,脸色惨白。
她抬起手,镜中也抬起手。
她眨了眨眼——镜中晚了一拍。
那不是镜子。
是又一扇门。
她忽然怒吼一声,将拳头砸进镜子,玻璃碎裂,血从指缝流出,刺痛她的意识。
她知道,她还在。
只要她痛,只要她能流血,她就是她自己。
她还没被完全替代。
第10章：垃圾分类是身体分类
乔晚蹲坐在负二层的角落,掌心还在流血,但她握着碎镜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疼痛,是她仅剩的存在证据。
身后的储藏室门微微开启,一阵冰冷的风掠过,如同某种不可名状的意识在房间里游走。
墙上的灯忽明忽暗,每闪一次,她都能看到更多她悬挂在玻璃管中,沉睡、抽搐、微笑、呜咽。
她们的脸是她的脸,身体是她的身体,却没有一个,是她自己。
她忍住恶心,从碎镜中取下一块棱角分明的玻璃,藏进袖中,作为武器。
她知道,她必须找到这系统的根源,否则她将彻底沦为下一个版本的材料。
她继续往负二层深处走,来到一个比其他房间更大的实验区。
门口贴着一块金属铭牌：
分类系统·回收核心终端
门内空旷如仓库,地面有规律地铺满数十个处理格,每一格上方都悬挂一盏蓝白色的灯光,映得人皮色泽蜡黄。
墙上是巨大的回收流程图：
【人形垃圾处理流程图】
1.
感官类（嗅觉/味觉/听力）→入感知废料区
2.
肌肉类
→
入动力废料区
3.
骨骼类
→
入支撑材料区
4.
脑部意识残余
→
入程序编码回收区
5.
表皮类（皮肤/毛发）
→
进入包装封套层
每一项后都标注一句：
请遵守人体分类规范,避免垃圾混投。
乔晚怔怔地看着,感觉胃在一点点反转。
这不是恐吓,而是冷冰冰的执行标准。
她整个人,从系统眼中来看,已不再是人,而是由五大类生物构件组成的垃圾。
她听见背后传来嗡嗡作响的滚轮声。
一个机械装置缓缓滑入房间,是她从未见过的形态——外形像医院手术床,床面却是透明液体,底部闪烁着蓝光。
机械臂上垂着一根金属针头,不断滴出淡红色的液体。
机器自带语音响起：
703乔晚,请进行最终分类投放确认。
她愣住：最终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冰冷：
当前已完成回收比率：42%。
因多次误投与自残行为,系统识别为‘不稳定样本’。
即将执行**‘整体验证式分类处理’**。
她想逃,但四周的灯光忽然全部切换为红色,处理格缓缓升起,呈现出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形壳体——
每一个都是未完成的她。
请确认分类入口。系统重复道。
她猛地冲向操作台,想要关闭程序,但发现所有按钮都被锁死。
此时,房间内墙壁突然打开一扇门,走进来一个人。
是她。
那位住在她家中、喝她的汤、替她活着的乔晚。
你终于到了终点。替代者轻声说。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那个更早认清现实、主动完成回收、并完美提交分类的你。
你说谎。
我比你完整。替代者走到她面前,贴近她的耳边,你还在挣扎,可我已经在‘成为’的路上走完一整轮。
你是逃避的人,而我是,被系统接纳的人。
乔晚猛地举起袖中玻璃,朝她脸上刺去。
对方轻松接住,反手将她压在处理床上。
我不是来杀你,我是来帮你。替代者温柔地说,你这么痛苦,不如让我接管。
滚！乔晚咬牙,我还没死,我就还没‘分类’。
她挣扎着翻下处理床,猛地将操作台上的一块面板砸开。
系统警报响起：检测到违规操作,分类流程中止。
警报红灯瞬间覆盖整个房间。
替代者愣了一秒,朝乔晚望来,眼神中终于露出一丝波动。
你宁愿毁掉自己,也不肯让我活
乔晚大口喘气：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你不是我。
她踉跄着冲出房间。
一路狂奔,冲回楼道,地面在脚下颤动,像有无数处理格被逐一唤醒。
她跑上楼梯,冲破封锁门,返回一楼时,发现楼栋大厅站满了住户。
他们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但当她从他们身边跑过时——
她看见他们每个人的脖颈后,都有细微的红线缝合痕迹。
她突然意识到——
这个小区,没有真正的人类了。
她站在楼外深夜的街道上,风吹来,冰凉刺骨。
她第一次走出小区,却不敢再相信这外面的世界。
她打开手机,拨打任远的号码。
电话通了。
喂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乔晚。
你是哪个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你是……上午来体检的那个,还是刚刚来看报告的那个
乔晚愣住,手机缓缓滑落,摔在地上。
风,停了。
她的影子,缓缓在地面上裂开。
第11章：处理清单上的她
乔晚低头看着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破裂,但任远的那句话仍在耳边回荡——
你是上午来体检的那个,还是刚刚来看报告的那个
她感到胃部一阵抽搐,眼前发黑。
另一个我已经不止存在于楼里了。
她逃出来太迟了。
系统没有困死在小区,它正在用分类替代的方式渗透进整个城市、整个生活、整个社会。
她蹲下捡起手机,指尖碰到屏幕的瞬间,屏幕亮了。
她本能地想查看自己社交账号——可登录时提示：
当前用户已在另一设备活跃登录。
她点开定位,发现IP来源竟是——任远家中。
她心跳如擂。
天还未亮,乔晚站在任远家楼下。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色风衣,背包里是玻璃片、录音笔、剪刀、电池和一小瓶她自己的血——她要证明,自己还是真实存在的乔晚。
门口门禁刷脸失效。
她按门铃,任远很快打开门。
……你是……他愣了一下。
她直视他的眼睛：我是乔晚,你最初认识的那个乔晚。
可你和她一模一样。任远迟疑地说。
她在里面吗
任远沉默几秒,侧身让她进来。
屋内灯亮着,茶几上放着她熟悉的保温杯,里面还冒着热气。那是她三年前丢失的一个杯子。
她刚走。任远说,她和你一样,说自己是原始个体,来核对体检报告。
乔晚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张纸——是体检分析表。
上面印着：
姓名：乔晚（样本编号703-B）
替换等级：A级
当前使用者人格融合比率：96%
她颤抖地拿起报告,喃喃道：她已经融合了我的生活。
任远突然问：如果她是你百分之九十六,而你只剩百分之四,那你还是你吗
乔晚猛地抬头看他。
你怀疑我
我不知道。任远痛苦地捏着眉心,我也害怕我哪天醒来,发现我也在名单上。
乔晚缓缓从背包中取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播放出她在分类终端录下的系统声音：
当前样本：703
乔晚
/
回收率：42%
/
替代者激活状态：融合中。
你听到了吗她死死盯着任远,我是剩下的那42%。我还没被她吞掉。
那你想做什么
乔晚眼神冰冷：我要找到完整的处理清单,看看她——到底是谁。
她再次回到安江小区。
这一次,她直接奔向那扇通往负一层的门,敲开304室的门时,那名替罪房客已经做好准备,递给她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你要找的清单,在这。男人低声说,但看清楚之前,你得先问自己——你真的还想知道吗
我必须知道。
她展开纸页,纸张已发黄,边缘有处理烙印,上面是小区全体住户的列表,按楼层编号,每人后面都标注处理状态。
她找到自己的位置——
703
乔晚
/
样本代号：JW-原型-A
状态：处理中
/
当前剩余比例：42%
/
替代编号：JW-B（居住中）
她又往下翻,看见几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名字：
702
戴秀珍
/
JW-原型-G
/
替代编号：JW-H
/
状态：已替换,原体剥离皮肤,存封完毕
605
林小娴
/
JW-儿童原型-M
/
状态：观察阶段
304
徐怀之
/
替罪编号：Z-003
/
状态：挂接原体：JW-Q
她看到自己的名字后方还有一行更小的注释：
JW-A：激烈反抗型样本
/
精神固守度高
/
建议提前执行人格注销处理
乔晚手指一紧,指甲几乎戳穿纸页。
她不是个例,她是样本。
她不是人,她是数据、编号、测试体、替代失败品。
而那个正在取代她、拥有她生活的她,才是系统筛选出的合格版本。
回家路上,她再次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她接起。
对方是她自己,声音温柔：我知道你看到清单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投降
我不是想让你投降。替代者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替你预约好了明早的注销流程。
你敢动我——
不是我,是你自己。你明天早上八点会走进分类大厅,把最后一份意识归档进回收池,然后签字。
做梦。
那你可以试试不去。但如果你不去,我就会让任远出现在你下一袋黑色垃圾袋里。
乔晚彻底沉默。
电话那头低声说道：
不是我们赢了,而是你还在坚持‘我是我’这件事。
你已经不再是完整的人。你只是,被拖延的‘清理项目’。
挂断电话后,乔晚走进楼道。
她的影子在灯下被拉得极长。
可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影子前端动了一下——不是她动,是影子先动了。
她站住脚步,盯着地上的影子,心跳逐渐失控。
它正在自己行动。
她意识到,她的身体已不全受她控制。
第12章：她的签名,出现在注销书上
凌晨五点四十二分,乔晚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没有眨眼。
她不敢睡。
她知道,只要一闭眼,系统就会顺势替她走完那条她未同意的终点路线。
昨晚那通电话后,她一直在思考。
注销——听上去像是自愿终止,但她太清楚,这意味着系统会让她主动签字,自愿消失,完成那最后的42%。
她翻身起床,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似乎有某种程序已经悄悄在夜里替换了她的神经指令。
她低头望着双腿,猛地咬住舌头。
疼。
她松了口气,强撑着走到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过于光滑、神情过于平静,甚至连眼底的红血丝都一丝不剩。
她在镜子边用口红写下一句：
只要我流血,我就还没消失。
七点五十五分,她站在小区西侧的分类大厅门口。
这里原是一间废弃物业办公室,如今门口挂着新招牌：
人形住户注销与投递确认中心
她知道,如果她不来,任远会被投进去。她不信系统,但她知道替代者一定说得出做得到。
大厅空无一人,只有一位穿黑色制服的接待员站在柜台后。
乔晚走上前,那人递来一份纸。
纸面整洁,顶端赫然写着：
《编号703·人形主体注销协议》
下方有一行字迹：
【签署人：乔晚】
【签署时间：今日零时三十三分】
她怔住。
我没签过这玩意儿。她咬牙。
黑衣人抬头,面无表情地指出纸下角的一行蓝色电子签名。
她一眼认出,那是她自己的笔迹,连最后一个晚字的勾笔都有那道她独有的细碎断笔。
这是伪造的。
系统不承认伪造。黑衣人淡淡道,只承认生物行为轨迹。如果你的身体在凌晨签了这份文件,那就是你签的。
乔晚颤抖着后退半步,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她可能在梦里,被系统操控着完成了这一切。
她望向桌上的回收进度表。
红色的箭头正停在签署完成一栏,下一步是：归档注销
·
替代者正式接管。
她强撑住最后一丝理智,猛地拉开背包,从里头取出昨夜剪下的一缕头发和那瓶她自己留下的血样。
她甩在柜台上。
如果我是被注销的,那她为什么不肯跟我验DNA
你们不是说你是‘更合理的存在’吗那就接受验证。
黑衣人面无表情：所有签署注销的主体,不再享有验证权。
我没真正签过！
你没有意识,但你签了。
那如果我现在自证‘未完成回收’,你们还替代吗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两秒,然后点开面前的一块平板。
乔晚看到屏幕上自己的信息栏：703-JW-A
/
替代等级B+
/
已替换率：58%
她一愣。
怎么会是58%昨天不是才42%
黑衣人低头翻阅记录,说道：
凌晨期间,系统判定你已进入非阻抗型状态,自动执行‘潜意识递交’流程,完成身体脊柱及视觉核心替换。
你撒谎——我没递交任何东西！
黑衣人淡淡说：你的影子递交了。
乔晚脑袋嗡地一声,差点站不稳。
她的影子。
她记得昨晚在楼道里,她的影子先动了——那一刻,她的行动权就已经被替代者分走。
她不是意识被替代了,是**载体正在被替代**。
她只是个滞留在废弃船只上的灵魂。
她一步步后退,眼神冰冷。
你们就等着我接受
我们不等。系统已进入‘接管完成预热阶段’,你只剩两个选择。
什么
1.
同意注销,获得完整人格分流权,安置于编号空间供记忆保存。
2.
拒绝,启动‘物理清除’,你将成为明天早上七点门口出现的那袋黑袋子。
乔晚冷笑：我选第三个。
系统没有第三个选项。
她眼神发狠,抽出袖中的玻璃片,猛地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道。
血溅到注销书上,一行血字涌现——
未回收物质残留超过40%,强制注销无效。
警报响起。
整座大厅红灯闪烁,黑衣人猛地退后,面部开始崩解——像是程序遭遇错误。
一段系统提示声在头顶响起：
检测到‘身份抗拒协议’启动。当前签署无效。请重新确认主体状态。
乔晚看着那行提示,喃喃道：
我还活着,就不该被处理。
她转身冲出大厅。
身后一地血迹与碎纸,在逐渐被回收口吸入,转化为一封新的回收通知单。
她回到楼栋时,天刚刚亮。
门口黑袋子没有出现。
她坐在台阶上,看着自己的掌心在流血。
她还没死。
可她知道,替代者不会善罢甘休。
而她,必须反向渗透系统,做一件别人从未做过的事：
回收掉那个冒充她的人。
第13章：影子不能回收,但可以撕裂
早晨六点四十八分,阳光斜照进安江小区的走廊。
乔晚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脚边是一滩干涸的血迹。她低着头,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
它正安静地趴在她脚边,却没有完全贴合她的动作。
她抬起手,影子也抬起。
她扭动手腕,影子的动作慢了半拍。
不是延迟,是不同意。
从某个节点开始,她的影子已经不再是她的附属物,而是一个独立的载体。
——它是系统的最终替代通道。
因为再无器官、无思维、无情绪,只剩形状的它,反而成了最稳定、最顺从的宿主。
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走向楼后废弃的地下储藏井。她从那里找出了304室房客曾提过的测试道具——一面破损的银镜,一根红线,一枚剥皮的脚印模具。
这是当年系统尚未完全进化时用于识别人类投影意愿的原始设备。
她蹲下,把红线放在地上,镜子立起,阳光照过,影子被投向墙面。
她把自己的影子引到镜子中。
然后,开始说话。
你是我失去的一部分,也是我被篡改的一部分。
我不杀你,但我要把你从我身上剥离。
她用红线,对准墙上投影处的脖颈——拉紧,绕过,最后狠命一拉。
空气中传出一阵低沉、刺耳的震颤。
她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影子没了。
不,是被她从身上**剪了下来**,独立存在了——像一块黑布落在地上。
而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清明——从脖颈、脊柱、脚掌到视野,原本的沉重感与迟缓感全部消失了。
她恢复了完整感。
系统提示音却在脑中响起：
【检测到：样本703脱离系统预设影子。替代程序暂停。回收比率锁定为：58%。】
她笑了。
58%,就让它停在这儿。
但她知道,系统不会善罢甘休。
她必须把这个断影也彻底毁掉。
她将那团黑布一样的影子包裹进一块旧衣布中,放入金属箱。
她记得,小区西边那栋荒废的锅炉房,早年改造为**异常物焚毁处置点**。
她将箱子拖进去,打开炉门,一把火点燃。
火光燃起的瞬间,耳边出现无声尖叫,像某种微弱意识在临死前挣扎。
她没停手。
——是你先离开了我。
她回到小区,路过大厅,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替代者。
她穿着浅灰色风衣,手里端着咖啡,微笑地望着她。
你回来了。
我刚烧了你。
那不是我。替代者微笑不减,那只是‘你投影出来的我’,是你拒绝成长那部分的执念。
那你又是什么
我是你更适应这个世界的形态。替代者语气温柔,没有情绪、没有纠结、不需要爱,不怕死。
那也不是我。
乔晚上前一步,盯着她：你已经不能动我了。我的影子已经脱离了系统。
但你还在这里,乔晚。
替代者轻声说,你以为你烧掉影子就能逃脱
你忘了,我不只是住在你脚下——我还住在你的身份里。
她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件,展开：
安江小区住户备案登记更换申请单
【原：乔晚】
【现：乔晚】
【理由：系统识别新体更适配规则运行】
底部盖着鲜红的印章。
我已经递交了备案。她轻声说,不管你还剩多少器官、多少神经、多少灵魂,都无法再证明你是这个‘名字’。
乔晚喃喃：所以我已经不是我了
不。替代者微笑,眼神却带着一丝怜悯,你还‘是’你,但这个世界不再承认你。
乔晚站在风中,脑中一片轰鸣。
身份注销、影子割离、系统冻结,她已做到了能做的一切。
可她却意识到,最彻底的杀死,从不是焚烧肉体,而是将你从所有记录中抹去。
她抬头,看着楼上每一扇窗都闪着诡异的微光。
那不是住户的灯光,而是系统内嵌监控。
安江小区,从来不是住宅。
它是一个**人类行为清理试验场**。
她转身离开大厅,踏出门口一步。
手机震动。
她点开,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她坐在床上,看着窗外,背对镜头。
照片拍摄时间——一分钟前。
她猛地回头。
替代者还站在原地,低头微笑：影子没了,但你的世界,还住着无数‘你’。
而我,是其中最合格的那一个。
第14章：回收程序已被反向唤醒
那张照片像一封提前递送的死亡通知单,宣告着——
即使割断影子,她也未曾离开被监控的世界。
乔晚站在小区门口,四周寂静。
替代者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大厅里,像个温顺又沉稳的正品。
她明白,那张照片的意义不在于威胁,而在于证明：
你的一切仍被记录,你依然是系统的样本物。
但她也意识到：既然系统能被部分破坏,它也能被彻底反向利用。
她回到304室。
替罪房客徐怀之一如既往地坐在他那张破沙发上,头顶一盏黄灯。
他看到乔晚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
你烧了你的影子,对吧。
乔晚点头。
徐怀之缓缓站起身,脸色比前几天苍白许多：那你准备好把它烧回去了吗
什么意思
你烧掉的是外显部分。但影子真正的内核,是你‘对系统的记录权限’。
你要彻底反控制系统——就得成为系统内部的回收程序。
乔晚皱眉：我不是执行者。
你现在不是,但你可以是。
徐怀之从旧书架中取出一本破损的运维手册,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夹着一张泛黄卡片——像是老式工号牌。
上面写着：
操控权限：C级回收执行者（备用编号Z-703）
授权状态：冻结
这是谁的乔晚问。
你的。徐怀之望着她,或者说——那个被系统最早判定为‘自主破坏倾向样本’的你。
系统害怕你,所以从不让你知道你其实是唯一被‘授权执行自我回收’的主体。
乔晚瞪大眼：你是说……我能动用系统对自己下达的指令
不止。
徐怀之顿了顿,说出一个她从未听过的词：
反向唤醒
反向唤醒的机制,是系统预留的一种清理内乱的逻辑断点。
当样本不再适合被替代、却又拒绝注销时,系统会激活一个叫逆执行者的备用节点：
——让样本亲自完成对自身的回收。
但这权限,系统后来锁死了。
因为它发现,有些样本在回收自己之前,开始回收别人。
乔晚抬头,声音沙哑：
你想让我唤醒这个权限
你已经没得选。徐怀之说,你现在身份被注销、影子被切离、社会系统不认你,你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你还属于‘回收逻辑链’。
你不能证明你是谁,但你可以证明——别人不是你。
乔晚手指紧握,片刻后,她低声问：
启动条件是什么
你得找出一个‘未完成替代者’,并用系统语言提交举报。
举报我直接杀她不行吗
不行。系统不识别‘杀死’,它只识别‘无效’与‘不合规’。
当晚十一点三十五分,乔晚站在楼道口。
她手中握着那张授权卡,身旁跟着一台从地下通风井拖出来的废弃终端设备——那是她用剩余权限撬开的系统旧骨架。
她输入替代者编号：JW-B
系统提示：
【该替代者为高级拟体
/
替代率：96%
/
是否提交合规核查】
她冷冷一笑,按下确认。
下一秒,系统开始自检。
但她知道,这还不够。
她必须让系统承认JW-B已偏离原型标准,才能真正启动回收倒计时。
她进入自己曾经的家。
客厅干净明亮,替代者正坐在沙发上读书,身边还放着一杯茶——连温度都控制得刚刚好。
你来晚了。替代者轻声说。
乔晚走近,一言不发。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JW-B替代者于5月6日14:22,自主修改系统权限,登录非授权区域。
违背原型逻辑：主动接触前任任远
/
编造身份补偿履历。
偏离记录点超过42项,已不再与703原体逻辑一致。
她盯着对方：你不是我。
替代者慢慢放下书,终于抬头。
她的眼神,第一次露出慌乱。
【系统检测中……替代者JW-B同步比率下降至89%】
【启动不一致分析程序……】
替代者咬牙站起身,低吼：
你敢举报我,你以为你能承接我的位子
我不想接替你。乔晚缓缓后退一步,露出门口那台终端,我来,是送你‘回收’。
终端光芒一闪,发出最后一道提示：
【回收程序已被反向唤醒】
【目标编号：JW-B】
【倒计时：24小时】
替代者呆立原地,指尖颤抖。
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她一直看不起、一直以为会被自动处理掉的原体——
已经成为了她的清除者。
第15章：她该消失,而我会活下去
午夜十二点,安江小区静得可怕。
所有单元的窗户背后似乎都在观察,却没有一盏灯真正亮着。系统正在默默刷新,而整个小区,仿佛成了某个巨大胃囊中无声蠕动的肠道。
乔晚站在703室门口。
身后那台临时激活的回收终端,蓝光微弱,却稳稳地在倒计时：
【JW-B回收清除：23小时
59分】
屋内,替代者坐在沙发上,像往常一样温顺、优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她再也笑不出来。
你很聪明。替代者的声音沙哑了,你知道系统不删除错误,只回收‘不合规’,所以你用我对你生活的偏差,向它告了密。
我只是按你方式‘更适应了规则’。乔晚盯着她,现在系统发现你过于有自我,你就不再‘合格’了。
替代者缓缓站起来。
可你忘了,你不能成为我。就算我被回收,你也不再是合法主体。
我不想当你。乔晚声音平静,我只是要你从我生活里消失。
系统的操作权限已经临时转移给乔晚。
她现在拥有追踪、冻结、记录、回收四项控制替代者的特权。
她能像系统过去对待自己那样,对替代者下达每一条命令。
但她不着急。
她知道,替代者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效**。
你还剩23小时。乔晚缓缓说,你可以选择：主动前往注销点,或被我一步步削去所有权限——包括访问任远的账号、登录记录、生活轨迹。
替代者死死盯着她,忽然轻笑：你觉得……你赢了
难道不是吗
系统从来都不在意我们谁活着。她缓缓靠近,语气忽然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慈悲,它只在意谁更容易被操控。
她伸出手,想碰乔晚的脸。
乔晚猛地后退：别碰我。
你不敢让我碰你,是怕你再次被我替代。
我怕脏。
你以为你干净你以为你不是系统的一部分替代者目光如刃,你也执行回收,你也操控设备,你也按下了倒计时按钮。
你现在,和我有什么区别
乔晚呼吸一滞。
她知道替代者在赌——赌她在乎自我完整性,赌她不敢真正变成另一个控制者。
但她已经不是那个会犹豫的自己了。
她缓缓掏出手机,连接回收程序,按下第一项：
【注销通勤路径权限】
替代者惊觉：你干嘛
你现在出不了小区了。乔晚语气平淡,你走哪条路,我都看得到。
她又按下第二项：
【社会身份同步权限撤销】
下一秒,替代者的手机屏幕黑了。
她点进银行app、通讯录、社交平台,全都弹出提示：
您的账号已登出
/
非授权访问
/
数据注销申请已生效
她的脸终于白了。
乔晚看着她,语气仍冷静：
你不是我。你从系统来,就该回系统去。
我不是复制品！替代者猛地吼出来,我活得比你规矩,比你礼貌,比你更懂得珍惜任远……我才是真正配活下去的人！
那你就去和系统说,让它取消清除。乔晚静静道,可惜它已经选我了。
她转身离开。
楼道的灯全部亮起,仿佛系统在为回收执行者的胜利点亮通道。
她走得很慢。
因为她知道,替代者不会立刻被系统强制清除。
她将这23小时视为回响时间——让替代者亲自体会什么叫成为废物。
凌晨三点,乔晚在304室借宿。
徐怀之没睡。
她会不会反扑他问。
乔晚摇头：她是系统制造的镜子,不反光了,就会自动粉碎。
那你呢徐怀之看着她,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乔晚沉默许久,才说：我还不是系统的人,但我也不再是人类。
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她望向窗外,小区的摄像头正在远处微微旋转,像一双冷漠的眼睛。
我要成为第一个从系统里‘脱出去’的人。
翌日清晨六点五十七分。
703门口的走廊上,出现了一袋黑色垃圾袋。
袋子很轻,没有血味。
里面,是一部破碎的手机,一件灰风衣,和一份系统打印出的注销书副本。
签名栏上写着：
乔晚（JW-B）
第16章：处理结束,非你所在
七点整,安江小区中央管理系统自动发出一条内部通告：
【编号JW-B替代任务失败,注销确认】
【原型样本703回收中断,编号冻结】
【处理结束,非你所在】
这串数据没有声音,没有图像,只有无声的数据涌入主控室。
系统默许了乔晚的存在。
不是承认她是人类,也不是恢复她的身份,而是——承认她已无法被处理。
清晨的风吹过楼道,703门前那袋黑色垃圾静静躺着。
楼上的窗户自动合拢,摄像头归位,系统进入冷态自调阶段。
这一夜发生的一切,被写入日志,却不再提及乔晚的名字。
她,成为了系统默认的**例外体**。
乔晚坐在楼顶天台上,头发被风吹乱,身旁放着一瓶水和一台便携终端。
她的左臂还有一道未愈的旧伤,是她用玻璃片划开的那一道。
她不想让它愈合。
那是她从替代者手里抢回自我主权的证据。
她没有哭。
不是因为不痛,而是因为她明白——她已经哭不出来。
情绪在她与系统抗争的那几天,被分类、被压缩、被格式化,变成了一串串可管理变量。
她唯一保留下来的,是拒绝被替代的意志。
终端屏幕亮起。
她输入一个新的指令：
建立编号：JW-A
/
手动冻结
执行者权限转化：回收人
→
系统外部观察员
系统迟疑三秒后,回应：
【权限调整已接受】
【原样本编号703转为观察状态】
【观察区域：安江小区
/
分类试验点】
【是否创建脱界记录】
乔晚盯着脱界两个字,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不脱了。
我就在这,看着你们什么时候崩坏。
她退出操作,抬头看向远处天际。
太阳升起,光洒在一幢幢密集的高楼上,每一座楼,都像是复制粘贴而成的盒子。
她心中泛起一个疑问：
除了安江,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地方
还有多少人,正在不自知地被替代
或者,更可怕的是——
他们已经被替代了,只是没人质疑过。
她背起包,走下楼。
每一层楼的墙壁上,都贴着那张老旧的垃圾分类须知：
请于每日晚12点前,完成垃圾投递。
分类准确,回收顺利。
她轻声念了一句,像在背诵某种咒语。
——但我不是垃圾。
我,是处理不了的例外。
她走出小区。
阳光洒在她脸上,她感觉身体仍旧沉重——或许有些部分,依旧不是自己的。
但她不再追问。
她已经知道,没有一个人能完整地离开系统,但她可以做一件别人没做过的事：
留下来,并拒绝配合。
楼道监控记录画面中,703走廊空空荡荡。
系统调度程序显示：
该户无住人,无投递记录。
可摄像头角落,依稀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蹲在角落,盯着来来往往的住户。
它没有名字,没有编号。
它只是,处理不了的部分。
《人形垃圾道》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