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市与山村
林雨晴拖着行李箱站在云雾村村口时,夕阳正将最后一抹余晖洒在远处的山峦上。脚下的泥土路蜿蜒伸向村子深处,两旁是高低错落的土坯房,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饭菜的混合气味。
这就是云雾村小学的林老师吧一个皮肤黝黑、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快步走来,脸上堆满笑容,我是村长王大山,可算把您盼来了！
林雨晴微笑着点头,伸手与他相握。王村长的手掌粗糙有力,让她想起父亲那双常年劳作的手。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这是她过去生活的最后一点痕迹。
学校条件有限,您多担待。王村长接过她的行李箱,领着她往村里走,孩子们听说要来新老师,都高兴坏了。
行李箱的轮子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艰难滚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林雨晴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水洼和碎石,高跟鞋已经沾满了尘土。她不禁想起一个月前在CBD写字楼里的场景——明亮的落地窗,恒温的中央空调,同事们惊讶的目光。
林雨晴,你疯了吗主管李总把辞职信拍在桌上,年薪五十万的工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她记得自己当时这样回答。
而现在,意义就摆在眼前——一座由旧祠堂改建的小学出现在视野里。斑驳的墙壁上,知识改变命运几个红色大字已经褪色,操场是夯实的泥土地,两个歪歪斜斜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立着。
这就是学校林雨晴努力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
王村长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是简陋了点,但孩子们学习劲头足着呢！您的宿舍在后面,我带您去看看。
宿舍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一张木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墙角有个简易衣柜。窗户上的玻璃裂了一道缝,用胶带粘着。林雨晴把背包放在床上,灰尘立刻在阳光下飞舞起来。
厕所和浴室是公用的,在院子那头。王村长指着外面,晚饭我让媳妇给您送来。明天八点上课,三年级到五年级的数学和语文都归您教。
等王村长离开后,林雨晴终于让强忍的泪水流了下来。她掏出手机,信号只有一格。朋友圈里,前同事们正在晒豪华餐厅的美食和海外度假的照片。她关掉手机,从行李箱里取出相框——那是她和大学支教社团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站在一群山区孩子中间,笑容灿烂。
这才是我想要的。她轻声对自己说,擦干了眼泪。
第二章
第一堂课
第二天清晨,林雨晴早早起床,换上了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把长发扎成马尾。她对着巴掌大的镜子练习微笑,然后拿起教案走向教室。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孩子们坐在破旧的课桌后,有的好奇,有的警惕,还有的明显带着不屑。最后一排一个高个子男孩把脚翘在桌上,挑衅地看着她。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老师,林雨晴。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时发现那个高个子男孩正在模仿她写字的动作,引得周围同学窃笑。
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林雨晴保持着微笑。
男孩懒洋洋地放下腿：张铁柱。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张铁柱同学,请把脚放下来,我们开始上课了。
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看这场师生交锋的结果。铁柱撇了撇嘴,慢悠悠地把脚放下,但眼神里的挑衅丝毫未减。
第一堂课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开始了。林雨晴试图用她在城里学到的互动教学方法,但孩子们显然不适应。当她提问时,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只有铁柱时不时插嘴说些风凉话。
课间休息时,林雨晴注意到铁柱一个人蹲在操场角落,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她悄悄走近,发现他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这是勾股定理的应用,你画得很标准。林雨晴蹲下身。
铁柱猛地用脚抹掉了地上的图形：关你什么事他站起来,比她高出半个头,你们这些城里来的老师,待不了几天就会走。装什么好人
林雨晴没有生气：前几任老师都走了
最长的一个呆了三个月。铁柱冷笑,说是受不了这里的'艰苦条件'。他故意模仿着城里人的腔调。
我不会走。林雨晴直视他的眼睛,至少教完这一年。
铁柱愣了一下,随即嗤之以鼻：走着瞧。
第三章
对抗与理解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比第一天顺利。铁柱变着法子给她找麻烦——在她板书时突然大声唱歌,把她带来的教学模型不小心摔坏,甚至在她椅子上涂胶水。其他学生有样学样,课堂纪律越来越差。
周五放学后,林雨晴决定去铁柱家看看。王村长告诉她,铁柱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在县城打工,一年回不来几次,他和奶奶相依为命。
铁柱家是村尾一间低矮的土房,门前种着几畦蔬菜。林雨晴敲门时,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您是铁柱的奶奶吧我是他的新老师,林雨晴。
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急忙把她让进屋：老师快请进,家里乱,您别嫌弃。
屋内光线昏暗,但收拾得很整洁。墙上贴满了奖状,林雨晴走近看,全是铁柱的名字——数学竞赛一等奖,期末考试第一名...
铁柱以前学习很好她惊讶地问。
老人叹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相框里铁柱父亲的遗照：他爹走那年,他正好十岁。从那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前几个老师都说他聪明,就是不肯学...
正说着,铁柱背着柴火回来了。看到林雨晴,他脸色骤变：你来干什么
铁柱！怎么跟老师说话的！奶奶厉声喝道。
林雨晴站起身：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看到这些奖状,我才知道你原来这么优秀。
铁柱把柴火重重放在地上：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就这样,爱教不教。
林老师特意来看你,你这孩子...奶奶抬手要打,被林雨晴拦住。
铁柱,她平静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用毁掉自己的方式来报复,值得吗
铁柱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冲出了屋子。
林雨晴追了出去,在村口的小溪边找到了他。铁柱正用石子狠狠地打着水漂,每一颗都飞得很远。
我爸爸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他放弃了城里的工作机会,回来当老师,说要改变家乡的面貌。石子在水面跳了七下才沉下去,结果呢一场山体滑坡,他为救学生...这破地方有什么值得付出的
林雨晴在他身边蹲下,也捡起一颗石子：你爸爸是个英雄。
英雄铁柱冷笑,英雄的儿子连学费都交不起,要不是奶奶跪下来求校长...
林雨晴的心揪紧了。她终于明白铁柱为何如此抗拒她——在他眼里,所有老师最终都会离开,就像他父亲永远离开了一样。
我不会承诺永远留下,她诚实地说,但这一年,我会尽我所能教你。不是可怜你,而是因为你有这个潜力。她指了指他打水漂的手,能控制石子在水面弹跳这么多次,需要精准的角度和力度计算。你的数学天赋是藏不住的。
铁柱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第四章
转变的开始
从那天起,铁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公开捣乱,虽然上课时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林雨晴注意到他开始认真记笔记了。
一个月后的数学小测,铁柱交了白卷。林雨晴没有批评他,而是在放学后把他叫到办公室。
我知道这些题你都会。她把试卷推到他面前,为什么不做
铁柱低着头：做了又怎样反正初中毕业我就得去打工。
谁说的
村里不都这样吗王大伯家的强子,李婶家的燕子...上完初中就去城里了。
林雨晴拉开抽屉,取出一叠资料：这是城里重点中学的招生简章,他们有贫困生奖学金。她指着其中一页,以你的能力,完全有机会考进去。
铁柱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奶奶年纪大了,我不能丢下她...
周末我可以帮你补习,晚上你回家照顾奶奶。林雨晴说,如果你真的想改变命运,就不能放弃。
铁柱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林雨晴在讲台上发现了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是铁柱重新做好的数学小测,全对。底下写了一行小字：对不起,林老师。
她的眼眶湿润了。这一刻,所有的艰辛都值得。
第五章
打开新世界
随着铁柱的转变,整个班级的氛围也开始改变。林雨晴引入了更多新颖的教学方法——用石子教数学,在操场上画几何图形,组织朗诵比赛。她还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带到学校,在课余时间给孩子们播放纪录片,让他们看看山外的世界。
老师,大海真的有那么大吗一个小女孩指着屏幕上蔚蓝的海洋问道。
比这大得多。林雨晴笑着说,等你们长大了,都可以亲眼去看看。
铁柱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看似不感兴趣,但林雨晴注意到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屏幕。课后,他会偷偷查阅她留在教室里的书籍。
一个周末,林雨晴正在宿舍批改作业,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开门一看,铁柱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本翻旧了的《趣味数学》。
这道题...我不太明白。他低着头,声音几乎听不见。
林雨晴忍住笑意,把他让进屋：哪一道我们一起看看。
那天下午,他们一起解了五道奥数题。铁柱的思维敏捷得令她惊讶,有些题目她还没完全理解题意,他已经找到了解题思路。
你应该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林雨晴由衷地说。
铁柱摇摇头：报名费要两百块...
这个我来解决。林雨晴坚定地说,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第六章
成长的烦恼
报名竞赛后,铁柱学习更加刻苦了。每天放学后,他都会留下来请教问题。林雨晴发现他不仅数学天赋出众,对物理和化学也一点就通。
你爸爸也是理科很好吗一天辅导结束后,林雨晴随口问道。
铁柱的表情黯淡下来：他是语文老师...但什么都会一点。晚上经常给我讲星星的故事,说宇宙很大,我们的烦恼很小...
林雨晴注意到他说烦恼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破旧的袖口。第二天,她托村长从县城带回几套新衣服和学习用品,谎称是学校奖励。
铁柱接过时,嘴唇颤抖着,最终只说了一句谢谢老师,但眼中的光彩说明了一切。
竞赛前一周,铁柱突然连续三天没来上学。林雨晴询问其他学生,只得到含糊的家里有事的回答。放学后,她立即赶往铁柱家。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她看到铁柱正跪在奶奶床前喂药。老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
奶奶发烧了,我得照顾她。铁柱头也不回地说,声音疲惫。
林雨晴摸了摸老人的额头,烫得吓人。得送医院。她果断地说。
没用的,村里大夫看过了,说是老毛病...铁柱的声音哽咽了,上次爸爸走的时候,她也这样...
林雨晴拿出手机——依然只有一格信号。你等着,我去找人帮忙。
她跑回学校,找到王村长。两小时后,村里的拖拉机载着铁柱奶奶向县城医院驶去。林雨晴塞给铁柱一卷钞票：先拿着用。
铁柱死死攥着钱,眼泪终于掉下来：竞赛...
别管竞赛了,奶奶重要。林雨晴拍拍他的肩,等你回来,我们加倍补上。
三天后,铁柱扶着康复的奶奶回到村里。竞赛已经错过了,但他脸上没有遗憾,只有平静的坚毅。
医生说再晚一天就危险了。他对林雨晴说,谢谢你,老师。
第七章
意外的机会
就在林雨晴以为铁柱要错过这次机会时,转机出现了。县教育局发来通知,因天气原因,竞赛推迟两周举行。
这是天意！林雨晴兴奋地告诉铁柱,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备战。林雨晴翻出自己学生时代的竞赛资料,一道题一道题地讲解。铁柱则以惊人的速度吸收着知识,常常提出让她惊讶的解题思路。
竞赛前一天晚上,林雨晴把铁柱叫到办公室,递给他一个崭新的文具盒。
明天就要去县城了,紧张吗
铁柱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怕...让你失望。
你不会的。林雨晴微笑,无论结果如何,你已经让我很骄傲了。
第二天清晨,全村人都来送铁柱和王村长去县城。铁柱穿着林雨晴送的新衣服,神情严肃得像个小大人。
我会考好的。上车前,他对林雨晴说,眼神坚定。
三天后,成绩公布——铁柱获得全县第二名,拿到了重点中学的预录取资格和全额奖学金。消息传来,整个云雾村都沸腾了。
我就知道你能行！林雨晴激动地抱住铁柱,感觉到少年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老师...铁柱的声音闷在她肩头,我...我想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林雨晴轻轻拍着他的背：你已经很像他了。
第八章
山雨欲来
铁柱的成功激励了其他学生,班级学习氛围空前高涨。林雨晴趁热打铁,组织起了阅读小组和科学兴趣班。她写信给城里的朋友,募集了一批图书和实验器材。
老师,你明年真的会走吗一天下课后,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问。
林雨晴正想回答,突然注意到铁柱停下了收拾书包的动作,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我...她犹豫了一下,我还没决定。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接着是村民们的喊叫声。林雨晴和学生们跑到操场,看到远处山坡上扬起一片尘土。
塌方了！王村长气喘吁吁地跑来,连下了几天雨,后山松动了！大家快转移到祠堂去！
林雨晴迅速组织学生排队撤离。点人数时,她心里一沉——少了两个人。
李小花和王明可能去后山采蘑菇了！一个学生喊道。
没等林雨晴反应,铁柱已经冲了出去：我知道他们在哪！
铁柱！回来！太危险了！林雨晴的喊声被又一阵山石滚落的声音淹没。
她转向王村长：您带孩子们去安全地方,我去找他们！
第九章
生死时刻
林雨晴沿着泥泞的小路向后山跑去,雨水打在脸上生疼。远处,山体正在缓慢滑动,树木接连倒下。
铁柱！小花！王明！她的呼喊声在风雨中显得那么微弱。
终于,在一个小山坡上,她看到了三个身影——铁柱正拉着两个小孩往安全地带跑。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直奔落在最后的王明而去。
小心！铁柱猛地转身,将王明推开,自己却被飞溅的碎石击中腿部,摔倒在地。
林雨晴冲上前去,看到铁柱的裤子已经被血浸透。坚持住！她撕下自己的衣袖,紧紧扎在伤口上方止血。
老师...快带他们走...铁柱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
别废话,我们一起走！林雨晴扶起他,让两个小孩在前面带路,自己撑着铁柱一步步向山下挪动。
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林雨晴的胳膊因用力过度而发抖,但她死死抓着铁柱不放。
为什么...要冒险来救我们...铁柱虚弱地问。
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林雨晴喘着气说,就像你爸爸当年一样。
当他们终于到达安全地带时,医护人员立即接手了铁柱。林雨晴瘫坐在地上,看着救护车远去,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第十章
新的开始
铁柱的伤势比想象中轻——骨折和皮肉伤,没有生命危险。但这件事成了全村乃至全县的新闻,记者们纷纷来采访小英雄的故事。
更令人惊喜的是,铁柱的事迹引起了市里一所著名私立中学的注意。校长亲自来到医院,表示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和住宿,让铁柱从初中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我们还会安排专人定期接送他回村看望奶奶。校长对林雨晴说,这样的好苗子,不该被埋没。
当铁柱得知这个消息时,这个经历了那么多苦难都没掉泪的少年,终于泣不成声。
出院那天,全村人都来迎接。铁柱拄着拐杖,胸前挂着绷带,但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明亮笑容。
老师,他在众人面前对林雨晴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林雨晴扶起他：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那天晚上,林雨晴在灯下写着一封信——给她在城里的父母。信中,她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延长支教时间,至少再留三年。
这里的孩子需要我,她写道,而我也需要他们。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人生。
写完信,她走到窗前。夜空中繁星点点,就像铁柱父亲曾经描述的那样浩瀚。远处,云雾村小学的轮廓在月光下静静矗立,等待着明天的朝阳和孩子们的笑声。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