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闪婚了。
婚礼上,他举杯对我,初次见面,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我笑着干了整杯酒,在心里默默回道：好久不见。
1
孤寂的冬天总是特别寒冷,加班完已经是深夜。
负责提供暖黄灯光和烟火气的小摊贩早早收摊回家。
几扇透着惨白灯光的窗户衬得漆黑的写字楼更像是吞噬青春和冲动的怪物。
一路小跑赶上末班公交,坐在窗边看见不断闪过的路灯。
我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到家开门,没忍住学着日剧里的人说了句我回来了。
漆黑的房间不会有任何回应。
从冰箱里找出最后一袋速冻饺子,丢进咕噜咕噜的锅里。
宣告今天的结束。
吃了两粒褪黑素,刚想闭上眼。
母亲大人打来了电话。
女儿啊,发我一份你的简历。我这边认识个上市公司的老总,我帮你投投看好不啦
困意袭来,我也不去想母亲从哪认识的上市公司的老总,她后续说的话我也没听清。
我挂断电话,在手机中翻出那份标题为林芝月的文件,传了过去。
沉沉地闭上了眼。
2
学校转来了新同学,是从大城市里来的。
听说是户籍在这边,回来高考。
他叫于沃若,是个男孩,模样清爽干净。
总是带着头戴式耳机,穿着宽松的纯色
T
恤,布满破洞和补丁的牛仔裤,标志只在电视广告上见过的板鞋。
在一群穿着五花八门、土气十足的少年中,特别显眼。
那股时髦感,吸引了学校大多数青春期少女的目光。
包括我。
从那以后,我也开始留意自己的穿着,向往县城里没有的品牌。
刺耳的闹钟响起,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难得梦见了以前的事。
洗漱时,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过去。
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抛开他父亲大手一挥为学校每个教室装上空调的豪气。
他本身就足够耀眼。
他学习成绩够好,轻而易举夺得年级第一。
体育也不赖,是篮球场上最亮眼的身影。
我悄悄地打听了他的志愿。
埋头苦读,拼尽全力考进了同一所学校。
可我依然还是远远地看着。
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
两人很相配,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我还未说出口的暗恋,就此胎死腹中。
可是见识过大城市繁华的我,再也不想回到小县城。
不想逛无尽的步行街,不想逛只有造景的小公园。
我毅然选择留下,独自一人。
3
今天依旧寒冷。
加班到九点,还被上司阴阳怪气了一番。
父亲难得地给我打了电话。
芝芝,你妈老糊涂了,把你的生活照发给了大老板。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现在大老板的儿子看上你了,问你愿不愿意结婚。
我只觉血气上涌,脑中一片空白,爸,你在开玩笑吧
不是玩笑,是真的。
卖女儿也没你们这种卖法！我声音颤抖,怒发冲冠,你们从小到大不是最支持我的吗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
我们也想拒绝的……父亲低声道。
那就拒绝啊！我几乎吼出声。
可他儿子是于沃若。
叫嚣着的血液瞬间安静了下来,生气时带来的眩晕感愈发强烈。
我缓缓地在路边坐下,手指颤抖地打开父亲发来的照片。
就是那个于沃若,那个像太阳一样的于沃若。
我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然后,我听见一个低低的、陌生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
好,那就结婚吧。
4
父母搬来了这个城市,掏出全部的积蓄付了首付。
我在这座城市也有了自己的家。
两家人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婚礼,除了我和于沃若。
我忙着上班,于沃若也好像在忙自己的事。
选婚纱照订酒店谈彩礼聘礼三金,我们全都没有出面。
就连婚纱照,也是各拍各的。
摄影师面露难色,可是于家追加一笔费用之后,他很快眉开眼笑。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婚纱照。
我依偎在于沃若的怀里,看着和真的一样。
父母定下婚期,我向同事发出请柬,向老板请了假。
然后,独自登上飞机,飞往海边。
冬日的海滩,只有零零落落几个人。
远处小船随波漂流,就好像自己的心,也在七上八下。
婚礼当天,我穿着繁重的婚纱站在台上。
聚光灯刺眼地照着,我睁不开眼。
这是真实还是一场虚梦
他会不会出现他喜欢的人会不会来抢婚
我感到头晕目眩,我感到我的羽毛正在融化,我感到我即将坠入海里。
司仪激昂的声音响起,他走了进来。
西装革履。
他单膝跪地,为我戴上戒指。
他举起交杯酒,声音清亮：初次见面,今后请多关照。
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
我没再管,直直地吻上了他。
5
我从梦中惊醒,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
手上有不适感传来。
我望着手上的戒指,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床头有于沃若留下的字条,有事要忙先走了,晚上回来。
却比梦里难过得多。
房间里空荡荡的,冷色调的装修让孤寂感止不住地袭来。
我起身下楼,拦了辆出租车。
父母开门看见是我,吓了一跳。
本想脱口而出的疑问在看见我难过的表情后又缩了回去。
我躺倒在母亲的怀抱中,艰难地问出了,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快做决定呢
母亲摸摸我的头,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吧。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于沃若发的。
本来想明天去蜜月旅行的,但是我有事走不开,这几天都没空。抱歉,之后再去吧。
兴奋的神色瞬间垮掉。
母亲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说去看看父亲菜做得怎么样了。
厨房里传来了小声的争执。
咱们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唉,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告诉女儿这件事了。
6
婚假里我见了许多人。
父母、相熟的亲戚、公婆、于沃若的兄弟,唯独没有于沃若。
漫长的婚假终于结束,今天又得重返岗位过上
996
的生活。
都说七天足以养成坏习惯。
我感觉我已经废人化,只想赖在床上。
突然,空气中飘来面包的香气,将我唤醒。
走出卧室,发现于沃若站在餐桌前：吃吧,吃完我开车送你上班。
不真实感袭来,我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
我迅速洗漱,把面包塞进嘴里,上车。
曾经听同事说,开车中的男人最有魅力,我嗤之以鼻。
毕竟也不是没坐过出租车。
可今天,我看着全神贯注开车的于沃若时,脑子里不断地浮现这句话。
芝芝芝芝到了,该下车了。于沃若稳稳地停下车,轻轻拍了拍我。
我猛然回神,脸颊滚烫,推开门下车。
没注意到于沃若轻轻地笑了一下。
坐在工位上,隔壁桌的小姐姐笑着调侃,哎哟,谁家的苹果成精了。
我慌忙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洗脸,脸红稍稍褪去。
刚回到座位,领导却把我叫进办公室,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你怎么不早说你和于总是夫妻,他的公司可是我们最大的合作伙伴,咱公司全靠他撑着！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多关照。
他给我涨了薪,还把我的工作分给主管一些。
我回到座位上,难得清闲,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叮叮声音响起,是于沃若发来的好友申请。
我秒通过。
光标在对话框不断闪烁,我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他却先发来一句：老婆,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做。
旁边的同事瞅见我的表情,戏谑道：哟,咱们公司也有关公了。
7
春天来了。
冰冷的孤寂被和煦的阳光驱散,生活仿佛步入正轨。
于沃若不再一言不发地消失,反而成了照亮我生活的恒星。
如果要给他在丈夫的角色上打分,他一定是满分。
清晨他会温柔地叫醒我,为我呈上准备好的早餐。
中午,他会准时开车送来便当,保温盒里装着他亲手做的饭菜。
晚上,我窝在沙发上刷着手机,他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
我依然时常觉得自己在梦中,但是他做的一切又那么真实。
我接到电话。
高中的母校邀请我回校做演讲,激励一下快高考的孩子们。
我痛快地应下了。
正好有些珍藏的东西放在家里,这次顺路拿到这边来。
我把这事告诉了于沃若。
原来我们是校友我也在那学校读过几天,也想回去看看,一起
也行。
依旧是于沃若开车。
我坐在副驾驶,窗外大江大河飞驰而过,心里不自觉地在想,这是不是也算是蜜月旅行了。
悄悄看了眼于沃若,他心情也很好的样子。
我轻哼起歌。
回到母校,一切熟悉又陌生。
焕然一新的操场,新修的食堂楼,最新的多媒体设备。
难怪人们总说学校就是你一毕业它就会变好的地方。
当年的班主任一眼认出我,你当年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们都没想到你能在高三一年里奋起直追最后成为县状元。
她拍了拍我的背,目光移向身旁东张西望的于沃若。
这位是
这是我老公,于沃若。我略带羞涩地介绍。
于沃若上前一步,握住老师的手,诚恳道：感谢您这些年对我妻子的照顾。
年级主任盯着于沃若,忽地大喊：就是你爸大手一挥,给所有教室装了空调！
众人哄笑,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我站在台上,面对台下人头攒动的学生们。
你们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断拼搏。
努力再晚都不嫌迟！
掌声雷动,我在台上有点心虚。
当时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可是现在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8
我带着于沃若回到家中。
久不住人的屋子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父母为了婚礼走得匆忙,阳台上晾晒的衣服都还没收回。
我叹了口气,只得收下来重洗。
于沃若自觉地帮忙收拾屋子。
我回头一看,感觉还真挺像两夫妻。
忙碌一天,我和他都很疲惫,简单在楼下的小饭馆吃了顿饭,一天就算过去了。
铺床的时候,一件白色的衬衫从衣柜中掉了出来。
于沃若顺手捡起来,这衣服我好像也有一件,后来不知道去哪了。
我心头一紧,赶忙从他手上抢过来,珍重地叠好,放回衣柜。
于沃若整个人愣住,很久才反应过来。
深夜,我们并肩躺在床上。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件衣服,是你喜欢的人的吗
算是吧。
那后来呢他欲言又止。
我想去找他告白的时候,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沉默了。
我们俩安静地躺在床上,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好困,我先睡了,晚安。我翻了个身。
老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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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一夜无梦。
人还蛮玄妙。
曾经那么拼命地想走出这座城市,嫌弃这座城市的乡土味,想变得更时尚,追寻喜爱的人。
结果现在又对这座城市充满了怀念。
我带于沃若来到学校后门的小面馆。
老板笑呵呵地迎上来,认出了我,二两牛肉面,不加葱花和香菜,对吧
嗯。
于沃若也笑了,那我也要二两牛肉面,不加葱花和香菜。
我抽出两双筷子,在沸腾的锅中烫了烫,递给了于沃若一双。
看来你是这的常客啊。
你不也在这学校读过吗你没有来过这里吗我问。
没有,我当时都是自己回去做饭的。
那可太遗憾了,这里的面可是县里一绝。
两碗热气腾腾的肉面很快端上桌,我和于沃若稀里糊涂地吃完。
连汤都不剩。
我嘴角沾了些油光,于沃若自然地拿出纸巾帮我擦干净。
刹那间,我的脸红成春节的灯笼,又带着一点春节的喜悦。
密密麻麻的欢喜在心里扎根,刺得心里又酸又软。
我想,世间幸福的人的感受,大概也和现在的我一样。
10
夏天到了,公司因施工人员不小心挖断电缆,意外放假一天。
我窝在家里,空调冷风呼呼地吹,厨房里绿豆汤在锅里咕嘟作响。
难得清闲,脑海里止不住地想起于沃若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你在公司吗我鼓起勇气发出一条消息。
在呢,有什么事吗他几乎秒回。
我关掉灶火,让绿豆汤急速冷却,装进保温桶。
打了个车到于沃若的公司。
出人意料地被拦在前台。
没有预约的话不可以见总裁呢。前台微笑着回答道。
我脸颊有些发烫,只好给于沃若发去消息,让他下来接我。
电梯门打开,于沃若快步走向我。
他两眼放光,湿漉漉的眼神像只小狗,老婆,你怎么来了
前台一副吃了大瓜的样子,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
她是我夫人,以后她来都不用预约,直接让她上去就行。
于沃若叮嘱完前台,带我上楼。
走进办公室,他把我抱在怀里,你怎么来了
公司放假,休息一天,我熬了绿豆汤,想来看看你。
我端出绿豆汤,第一次熬,可能有点难喝。
于沃若很给面子地喝了个精光,老婆做的,怎么都好喝！
我脸一热,嘀咕道：别贫嘴,难喝就说。
他放下碗,眼睛像夕阳下的水面,波光粼粼：确实好喝,甜度刚好,解暑神器。
他顿了顿,吻了我的脸颊：芝芝,谢谢你,特意跑一趟。
11
气温逐渐升高,窗外的蝉鸣开始变得烦人。
我和于沃若的感情如盛夏般急速升温。
周末我们躲在空调房里,吹着冷气,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屏幕上黑白光影闪烁,女主角和男主角初次相遇,芳心暗许。
我不自觉地转头看向他。
他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少年感扑面而来。
仿佛还是高中时那个穿着破洞牛仔裤、戴着耳机的他。
电影渐渐走向高潮。
为了女主角不断奔跑的男主角,温柔又勇敢。
正如那天帮助我的于沃若。
不知不觉,电影接近尾声。
屏幕上,男主角对着女主角声嘶力竭地喊出I
LOVE
YOU。
很老套并且随处可见的爱情片。
但是真奇怪啊,为什么我在流泪呢
12
夏末秋初,暑气如潮水般渐渐退去,空气里多了几分清爽的凉意。
于沃若终于有了空闲。
他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眼神里闪着雀跃：芝芝,我们去蜜月旅行吧！
我愣了一下,笑着问：去哪儿海岛雪山
他从茶几下抽出一本旅游杂志,翻到一页湛蓝的海面,指着白墙蓝顶的小屋说：圣托里尼怎么样
我凝视杂志上那片蓝得出奇的海洋,心跳加快：好啊。
抵达圣托里尼的那一刻,现实比想象更美。
白墙蓝顶的小屋依着悬崖,爱琴海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我们手牵手漫步在石板小巷,空气里混杂着清新的海盐气息。
阳光洒在白墙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我穿着轻薄的白色长裙,裙摆随风轻摆,忍不住转头看于沃若。
他戴着墨镜,衬衫袖口挽到手肘,笑容温暖。
我被街边一家饰品小店吸引,推门走了进去。
店里挂满了当地特色的饰物,贝壳手链、蓝宝石耳坠、刻着希腊图案的银戒指。
我兴致勃勃地挑选,拿起一条缀着珍珠的项链,对着镜子比划。
于沃若跟了进来,倚在门框上看我。
店老板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笑容慈祥。
她一见到于沃若,眼睛一亮,指了指我,指了指挂满木牌的墙上,又拍了拍于沃若的背,叽里呱啦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希腊语。
于沃若的笑容僵住,脸上浮起窘迫。
他赶紧拽着我的手,低声道：芝芝,我饿了。我看推荐有家餐厅不错,我们去尝尝！
我一脸迷茫,被他半拉半拽地带出小店,感觉气氛有些怪异。
出了店门,我停下脚步,皱眉问：老板到底说什么了你怎么慌成这样
于沃若咳了一声,目光飘向远处的海平面,支吾道：她以为我们是情侣,祝我们幸福快乐呢。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次,祝我们幸福快乐。
我本能觉得他隐瞒了什么,再三追问,他却坚持这套说辞。
我甩了甩头,告诉自己别钻牛角尖。
可尴尬的气氛依然像沼泽吞噬了我们。
两人都很肉眼可见地在强颜欢笑,心不在焉。
13
第二天,于沃若一脸歉意地说有工作要处理,让我先独自逛逛,他稍后会来找我。
我只好一个人走在圣托里尼的大街上,左顾右盼。
大多数人说的都是英文,交流不太困难。
偶尔遇到只会希腊语的店家,我就会一头雾水。
那个不小心脱口而出。
身旁的女生却一脸惊喜地抬起头,你是中国人
是啊。
我来帮你翻译！她热心地接过话。
交易顺利完成,我顺手也为她买了一份小礼物以表谢意。
我叫林芝月,芝麻的芝,月亮的月,你呢
张芝琳,林芝月的芝,琳琅满目的琳,真巧！她眼睛亮晶晶的。
你希腊语好厉害,我完全不会。
大学辅修过,勉强会一点。她挠挠头,腼腆地笑。
你一个人吗她问。
我和老公来度蜜月,但他公司有事忙,让我先自己逛逛。我顿了顿,反问,你呢要不要一起
好啊好啊！她欢快地挽起我的手臂。
有了张芝琳,我如虎添翼。
精致的手工艺品、靓丽的服饰,我们收获满满。
不知不觉,我再次路过昨天那家饰品店。
手机震动,于沃若发来消息：事情有点多,你再多逛一会儿吧。
我盯着屏幕,熄灭了它,没回复。
我凑近张芝琳,低声问道：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再次踏入那家饰品店,仍是昨天那位老奶奶。
张芝琳指了指我,替我开口：昨天您对我朋友说了什么
老奶奶看向我,笑眯眯地说了一长串希腊语。
她在恭喜你老公得偿所愿。
老奶奶指了指我手上的戒指,牵着我走到照片墙前,指向一张照片。
于沃若陪着一个女生在海边笑得肆意。
照片的背后写着：于沃若和刘诗茜永远是好朋友。
落款日期,是我们结婚的第二天。
老奶奶还在说着什么,我却没心情再听。
我向老奶奶鞠了一躬,挥了挥手说了声拜拜,离开了这家店。
海风迎面吹来,泪水无声滑落,张芝琳温柔地抱住我。
于沃若匆匆赶到海边,一脸焦急。
计划有变,我得马上回去。他喘了口气,看向我,你呢一起走吗
我挤出笑容,声音平静：我想再玩几天。
好。他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去。
我回过头,强装笑颜,对张芝琳说：不好意思,能麻烦你陪我几天吗
张芝琳眼底满是担忧,点了点头。
14
张芝琳陪我来到伊卡利亚岛,阳光柔和地洒在港口,海浪轻拍着岸边。
我指着入口处的伊卡洛斯雕像,对张芝琳说：
你知道伊卡洛斯的故事吗
张芝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雕像：伊卡洛斯听起来好耳熟,是希腊神话的人物吧。
我望着雕像,深吸一口海风,缓缓说道：是的,伊卡洛斯是希腊神话里的人物。
他和父亲代达罗斯被困在克里特岛。代达罗斯是个天才工匠,用羽毛和蜡为他们父子打造了两对翅膀,想飞离牢笼。临行前,他警告伊卡洛斯：别飞得太高,太阳会熔化蜡；也别飞得太低,海水会浸湿羽毛。伊卡洛斯起初听话,可飞着飞着,他得意忘形,越飞越高,离太阳越来越近。太阳强烈的阳光融化了封蜡,用蜡封在一起的羽毛开始松动,他一头栽进海里。那片海后来就被叫作『伊卡利海』。
我顿了顿,目光从雕像移到远方的海平线,低声道：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伊卡洛斯,飞得太高,离太阳太近,结果被灼伤了。
15
我和张芝琳告别,坐上飞机。
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打算离婚了。
啊。父母惊呼一声,也没多说。
你决定了就好。
因为于沃若的关系,领导给我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
正好避开不想见到的人。
我拉黑了于沃若,每天早出晚归。
气温骤降,冷风刺骨,却吹得我异常清醒。
简历不断修改,投出。
终于找到一家还不错的外企。
向现在的公司提出辞呈。
领导竭力挽留,但我去意已决。
16
于沃若突然发现他很久没见过林芝月了。
一开始以为林芝月还在圣托里尼岛游玩。
后来假期结束了也没出现。
他给林芝月发了消息,却只收获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以为林芝月因为没有好好陪她蜜月旅行在耍小脾气,笑着开车前往岳父岳母家。
正好看见岳父岳母搬出了一大箱东西,丢在垃圾桶旁,里面有那件林芝月非常珍惜的衬衫。
他心头一紧,捡起衬衫,追上岳父岳母。
爸,妈,你们在做什么呢他问。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略显尴尬。
这些是芝芝不要的东西,她拜托我们处理掉。林母答道。
你们知道芝芝在哪儿吗我打她电话不接,发消息也被拉黑了。
林父叹了口气,唉,先进来吧。
于沃若坐下。
林母沏了一壶茶,缓缓开口：沃若,我们老了,管不了太多。只希望芝芝能过得幸福快乐。
我能保证让她幸福！于沃若脱口而出。
但你没有做到,不是吗
我们不清楚你第一次婚假在忙什么,也不清楚这次蜜月你又做了什么。
但是芝芝很难过。
说实话,结婚那件事是场乌龙,我们本想直接回绝。
但看在是你,才去问了芝芝的意见。
我不明白。于沃若下意识回答道。
她没和你说过吗她从高二开始就一直暗恋你。
17
于沃若愣住。
他发疯地翻看那件白色衬衫,最终找到袖口上他母亲亲手绣的小小的于字。
他起身出门冲到垃圾桶旁,幸好那箱物品还在。
里面有他的毕业照,有偷拍视角下模糊的他的脸,还有林芝月的日记。
今天那个提前来了,我没准备,裤子也沾上了,担心被同学嘲笑。却偶遇了于沃若,他脱下外套,温柔地让我围在腰间,告诉我别怕。
他在人群中好耀眼,不敢靠近。
打听到他想考的学校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汹涌的爱意袭来,于沃若的心像波涛中的小船一样七上八下。
光是看着日记,他就能感受到当时的林芝月青涩又酸甜的暗恋。
他紧紧抱起那箱物品,驱车回到家中。
18
以前总是能遇到朋友时,于沃若感叹这个城市很小。
现在找不到林芝月时,于沃若又开始忿恨这座城市怎么这么大。
林芝月似乎是有意地避开了于沃若。
每次去岳父岳母家时,林芝月都出门了。
回自己父母家时,林芝月又刚离开。
于父于母也看穿了儿子和儿媳之间的尴尬氛围。
不管怎么样,你既然当初选择了她,就该好好对她负责！
于沃若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内心默念,总得先见到她才能对她负责啊。
好在事情有了转机。
于沃若开会时碰到了一个眼熟的女性,他暗暗地记下了那个人的名字,张芝琳。
好像在岛上见过。
张芝琳似乎也认出了他,目光有些躲闪。
会议结束后,他以有问题想要咨询单独把张芝琳留在会议室里。
张芝琳小姐您好,我叫于沃若,是芝芝的丈夫。自从旅行之后,芝芝就一直避开我不见,您能告诉我芝芝去哪了吗
呃……张芝琳有点为难。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不过建议于总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于沃若有点懵。
张芝琳便把岛上的事和盘托出,和同事一起离开了。
19
于沃若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和林芝月解释这件事。
不管是在结婚典礼的时候,抑或是在岛上的时候。
于沃若大学的时候暗恋了刘诗茜很久。
她敢作敢当,活力四射。
当于沃若发觉时,自己的心已经系在刘诗茜身上了。
可是刘诗茜有男朋友,那人怯懦、畏缩,但会为刘诗茜拼命。
于沃若等啊等,等到大学毕业,等到刘诗茜结婚。
等到自己放弃。
父母愁他的婚事,替他收罗了一堆相亲对象。
他选了个最合眼缘的。
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和刘诗茜扯上关系了。
但是刘诗茜夫妻俩筹划出国旅行邀请大家时,他还是习惯性地答应了。
没事的,反正也是相亲和闪婚,她会原谅我的。就这样在婚礼第二天出了国。
可是反转来得如此之快。
他逐渐爱上林芝月。
害羞的时候脸红红的很可爱,认真努力完成工作时很帅气,替自己做绿豆汤时很温柔,看电影落泪时令人心疼。
他开始为难。
他只能尽力对林芝月好。
她会介意我的过去吗于沃若不自信地烦恼着。
他想起还没带林芝月蜜月旅行过,想和喜欢的林芝月再去一次圣托里尼岛。
想带她在教堂里,办一次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婚礼。
为此他筹划了很久,熬夜加班了很久。
但还是出了意外,刘诗茜夫妻俩吵架了,刘诗茜吵着要跳海。
于沃若不想管这件事,只想和芝芝好好度过这次蜜月。
但是刘诗茜逐渐变得偏激,指名道姓地要求于沃若去见她。
于沃若只得回去,和一大群人看着刘诗茜深夜买醉。
如果当初我选择的是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刘诗茜似乎喝醉了,又似乎没喝醉。
我有爱的人了,别来碰瓷。于沃若拒绝了她,打电话把她老公喊来,调解了一晚上,两人重归于好。
于沃若在微冷的街头疯狂懊悔,还不如好好陪芝芝。
20
我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欣喜若狂,芝芝,你……
我打断了他,我们离婚吧,明天就去民政局登记。
不等他回应,我挂断电话。
第二天,我准时来到民政局。于沃若没有出现。
我站在民政局门前,冷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冬天到了。
总觉得心也很冷。
我给于沃若打了很多电话。
他不接。
我只得作罢,去了婚房。
他不在。
又赶去他父母的家,意外地发现我父母也在。
公公婆婆略带责难地看着我。
芝芝,要做什么事,总得当面说清楚。婆婆有些生气,哪有单方面打个电话就离婚的道理
我垂眸,喉咙发紧,一时无言以对。
行了,就按之前说的办。公公沉声开口,打破沉默,我不管你们之间怎样,但至少得把话说开。说清楚后,是继续过日子还是分开,那是你们的事,我们不插手。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在楼上。
说完后,公公婆婆拉着我父母一起出门。
我慢慢上楼,推开他的房门。
房间里酒气熏天,空瓶散落一地,窗帘也被关得严严实实。
他躲在黑暗里,小声地呜咽着。
我叫了他两声,见他没反应,把酒瓶移开,坐到他身旁。
其实我一直都在默默地喜欢你。
那天,你就像爱情片里的男主角,带着光芒出现在我身边。
你张扬地笑着的时候超级帅。帮力气小的同学搬东西,帮怯懦的男生鼓起勇气,帮脚受伤的同学上下楼时很温柔。
你是众人眼里的温暖发光的小太阳。
我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卑微又贪婪地偷窥着你的一切。
我太土,成绩也不好,担心自己被你嫌弃。
我只能偷偷把你当目标,朝着你考上的大学努力,想以最好的姿态去见你。
可真考上同一所大学时,我看见你的眼神,是我多次从镜子中见到的,暗恋一个人的眼神。
我退缩了。
能和你结婚,我很开心。
可是我太卑微了,我害怕你只是我虚幻的梦境。
我害怕终有一天,你会丢下我朝那个女孩跑去。
21
呜咽声渐渐停止。
于沃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低沉而沙哑,可是我喜欢的是你啊。
他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鼓足勇气,终于继续开口：
我大学的时候,的确喜欢过刘诗茜。可后来我明白,那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我总该看清现实。
她有她的生活,我也有我的选择。但你,芝芝,是我真正想共度一生的人。
于沃若的手攥紧了床单,指节泛白,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
他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恳求和慌乱。
我听到你说离婚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我害怕,芝芝。我怕你真的不要我了,怕我再也抓不住你。
他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你觉得自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可你才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人。你认真工作的时候,那么专注,那么好看；你害羞脸红的时候,我的心就跳得特别快；你给我做绿豆汤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我一直害怕你不喜欢我。
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没能给你一个美好的开始。
我也怕,怕你知道我的过去会介意,怕你觉得我不够好。
所以我才带你去圣托里尼,想在那里的教堂,重新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婚礼,想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于沃若的声音哽咽起来。
芝芝,我不想离婚。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晚了,但我真的很爱你。
如果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用一辈子去证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终于鼓起勇气握住我的手,轻轻地,像是在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们可以慢慢来,重新开始。如果你还介意什么,我会全都告诉你,我不会再有任何隐瞒。
求求你,不要判我死刑好吗
22
我再也忍不住了,扑进于沃若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他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回抱住我,双手轻轻环住我的肩膀,像在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芝芝,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自责和心疼,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哭得更凶了,所有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宣泄而出。
渐渐地,我哭累了,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喉咙发紧,声音沙哑：我好怕……怕你心里还有别人,怕你有一天会后悔选了我。我不想当那个拖住你的人,可是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不敢相信你也会喜欢我。
我擦了擦眼泪,咬着唇,强迫自己带点倔强：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得证明给我看。我不想再猜来猜去,不想再自己吓自己。
他连忙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会的,芝芝,我一定证明给你看。
他握住我的手,语气郑重：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刘诗茜的事,我保证,那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我只想跟你一起,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芝芝,我不擅长说好听的话,但我知道,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给你做绿豆汤,陪你看哭哭的电影,永远不让你一个人。
我吸了吸鼻子,心里暖暖的,又有点酸。我瞪了他一眼,你真的好肉麻。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抹赧然的笑,眼神亮亮的,芝芝,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咬唇沉默了一会儿,心里的挣扎渐渐平息。
终于,我点了点头,低声道：好……但你要说话算话。如果再让我伤心,我真的会走。
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他郑重承诺,轻轻吻上我的脸,柔软得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房间里的酒气好像淡了些,我拉开窗帘一角,冬日的微光洒进来,照亮了我们相握的手。
外面的冷风还在吹,我的心却渐渐回暖。
我和于沃若手牵着手,慢慢走下楼。
哟,看起来没问题了,去吃饭吧公公戏谑地开口。
我和于沃若对视了一眼,尴尬得一直笑。
餐桌上,热气腾腾的菜香弥漫,公公婆婆和我父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气氛轻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偷偷看了于沃若一眼,他夹了一块鱼,仔细地把刺挑干净,推到我碗里,小声说：多吃点,你最近瘦了。
我心头一暖：你也吃,别光顾着我。
他愣了一下,傻乎乎地咧嘴笑。
23
我和于沃若手牵着手,站在酒店的大厅里,周围是熟悉的笑脸和热闹的祝福声。
大厅布置得很简洁,背景墙上挂着我们俩的婚纱照,这次不是当初合成的虚假照片,而是前几天我们一起去拍的幸福记录。
照片里他搂着我的腰,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而我靠在他肩上,脸颊微红。
这次婚礼我们没请太多人,只邀请了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还有张芝琳。
她笑着祝贺我,事情说清楚就好啦,祝你幸福。
典礼开始,于沃若站在我身边,穿着黑色西装,领带系得规规矩矩。
我偷瞄了他一眼,他正低头看我,眼神温柔得像要把我融化。
我脸一热,小声嘀咕：干嘛老盯着我看他咧嘴笑,低声说：因为你今天太好看了,忍不住。
于沃若致辞：我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但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永远不让你一个人。芝芝,谢谢你愿意再信我一次,我想用一辈子对你好。
交换戒指后,于沃若的兄弟们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我脸烫得像火烧,瞪了于沃若一眼,他一脸坏笑,凑近我耳边低声说：芝芝,群众的呼声不能辜负吧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轻轻捧住我的脸,俯身吻了下来。
底下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我和于沃若相视而笑,十指紧扣,朝着幸福的未来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