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重男轻女,但她从来不承认,因为她只生了我一个女儿。
不是她不想生,是怀不上了。
为了证明女儿不比儿子差,我从小就像上了发条,拼了命地读书,后来又拼了命地挣钱。
可她却说:我要是生个儿子,现在肯定比这还风光,儿子还能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端茶倒水伺候我,我还能花儿媳妇挣的钱,那才叫享福呢!
原来我所有的努力在她眼里,都抵不过一个不存在的儿子。
因为长期的不规律作息和高强度工作,我30岁就累垮了。
临终前,刘翠娥在我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挣钱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瞎逞什么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生了个短命鬼!我要是生个儿子,现在孙子都能打酱油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以后谁给我养老送终啊!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下辈子,别再让我遇见这样的妈了。
可惜一睁眼,我又投进了刘翠娥的肚子里。
只是这一次,我多了个弟弟。
1
当我再次感受到从母体里剥离出来,接触到外界空气时,耳边立刻传来刘翠娥焦急的声音:
男孩女孩快给我看看,是带把儿的吗
护士的声音带着喜气:是个闺女,挺好的!
刘翠娥的身体猛地一沉,瘫在床上。
哪怕是刚出生的模糊视线,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绝望。
还没等她哭出来,她又哎呦一声。
还有一个!用力!用力啊!护士惊喜地大叫。
几分钟后,一个明显比我大一圈的婴儿被抱了出来。
是个儿子!恭喜啊,翠娥,你这下儿女双全了!龙凤胎,天大的福气啊!
刘翠娥瞬间活了过来,挣扎着就要起身去看那个男婴: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你可算来了!
没错,这辈子我叫张兰,我还有个龙凤胎弟弟叫张磊。
刘翠娥还是那个刘翠娥,我爸张大柱也还是那个张大柱。
一切似乎都没变,除了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儿子。
接下来的日子,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全家都围着张磊转。
吃的、穿的、用的,永远是最好的、最新的给他。
他咿咿呀呀一声,刘翠娥就马上扑过去。
张大柱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着张磊说话时,声音都夹冒烟了。
至于我,可有可无。
只有张磊吃奶吃饱了,刘翠娥才不情不愿地把奶头塞给我。
有好几次我饿得直哭,她却抱着张磊哄:
乖儿子,不急,让她等等,谁让她是姐姐呢姐姐就该让着弟弟。
上辈子因为只有我一个孩子,刘翠娥在物质上,至少在我生病或者需要的时候,她并不会过分亏待我。
可这辈子有了张磊,我的待遇简直是断崖式下跌。
鸡蛋羹永远是张磊独享,我只能喝点米汤。
新衣服永远是买给张磊的,我只能穿他的旧衣服。
张磊虽然抢了胎内的营养,身体却不怎么好,三天两头就感冒发烧。
每次他生病,刘翠娥都埋怨我:都怪你!肯定是你带了什么病毒给磊磊,扫把星!
我一个拥有三十岁灵魂的婴儿,除了翻白眼,什么也做不了。
等我们能满地跑的时候,张磊的霸道和刘翠娥的偏心更是变本加厉。
家里的玩具,哪怕是一块小石子,只要张磊看上了,那就是他的。
所以他很喜欢抢我的东西,抢不过就哭。
每次刘翠娥都是训我:你是姐姐,就不能让着点弟弟吗他要你就给他!
有一次,邻居给了我们两块糖,一人一块。
张磊三两下就吃完自己的糖,盯上我的。
看我把糖纸剥开,他就扑过来抢。
我不肯给他,他张嘴就咬我的手。
我疼得一松手,糖掉在地上。
他得意洋洋地踩碎我的糖,还冲我做鬼脸。
我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把他按在地上,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揍。
别看他平时被喂得好,力气远不如我这个天天在家被使唤干活的丫头。
张磊被打懵了,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刘翠娥看到宝贝儿子脸上的红印子,眼睛都红了,扬手就要打我。
我拔腿就跑,在院子里跟她兜圈子。
刘翠娥打人了!重男轻女的妈打女儿啦!
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
我们家住在村口,嗓门大点,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左邻右舍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刘翠娥气得脸都紫了,指着我骂:你个死丫头!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我爸张大柱闻声从地里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地吼了我一句:兰兰!怎么跟你弟动手的!道歉!
我停下来反问:凭什么他踩碎我的糖,还咬我,你们却不管,我打他你们就要打我张磊是你们儿子,我就不是你们女儿了
嘿!你个死丫头还敢顶嘴!
刘翠娥更气了,捡起扫帚疙瘩就要冲过来。
邻居们在外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翠娥这偏心眼也太明显了。
是啊,龙凤胎呢,怎么能差这么多。
这丫头也是个犟脾气,不好惹。
大概是觉得在邻居面前丢了脸,张大柱拉住了刘翠娥,低吼道: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然后他转向我,脸色铁青:滚回屋去!今天没你的饭!
2
不给饭吃对我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我转身就回屋,拿了个破碗就出门,边走边扯着嗓子喊:
王婶!给口饭吃吧!我不挑,谁让我投胎没投好,摊上个一心只想要儿子的妈呢。
李大娘!有吃的吗我爸妈重男轻女,不给我饭吃……
赵伯伯!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对,我爸妈重男轻女……
我端着碗,几乎把半个村子转了一圈。
每到一家,就把我爸妈重男轻女不给饭吃这句话重复一遍。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各异,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也有鄙夷我爸妈的。
等我端着满满一碗百家饭心满意足地往回走时,正巧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张大柱。
他看到我手里的碗,又看到周围邻居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几步冲上来,把我好不容易讨来的饭狠狠摔在地上。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我们张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丢人你们重男轻女就不丢人了不给我饭吃,还不许我自己找吃的饿死我,你们脸上就有光了
你!张大柱扬起手,巴掌眼看就要落下来。
我梗着脖子迎上去:打啊!打死我算了!打死我,你们就能安心只疼你们的宝贝儿子了!
也许是周围邻居的目光让他有所顾忌,他最终放下了手。
滚回家去!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回到家,刘翠娥正抱着张磊,给他喂一块油汪汪的肥肉。
听见我回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顿晚饭我还是没吃到。
但我不在乎。
因为他们重男轻女的名声算是彻底在村里打响了。
以后,他们再想明目张胆地苛待我,就得掂量掂量村里人的唾沫星子了。
从那之后,我家的饭桌上有了我的位置。
只是好东西依旧跟我无缘。
我碗里的菜永远是青菜豆腐,肉和鸡蛋永远在张磊的碗里堆成小山。
张磊吃饭极其挑剔,吃两口就不吃了,追着喂都喂不进去。
刘翠娥就把他剩下的,连带着口水,一股脑倒进我碗里。
别浪费了,你弟吃剩下的你吃了吧。
我看着碗里被扒拉得乱七八糟、沾满张磊口水的饭菜,胃里一阵翻腾。
我不吃。我把碗推开。
你个死丫头还挑上了!刘翠娥眼睛一瞪,你看我跟你爸吃肉了吗家里就这点好东西,都给你们了,你弟是男孩,要长身体,肉先给他吃有什么不对你个丫头片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吃那么好干嘛!
又是这套理论,上辈子我听了三十年。
他不吃的,我也不吃,我饿死也比吃他的口水强。
说完,我转身就走,摸黑到了村小学的杨老师家。
杨老师叫杨文博,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他妻子叫林秀雅,也是个文化人。
他们家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家庭,待人接物都很和气。
上辈子,杨老师经常鼓励我好好读书,林阿姨会偷偷塞给我糖果点心。
他们或许能成为我的生机。
我敲开了杨老师家的门,开门的是林阿姨。
看到是我,她愣了一下:是兰兰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把在家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林阿姨听得眉头紧锁,连忙把我拉进屋,给我擦眼泪,又端来热水和点心。
杨老师听完我的哭诉,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刘翠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偏心到这种地步
杨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兰兰,别哭了,以后你要在家里受了委屈,就来找杨老师,杨老师帮你。
那天晚上,我在杨老师家吃了人生第一顿饱饭。
3
从那以后,我往杨老师家跑得更勤了。
放学后我不再急着回家干活,而是先去杨老师家,问他功课上的问题。
其实以我三十岁的灵魂,应付小学的课程易如反掌,但我需要一个接近他们的理由。
杨老师对我的聪明和好学感到非常惊喜,林阿姨更是把我当半个女儿看待,有好吃的总是留我一份。
刘翠娥对此颇有微词:
一天到晚不着家,就知道往外跑,地里的草都长多高了,不知道帮家里干点活!真是个白眼狼!
但我不在乎她的抱怨,因为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的成绩在学校里遥遥领先,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杨老师拿着我的成绩单,脸上笑开了花,在办公室里不停地夸我是个天才。
张磊和我相反,他上课坐不住,作业不会写,考试永远是倒数。
老师三天两头就请家长,刘翠娥每次去学校,都把责任推到老师身上:
我们家磊磊聪明着呢,是你们老师不会教!
回家后,她把气撒在我身上:
都怪你!把你弟的聪明都吸走了,不然我们家磊磊怎么可能学习不好
我真是无语问苍天。
有一次,张磊因为考试又不及格,被杨老师批评了几句,回家就哭着闹着不肯去上学。
刘翠娥心疼坏了,抱着他哄:
不去就不去,咱不念那破书了!念书有啥用,以后有力气干活就行,你姐也不会去了,我让她在家陪你。
张大柱在一旁也帮腔:就是,男孩子嘛,调皮点正常,以后继承家里的几亩地,饿不死。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反驳说:不好好读书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就知道种地,现在时代不一样了!
你个死丫头读了几天书,就敢教训起我们来了
刘翠娥放下张磊,叉着腰瞪着我:
你以后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我能指望你养老吗我指望的是我儿子!
指望他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以后能给你挣来什么不啃老就不错了!
我毫不客气地回敬。
刘翠娥气得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我砸过来。
我侧身躲过,杯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好啊,你还敢躲!翅膀硬了是吧
她说着就要扑过来。
我迅速跑到门口:
你们再这样逼我,我就去杨老师家,让他们给我做主!让全村人都看看,你们是怎么对待女儿和儿子的!
提到杨老师,刘翠娥的气焰收敛了一些。
杨老师毕竟是村里的文化人,说话有分量,她也有点忌惮。
滚,赶紧滚,看见你就心烦!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直奔杨老师家,把刚才家里的争吵,尤其是刘翠娥说读书无用的话,讲给杨老师和林阿姨听。
杨老师听完,脸色变得非常严肃。
他放下手里的书,对林阿姨说:秀雅,我去一趟大柱家,兰兰不能就这么毁了。
林阿姨点点头:你去吧,好好跟他们说说。
4
杨老师去了我家,具体谈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从那以后,刘翠娥再怎么抱怨,也没说过不让我和张磊上学的事情了。
但张磊的学习态度并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在学校混日子。
刘翠娥觉得是我在杨老师面前告状,才让她的宝贝儿子在学校被孤立,对我动不动就打骂。
为了逃离这个家,我开始回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大概在这两年,我们附近会发现一个小型煤矿。
虽然规模不大,但足以让周边的地价小涨一波。
其中有一块靠近山脚的荒地。
因为位置偏僻,没人看得上,价格极低,但恰好就在后来勘探出的矿区边缘。
我想把它买下,但我没有钱。
于是我开始尝试写一些文章,偷偷寄给市里的报社和杂志社。
凭着成年人的阅历和文笔,竟然真的有几篇文章被刊登了。
稿费虽然只有几块、十几块,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第一桶金。
我小心翼翼地把稿费藏起来,不敢让刘翠娥知道。
否则这些钱绝对会变成给张磊的零花钱。
同时,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和杨老师聊起未来的规划。
杨老师和林阿姨看我如此上进,又想到我家里的情况,对我的怜惜和欣赏又多了几分。
林阿姨甚至私下跟我说:
兰兰,你要是以后学费不够就和我们说,林阿姨和你杨老师砸锅卖铁也帮你!
有了他们的支持,我心里更有底了。
我一边攒稿费,一边留意着那块荒地的动静。
大概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县里开始有风声,说要搞什么山区资源勘探开发。
村里人议论纷纷,但大多没当回事,觉得那是县里大老爷们的事,跟他们这些刨土坷垃的农民没关系。
只有我知道该动手了。
可我攒了近两年的稿费,总共才一百多块钱。
那块地虽然荒,但面积不小,按当时的行情,怎么也得几百上千块。
钱不够,怎么办
求助杨老师和林阿姨吗
但我怎么开口呢
我辗转反侧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data-fanqie-type=pay_tag>
再次去杨老师家的时候,我没有直接问功课,而是装作不经意地提起:
杨老师,林阿姨,我昨天听村里人说,县里要来咱们这儿勘探什么矿产是真的吗
杨老师点点头:是有这个说法,不过具体怎么样,还不清楚,怎么了
我低下头,抠着手指: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去世的外婆跟我说过,我们家在附近的山脚下有块祖传下来的荒地。
她说那地虽然种不了什么好庄稼,但下面好像埋着什么东西,让我们好好守着……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他们的表情。
林阿姨听了,有些好奇:哦还有这事是埋着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外婆也说不清楚,只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话。
我爸妈他们都不记得这事了,或者根本不信,而且那地荒了好多年,估计地契都找不到了。
杨老师沉思了一下:
山脚下那片荒地……好像是属于你们老张家那一支的,但具体是谁家的,确实没人说得清了,村里人都当是无主荒地呢。
我抬起头,挤出几滴眼泪:
杨老师,我想把那块地要回来,或者买下来……可是我没钱,我爸妈肯定也不会管……
杨老师和林阿姨对视了一眼。
他们知道我家的情况,也知道我的早慧和上进,自然也能理解我对外婆的孝顺。
林阿姨摸了摸我的头,说:你真乖。
杨老师想了想,说:
这样吧,兰兰,这件事我帮你去问问村委,看看能不能按荒地的价格,或者象征性地出点钱,把那块地记在你名下,不过,你爸妈那边……
我爸妈那边我自己去说!那是外婆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就算是求,我也要求回来。
杨老师点了点头:
行,那我明天去帮你问问,钱的事你别担心,你要是真想买,杨老师可以先帮你垫上。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谢谢杨老师!谢谢林阿姨!
5
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那块荒地无人问津,村委巴不得有人把它认领了,好收点管理费。
有了杨老师出面协调,再加上我外婆遗愿的说法在村里传开,最后村委竟然只开了两百块钱的价格,就把那块地划到了我的名下。
当然,因为我未成年,地契上写的是我爸张大柱的名字。
但杨老师特意让村委做了备注,说明这块地是给我的。
杨老师和林阿姨主动提出帮我付钱。
我拿出自己攒的一百多块稿费,坚持要自己出一部分。
他们拗不过我,最后收了我一百块。
剩下的一百块算是借给我的,说等我以后有能力了再还。
拿到地契时,我的手都在颤抖。
刘翠娥觉得我疯了:
花两百块钱买块鸟不拉屎的荒地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那钱给磊磊买肉吃多好,败家玩意!
张大柱也觉得我不懂事:
兰兰,那地荒着就荒着,要回来干啥杨老师垫的钱,以后还不是得我们还家里哪有闲钱!
我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
这是外婆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再说了,杨老师那一百块钱是借给我的,等我以后长大了自己挣钱还,不用你们管!
大概是觉得一百块钱不算太多,而且地契上写的还是张大柱的名字,他们闹腾了两天,也就懒得再管了。
只有张磊不停地耀武扬威:姐,那块地是我的!我们家的东西都是我的!等我长大了就在那上面盖大房子!
我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跟一个被惯坏的蠢货,没什么好说的。
我一边继续努力学习,保持着年级第一的成绩,一边等待着煤矿的消息。
张磊则在快乐教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逃课、打架、捉弄老师,成了学校里有名的小霸王。
刘翠娥每次被请家长都护着他:小孩子淘气嘛,长大了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
去县城上学需要住校,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暂时摆脱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了。
没想到开学前,刘翠娥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认得几个字就行,你留在家里帮我干活,过两年找个好人家嫁了,比什么都强!县里的初中,学费住宿费加起来要不少钱呢,家里哪有钱给你!磊磊也要上初中了,钱得留给他!
我红着眼睛瞪她:我的成绩是全县第一!凭什么不让我上就张磊那个成绩,你们就算把钱都给他,他能读出个名堂来吗
还敢诅咒你弟!刘翠娥扬手就要打我。
我灵活地躲开,跑到院子里,声音比她更大:
刘翠娥!你要是不让我上学,我现在就去找杨老师,让他给我评理!
我去县教育局告状,说你们重男轻女,虐待女儿,剥夺我受教育的权利!让你们张家的名声彻底烂大街!
这些年,我没少用告状和公开场合嚷嚷这两招,刘翠娥和张大柱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不敢怎么样。
张大柱拉住刘翠娥,假惺惺地说:兰兰,不是爸妈不让你上,是家里真的困难,你弟他也要花钱……
困难我看是偏心吧!我不管,学我必须上!学费我自己解决,你们看不惯就和我断绝关系啊!
说完,我摔门而出,再次奔向杨老师家。
林阿姨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气得直掉眼泪: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这样的妈!
杨老师也很快表态:兰兰,你别怕,杨老师供你上学。
我噗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杨老师,林阿姨,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张兰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们连忙把我扶起来。
6
开学那天,是杨老师和林阿姨送我去县城的。
刘翠娥和张大柱连面都没露。
看着越来越远的村庄,我没有丝毫留恋。
上了初中以后,我利用课余时间,继续写稿赚稿费。
同时,我凭借优异的成绩,年年都拿到学校的最高奖学金。
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我甘之如饴。
在我初二那年,官方正式宣布,在我家那块荒地附近,发现了一个具有开采价值的小型煤矿!
整个县城,尤其是我们村,都沸腾了!
我家那块原本无人问津的荒地,一夜之间成了香饽饽。
不断有人托关系找到张大柱,想要出高价购买。
出价从几千块,一路飙升到几万块!
这泼天的富贵让刘翠娥和张大柱彻底懵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那块荒地竟然变成了金疙瘩!
刘翠娥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不再骂我败家,而是逢人便说:看看我家兰兰,多有眼光!
她甚至跑到县城来看我,给我带了肉包子,嘘寒问暖。
我却觉得恶心。
兰兰啊,你看那块地,现在值好几万呢!要不咱们把它卖了吧卖了钱,给你弟在县城买套房子,以后娶媳妇用!你放心,妈肯定也给你留一份当嫁妆!果然,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的宝贝儿子。
妈,那块地是杨老师和林阿姨借钱给我买的,而且地契备注上写了是给我的,卖不卖,怎么用,都轮不到你在这说。
你怎么说话呢!刘翠娥脸色一变,地契上写的是你爸的名字,那就是我们家的!我们当家的说了算!给你留一份嫁妆,那是疼你!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出钱买为什么骂我败家现在地值钱了,就成你们的了刘翠娥,做人不能太无耻。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妈!我生你养你……
生我是为了给你们家传宗接代,结果我是女儿,至于养没养我,你心里没数吗现在想要我卖地给你们养儿子,门都没有!
刘翠娥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好!好!张兰,你长本事了,翅膀硬了,连亲爸亲妈都不认了!你最好别求我们!
刘翠娥撂下狠话,气冲冲地走了。
她找到杨老师和林阿姨,哭哭啼啼地说我不孝顺,说家里等着钱给张磊娶媳妇,说杨老师他们不该怂恿我占着那块地不放。
杨老师和林阿姨是善良,不是傻。
杨老师直接怼了回去:
翠娥,那块地当初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现在地值钱了,也是兰兰的运气,我们做长辈的,不该干涉,更不该逼她。
林阿姨也说:
是啊,翠娥,磊磊娶媳妇是重要,但也不能牺牲兰兰的未来啊,更别说磊磊还不到十五岁,你这个当妈的,也该为女儿想想。
刘翠娥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归。
一计不成,她又生二计。
她开始在村里散播谣言,说我被县城的野男人勾引了,学坏了,连爸妈都不认了,一心只想拿着卖地的钱跟人私奔。
说得绘声绘色,好像她亲眼看见了一样。
我气得浑身发抖,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更优异的成绩来回击这些谣言。
终于,我以远超第二名的总分,再次拿下全县中考状元,被省里最好的高中录取,还获得了奖学金。
谁在说谎,大家心里十分清楚。
老张家的女儿真是个读书的料啊!
全县第一!还要去省城读高中,以后肯定是大出息!
翠娥还说她学坏了,我看是她自己重男轻女吧!
就是,有这么个出息闺女,不偷着乐,还到处败坏闺女名声!
刘翠娥成了村里的笑柄,她躲在家里好几天没敢出门。
7
去省城上高中前,我特意回了一趟村子。
我先去了杨老师和林阿姨家,把中考状元和被省重点录取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们,并郑重地感谢了他们三年来的资助和照顾。
我把我攒下的稿费和奖学金拿出来,想要先还一部分钱给他们。
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收:
兰兰,看到你出息,我们比什么都高兴,钱不着急,等你以后工作了再说。
去了省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们写信。
我含着泪,再次给他们鞠躬。
然后,我回了那个名义上的家。
家里空无一人,刘翠娥和张大柱估计是下地了,张磊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我走到张大柱和刘翠娥的房间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底一个破木箱里,找到了我的地契。
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离开了那个家。
在省城读高中的日子,是我人生中一段相对平静且充实的时光。
没有了家庭的干扰,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学习。
我依旧节俭,依旧利用所有课余时间学习、打工、赚取生活费。
高二的时候,煤矿正式开始动工建设,随之而来的是更大规模的征地和拆迁。
这时,我接到了来自村里的电话,是张大柱打来的。
他竟然想讨好我:
兰兰啊,矿上要征地,咱们家那块地就在征收范围里,听说补偿款很高,一亩地好几万呢!咱们那块地有好几亩,这下发财了!
嗯,我知道了。我淡淡地回应。
那个……兰兰啊,你的地契能不能寄回来
地契是我的,要签字也是我签。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刘翠娥的咒骂:
张兰,你什么意思那地是你爸的名字!补偿款就该给我们!你想独吞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门!你要是不把钱给我们,我们就去矿上闹,去政府告,说你这地来路不明!
刘翠娥,你尽管去闹,尽管去告,看看最后谁吃亏,当初买地的时候,村委有记录,杨老师可以作证,那地就是给我的,地契证明也在我手里,你们要是敢胡来,大不了这补偿款我不要了,让它烂在那里,你们也休想拿到一分钱!
我太了解他们了。
他们贪婪,但也怯懦。
只要我表现得足够强硬,他们反而会害怕。
果然,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张大柱的声音再次响起:兰兰,有话好好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打断他,你们不是只有宝贝儿子吗现在看到钱了,就想起我们是一家人了晚了!
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
我一字一句地说:补偿款我可以给你们留一部分,算是还清你们的生育之恩,但具体多少得由我说了算,你们要是同意,就老老实实等着,要是不同意,那就一拍两散,谁也别想拿到钱。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几天后,张大柱又打来电话,语气无比卑微,表示一切都听我的安排。
8
趁着放假,我回了一趟老家。
那块当初只花了两百块钱买下的荒地,最终的补偿款加上各种奖励,总额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多万!
刘翠娥和张大柱看着那一串零,眼睛都直了。
张磊更是围着我转,一口一个姐,叫得比谁都亲热。
我按照之前的约定,拿出五万块钱,放在了桌子上。
这五万块给你们,从此以后,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的事也别再来找我。
刘翠娥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我手里剩下的那一大叠,不满地闹着:
五万兰兰,这也太少了吧我们可是你亲爸亲妈!磊磊以后娶媳妇、盖房子,哪样不要钱这钱……
不少了。我冷冷地打断她,这钱本就跟你们没关系,给你们五万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你们要是嫌少,可以一分都不要。
张大柱拉了拉刘翠娥的袖子,示意她见好就收。
刘翠娥咬着牙,不敢把我惹毛,一声不吭。
张磊在一旁嘟囔:姐,你也太小气了……
我瞥了他一眼:嫌少那你以后别花这里面的一分钱。
张磊立马闭嘴了。
我拿着剩下的二十多万,直接去了县城的银行,一部分存了定期,一部分买了国债。
然后,我给杨老师和林阿姨寄去了一万块钱,信里写明是归还当初的借款和表达感谢。
他们可能不会收,但我必须表达我的心意。
做完这一切,我安心准备高考,如愿考上我心仪的大学。
大学四年,我开始接触投资和创业。
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和这辈子积累的学识,我抓住了一些机遇,在股市和房地产早期市场上小有斩获。
到大学毕业时,我手里的资金已经远远不止当初那二十多万了。
而老家的消息也断断续续地传来。
据说,那五万块钱很快就被刘翠娥和张磊挥霍一空。
他们给张磊在村里盖了新瓦房,买了摩托车。
张磊整天无所事事,呼朋引伴,很快就成了村里有名的二流子。
张大柱想管,但刘翠娥护着,根本管不了。
等张磊到了结婚的年纪,因为名声不好,家里也没什么正经产业,好人家的姑娘根本看不上他。
最后,刘翠娥托媒人说了好几家,花了大价钱彩礼,才娶了一个邻村头脑不太灵光的姑娘。
婚后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儿媳妇好吃懒做,张磊游手好闲,家里三天两头吵架。
刘翠娥想象中的儿媳妇伺候、享清福的日子,连影子都没见到,反而成了伺候儿子儿媳的老妈子。
她偶尔也会在电话里跟我抱怨几句,试图让我出钱帮帮他们。
我每次都用一句话怼回去:当初五万块买断了情分,你们忘了吗
几次之后,她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再后来,我听说张磊染上了赌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追债的人找上门,把家里砸得稀巴烂。
刘翠娥和张大柱吓得躲到了亲戚家,那个头脑不太灵光的儿媳妇也跑回了娘家。
张家,算是彻底败落了。
9
我在京都站稳了脚跟。
有了自己的公司,买了房,买了车。
我把杨老师和林阿姨接到了京都,给他们买了套小房子,让他们安享晚年。
他们一开始不肯,说不能再给我添麻烦。
但我坚持说,这是我报答他们恩情的方式,他们才最终同意。
看着杨老师和林阿姨满意的笑容,我才觉得我活出了自己。
有一天,我接到了老家村支书的电话。
他说刘翠娥病了,很严重,躺在床上下不来。
张大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张磊更是指望不上,天天被追债的撵得到处跑。
问我能不能回去看看,或者出点钱。
我沉默了很久。
恨吗
肯定是恨的,但毕竟是我和她相处了两辈子。
最终,我还是往村支书提供的账号里打了两万块钱。
不多,算是我对那段亲情最后的告别。
再后来,刘翠娥还是去了。
葬礼办得很潦草,张磊都没露面,据说是怕被债主堵住。
村里人谈起张家,都是一阵唏嘘。
真是报应啊!当初瞧不起女儿,结果女儿最出息,可惜啊,他们把女儿心伤透了。
可不是嘛,翠娥临死前一直说兰兰给她买了大金链子,啧啧啧,真是疯了……
听到这些,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上辈子,我为了证明自己,活活累死。
这辈子,我为自己而活,反而得到更多人的赞扬。
能伤害你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对他们的期望和爱。
当你放下这一切,他们就再也无法伤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