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最亲的皇兄送去北蛮和亲三年。
蛮王与爱妾雨云,我被逼跪在床前观摩。
蛮王设宴,我被迫身穿薄纱起舞供众人赏乐。
三年里,我侍奉过许多北境贵族,喝下了数不清的避子药
我靠着一丝念想坚持到皇兄来接我回家。
回朝后却被众人背地里嫌弃什么公主不过是个被蛮子睡烂的。
唯一藏在心底的书生已经位极人臣。
而当初我最亲近的贴身婢女顶替了我的身份,成为了他的爱妻。
1
阿缨,只有你能帮皇兄,帮百姓度过此次难关,北境数万将士的存亡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我怔怔地看着平日里最疼爱我的皇兄,肩膀被他抓得生疼。
皇兄你的意思,是让阿缨嫁去那蛮荒之地,伺候那凶狠残暴的蛮王
皇兄揽过我,走到铜镜前,和镜中人对视。
阿缨乖,皇兄最疼阿缨了,还记得你六岁时跌入寒潭,是谁拼死跳下去救你好吃好玩的皇兄哪样不是先送去你宫中
如今,我就求阿缨这么一件事,替我赢得三年时间,三年后必定将你风风光光地迎回来。
我浑身发冷,我知道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好。我轻声应了,袖中的拳头攥紧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你瞧,他看着镜中,挑起我的一缕乌发,皇兄的阿缨生得如此娇美,定能将那蛮王迷得神魂颠倒。
北境战事吃紧,皇兄以和亲为条件让敌国暂时停手。
三日后,我就要启程前往北蛮。
砚书,此次前去北蛮怕是困难重重,寄人篱下的日子定是不好过,你家中老母尚在,还有小弟要抚养,此番就不必同行了。
砚书是打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的婢女。
公主!奴婢愿意陪着公主,小弟、小弟奴婢可以托同乡人……
不必多说了,明日你去找陈嬷嬷取卖身契和月例钱出宫去,顺便再最后帮本宫送一封书信给那书生。我将一封写好的书信交给她。
公主……砚书接过书信,红着眼睛郑重地给我磕头,公主对砚书的大恩大德,砚书会一辈子记在心中,日后砚书不在身边伺候,公主一定要多保重身体!。
三日后,我梳妆打扮坐在轿中,街道两旁有百姓相送。
我揭开帘子的一角,在人群中竟瞧见了那个书生,心口一酸,放下帘子不再看,随着轿子晃荡着踏上了和亲路。
2
半年前的上元节,我带着砚书背着皇兄偷偷溜出宫去。
上元佳节,长街两侧,千盏花灯高悬,照得夜色如昼。
我和砚书戴着狐狸面具,随着人流移动,宫墙外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那么新鲜。
那书生便是在人流中意外与我相撞。
姑娘当心!
我跌入了一个墨香的怀抱,抬头隔着面具撞入一双干净的眼眸。
随后,书生便与我们同行。
在猜灯谜的摊位前,他青竹般修长的手提起一盏兔儿灯。
灯谜笺上有一段小楷:
春风一夜到衡阳,楚水燕山万里长。
莫道春来便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
是大雁。我答道。
书生眸光微动:姑娘聪慧。
他又取了一盏琉璃灯,灯壁上用朱砂题着:
何人经商出远门,河水奔流不见影。
千柯木材火烧尽,百舸争流舟自沉。
我思索片刻,谜底为‘可’字。
书生轻笑,将兔儿灯赠与我,又带我们去河边放了花灯。
直到砚书低声提醒,我才发觉已经过去了许久,再不回宫恐怕要被皇兄发现。
告别时,书生拱手,敢问姑娘名讳
我轻轻摇头,我无法告知他真实身份,也不想随便用个虚假的名字搪塞过去。
小生姓杜,单名一个墨字,字子砚,钱塘人士,今科应试举子。每月初五,小生在东街的文渊书肆卖些书画。
书生一身素袍执灯而立,眉眼如墨,声音温润如玉。
我微微颔首。
此后每月我都会让砚书替我给书生送一封书信,在信里我们无所不谈,我被他的学识谈吐所折服。
在信中,他说知我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等来年高中,若我愿意,他便登门求娶。
和亲前,在最后一封书信中,我写道家中突生变故,我们二人有缘无分,日后不必再等我的书信。
3
公主,公主!
我回过神,帐中的侍女给我递来吃食。
公主,您先垫垫肚子,王还要一会儿才来,您今日和王大婚,可要仔细些,别再出神了。
北境的婚礼和中原大不相同,服饰也相差很多,我端着一小碗肉糜,实在是没有胃口。
从梁国到北境,我们整整走了十五日,风尘仆仆地到了北境王都,连蛮王的面都还没见上,就被通知准备大婚。
蛮王赫连律,传闻中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帐外的北风呼啸和狼嚎声渐渐小了,传来不稳的脚步声。
蛮王赫连律单手拎着酒壶掀开帘子,靴子踩在帐内铺着满雪狐皮的地上。
他眉弓高耸,一双鹰目异瞳,胡茬泛着铁青色,身材高大,走近时有很强的压迫感。
我害怕得浑身发抖,却强装镇定。
他俯下身靠近,鼻尖贴在我的颈侧。
中原女子,果然连骨头都是香的。
我抗拒地绷紧了身体,在他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下,我闭上眼,眼角有泪划过。
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在我的鼻尖停留了片刻。
本王不喜用强的,你会主动来求本王的。
说完他离开了帐子。
我浑身脱力,冷汗打湿了里衣。
第二日,所有人都知道,梁国来的和亲公主被厌弃。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再没有见过赫连律。
也因此,我受尽了冷眼,奴仆侍女克扣我的吃穿用度,夜里我时常冷得难以入眠。
直到我收到一封来自皇兄的信。
4
阿缨,见字如晤。
边关急报,北境铁骑已破三城,屠戮十万。朕每每闭眼,皆是流民哀嚎、将士折戟之景。
赫连律遣使来书,言你大婚之夜泪湿鲛绡,战栗不能自持非自愿承欢。
昔年文成公主入藏,亦曾以琵琶谱换得三十年太平。
既已和亲,你理应柔辞以待。
他爱酒,你便学温壶;他嗜猎,你便绣箭囊;他暴戾,你便泣露承欢。
你生于帝王之家,当知‘公主’二字,非金玉之贵,乃万民之枷。
你自幼聪慧,当知何为以柔克刚。
北境苦寒,朕每思及你委身异都,未尝不中夜起坐,泪湿龙袍。然社稷重任,系于你一身,故忍痛作此书。
望阿缨体察朕之苦心。
我看着信中的字字句句,心中悲凉。
合上信,我将信纸投入火盆中。
素心素兰,命人抬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我任由侍女梳洗打扮,看着铜镜里自己,含泪扬起笑来。
穿着单薄的素衣,我在赫连律的王帐外等候了许久才被叫进去。
帐内暖香扑面,赫连律半倚在铺满兽皮的矮榻上,怀中搂着一名胡姬。
那女子穿着清凉,娇躯紧贴着赫连律,娇笑着将一颗葡萄含在唇间,喂入他口中。
二人唇舌嬉戏间,赫连律抬眼看向我。
我一惊,攥紧了衣角垂下头,身体僵直地站立着。
来了他懒洋洋地开口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走近些让本王好好瞧瞧。
我跪在他脚边,他靴尖抬起我的下巴。
在他的示意下,胡姬将果酒淋在我的身上,他噙着笑欣赏着,公主深夜来找本王,有何事
王帐夜寒,臣妾来为大王……暖榻。
哦公主可知要如何做不如先观摩学习一番。
赫连律眼底带着恶劣的笑,指着床前铺着狼皮的地板,就在这儿看着,本王倒想看看,大梁的公主,学不学得会北境的风俗。
我震惊地抬头,刚想退后,就被左右的侍女抓住手臂,跪在了床前。
脸被掐着强迫对着床榻。
两具身躯在我眼前交缠,胡姬声音娇媚,赫连律动作粗暴,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心神巨震,恶心得想要作呕。
我在床前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被迫从头到尾看完了整场活春宫。
公主,可看明白了
赫连律从胡姬身上起来,赤身站在我面前。
现在,该轮到公主了。
那一夜,我的尊严被狠狠踩碎,我笑着勾上赫连律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前。
请王怜惜——
无人察觉处,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泪。
王帐中,令人遐想的动静持续到了天明。
5
转眼间,我来到北境即将一年。
自我主动献身后,我在王宫的处境好了许多。
这一年里赫连律经常将我带在身边,兴致来了不分时间场合,遣散奴仆就要我。
从一开始每日的胆战心惊,到后来开始渐渐说服了自己。
左右不过侍奉赫连律三年,三年后皇兄定能扭转局势,接我回梁国。
这脉象如滚珠走盘,恭喜王妃!是喜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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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医的话如惊雷般落下。
我浑身发冷,颤抖着摸着自己的小腹,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
送走巫医后,素兰扶我坐下。
我想到赫连律的脸,他对我做的种种,捂住嘴忍不住地干呕。
公主!奴婢要不将巫医大人叫回来!
不许去!
我猛地抓住她,素兰,你可有法子帮我弄到避子汤
公主,之前奴婢就悄悄打听过了,王说了禁止巫医给咱们避子汤。
不,我不要这个孩子,这不是我的孩子,它是恶魔!
我发狠地攥拳砸向自己的肚子,一下、两下……
素兰惊呼着扑上来,我甩开她,拿起梳妆台上的妆奁盒子朝肚皮打去,硬物击打皮肉发出闷响。
我浑身颤动着、紧绷着,仿佛感受不到小腹传来的阵痛。
直到小腹骤然绞痛,一股热流顺着腿间滑下。
低头看到裙摆绽开刺目的红,我心中才感到一股畅快。
失去意识前,耳边是素兰的哭喊声。
6
我是被惨叫声惊醒的。
啊——!王上!奴……奴婢知错了,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谋害本王未出世的小王子,你还敢求饶
滋啦
啊——!一股皮肉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是素兰的声音!
我惊坐起身,赫连律背对我站着,素兰被吊起,烧红的铁钳捏住她的一只手,她痛得昏死过去。
素兰!我跌跌撞撞地下床,我忍着下腹的剧痛跪在赫连律面前。
大王!是我自己害死腹中的胎儿,与素兰无关!
好,很好!赫连律用带血的匕首挑起我的下巴,王妃,本王是不是对你太心软了这样,你爬去把这块羊乳糕叼回来,本王就留她一命,如何
说着,他将盘中的一块羊乳糕丢在了素兰脚边。
喉间涌上了一股血腥味,我颤抖地俯下身说好。
我一步一步地爬过去,用嘴叼起糕点,每爬一步,身下就疼一分。
爬回来后,我将羊乳糕放在赫连律脚边。
王妃真是能屈能伸,本王不得不佩服。他抬脚将羊乳糕碾碎。
来人,将这个贱婢送去军妓营。
大王!你说过的,要留素兰一命的!大王!我扑上去扯住他衣袍的下摆。
是啊,本王这不是给她留了一条小命吗他笑着将我踢开。
不过三日,军姬营传来消息,婢女素兰反抗后被殴打,再加上先前被杖责、烙铁加身,没撑过三日便不行了。
而我,连去替她收尸的机会也没有。
7
自我流产后,赫连律再也没找过我。
直到三月后,在宫宴前夕,赫连律传我入帐。
本王早就听闻王妃舞姿倾城,三日后的宫宴各部落首领齐聚,本王想让大家都看看中原公主的风采。
本王已替你选好服饰,就穿这个。他抬手示意奴仆呈上一物
托盘上是一件冰蚕丝薄纱,透如晨雾,旁边是露脐的短襦裙和纱裤。
赫连律的手抚上我的脖子,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公主觉得如何
我死死地咬着唇,沉默不语,这与赤身裸体有何区别。
哦,本王差点忘了,王妃流产这件事,本王还没找你的皇兄好好算算账呢。赫连律抓着我脖子的手逐渐收紧,王妃可要想好了,穿还是不穿
我想到皇兄的信,北境的百姓和将士,慢慢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臣妾穿。
三日后,宫宴上烛火摇曳。
赫连律斜倚在王座上,满座蛮族贵族怀中抱着貌美姬妾,喝着烈酒吃着羊肉,酒气混着兽脂的腥膻弥漫。
诸位——赫连律抬手,都说大梁公主善舞,今日本王便让王妃为在座的各位献上一曲,让大家……开开眼界。
我被领入帐中,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帐内喧嚣骤停,戏谑、贪婪、肮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随着乐声,我在大殿中央起舞翻飞,每一次动作,冰冷的空气便舔上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一曲结束,帐内只余粗重的呼吸声。
我跪伏在地,汗水浸透了薄薄的纱裙。
王妃这腰肢,比我们草原上的小母狼还软!
赤炎部的少主醉醺醺地站起来,一把扯住我的长发,迫使我仰头,赫连律,你这王后……滋味如何
在我恳求的目光下,赫连律笑了。
什么滋味那今夜本王的王妃便赏给你尝尝。
帐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与口哨。
这一晚,我被赤炎部的少主带走折磨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我才被送回。
8
但这只是我噩梦的开始。
自此以后,我就像一个物件一样被赫连律赠与不同的北蛮贵族玩乐,有时为一人,有时为多人。
每次结束后,他便派人送来一碗避子汤给我灌下。
铜镜中我嘴角带血,眼角淤血,发丝凌乱地黏在颊边。
我伸手去擦,却越擦越脏。
公主,水来了,让奴婢为您洗身子吧。
脏了,洗不干净的。
我颤抖着拔下头上的金簪,尖端缓缓刺破脖子,有温热的血流出来。
为什么我却感受不到疼呢
公主!
素兰惊呼着夺走我手中的簪子,颤抖着抱着我。
公主……您千万不能做傻事啊,活着一切就有希望!她哽咽着,皇上会来接公主回家的。
我怔怔地流下两行泪来。
皇兄,你何时能来接阿缨回家。
第三年冬,北境的雪下得比往年更大。
深夜有人闯入帐中,我从梦中惊醒,本能地下床以额触地,行了个标准的北境奴礼。
只有赫连律会深夜来我帐中以羞辱我为乐,我若不顺从他便变本加厉,以侍女的性命相要挟。
阿缨……
我不可置信地缓缓抬头。
……皇兄
远处传来王都金门被撞碎的巨响和铁蹄的厮杀声,他蹲下身,解下氅衣裹住我。
皇兄来接你回家。
9
恭迎永宁公主——归朝——
晨钟鸣响,宫门次第而开。
我身穿朝服端坐于鸾驾中,礼乐奏响,笙箫和鸣,街道两侧,百姓伏跪相迎,仿佛三年前的远嫁只是一场幻梦。
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三年间的种种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每每在夜深人静时将我拉入无尽的深渊。
……
回宫后的第十日,皇兄在宫中大设宴席。
我从席中出来透口气,却不想撞见几位官员在假山后的议论。
都说陛下对永宁公主很是宠溺,过段时日怕不是要在我们之间挑出个驸马爷
公主容貌倾城,若……
嗐——什么公主不过是个被蛮子睡烂的。陈兄有所不知,这永宁公主虽说嫁与蛮王赫连律,实则早已沦为北蛮贵族的玩物,据说——床上功夫了得呢!
听闻从那北境王城中搜到了不少公主的艳画,陛下震怒,将那赫连律和北蛮贵族活捉,折磨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这么说来,红袖楼的头牌恐怕都比这永宁公主要干净……
扶着我的侍女春桃一惊,正要上前斥责,却被一道清冽的声音抢了先。
几位大人好雅兴,读圣贤书却行娼妓舌。一道挺拔的身影走来。
永宁公主为国为民屈身北蛮三年,换得我军养精蓄锐,才有了今日你我的太平,几位大人又有何颜面妄议公主。不如把刚才的话,随本官到圣上面前再说一遍
杜、杜大人说的是,是下官一时昏了脑子。
几位官员面露尴尬,纷纷借口离去。
我看着杜大人离去的背影发愣。
小生姓杜,单名一个墨字,字子砚,钱塘人士,今科应试举子。
春桃,这位杜大人是……
公主,您刚回来有所不知,这位杜大人名为杜墨,是三年前名震一时的状元郎,短短三年便升为从三品户部侍郎,为百姓办了不少实事。
我心跳得飞快,竟真是那书生。
而且杜大人对其夫人琴瑟和鸣,成婚两年从未纳妾,成了坊间一段佳话。
杜大人……已经娶妻了啊
是啊,据说二人在上元节相识,在东街的文渊书肆来往书信,后来杜大人还买下了那间书肆,不少才子佳人都慕名而去,想偶遇一段良缘呢。
我想起三年前与他来往的书信,世间竟有这么巧的事,他的夫人竟也是与他在上元节相识,于文渊书肆传信。
若我没有去和亲,是不是……
可现在,我想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重逢的喜悦渐渐褪去,只留下尖锐的痛楚和不堪。
10
阿缨,近日身子可有不适皇兄抚过我耳边的碎发。
我轻轻摇头。
从回宫到现在,皇兄从未过问一句我在北境三年的遭遇,像是故意回避,不忍揭开我的伤疤。
刚回宫那天,宫中的女医官细细看过我伤痕累累的身体,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屏风外的皇兄。
他听完,摔碎了桌上一整套茶具。
过几日赏花宴,朕多邀些世家小姐和夫人来宫中,陪阿缨说说话可好
我笑着说好。
赏花宴那日,我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杜夫人好福气,听闻杜侍郎前日去玉酥坊等了半个时辰,就为了给夫人买上热乎的芙蓉酥呢!
我家那位要是有杜大人半分体贴,我做梦也能笑醒。
可不是嘛,你瞧瞧这些个官家夫人,那个不羡慕杜夫人,就是那未出阁的小姐都还惦念着杜大人呢。
可杜大人这眼里心里啊就只装得下夫人一人,可真是羡煞旁人。
我看着被众人围绕的杜夫人,如遭雷击。
怪不得这么巧,原是鸠占鹊巢。
这位杜夫人正是和亲前我亲手送出宫的贴身婢女砚书,原名柳珠。
臣妇恭请公主殿下万福金安,玉体康泰。我走近,众人行礼。
砚书对上我的视线,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
杜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
公主殿中。
公主!砚书跪在我面前,双目含泪,您与杜大人既无缘分,何不成全了砚书……我是真心爱慕着杜大人,求公主成全!
成全我自残似的掐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戳进肌肤,渗出血来,谁又能来成全成全我呢
公主……众人皆知您在北蛮被糟蹋三年,如今又如何能再配得上杜大人您就成全了砚书,就当是为杜大人好……
大胆!春桃呵斥。
我浑身冰凉,我应该愤怒的,但却疼得开不了口。
这字字句句全是事实,众人皆知大梁的公主在北蛮做了三年的娼妓。
曾经身上的鞭痕在此刻又开始泛起刺痛。
一道挺拔的身影闯入殿中,扶起跪着的砚书。
不知我家夫人何处冒犯了公主,但柳珠已有身孕,今日,臣就带着夫人先行一步了。
杜墨将砚书搂入怀中,看向我的眼神陌生疏离又戒备。
他抱起砚书,向殿外走去。
11
赏花宴后,便传出了流言。
说永宁公主也看上了杜侍郎,故意刁难杜夫人。
我更加不愿出去和世家小姐们打交道了。
皇兄近日经常来看我,每次都给我带很多新鲜的小玩意儿。
公主,陛下的玉扳指落在咱们殿中了,奴婢差人送去
给我吧。我想了想,又让人将莲子羹装在食盒中,我去看看皇兄。
我提着食盒站在御书房门前,门未关严,侍卫似乎被遣退了。
刚要推门,我听见了皇兄粗重的喘息声。
我脚下一顿,透过门缝看去。皇兄竟对着一幅画像自渎。
我尴尬地正要离开,却无意间瞥见画像上的人,瞳孔骤缩,食盒从手中滑落。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轰然倒塌。
画上的人衣不蔽体淫乱放荡,正是那北蛮贵族画的我的艳画。
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皇兄看到我时神情有些惊慌,阿缨,我……
我看着他嘴唇开合,耳膜嗡鸣。
直到他将我拉进书房,带着酒气向我压来。
阿缨,他们都嫌弃你,皇兄不,阿缨让皇兄好好疼爱疼爱……
我猛然惊醒,不堪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尖叫地推开他,拔下发簪抵着脖子,划出一道血痕。
阿缨!是皇兄酒后糊涂了,乖,放下簪子,皇兄保证不碰你!
我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荒唐可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失去了意识。
12
自从那日后,我不愿再见到皇兄,也越来越沉默寡言。
公主,今日外头天气极好,女婢扶您出去走走吧。
不了,我有些乏。
都城的春日愈发明媚。
我却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北境的寒冬。
又过了小半年,听闻杜府添了个小公子,大摆宴席。
皇兄新封了位贵人,日日留宿,我看着那位那长相与我有六分相似的贵人的画像,一阵阵地犯恶心。
这一日,我换上了最爱的发簪和衣裙,又让春桃给我上了妆。
春桃,你亲自将这包裹送到杜大人手上,就说是我的贺礼。回来时,再去玉酥坊买些芙蓉酥来,我想尝尝。还有那文渊书肆的话本,也去带几本回来
是!春桃惊喜地应下,公主可算是打起精神了。
春桃走后,我又遣退了殿中伺候的人。
我又在院中的亭子中坐了一个多时辰,看那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飞向空中。
回到殿中,我将那烛台一一推倒,灯油四处蔓延,一点火星便瞬间点燃。
火舌舔上纱幔,火势蔓延,热浪翻涌。
来人啊,走水啦!快来人呐!
阿缨——
公主!
皇上!万万不可啊!
杜大人!
隔着崩塌的梁柱,我似乎看到了皇兄震怒的脸,泪流满面的春桃,还有杜大人那抹挺拔的身影。
我站在殿中,仰头望着殿顶彩绘的凤凰,火焰蔓延到裙摆,灼痛从腿上传来,我却感到一阵解脱。
就像那树上的鸟儿,即将飞向天空。
若有来生,我愿做一布衣女子,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13
皇兄独白:
我是不受宠的三皇子,我的母妃因触怒了父皇被打入了冷宫。
在这偌大的宫中,连太监宫女都能踩上我一脚,除了那个小家伙。
她名唤阿缨,是父皇与一名舞姬一夜荒唐后生下的孩子,放在苏妃跟前管教。
我经常能看到她小小的身影耷拉着脑袋被苏妃责罚训斥。
但她莫名其妙地总是与我亲近,从苏妃宫中给我偷偷带糕点,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尾巴。
没过多久,苏妃有了自己的子嗣,对她就更加恶劣了。
三哥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酥皮糕!她又悄悄地溜出来,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碎糕点,伸出来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
我不吃,你以后也别给我拿了。
哎呀,这个很好吃的,脆脆的香香的。她眼睛亮晶晶的,仰着小脑袋看着我。
傻子。
有一年冬天,她被苏妃的小皇子推到了潭水中,众人不顾她的呼救挣扎,转身离去。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跳下去,将她从刺骨的寒潭中抱了上来。
她浑身冻得苍白,抱着我的腰嚎啕大哭。
后来我杀兄弑父夺得帝位,除了她,我杀光了其他所有皇嗣。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阿缨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
看着她出落得越发动人,仰头一声声地唤我皇兄,心头便有欲念翻涌。
然而北蛮突袭,北境战事告急,我以和亲为条件换得北蛮暂时退兵。
我亲自送她踏上和亲之路。
三年,三年后我定会亲自去接我的阿缨回家。
雪夜里,我看着行北境奴礼俯身跪地的阿缨,颤抖着抱住她。
阿缨,是皇兄来接你回家了。
……
你妹妹那身皮肉早就被玩儿烂了,你可知她在我身下……啊——
我切下赫连律的一根手指,扔给脚边的恶犬。
他癫狂地笑着,说出的每个字都令我心颤。
我想到那些画着阿缨的艳画,将烧红的烙铁压在赫连律的身下,直到他昏死过去。
这些北蛮贵族,都得死。
……
自从上次被阿缨撞见我龌龊的心思,她不愿再见我。
新入宫的秀女中,我新封了一位贵人,只因她的容貌与阿缨有几分相似。
我日日宠幸,看着她在我身下痛苦却仍笑着讨好的脸,对,要笑,笑起来才更像我的阿缨。
……
昭阳殿大火那日,我正揽着那贵人欲回房中。
待我赶到殿前,大火已然不可控制,我目眦欲裂,想要冲入火海,却被侍卫拦下,太监宫女跪倒了一大片。
杜侍郎也来了,手上提着个兔儿灯,没了平日里的沉稳,神色惶惶。
整个昭阳殿化成一片废墟。
我在废墟前枯坐了整整一夜。
朕的阿缨走了。
14
杜墨/书生/杜侍郎独白:
永宁公主回朝时,我坐在席间,看着皇上身边公主的身影,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我想起了当年公主和亲出宫时,我在人群中的惊鸿一瞥
她面上带笑,眉间却总有一股挥不去的阴霾。
想来在北蛮屈身三年,过得并不好。
收到赏花宴的请帖时,我正给夫人描眉。
夫人的神色有些僵硬。
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这赏花宴……夫君,我可以不去吗
我揽过她,皇上也就是叫人进宫陪公主解解闷,且那日我也恰巧要进宫同圣上议事,不必担心。
我和夫人相识于三年前的上元节。
当时她不愿透露姓名,我们用书信来往了半年。
后来也就是在公主和亲前夕,在文渊书肆,她终于肯在我面前摘下了面纱。
她原来是宫中上等宫女,上元节那日带着小宫女出宫看热闹,这才与我撞上。
她说,她得了贵人相助离开宫中,如今就是一介民女,问我是否会在意。
我怎会在意她的出身,反而更加怜惜。
第二年我高中,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向她提了亲。
婚后她将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却鲜少再如同信中那般与我谈天说地,讨论诗词歌赋。
我没有太在意。
先前那只兔儿灯夫人说她不小心弄丢了,后来每一年的上元节,我都送她一盏兔儿灯。
……
我赶到昭阳殿时,看到夫人跪在永宁公主跟前,眼中带泪。
我一时间顾不上尊卑礼仪,上前将夫人抱起。
不知我家夫人何处冒犯了公主,但柳珠已有身孕,今日,臣就带着夫人先行一步了。
永宁公主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我的心都在怀有身孕的夫人身上,没有过多理会。
下半年,夫人为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还沉浸在喜得子的喜悦中,公主身边的侍女春桃来访。
她将一个包裹递给我,说是公主的贺礼。
公主说请杜大人务必亲自打开贺礼。
送走春桃后,我带着疑惑打开了包裹。里面竟是一盏有些旧的兔儿灯、一份书信还有一条小孩儿的长命锁。
我打开信:
杜卿如晤,暌违日久,竟不知从何说起。
当年遣贴身婢女往来传信,本为全你我之谊。岂料时移世易,今日她竟成君之爱妻。
听闻尊夫人新得麟儿,特备长命锁一副,愿小公子康健永年。
然提笔之际,心中绞痛难抑。
北蛮三载,受尽折辱。而今残躯已污,不复当年皎皎,再难与君并肩。
随信奉还兔儿灯一盏,今灯芯已枯,恰如我心。
愿君前程似锦,妻贤子孝。
我愣在原地,信纸从手中滑落,踉跄地闯入夫人房中,她似乎早已料到有这么一日,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拿着那盏兔儿灯赶往宫中,见到的却是昭阳殿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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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安六年,昭阳殿大火,永宁公主薨,年二十。
帝大恸,辍朝三日,追封明德柔嘉长公主,配享太庙,建衣冠冢于皇陵东侧。
且说那杜夫人诞下小公子后便突然失了宠,世人皆叹,男子薄情。
而后数十年,杜府虽未抬妾,杜大人却再未踏入杜夫人房中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