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刘一,我的外公出生在一个山里的寨子,父母早逝。
为了活下来,外公和一个路过的先生离开了寨子,以帮人看事谋生。
这些年外公年纪大了,渐渐也不再帮人看事,闲了下来就开始想家,一直念叨着回老家看一眼,给父母上上坟。
就这样,在某一天,我陪着他踏上了回老家的旅程,故事也从这里开始。
一路奔波,火车转汽车又走了几小时的山路,才来到了寨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敢相信,在这年月,山里还会有这样闭塞的寨子。
寨子里不通水电,全寨的饮水都是靠竹管从山上引来小小的一股泉水,存进寨子中间的水潭里慢慢使用。
寨子里的人对我们的到来很是戒备,直到外公找到几个儿时的玩伴确认了身份才慢慢变得熟络起来。
让我奇怪的是,似乎寨子里好几家门口都挂着白色的对联,这是这边家有丧事的习俗,看新旧程度,似乎都是近期的事,问了外公,外公却让不要多事。
和外公一起打扫了祖屋,布置好带来的被褥住了下来,准备第二天去给先祖上坟。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在绿色的水里,似乎就是寨子里的水潭,潭水冷的刺骨,水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我在水面仰面漂浮,身体被冻的僵硬无法行动,只有耳边传来幽幽的女声: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第二天,我是被外公叫醒的,我没多想,估摸着是路上太累了,只是感觉外公的眉眼间似乎多了些愁容。
上坟回来,外公叫上了他儿时的好朋友二爷喝酒,酒过三巡。
二哥,你和我说句实话,咱们寨子里是不是发生了啥事。
就这么小个寨子,能有啥事,二爷目光躲闪。
二哥,有啥你就说吧,和我还要瞒着,你也知道当年离开寨子是去干了啥,有事没事还能看不出来
看着二爷还在犹豫,外公接着说:实话和你说,刘一这孩子天生命里阴气重,所以取名的时候取了个一,意为九九归一,以大阳镇大阴,昨天夜里刘一被冲到了,这事也就和他有了因果,所以不管是为了寨子还是这孩子,我都得把这事解决了。
二爷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将事情慢慢说了出来。
2
三年前,寨子里遇到了几十年难遇的干旱,别说浇灌庄稼了,就连人和牲口的喝水都成了问题。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寨子里来了两口子,三十不到年纪,男人像是病了,苍白瘦弱,女人却有着不似村寨人的水灵相貌。
两人是从更深的山里来的,因为干旱,他们的寨子死的死、逃的逃。走到这里,男人的身体实在抗不住了,女人求了寨老,并许诺不吃寨里的粮和水,男人身体一旦好些就离开,这才让寨老同意他们暂住寨子外围的破房。
男人每天在床上养着身子,女人每天上山掏树根、寻野水。可男人一直没见好转,慢慢的,也就有人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干旱愈发严重,连最深的山沟里都挖不到树根了。在男人和女人断粮的第三天,寨子里的鳏夫三驴找上了女人。
他告诉女人,,他一个人生活,家里还有些余粮,可以匀些出来,让女人到他家拿。
女人也并不是没有担心,可看着床上病着的男人,还是决定去试试。
这一去,就把自己搭了进去。三驴在家里强行把女人给糟蹋了。
为了自家男人,女人忍了下来,端着一碗小米回了家。
谁知三驴在某一天晚上喝了酒,就把这事给说了出去,慢慢的也就在寨子里的男人中传开了。
一个、两个。。。随着有人开头,大家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除了老幼,几乎整个寨子的男人都干了这样的腌臜事。直到其中之一讲了梦话让自己婆娘给听见,狠狠的打了一架,这件事情才算消停下来。
整个寨子的婆娘联合了起来,牢牢的守着自己家的男人和粮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寨子里开始有了传言,现在的大旱是因为寨子里有了不洁的人,触怒了山神。
寨子里的寨老一合计,这是寨子里的丑事,不能让这两个外人给宣扬出去,坏了寨子的名声。
最终,女人的男人还是没保住。就在男人没了的当天晚上,寨子里的人围住了他们的房子,决定连同男人,将女人活埋进行人祭,祈求山神结束这场大旱。
女人和男人被捆在了一起,连夜送到了水源的山洞,寨子里最年长的寨老念了祷词,选了块地把两人埋了。
3
一切的发生仿佛就在昨天。二爷说,盖土前,女人在坑里歇斯底里的大笑,疯狂的咒骂着眼前的所有人。
可当土埋到一半时,女人却安静了下来,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在场的人,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会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你们寨子绝户那天的到来。
二爷的声音颤抖着,眼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恐惧。我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平静语气中浓烈的恨意。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自从女人入了土,慢慢的水源开始有水了,寨子里刻意淡忘了女人的事,似乎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直到前段时间,在女人入土整三年的当天,寨子里年纪最大的祖奶在家门口晒太阳的时候,突然吐血,家里人看到时,鲜血吐了一地,都积成了一个小水洼,人早没了。
过了几天,又是一个老人以同样的方式倒在了自家门前。从那天起,寨子里几乎每隔几天都有一个老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外公想了想,就问二爷寨子里还有谁家老人过去了还没下葬,想去看看。
二爷就把外公和我带到了前天有老人过去的一户人家,因为刚刚过去,老人的子女还在守夜,二爷说了外公的身份,倒也没说什么。
临进去时,外公把我拉到一边和我说:小一,本来我和你爹妈说过你的这个命,咱们商量着你也接触不到这些事情,也就不想让你走这条路。但是现在你也看见了,命就是命,你不找事,事情也会找上你。没办法,今天开始,你就和外公学学这门手艺吧,以后就算没有我,你也不怕遇上事,等回去了我会和你爸妈说的。
二爷说让我们做好准备,老人的样子不太好看,他就不进去了。我应了下来,和外公进了门去。
老人停在侧屋中间,周围挂着白幡,脚前放着火盆香炉,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过后的烟味。
外公让我做好准备。慢慢的掀开了盖着老人的白布,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见一个过去的人躺在我的眼前,奇怪的是,除了手心紧张的出汗,我竟然没有恐惧。
直到后面我和外公问起才知道,我的命格属阴,对这一类事情有亲和力,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
4
随着白布的掀开,整个老人的状态展现在我们眼前。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老人的脸色异乎寻常的白,嘴大张着,舌头泛白前伸,齿缝间还残留着清理不完的血渍。眼睛凸睁着,外公试了试,怎么也无法闭上。指头扭曲,双手弯曲在胸前,脖子上的皮肤似乎就是被自己抓烂,血肉外翻着。
外公看完后,招呼着我出了门,拉过老人的儿子说;小兄弟,我们是外人,不方便,麻烦你去看看你娘的肚子上有没有啥东西。
老人的儿子急忙跑进房里,不一会就脸色煞白折返回来,有、有,好大一张脸,又哭又笑的。
外公听完叹了声气,老人的儿子赶紧问外公有没有办法,会不会对家里其他人有影响。
没事,待会我会处理下,今天就下葬吧。老人儿子应了是就忙着去准备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外公带着我一起来到了寨子外的墓地,准备边做事边教我。
外公特意让寨子里的人把葬坑多挖宽了30公分,先是在葬坑里均匀的铺撒了一层生石灰,覆上一层土,然后杀了一只大公鸡,用鸡血撒满了葬坑。老人的棺木落坑后,又掏出了一把朱砂,放置在老人胸口,这才让人封棺盖土。
外公和我说,生石灰有隔绝阴阳之效,可确保葬坑内的阴阳二气不会通过土地向周围浸染。老人身子里阴气太重,需以阳性朱砂引出,因为棺木底下也撒了一层大阳的公鸡血,阳升阴降,阴气便只能被阳气裹挟,通过上方土地慢慢发散。待生石灰受潮失效时,老人体内的阴气也散完了,这样方可保证老人不造成影响的情况下,化归于土。
是夜,我和外公围坐在二爷家的火塘边。
二哥,今天白天你也听见了,这是鬼脸煞,此煞是怨气入体形成,老人行动不便,不可能去外边沾染上东西,且显像在腹部,只能是煞气从口而入,刘一和我说了那天他的梦,寨子里的水出问题了。
二爷一下子慌了起来:阿弟,这可怎么办呀,寨子里家家户户都靠着潭子里的水过活,现在水有问题,没水人活不下去呀。
二哥,先别急,明天我们先到水源看看情况,再看看怎么处理。
听见外公这样说,二爷也只好作罢,收拾了明天进山要用的东西,早早休息了。
5
翌日,我背着准备的东西,和外公二爷一起顺着水流的方向向山里走去。
一路上,外公的眉头越来越紧,我忙问外公是怎么了。
小一啊,你看看这一路上,但凡水边的植物有什么不一样么,听外公这么一说,我赶紧向周围看去,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
好像没什么不同,就是似乎长得更加茂盛一些。
天地分阴阳,植物也是,水边的植物大多是阴性植物,这些植物那么茂盛,必然是水里的阴气很重。小一,你去拔束草,看看根是啥样,外公说着。
我按照外公的要求随意拔起一束,整个草的根部呈现出黝黑的颜色,我一脸疑惑的看向外公。
果然是水的问题,这是被煞气侵染的样子,继续走吧,十之八九源头就是埋人的地方了。
二爷听罢,只能摇摇头,叹着气跟上外公的脚步。
过了小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寨子的水源,一个高有7、8米,宽就5、6米的山洞,一股山泉水顺着洞里慢慢的流淌出来。
二爷打开提前准备好的手电,一起迈步而进。
刚进到山洞里,我就猛的打了个寒战,太冷了,不同于冰窖的寒冷,山洞里的冷湿乎乎的,空气里似乎布满了微小的水粒,感觉像是空气都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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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二爷的手电快速的闪烁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熄灭了,任二爷怎么拍打也没用。
二哥,别费力了,这洞里阴气都快凝结成实质了,电子的东西也会收到影响。外公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煤油火机,好在还在洞里发现了前人留下的火把。
随着光照的恢复,我也打量起整个山洞的样子。
整个山洞并不高,里面是一块碎石铺满的平地,越往里越小,最里面只有一个小的口子,山泉水从山体里向外流淌。
外公走到平地中心,那里的碎石上都是泥土,似乎被翻整过。
阿弟,就是这里了,当时那两口子就被埋在了这里。
外公听见二爷这么说,随手找了个棍子,就浅浅挖开一层,就见土层整个都是黝黑的颜色,还有黑色的水慢慢渗透出来。
随手扔掉木棍,外公说:就是这的问题了,今天先走吧,明天叫上几个人,得挖开处理了。
6
回到寨子里,我突然毫无征兆的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一直在寒热之间交替。
恍惚间,似乎自己又到了寨子的水潭里,还是那抹深绿色,这次不同的是,我已经不再漂浮在水面,而是沉在了水底。
像是有人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冰冷的双手紧紧的箍着我的脖子,肺部因为缺氧而火辣辣的疼痛,耳边传来一个女人怨毒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
就在我即将窒息的时候,就听见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刘一,醒来!,是外公的声音,我的眼前陷入了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以后了。
我蹒跚着爬起床来,浑身酸痛无比,慢慢走到在门口喝茶的外公身边坐下。
外公,我这是怎么了。
那东西又来了,而且力量更强了,毕竟已经害了寨子里那么些人了,好在那天她来找你,我也就借机...
从外公的描述里我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烧当天,我基本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外公看我这样明白我是被冲体了,那个女人打算借着山洞里的阴煞气进一步削弱我身上的阳气,必然晚上是要来找我的。
于是,趁着我白天昏睡的时间,外公和二爷一起准备了晚上要用的东西。
外公先是让二爷在寨子里找到了一只3年的大公鸡,取其鸡冠之血,混合朱砂,涂满了一个小铃铛挂在我的床下,
这样的铃铛阳气旺盛,在有大量阴气到来时,会相互刺激发出声响,提醒埋伏在外的外公。同时,挂在我的床下,是为了让我自身的阳气掩盖它的存在。
剩余的鸡冠朱砂血,外公用它画了4道烈阳诛煞符,等到那东西来了,外公就会进屋和她周旋,二爷在房子四周贴上符纸,避免她逃走。
外公有在寨子里寻到一只黑狗,也是取其血液,浸泡了一张草绳编织的网,和寨子里杀猪用的刀子。
外公的本意是觉得她本是个可怜人,希望能够先行化解其怨恨,但她已经害了那么多条人命,投胎无门,只能将其诛灭。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她上门。
7
是夜,外公和二爷在身上涂满了潭水边挖来的淤泥,隔绝自身阳气,埋伏在房子侧边的草垛里。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整个寨子慢慢的起了雾气,就听见水潭边的方向传来狗咽呜的声音,外公给了二爷一个小心的眼色,小声说:来了。
不过一会儿,雾气向着我所在的房子漫延过来,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窗户上也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突然,房间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外公大喊一声:二哥,贴符。随后一个箭步冲进了房子。
一进房子,外公就看到那个女人正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黑色的水像血一样,顺着她的身上流下来,渐渐包裹住我,我却紧闭双眼,面色铁青,毫无挣扎的迹象。
外公一声大喝:刘一、醒来,同时,将背上浸过黑狗血的草绳网向女人罩去。
不等女人反应过来,草绳网牢牢的罩住了她,顿时,女人身上腾起了一片白气,嘴里发出了凄厉的呼喊。
外公不敢大意,抽出腰间杀猪刀,向女人奔去。
女人此时已经跌落在地,任凭如何翻滚都无法挣脱草绳网的束缚,看见外公手中的杀猪刀,急忙躲避。
外公毕竟年事已高,几次突刺都未能刺中她,草绳网慢慢开始松脱,外公头上也见了汗,呼吸急促起来。
在追逐中,外公不小心被床脚磕绊,摔倒在地,借着这个空档,女人也似乎停顿着感应了一下,然后猛的跳了起来,撞开了我床边的窗子,逃了出去。
外公也跟着翻窗而出,就见窗上的突起把草绳网从女人身上挂了下来,二爷站在窗外,一脸惊恐,手中还拿着最后一张符纸。
定是二爷因为从未参与过这类事情,心情紧张下手脚不够利索,还有最后一张符没贴,让女人感应到了空档,这才破窗而出。
外公没有多言,拿过二爷手中的符纸,二哥,你照看着小一,我去追。言罢,顺着地上的黑水轨迹追去。
一直追到了水潭边,黑色水迹进入了潭水,外公知道今天的计划失败,只得折返回来。
这时的二爷已经在拿着帕子给我擦拭身上的黑水了。
8
外公回到房内,二爷满脸愧疚之色,外公忙说:无妨,二哥,人算不如天算,小一也没事,接下来我们从长计议。
在给我擦干净身子以后,外公掏出之前留下的黑狗牙放在我的怀里,帮助我排出阴气,便喊上二爷去休息了,直到我现在醒过来。
我一边拉伸着身体缓解酸痛,一边问道:外公,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这次她逃脱了,可也受了重伤,暂时应该没有能力出来害人,我们得抓紧时间把她送走,她也是个可怜人,外公叹了口气说道。
我想起二爷说的事情,心中也不是滋味,毕竟,那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外公
没了,小一,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她成煞之后没有害人,只要化解仇恨便能再次进入轮回,但是现在,来不及了。
外公轻轻抚过我的头顶,接着说:小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然规律不会因为人的善与恶而改变其运行规律,但是你要相信,因果因果,有了因,必然会结果。
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当她成煞以后,她已经不是原来得她了,是一口怨气,心中只有报仇得执念,没有意识。一旦她继续害人,会变得更加凶恶,会有很多无辜得人受到牵连。
外公停顿了下,像是要给我时间消化。
今天也算是外公教给你的第一课,作为看事先生,心存善意,要以大义为先,心怀怜悯,要以众生为重。
我没接话,在心里思索着这两句话。
过了一会,二爷抱着一捆艾草来了。
小一醒了啊,阿弟,你看这些够么
够了够了,小一,你把这些艾草拿去,烧桶水,好好泡个澡。
我好奇的问外公,这有什么作用。
你这几天接连被煞侵体,虽然我已经把你身体里的阴气拔出来了,可身体里面还是会有残留的秽气,艾草可以驱邪除秽,不泡个澡,免不得后面得病一场。
我恍然,正准备去烧水,外公叫住了我。
泡完就休息吧,二哥,明天还得劳烦你和我们一起上山,准备几把铲子,我们得把煞挖出来处理了,她心里有恨,不能再带那些腌臜玩意上去刺激她,只能靠我们了。
二爷点头应是,忙去准备了。
9
第二天一早,二爷带着工具,我们一起出发上山。
不知道是不是我得错觉,老感觉水流边得植物没有之前看到得精神了。
一路无话,过了小一个小时,我们到达了山洞。
奇怪的是,似乎山洞里没有之前寒冷了,空气中悬浮的水颗粒也消失不见,我好奇的问了外公。
外公说,上次在寨子里埋伏,虽然没能把煞给留下,但是她也被黑狗血的阳气给伤了,阴煞气散了很多,对周围的影响力也会变小很多。
小一,开始挖吧,慢一点小心一点,不要碰坏她的身体,身体损坏会加深她的怨气。
听了外公的话,在二爷的帮忙下,我小心的挖了起来。
随着慢慢挖开表层的土石,裸露出了下方黑色的泥土,掺杂着黑色的血液,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因为害怕挖坏煞的身体,我带上外公提前用朱砂浸润的手套,用手慢慢的刨开覆土,直到煞露出了她本来的样子。
三年的时间,她的身体没有丝毫的腐坏,因为失去生机,皮肤愈发的苍白,五官确实长得清秀,眼睛大张着,五官都有黑色血液流下的痕迹,想起她的经历,又让我轻叹一声。
虽然现在是白天,按理说她也无法作祟,但我还是将外公的符贴在她的额头,以防万一。
我和二爷把她移到边上。
外公,现在怎么办
靠我们三个人也带不走她,把她抬到洞外边,小一,你去寻些干柴,直接火化了吧。
熊熊的大火把煞吞食进去,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喊叫不。。。,声音中有恨、有怨,却还有一种让我理解不了的无奈。
我们三人一直守到火焰熄灭,所有的一切都化为尘土,我们才准备折返。
阿弟,那她男人。。。二爷有些担忧的说。
没事,应该是只有她化了煞,一直也只有她在作祟,男的就暂时不要动了,以免横生枝节。
听见外公这样说,二爷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和我收拾了工具,一起往山下走去。
我们谁也没注意到,在我们出洞的时候,原先埋葬煞的坑洞里,慢慢的渗出红色的血迹。
10
回到寨子,我们三人似乎都卸下了身上的重担,轻松了不少。
二爷打了些自家酿的包谷酒,味道格外醇厚,我也喝了不少,整个人喝的昏昏沉沉。
睡到半夜,我感觉又冷又渴,可还是没能战胜酒力,又继续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发现外公不在房间,寨子中间传来喧嚣的人声,我便寻着声音而去。
隔着老远,就发现寨子的水潭边上围满了人,像是整个寨子的人都来了,外公和二爷居然都在,只是外公似乎眉头紧锁,低声和二爷商量着什么。
我穿过人群,突然就看到水潭边躺着一个人,刚才被人群遮住没有发现。
细细一看,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40岁左右得男人,双手紧紧得扶在脸得两侧,刚开始粗略一看似乎是在躺着,可走近才发现,这个男人应该是趴着的。
脖子上骨骼突出,这是自己生生的把脖子拧到了背后
嘴角的一边向上僵硬得扬起,整个神情像是在笑一样。
男人的旁边坐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女人,几个寨里人正在小声劝阻。
我急忙向外公靠过去,正准备询问,被外公挥手打断。
外公面向哭泣的女人,问道:杨家媳妇儿,昨晚是个什么情况
周围人又安抚了半天,女人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抽噎着说了起来。
他的男人是寨子里的木匠,昨天在家里给隔壁寨子打家具,因为对方时间催得紧,就打晚了些。
等打好已经过了12点了,男人想着抓紧时间把要水磨的部位先弄了,时间节约出来,第二天一早就能上漆。
恰好家里没水了,就扛上水桶到水潭打水,女人就先睡下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醒过来发现男人不在身边,找到水潭边,就发现了男人的尸体。
说到这,女人又开始哭了起来。
外公没再问什么,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检查了男人,然后叮嘱二爷。
这家男人还在壮年,不知天命为何物,枉死之后怨气太重,不能再用之前的方法下葬了,要尽快火化。
二爷点头,走到一边,和男人媳妇儿商量起来。
11
突然,寨子里的一个男人向着外公跪了下来。
刘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呀。
有一个人带头,忽的就跪倒了一片,七嘴八舌的说着让外公救命的话。
外公脸色阴沉,呵斥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清楚,理顺阴阳的事,我会做,但是其中的因果,终会有报。
想是外公心中仍是气愤,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急忙跟上去,走远了回头一看,寨子里的男人耷拉着头,有几个女人已经开始哭泣。
我心中没有怜悯,人的心,有时候比阴物更狠。
回到住处,外公收拾好东西,带上我往山洞赶去。
外公告诉我,那个煞已经火化,不可能再有事,说不得是煞的男人有什么变化,得赶紧去看看。
越靠近山洞,似乎那些寒气又回来了,山洞门口的水里,居然有淡淡的血丝,顺着水流向山下淌去。
我和外公快步向山洞里走去,只见之前挖出的坑洞里,已经积攒下一层血水,鲜红的像是刚刚放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味的味道。
我急切的想知道是不是煞的男人导致寨子里的死亡,于是还未等外公开口,我便跳下坑里,用手开始向坑外泼水。
随着血水的减少,先是泥土,然后是沙石,直到露出了男人的尸体。
就在我挖开附在男人脸上的泥土时,我与他睁开的眼睛对视。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黑色的眼瞳填满了他的眼眶,没有留下一丝眼白。
一丝丝的血液还在顺着眼角不停滑落。
眼神冰冷,似乎充斥着怨恨、暴怒、疯狂这些所有的负面情绪。
在他眼神的注视下,我脑中轰的一声,我的世界陷入黑暗。
刹那间,我又清醒了过来,可是我眼前的景象变得一片血红,身体似乎不再属于我,我像是一个旁观者,无法控制。
我的眼角有液体莫名的开始流淌,滴落下来,是鲜红的颜色,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我就这样注视着我,慢慢的从坑里支起身子,扭头看向外公,脑子里充斥着一个声音:杀了他。
12
外公看出了我的情况不对,缓缓向后退,拉开与我的距离。
我扶住坑边,动作略显僵硬的向外攀爬,目标直指外公。
随着我爬出来,像是已经适应,动作越发灵活。
刹时,我如一阵风般向外公直扑而去,双手手指如勾,向外公脖颈抓去。
外公急忙侧身低头一闪,躲开了去,本想直踢我的膝盖,想是怕伤害到我,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就在这变招的时间里,我已经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外公脚踝,反手猛地一甩。
外公被甩出几米开外,后背猛的撞在石壁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我心中一紧,努力想要抢回身体的控制权,可却仅仅只是让身体微微迟缓了一瞬。
外公抓住时间,从怀里掏出一瓶提前准备的黑狗血,涂抹在双手,又在口中含了些许,双手支掌,快步向我击来。
我不闪不避,任凭外公击中我的胸口,可黑狗血都被衣裳挡住,我双手抓住外公肋下,用力收紧。
外公一声闷哼,急忙变招,双臂下压,抓住我的手腕。
我皮肤裸露的地方与黑狗血接触,似是热铁遇见冷水,腾起一道白雾。
嘴里发出惨嚎,感到双手剧痛无比,登时力气一松。
外公急忙脱离我束缚,撤步后退,靠在石壁上用鼻子用力呼吸。
毕竟年岁已大,体力不比年轻时候。
过了一会儿,我手上不再腾起白雾,疼痛有所缓解。
站直身体,我感到我的杀意愈发深了,再次猛的扑向外公。
这次,我对身体再也无法造成影响,我用极快的速度奔到外公身边。
外公后退时一不小心滑倒在地,我趁势压了上去,双手死死掐住外公脖子,外公顿时呼吸困难,脸色发红。
就见外公用力一咬,咬破了舌尖,口一张,提前含着的黑狗血混合舌尖血全部喷洒在我脸上。
更多的白雾从我脸上升腾起来,带来更加剧烈的疼痛。
我双手捂住脸在地上翻滚。
外公忍着疼痛,掏出上次画好的符纸,拍在了我的额头。
我感到身体一阵僵硬又放松下来,像是有东西从我身体抽离出去。
我晕了过去,一段记忆突然钻进了我的脑海。
13
我叫莫刚,她叫霞妮。
我们家是寨子里的主祭,整个寨子的红白喜事都由我们家主持祭祀,祭天、祭水、祭神。
霞妮家是寨子里的寨主,管理着寨子里的耕种、交易、日常秩序。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因为两家人交好,虽然我从小体弱,依然提前定好了娃娃亲,一直到了18岁,我们俩顺理成章的成了亲。
哪知,就在成亲的那年,遇上了几十年难遇的旱灾。
寨子里的水越来越少,吃的,也越来越少。
我们家一直不停地祭祀,用鸡、用猪、用牛羊。
可老天爷像是没听见一般,仍然滴雨未降。
慢慢的,寨子里开始传出风言风语,说是因为我和霞妮的婚姻,惹怒了老天爷,这才降下惩罚。
我的阿爹一直在竭力和寨子里的人解释,这般祭祀仍然求不下雨,这是天的定数,与人无关。
一开始,霞妮的阿爹还在帮着我家说话,可是随着寨子里猜疑的言语越来越多,霞妮的阿爹也不再出声。
还好,霞妮从来没有听信这些,安心陪着我,每天外出寻找水和食物。
终于,随着食物和水的枯竭,寨子里的人再也按耐不住,叫嚣着要让我这个罪人活祭上天,平息老天爷的怒火。
任凭我的阿爹如何解释,乃至祈求,都无法改变寨里人的想法。
最后,阿爹求到了霞妮阿爹那里,霞妮的阿爹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我阿爹的肩膀。
我明白,寨里人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霞妮他爹需要权力的稳定。
我,被放弃了。
眼见局面无法更改,阿爹只好装作应了下来,定下了祭天的时间。
我被关在了霞妮家后院,门口有人把守,每天定时送来微薄的食物。
霞妮也被禁足了,直到她一直绝食,她爹才同意让我们见一面。
我们约定好了出逃的时间,霞妮和我一起走。
约定的时间到来,村里的祠堂着火了,门口的看守也紧急的投入了救火。
霞妮收拾好东西来寻我,我俩翻过院墙,向村外跑去。
没过一会,身后突然传来了呼喊的声音,应该是发现了我和霞妮逃跑,追过来了。
就在寨口,我发现阿爹已经在等着我们,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包袱,只讲了一句:活下去。
阿爹头也不回的向寨子里的人迎去,我知道这是阿爹在帮我们拖延时间。
我只来得及给阿爹磕了一个头,拉着霞妮向山里跑去。
14
我和霞妮奋力的奔跑,顾不上枝条划破衣服和皮肤。
终于,身后不再有人追来,可我和霞妮还是不敢停下来。
不知走了几天,我们终于看到一个寨子。
谁能想到,我们逃离了虎口,却又坠入狼窝。
长时间的食物匮乏,再加上这几天的连续赶路,终于让我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垮了下来。
我病倒了。
我亲眼看着霞妮为了能让我落脚修养,跪在寨老面前苦苦哀求,也看到霞妮每天到山里寻找食物,劳累的日渐消瘦。
我恨我自己,恨我这副病怏怏的身体。
慢慢的,我连床都下不了了。
那一天,霞妮端回了一碗小米。
我想着,许是寨子里的哪家人发了善心。
霞妮和着山里寻来的一点浑水,煮出一碗夹生的小米饭,细心喂我吃下。
我憧憬着养好身体,和霞妮走出大山,去过我俩的日子,却没注意到霞妮眼角的哀伤。
之后的日子,每隔几天,霞妮就能带回来一些粮食。
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在我的逼问下,霞妮吞吐的说了出来。
我更加痛恨我自己,气急攻心之下,我开始吐血。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再进食,我对不起霞妮。活着,我害了她,死了,我要护住她。
我趁着霞妮进山,从怀里掏出了阿爹塞给我的令牌。
这是我们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旁人只知道每次祭天祭神,我们都要以这个令牌作为主祭之物。
可这令牌既然可做主祭之物,匡正气阻外邪,又受祭祀之气熏陶,怎会如此简单。
我们家一直有一句不传之密:以血祭之,隔阴阳,绝五行,不入轮回。
一旦用我们家族直系的鲜血,辅以密咒,便可与其建立联系。
待施咒之人将死之时,令牌便会封锁其魂魄,留住最后一口气,将施咒之人转化为活尸。
这样一来,施咒之人便能长存于世,却也失去了轮回的机会,一旦死去,便是魂飞魄散。
现在的我哪还在意这些,我只想让霞妮活下去,好好的护住她。
我刺以鲜血,施以密咒。
剩下的便是等待我最后时间的到来。
15
可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就在我刚刚咽气之后,这个寨子里的人就找上了门来。
我的转化尚还需要一些时间,虽然我能听,能看,却无法动弹。
我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带着恶心的嘴脸,捆住了霞妮,抬着我们送到山洞。
我看到了泥土的撒落,我听到了霞妮的诅咒。
我亲眼看着泥土把霞妮掩埋,亲眼看着她在我身边慢慢的没有了气息。
我努力的加速转化,终于,我能动了。
我本想马上起尸,我要杀光所有人为霞妮报仇。
可我突然发现,霞妮的魂魄没有离体,而是沉寂在身体中。
她要成煞,我要护着她,或许,我们能以另一种形式在一起。
我就这样一直陪着她,直到满了3年这一天,霞妮醒过来了。
我试图劝过她,我想让她再入轮回。
只要还没背负人命,她便还有选择的机会。
可是霞妮不愿意,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了我的情况,她不愿独自去轮回。
她要复仇,为了她,也为了我。
她是煞,我只是活尸,我没办法阻止她,还被她用尸身压制着我。
或许真是邪物不被天眷,我们都没想到寨子里会来了你们爷孙。
霞妮没想到你们会那么棘手,只去了魂,却留下了尸。
不然,你们怎么可能伤得了她。
你们伤了她,还寻了过来。
她怕我死,临到头,仍然死死得压制住我,不让我起尸。
你们在我面前,亲手让她一点点的化为灰烬,让她就这样永远离我而去。
你们好狠的心,我要杀了你们,我要让你们给霞妮陪葬。
可霞妮的压制还在,我需要力量来解开压制。
所以,我趁着夜里让我的魂魄离体,顺着水流去到寨子里。
我还在思索怎么离开水,那个男人送上门来了。
我知道,他也对我的霞妮做了腌臜事。
我附上了他的身体,让他自己亲手慢慢的拧断了他的脖子,
吸收了他的怨气和死气,我力量增加了,很快我就可以冲开霞妮的压制。
可是,你们来的太快了。
你们挖出了我的尸身,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附身于你。
可我还是没能斗赢一个老头。
或许,这就是命。
16
回忆就这样结束了。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外公已经站了起来。
正用朱砂撒满男尸的全身,阵阵白烟升腾,男尸也有了腐化的迹象。
小一,去捡些干柴,还是得把他烧了,不然这个水源也就废了,外公看我醒来,招呼着我。
我忍着身体的酸痛,刚爬起身来,就见二爷出现在山洞门口。
原来是二爷处理完寨子里的事,回家不见我们,料想着我们是到山洞来了,担心我们出事,便急忙赶了过来。
在二爷的帮助下,我终于点起了火。
一直到男尸整个烧成了灰烬,外公让我连着女尸的灰烬一起收拾了起来。
小一,外边找个地方,把他们埋在一起吧,生死无法在一起,现在灰飞烟灭,就让他们同穴吧。
按照外公的吩咐安置好后,我和二爷扶着外公向山下走去。
路上,我把看到的记忆对外公和二爷说了,外公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口气。
二爷满脸愧疚,欲言又止。
二哥,别多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第二天,我和外公早早收拾完行李,最后去祭拜了一次祖坟。
骑上二爷准备的骡子,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再也没有回去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