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迟到的亡魂
林夏第五次看向腕表时,秒针刚好划过数字12——下午3点整。
咨询室里的挂钟发出沉闷的咔嗒声,与空调轻微的嗡鸣交织在一起。窗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林夏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细流,将外面的世界分割成模糊的碎片。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后一条短信,发送于一小时前：
林医生,非常抱歉,我可能要迟到一会儿。——程先生
林夏叹了口气,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敲打。这是第五次了。同样的预约时间,同样的迟到短信,同样的最终缺席。作为心理咨询师,她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患者,但像这位程先生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她拿起桌上的预约记录本,翻到最新的一页：
5月20日,下午3点,程先生（新患者）,主诉：严重焦虑、时间感知障碍。备注：前四次均未到场,每次预约前一小时发短信告知迟到。
林夏的笔尖在时间感知障碍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这位从未谋面的患者声称自己总是无法正确估计时间,常常以为只过去了五分钟,实际上已经过了半小时。更奇怪的是,他坚持要求将每次咨询都安排在下午3点,这个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死亡时刻的时间段,人体生物钟最为低迷的时刻。
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指甲在抓挠。林夏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她转身走向办公桌,决定再等十五分钟就取消这次预约。
咨询室里安静得可怕。林夏能听到自己手腕上表针走动的声音,能听到雨水顺着外墙管道流下的汩汩声,甚至能听到自己吞咽时喉咙的轻微响动。这种异常的清晰度让她感到不适,仿佛有什么东西抽离了房间里的空气,让所有声音都变得格外刺耳。
3点15分。林夏拿起手机,准备给这位神秘的程先生发一条取消预约的短信。就在她的拇指即将按下发送键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背后袭来。
她猛地转身。
咨询室里空无一人。沙发上的抱枕整齐地排列着,茶几上的纸巾盒端正地放在角落,连她刚才喝了一半的水杯都没有移动过的痕迹。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林夏的皮肤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颤抖。
回应她的只有空调出风口吹出的冷风。林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只是连日的阴雨天气导致的情绪低落。她重新拿起手机,完成了短信的发送。
程先生,鉴于您连续五次未能按时赴约,我不得不取消您的咨询预约。如有需要,您可以——
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刚响起,咨询室的门铃突然尖锐地鸣叫起来。
林夏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她看向门口的监控屏幕,黑白画面上显示门外空无一人。但门铃仍在响着,那种刺耳的声音像是直接钻进了她的颅骨,在里面不断回荡。
她强迫自己走向门口,手指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拉开了门。
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顶灯投下惨白的光。林夏探出头左右张望,走廊两端都没有人影。就在她准备关上门时,一阵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飘进了她的鼻腔。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潮湿的泥土、锈蚀的金属和某种腐败的有机物混合在一起。林夏皱起眉头,目光落在地面上。门槛外放着一个信封,纯白色,没有任何标记。
她弯腰捡起信封,立刻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到整条手臂。信封出奇地冰冷,仿佛刚从冷冻柜里取出来一样。林夏关上门,走回咨询室,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
对不起,我又迟到了。下次一定准时。——程俭
林夏盯着那个签名看了很久。程俭,这与预约记录上的程先生相符,但为什么之前从未提及全名更奇怪的是,这字迹看起来像是在极度痛苦或慌乱中写下的,有些笔画甚至穿透了纸张。
她将纸条翻过来,背面有一行更小的字：
你能帮那些拖延至死的人吗
林夏感到一阵眩晕,她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窗外的雨声变得更大了,雨点拍打窗户的频率几乎像是某种疯狂的摩斯密码。她再次看向那张纸条,突然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纸条的右下角有一个暗红色的污渍,已经干涸,但形状依稀可辨。
那是一个指纹。
林夏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男友周明的电话。周明是市报社的记者,也许他能帮她查查这个程俭到底是什么人。
电话接通后,周明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夏夏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出事了,城西又发生了一起离奇死亡案。
林夏的手指紧紧攥住那张诡异的纸条：什么情况
一个程序员,死在自己家里。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但诡异的是...周明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的电脑记录显示,死亡前一分钟他还在写代码。而且邻居坚称昨天还看到他在阳台抽烟。
林夏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死者叫什么名字
李明浩,30岁,在某互联网公司工作。据说是个重度拖延症患者,项目总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完成。周明顿了顿,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了。上个月底死了一个出版社编辑,两周前是一个大学老师,都是类似的死法,尸体呈现高度腐烂状态,但所有证据都显示他们几分钟前还活着。
林夏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纸条上：周明,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名字叫程俭。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稍等...有了,程俭,35岁,曾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半年前,也就是1月15日,在城际高速上发生车祸身亡。事故原因是他在超车时因拖延变道,被后方卡车追尾,车上三人全部遇难,包括他妻子和六岁的儿子。
林夏感到一阵恶寒：1月15日...那不是...
对,就是那场震惊全市的连环车祸起始点。周明的声音变得严肃,据说程俭生前就是出了名的拖延症患者,连结婚都是拖到女友怀孕六个月才办的婚礼。事故调查报告显示,车祸发生时他至少有五秒的时间可以安全变道,但他一直犹豫不决...
林夏突然想起纸条上的那句话——你能帮那些拖延至死的人吗
周明,她的声音颤抖着,那些死者...他们和程俭的车祸有什么关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等等,我查一下...天啊,那个出版社编辑是当时报道车祸的记者,大学老师是事故责任认定的专家证人,今天死的这个程序员...他的行车记录仪视频是法庭上认定程俭全责的关键证据。
林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看向咨询室的角落,那里的阴影似乎比平时更加浓重,几乎要凝结成某种有形的存在。空调出风口的冷风不断吹拂着她的后颈,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抚摸。
夏夏你还在吗周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为什么突然问起程俭
林夏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告诉他关于神秘预约和纸条的事：只是...最近遇到一个同名的患者。可能是巧合。
挂断电话后,林夏立刻打开电脑搜索关于程俭车祸的新闻。屏幕上很快弹出大量报道,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车祸现场照片,扭曲变形的银色轿车被夹在两辆大卡车中间,像被巨人捏扁的易拉罐。报道称,程俭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试图用身体保护儿子,但无济于事。
林夏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突然发现一个细节：轿车仪表盘上的时间定格在15:07。而她的所有预约记录显示,那位从未出现的程先生每次预约的时间都是下午3点整。
窗外的雨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细微的、不似人声的低语。林夏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心跳如雷。她再次看向那张诡异的纸条,突然发现上面的字迹似乎变得更模糊了,就像被水浸过一样。但咨询室里很干燥,没有任何水渍。
她决定提前结束今天的工作。收拾东西时,林夏猛然发现咨询室角落的植物...一盆绿萝...不知何时已经枯萎了,褐色的叶片蜷曲着,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而就在昨天,它还郁郁葱葱。
锁门时,林夏有种强烈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透过猫眼注视着她离开。
2
时间扭曲
周明在午夜咖啡见到林夏时,她面前的拿铁已经冷了,表面凝着一层皱巴巴的奶皮。咖啡馆里人不多,角落里一对学生情侣低声交谈,吧台后的店员无聊地擦拭着咖啡机。音响里放着某首爵士乐,萨克斯风的声音像一条滑腻的蛇在空气中游走。
你看起来糟透了。周明在林夏对面坐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我带来了程俭案的资料,还有一些关于最近几起离奇死亡的内部报告。
林夏的手指紧紧缠绕着餐巾纸,将它拧成一条细绳：我查过了,我诊所的预约系统里根本没有'程先生'的记录。所有预约都是手写记录,但我很确定不是我登记的。
周明皱起眉头：你是说有人潜入了你的咨询室
不只是这样。林夏压低声音,今天下午我离开诊所后,去了物业调监控。你猜怎么着监控显示在过去一个月里,每天下午3点,我的咨询室门口都没有任何人出现——包括今天门铃响的时候。
周明的脸色变得凝重：会不会是门铃电路故障
我也希望如此。林夏苦笑,但物业工程师检查后说门铃系统完全正常。更诡异的是,他们说我的咨询室最近一个月每天下午3点整的监控画面都会出现几秒的雪花屏,就像被什么干扰了一样。
周明翻开文件夹,取出一张照片推给林夏：这是今早发现的程序员李明浩的死亡现场照片。注意看他的电脑屏幕。
照片上是一具已经呈现腐败迹象的尸体,瘫坐在办公椅上,头歪向一侧。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代码编辑界面。林夏眯起眼睛,看到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15:07。
和程俭车祸的时间一样。她轻声说。
不止如此。周明又拿出两张照片,出版社编辑和大学老师的死亡现场也有相同特征,所有电子设备都定格在15:07,尽管尸体状况显示死亡时间远早于此。
林夏感到一阵恶寒：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时间在他们身上以某种方式扭曲了。周明接上她的话,法医在尸检报告中提到,所有死者的生物组织都显示出一种奇怪的'时间错位'现象,部分细胞的新鲜程度与尸体整体腐败程度严重不符,就像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着不同的时间流速。
咖啡馆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萨克斯风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林夏和周明同时抬头,看到咖啡馆里所有电子设备的屏幕都在同一瞬间变成了雪花屏。
怎么回事吧台后的店员拍打着收银机。
几秒钟后,一切恢复正常。但林夏发现,咖啡馆里的时钟全部停在了3点07分。
周明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听后脸色骤变：又一起死亡事件。市中心图书馆,一名图书管理员。警方说情况...很不对劲。
当他们赶到图书馆时,现场已被警方封锁。警戒线外围满了围观群众,几个记者正在做现场报道。周明出示记者证后,带着林夏进入了图书馆。
死亡现场在三楼参考阅览室。远远地,林夏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腐臭味,与她今天在诊所门口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死者叫张薇,32岁,图书馆古籍修复员。负责现场的警官向周明介绍情况,保洁员下午4点发现她倒在书架上,当时以为只是晕倒了,但一碰就发现...警官做了个厌恶的表情,尸体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
林夏小心地靠近那排书架。张薇的尸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卡在两排书架之间,像是试图挤进某个狭小的空间。她的皮肤呈现出灰绿色,面部已经部分塌陷,但身上的工作制服却看起来崭新如初。
监控显示她今天下午2点58分进入这个区域后就再没出来。警官说,但根据尸体状况,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周前。
林夏看到死者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在得到许可后,她戴上手套轻轻掰开那只已经僵硬的手,里面是一张被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最后期限四个字,字迹与林夏收到的那张纸条一模一样。
警官,能查一下死者最近的工作记录吗林夏问道,特别是与'期限'有关的内容。
警官翻阅了一下记录：巧了,她最近负责修复一批民国时期的文献,原本上周五就该完成,但她一直拖延,导致整个项目延期。馆长昨天还为此训斥了她。
林夏和周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一个拖延症患者,又一个与程俭有关的死亡。
离开图书馆时,林夏留意到大厅里的电子时钟也诡异地显示着15:07,尽管现在实际时间已经接近傍晚6点。更奇怪的是,所有从图书馆出来的人都在不停地看表,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我的表慢了半小时。一位老太太抱怨道。
我的快了整整一小时。她旁边的年轻人附和。
林夏突然有种可怕的猜想：程俭的鬼魂不仅杀死了那些拖延症患者,还扭曲了他们周围的时间流动。那些诡异的迟到短信、定格在15:07的电子设备、尸体腐败程度与死亡时间的不符...一切都指向一个超自然的解释。
回到车上,周明严肃地看着林夏：我觉得你需要暂时离开这座城市。这些死亡事件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林夏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如果程俭...或者说他的鬼魂...想杀我,早就可以动手了。他一直在尝试...联系我。
通过五次不出现的预约周明难以置信地问。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林夏慢慢说道,如果我想要引起某个人的注意,同时又不吓跑对方,我会怎么做我会制造一种模式,一种可以引起专业好奇的模式。五次完全相同的缺席预约,每次都提前一小时发短信告知迟到...这不是随机行为,而是一种精心设计的模式。
周明启动车子：你是说他...它...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什么
拖延。林夏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根据我的观察,程俭生前最大的问题是拖延症,死后他变成了专门惩罚拖延症患者的恶灵。但他为什么找上我我从来没有拖延的习惯。
周明的手机突然响起短信提示音。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夏夏...这是...
林夏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告诉林医生,明天下午3点,我会准时到。这次不会再迟到了。——程俭
林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就在这时,车内的电子时钟突然从18:23跳变为15:07,然后又恢复正常。窗外,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整条街道陷入一片黑暗。
在那一瞬间的黑暗中,林夏分明看到后视镜里有一张苍白的脸正从后座凝视着她。但当她猛地回头时,后座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在车内弥漫。
3
死亡时刻
林夏整夜未眠。
每当她闭上眼睛,那张从后视镜中一闪而过的苍白面孔就会浮现在脑海中。凌晨四点,她终于放弃入睡的尝试,起身打开电脑,开始深入研究拖延症与时间感知障碍的心理学文献。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渗入房间时,林夏已经整理出一份详尽的笔记。她揉着酸痛的双眼,目光落在最后一条记录上：
极端拖延症患者常表现出对'最后期限'的病态恐惧,部分案例中会出现时间感知完全紊乱的症状,患者无法区分几分钟与几小时的差别,生活在持续的'时间危机'中。
这完美解释了程俭生前的行为模式,但无法说明他死后为何会变成专门猎杀拖延症患者的恶灵。林夏想起那张纸条上的问题：你能帮那些拖延至死的人吗,这更像是一种质问,而非求助。
手机震动起来,周明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我查到一些东西,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关于那场车祸的更多细节。你能来报社一趟吗
一小时后,林夏坐在市报社资料室的角落里,面前摊开着一堆事故现场照片和法庭记录。周明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看这个,车祸发生时的路面监控。
照片上,一辆银色轿车正在高速公路上试图变道超车。后方的重型卡车已经亮起刹车灯,但轿车仍在两个车道之间犹豫不决。
根据事故重建报告,周明低声解释,程俭有整整七秒的时间可以完成变道。七秒！足够任何正常司机做出决定了。但他就是...卡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夏仔细观察照片上的时间戳：15:06:53。十四秒后,那辆车将在15:07:07与卡车相撞。
目击者证词说,周明继续道,撞击前一刻,程俭突然猛打方向盘试图避让,但为时已晚。他的妻子当场死亡,儿子在救护车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程俭自己则在医院挣扎了三天才死。
林夏翻到法医报告,上面详细记录了程俭的伤势：多根肋骨骨折,肺部穿孔,肝脏破裂...最引人注目的是备注栏里的一行字：患者始终处于清醒状态,反复询问时间,表现出极度焦虑。
他因拖延至死,林夏喃喃自语,然后变成了专门惩罚拖延症的鬼魂。
周明突然压低声音：还有更奇怪的。我联系了当时参与救援的消防员,他说程俭临死前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是'下次一定准时'。
林夏猛地抬头,这句话与她收到的纸条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探头进来：周明,总编找你。又出事了,城东一家会计事务所。
周明立刻站起身：什么情况
老板死在办公室里,眼镜男推了推镜架,据说尸体已经腐烂得认不出人形了,但秘书坚称一小时前还看见他在打电话。
又一个受害者。林夏和周明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收拾资料准备前往现场。
等等,林夏突然注意到资料堆最下面有一张她没看过的照片,这是什么
周明看了一眼：哦,那是程俭生前的全家福。事故前一个月拍的。
照片上,程俭站在中间,一手搂着笑容甜美的妻子,一手搭在儿子肩上。六岁的小男孩做着鬼脸,手里举着一个手工制作的纸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生日快乐！下次不要再迟到啦！
林夏的心猛地一缩。照片背景中的日历显示,拍摄日期是2007年12月15日,正好是程俭生日,也是车祸前整整一个月。
程俭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
程小乐,周明回答,幼儿园大班。事故当天是程俭接他放学,顺道去接妻子下班,然后...就发生了车祸。
林夏盯着那张全家福,一种可怕的直觉在她心中成形。她迅速翻看之前的资料,找到了车祸的准确时间：2008年1月15日15:07。
周明,她的声音有些发抖,程俭的生日是12月15日,车祸发生在1月15日,都是当月的15号。而今天...
6月15日。周明脸色骤变,每个月的15号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林夏指向照片中小男孩举着的纸牌：'下次不要再迟到啦',这可能是程俭儿子经常对他说的话。如果程俭生前每个月15号都有什么固定安排...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医生,下午3点的预约别忘了。这次我会准时带小乐一起来。——程俭
林夏的手一抖,手机掉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周明捡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变得煞白。
这是什么意思'带小乐一起来'他儿子明明已经...
资料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电脑屏幕一个接一个地变成蓝屏,显示着15:07的数字。房间角落的复印机自动启动,吐出一张又一张白纸,每张纸上都印着同样的内容：
下次一定准时。
林夏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抓住周明的手臂：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
他们冲出资料室时,整个报社的办公区已经陷入混乱。所有电子设备都失灵了,打印机疯狂吐出印有15:07的纸张,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以不规则的频率闪烁,像是某种诡异的摩斯密码。
周明的同事、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追了出来：周明！总编说让你负责这个连环死亡的报道,已经排上明天头版了,标题是《拖延至死：时间诅咒还是连环杀手》
林夏感到一阵眩晕。公开报道这件事那简直是在向程俭的亡魂发出邀请函！
走出报社大楼,阳光出奇地刺眼。林夏眯起眼睛,突然注意到街对面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一个成年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静静地注视着报社大门。他们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透过热浪看到的虚影。
周明,林夏抓紧他的手臂,你看到对面那...
一辆公交车驶过,挡住了她的视线。当车离开后,街对面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纸片被风吹起,在空中翻飞了几下,落在林夏脚边。
那是一张被撕碎的幼儿园画作,上面用彩色蜡笔画着三个火柴人,最大的那个火柴人头上写着一个拖字。画作一角标注着日期：2008.1.15。
林夏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现在是2008年6月,而这张五个月前被撕碎的画作看起来崭新如初。
我们必须去找那个消防员,她对周明说,那个见证程俭最后时刻的人。
4
最后见证
消防员赵志刚住在城郊的一栋老式楼梯房里。当林夏和周明按响门铃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距离那条恐怖短信中提到的下午3点预约只剩不到一小时。
赵志刚是个四十出头的高大男人,左脸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他听完两人的来意后,沉默地抽完一支烟才开口。
我救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死人,他的声音沙哑,但程俭...那不一样。
他领着两人进入狭小的客厅,墙上挂满了消防队的合影和奖状。茶几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赵志刚和队友们的合照。
那天是我当班,赵志刚开始讲述,接到报警说城际高速发生连环车祸。我们赶到时,现场已经一片混乱。程俭的车被夹在两辆大卡车中间,像被捏扁的易拉罐。
赵志刚的眼睛望向远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现场。
我们先用液压钳撬开后车门,他妻子...已经没救了,头撞在挡风玻璃上。小男孩被卡在前排座位中间,还有微弱的呼吸。程俭自己则被方向盘卡住,胸口凹陷,嘴里不断冒出血沫。
林夏注意到赵志刚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继续。
最奇怪的是,程俭一直很清醒。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血,但目光很清晰。他不停问：'几点了现在几点了'我看了一眼手表告诉他：'三点零七分。'他听了就开始哭,说：'又迟到了,小乐又要生气了。'
赵志刚深吸一口气：我们花了二十分钟才把他救出来。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下次一定准时,下次一定准时...'
他提到过儿子会生气林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
对,说得很清楚。赵志刚点头,'小乐最讨厌我迟到,这次又迟到了',类似这样的话。后来在救护车上,他一度陷入昏迷,但每次醒来第一句话还是问时间。
周明拿出笔记本：他还说过别的什么吗关于拖延、迟到之类的话
赵志刚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有。在等待第二辆救护车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他说：'那些拖延的人,他们不知道时间有多宝贵。他们需要被提醒...被狠狠地提醒。'然后他就笑了,那种笑...让我浑身发冷。
墙上的挂钟突然发出刺耳的咔嗒声,三人同时抬头,时针和分针疯狂旋转了几圈后,停在了3:07的位置。
赵志刚的脸色变得惨白：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程俭的死亡时间,林夏轻声说,15:07。他的鬼魂正在接近。
赵志刚猛地站起来：你们到底在调查什么那场车祸已经过去半年了！
林夏直视他的眼睛：这半年来,所有与那场车祸有关的人,记者、专家证人、提供行车记录仪的程序员都离奇死亡了。尸体呈现高度腐烂状态,但死亡时间都显示是几分钟前。而且所有现场都有一共同点...
电子设备定格在15:07。周明接上她的话。
赵志刚跌坐在椅子上：你们是说...程俭的鬼魂在复仇但为什么车祸是他自己的错啊！
因为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林夏分析道,他将自己的拖延症视为害死妻儿的元凶,但又不愿独自承担这种痛苦。于是他开始惩罚所有因拖延害人害己的人,就像他惩罚自己一样。
周明看了看手表：2点50分。我们得走了,林夏3点有个...预约。
赵志刚送他们到门口时,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臂：等等,你们说所有与车祸有关的人都死了那下一个岂不是...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当时是第一个到现场的消防员,还在法庭上作证了程俭的临终陈述...
林夏和周明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就在这时,赵志刚家的电视突然自动打开,屏幕上满是雪花点,中间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一个扭曲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赵...志...刚...你...迟...到...了...
赵志刚发出一声恐惧的呻吟,踉跄后退。林夏看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就像那些死者一样。
快走！周明拉着林夏冲向楼梯,我们帮不了他了！
他们跑到楼下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回头看去,赵志刚家的窗户玻璃全部爆裂,一股黑烟从窗口涌出。奇怪的是,没有任何火焰,只有那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从中渗出。
林夏的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条短信：
林医生,我已经到诊所了。你在哪里别像其他人一样让我久等。——程俭
时间显示：14:58。
他提前到了,林夏的声音几乎哽咽,从来都是迟到,这次却提前了...
周明发动车子：我们不去诊所,直接去警局。这已经超出我们的处理范围了。
林夏刚要点头,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她抱住脑袋,眼前闪过一连串陌生的画面——一个幼儿园门口,焦急等待的父亲,哭泣的小男孩,雨中的车祸...
夏夏夏夏！周明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了
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林夏喘着气抬起头：我不知道...突然看到一些画面...像是记忆,但不是我的记忆...
周明担忧地看着她：我们先去医院。
不,林夏摇头,去诊所。我觉得...他选择我是有原因的。那些突然出现的画面...也许程俭想通过我传达什么。
周明还想反对,但林夏坚决的眼神让他改变了主意。他调转车头,向林夏的心理诊所驶去。
车内的电子时钟显示14:59。林夏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一切似曾相识,就像一场重复了无数次的噩梦。
她悄悄看了一眼后视镜,心脏几乎停跳——镜中,一个面色惨白的小男孩正坐在后座上,怀里抱着一张被撕碎的蜡笔画。当他们的目光在镜中相遇时,小男孩缓缓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嘘...爸爸不喜欢等人。
林夏猛地转身,后座上空无一人。但座位上放着一张纸片,上面用蜡笔写着：
3点了,林医生。你迟到了。
车内的时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数字跳变为15:07。与此同时,整条街上的路灯同时亮起,尽管现在还是阳光明媚的下午。
周明踩下刹车,车子在距离诊所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停下。他转向林夏,脸色凝重：我们得制定个计划。如果程俭真的在诊所等你,我们该如何应对一个...鬼魂
林夏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根据资料,程俭并非无差别杀人,他的目标很明确,都是那些因拖延造成严重后果的人。我不符合这个条件,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尝试联系我,而不是直接杀死我。
但他今天说要'带小乐一起来',周明指出,如果他儿子也变成了鬼魂,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两个怨灵。
林夏想起后视镜中看到的小男孩,以及那张写着3点了,你迟到了的纸条。程小乐的怨念似乎比父亲更直接,他讨厌等待,讨厌父亲永远迟到。
也许...也许关键在小乐身上,林夏突然想到,程俭因为拖延害死了儿子,他的执念是'下次一定准时'。但如果能让小乐原谅他...
周明看了看时间：15:03。我们还有四分钟。你有什么计划
林夏快速思考着：我需要直面程俭,尝试与他沟通。你...你最好留在外面,如果我半小时内没出来或者联系你,就立刻报警。
不行,周明坚决反对,我跟你一起进去。
周明,林夏抓住他的手,如果我们都陷在里面,谁来阻止程俭继续杀人赵志刚可能已经...我们需要有人把这个情况告诉警方。
周明还想争辩,但林夏已经推开车门：15:05了。我必须走了。记住,半小时后如果没我的消息,立刻报警。
林夏头也不回地向诊所跑去,她能感觉到周明的目光如芒在背。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冰冷,她的影子在身前拉得很长,形状扭曲得不像人类。
诊所大楼就在眼前,林夏却感到一阵强烈的抗拒感,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让她逃跑。她强迫自己继续前进,推开大门,走进空荡荡的走廊。
电梯停在1楼,门缓缓打开,像是在等待她。林夏犹豫了一下,选择走楼梯。楼梯间比平时阴暗许多,脚步声在空荡的楼梯井中回荡,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跟着她。
当她终于来到三楼咨询室所在的走廊时,墙上的电子钟显示15:06。
走廊尽头,咨询室的门微微开着,里面透出昏暗的光线。林夏缓步走近,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15:06:30。
她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咨询室里,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他穿着整洁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听到开门声,男人缓缓转身。
林医生,程俭微笑着说,你终于来了。这次我没有迟到。
林夏的血液凝固了。程俭的面容与照片上一模一样,只是脸色异常苍白,眼睛下方有深重的阴影。更可怕的是,他的胸口凹陷着一大块,西装在那个位置染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程...程先生,林夏努力保持专业语气,感谢你如约前来。我们今天要谈些什么
程俭的笑容扩大了,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当然是谈时间,林医生。谈那些拖延至死的人,谈那些像我一样因为几秒钟犹豫而毁掉一切的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轻微的回音。咨询室里的温度急剧下降,林夏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我了解过你的事故,林夏小心地选择着词语,那是个悲剧,但并非全是你的错。
七秒钟！程俭突然咆哮起来,他的脸在愤怒中扭曲变形,我有整整七秒钟可以变道！任何正常人三秒就够了！但我就是...就是...他的声音低下去,变成了痛苦的呜咽,我就是决定不了...
咨询室的灯光开始闪烁,墙上的挂钟指针疯狂旋转。林夏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场景似乎在不断变换,有时是整洁的咨询室,有时是扭曲变形的车祸现场。
程先生,她强忍不适,你儿子小乐...他今天来了吗
程俭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小乐...是的,他在这里。他转向咨询室的角落,小乐,来跟林医生打个招呼。
角落里,一个小男孩的身影逐渐显现。他穿着幼儿园的制服,怀里抱着一个变形金刚玩具。但林夏立刻注意到,小男孩的脖子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歪着,像是颈椎被折断了。
爸爸说今天不会迟到,小男孩用稚嫩的声音说,但他以前每次都这么说。
程俭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这次是真的,小乐。爸爸保证。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小男孩固执地摇头,然后我和妈妈就睡着了,好久好久...医院的味道好难闻。
林夏感到心脏一阵绞痛。她蹲下身,平视着小男孩：小乐,你爸爸非常爱你。他只是...不擅长把握时间。
小男孩好奇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林医生,帮助你爸爸...解决时间问题的。
没用的,小男孩撅起嘴,爸爸总是说'下次一定准时',但下次还是一样。生日会迟到,家长会迟到,连最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像孩子,连最后害死我们的时候也在拖延！
咨询室里的物品开始剧烈震动,书本从架子上掉落,茶杯摔碎在地。程俭跪倒在地,捂着脸痛哭：对不起...对不起...我本可以救你们的...
林夏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什么。程俭的怨念不仅指向其他拖延症患者,更指向他自己。他创造了一个永恒重复的最后期限,在这个死循环里,他不断尝试准时,却永远无法真正弥补那个致命的拖延。
程先生,林夏轻声说,小乐需要听到的不是'下次一定准时',而是'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程俭抬起头,眼中的泪水是血红色的：但我确实让他们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那就承认它,林夏向他走近一步,承认你犯了错,承认你的拖延害死了最爱的人。只有接受这个事实,你和小乐才能得到安息。
咨询室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当灯光再次亮起时,场景完全变了,他们现在身处车祸现场,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刺鼻的汽油味...一切都真实得可怕。程俭的妻子被卡在副驾驶座上,头无力地垂着；小乐被夹在前排座位中间,小小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呼吸。
每天...每时...每刻...程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都在重温这一刻。我试着重来,试着改变,但每次都一样...永远都是15:07...
林夏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穿透全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在面对一个鬼魂,而是被困在一个无限循环的死亡时刻里。
程先生,她的牙齿因寒冷而打颤,你必须放手了。小乐和你的妻子...他们不该被困在这个永恒的痛苦循环里。
一阵沉默。然后,小男孩的声音轻轻响起：爸爸,我累了。我想见妈妈。
车祸场景开始褪色,咨询室重新浮现。程俭跪在地上,抱着儿子的小小身躯。令人惊讶的是,小男孩的伤势似乎减轻了,脖子的角度变得正常。
我也累了,小乐,程俭轻声说,非常非常累。
林夏看到程俭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小男孩也是。咨询室的温度逐渐回升,灯光不再闪烁。
林医生,程俭转向她,那些因拖延害人害己的人...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面对自己的选择,林夏回答,就像你现在做的一样。
程俭点点头,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谢谢你。我想...我们的咨询时间到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15:07,然后继续向前走动——这是五个多月来第一次,程俭的死亡时刻被打破了。
父子俩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中。咨询室里恢复了平静,只有地上散落的书本和碎瓷片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林夏瘫坐在沙发上,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她看向窗外,阳光重新变得温暖明媚,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对刚才发生的超自然事件一无所知。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明的短信：已经45分钟了！我马上上来！
林夏回复：不用了,结束了。程俭和小乐...他们已经离开了。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咨询室的狼藉。在清理角落时,她发现了一张被撕碎的蜡笔画,三个火柴人手牵着手,最大的那个头上不再写着拖字,而是被改成了爱。
林夏小心地将画拼好,放进抽屉里。她知道,从今以后,每个月的15号下午3点,她的咨询室都会异常安静,再不会有迟到的短信,也不会有定格在15:07的时钟。
拖延鬼终于准时了一次,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5
隐藏的联系
林夏站在咨询室的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脸上。距离程俭父子消失已经过去了三天,但那种不真实感仍然萦绕不去。她摩挲着口袋里那张拼好的蜡笔画,指尖能感受到蜡笔粗糙的质感。
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周明的名字跳动着。
夏夏,你绝对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他的声音里混杂着兴奋与不安,程俭车祸当天,有人在最后一刻给他发了短信。技术部门恢复了手机数据,发信人号码被删除了,但内容还在,是'小心前方卡车！'
林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的大脑突然闪回那个从未见过的画面——雨中高速公路,手机屏幕,匆忙打出的警告...
夏夏你还在听吗
我在。她强迫自己回应,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预见了危险,周明继续道,但短信接收时间是15:06:58,而车祸发生在15:07:07。程俭只有9秒时间反应,对一个重度拖延症患者来说远远不够。
林夏感到一阵眩晕。九秒。如果程俭能早十秒收到警告...
还有更奇怪的,周明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查了那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在事故发生前半小时,这个号码和程俭的妻子苏雯有过通话。
林夏的手突然失去力气,手机滑落在地毯上。她弯腰去捡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眼前闪过更多碎片般的画面,她和苏雯在咖啡厅的争吵,手机屏幕上显示程俭来电,她赌气地按下拒接键...
夏夏发生什么了周明的声音从地上的手机里传出。
林夏颤抖着拾起手机：周明,我需要你查一件事。苏雯...程俭的妻子,她有没有一个闺蜜叫林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怎么知道是的,大学同学,据说关系很好,但在事故发生前几个月突然闹翻了。等等...林夏和你同名
不是同名。林夏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是我。
电话两端同时陷入死寂。林夏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
这不可能,周明最终打破沉默,如果是你,为什么程俭的鬼魂没有...我是说,他应该认出你...
他确实认出来了,林夏苦笑,所以他选择找我,而不是直接杀死我。他想让我理解拖延的代价,就像他付出的一样。
挂断电话后,林夏跌坐在沙发上,那些被压抑的记忆终于冲破闸门,她和苏雯从大学开始的友谊,见证苏雯与程俭的恋爱、结婚、生子,以及最后那场致命的争吵。
那天在咖啡厅,苏雯红着眼眶控诉：你知道程俭的毛病,为什么还要把项目截止日提前他被公司开除了！
林夏记得自己不耐烦的回答：拜托,我只是按规矩办事。他自己拖到最后一刻才交方案,怪得了谁
然后就是冷战,互不理睬。直到1月15日那天,林夏开车经过城际高速,远远看到程俭的车在前面。她注意到前方有卡车突然变道,本能地拿起手机想发警告,却先刷了一下朋友圈...
等她终于发出那条小心前方卡车！的短信时,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刺耳刹车声和金属撞击的巨响。
林夏痛苦地闭上眼睛。她终于明白了程俭纸条上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你能帮那些拖延至死的人吗这不是质问,而是求救。程俭知道她也曾被拖延症所困,那天迟发的短信就是证明。
窗外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明明刚才还是阳光明媚。林夏抬头看向窗外,惊愕地发现天空变成了铅灰色,雨点开始拍打玻璃。
不,不是雨。是血。
鲜红的液体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将外面的世界染成一片血红。咨询室的灯光开始闪烁,温度急剧下降。林夏知道,程俭回来了,这次不是来求助,而是来清算。
我早该想到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有你知道苏雯会走那条路。
林夏缓缓转身。程俭站在咨询室中央,不再是上次整洁的形象。他的身体扭曲成车祸时的姿势,胸口凹陷,玻璃碎片插在脸上,一只眼球挂在脸颊旁。更可怕的是,他身边站着苏雯,她的头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后仰着,脖子上的伤口清晰可见。
苏雯...林夏的声音哽咽了,对不起...
苏雯没有回答,只是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她。小乐从父母身后探出头,他的脖子上有一圈紫黑色的淤青。
林阿姨,小男孩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答应过带我去动物园的。
记忆再次击中林夏,那是她和小乐的约定,在争吵前。她一再推迟,总是说下次一定。
我...我很抱歉...林夏的眼泪夺眶而出,对你们所有人...
程俭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身体发出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如果你那天没有拖延发短信,或者如果你和苏雯没有吵架,她就不会坚持要我走那条路...他的声音越来越响,变成了咆哮,我们本可以活下来的！
咨询室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的金属框架。天花板扭曲变形,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捏。林夏惊恐地发现,整个房间正在变成车祸现场,或者说是扭曲的轿车内部。
现在,程俭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你也要尝尝拖延的代价。
世界突然陷入黑暗。
6
时间牢笼
林夏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驾驶座上。车窗外是熟悉的城际高速公路,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着。车载收音机正播放着天气预报：...今天下午有大雨,司机朋友们请注意...
她困惑地看向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部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短信界面。收件人是程俭,内容已经打好：小心前方卡车！,但尚未发送。
林夏的手指颤抖着伸向发送键,就在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从后方传来。她惊恐地看向后视镜,一辆重型卡车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不！她尖叫着按下发送键。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当林夏再次恢复意识时,她依然坐在驾驶座上,场景与之前一模一样。收音机里播放着同样的天气预报,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同样的未发送短信。
她陷入了时间循环,一次又一次地经历那关键的几十秒。
第五次循环时,林夏尝试直接拨打程俭的电话。电话接通了,但里面只传来程俭困惑的喂喂和背景中小乐抱怨爸爸又在开车时接电话的声音。当她试图说话时,发现自己的声音消失了,是循环不允许她直接干预过去。
第八次循环,她绝望地提前按下发送键,却发现手机突然死机,无论如何都无法重启。
第十二次循环,林夏放弃了尝试。她看着秒针无情地走向那个致命时刻,终于理解了程俭当时的感受,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眼睁睁看着灾难降临却无法阻止的痛苦。
我明白了...她在黑暗中低语,你想让我感受你所经历的。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我想让你明白,有些错误永远无法弥补。
林夏发现自己回到了咨询室,但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扭曲的空间,墙壁上挂满了停在不同时间的钟表,地板上散落着无数撕碎的日历。程俭一家三口站在房间中央,身体像破碎的玩偶一样拼接在一起。
程俭,林夏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知道无论多少道歉都无法挽回他们的生命。但你必须放手了,为了小乐。
小男孩抬起头,用天真的眼神看着父亲：爸爸,我好冷。我们能回家吗
程俭扭曲的面容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我们没有家了,小乐。
有的,林夏轻声说,但不是这里。不是这个永恒的痛苦循环。
她走向前,不顾程俭可怖的外表,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冷而僵硬,像是金属制成的。
我们都犯了拖延的错误,林夏直视程俭残缺的眼睛,我拖延发警告,你拖延变道。但小乐和苏雯不应该为我们的错误承受永恒的惩罚。
房间里的钟表突然全部疯狂旋转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滴答声。苏雯的身体开始发光,变得半透明。
她说得对,程俭,苏雯的声音出奇地温柔,看看小乐,他害怕现在的你。
程俭低头看着自己扭曲的身体,又看向儿子恐惧的眼神,突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随着这声哭喊,他的身体开始恢复正常,伤口逐渐愈合,西装重新变得整洁。
林夏感到一阵微风拂过脸颊,咨询室恢复了原状。窗外阳光明媚,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地板上那幅蜡笔画证明这不是幻觉,画上的三个火柴人手牵着手,最大的那个头上写着爱字。
程俭站起身,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疲惫的中年男人。苏雯牵着小乐的手,三人站在一起,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谢谢你,林夏,苏雯微笑着说,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林夏的眼泪无声滑落：我应该早点发那条短信的...我应该...
我们都应该做很多事,程俭打断她,但时间只向前走,从不回头。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金色的阳光消散在空气中。林夏独自站在咨询室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墙上的挂钟指向3点07分,然后继续向前走动。
7
尾声
一个月后,林夏坐在重新装修过的咨询室里,接待一位新患者。这位年轻女孩饱受拖延症困扰,已经因此失去了两份工作。
我总告诉自己下次一定准时,女孩苦恼地说,但每次都一样...
林夏微笑着从抽屉里取出那张拼好的蜡笔画,轻轻放在桌上：让我们从认识一个叫小乐的男孩开始吧。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新表,指针永远比正确时间快了7分钟。这是她特意调制的,为了永远记住那迟到的7秒。
办公室角落里,盆栽常春藤长得郁郁葱葱。偶尔,当阳光以特定角度照射时,叶片上会浮现出三个模糊的阴影,像是有人站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一切。
而在城市另一端,周明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组加密文件陷入沉思。文件标题是《程俭案调查补充材料》,内容只有一行字：
程俭被解雇的真实原因——项目截止日被人为提前
屏幕的光映在周明脸上,阴影中,他的表情难以辨认。
老乌山民间传说——拖延鬼的故事到此结束,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