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乔知念得意自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你说什么
乘务员第一次有了表情,他嘲弄地勾起嘴角,眼睛却还是一片冰冷。
从选择选项一的人里降下惩罚。
你怎么可以突然改变规则
乔知念顾不上维护自己的形象,她惊声尖叫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规则是不变的
乔知念说不出话来,因为乘务员确实没有说过。
选择一的人只有她一个,所以惩罚只会降临在她身上。
极度恐慌之下,乔知念完全没有注意到车厢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只是都死死地盯着她。
头顶有什么东西流淌而下,乔知念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浇了个透彻。
她恐惧地尖叫着,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还活着。
上面泼下来的液体无色透明,只是带了些咸味。
我没死......
乔知念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颤抖得不成样子。
泼下来的只是海水而已。
她看着地上的水渍大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兴奋地几乎流泪。
地上的水渍反射着车厢顶部,周围的光线似乎慢慢暗了下来。
乔知念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她刚想要抬头,就看见地上的水渍里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
那东西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浑身似乎还冒着热气,就那么猛地从水里扑向乔知念。
你害得我好惨啊！
尖利的女声绕得车厢都产生了回音,但除了乔知念以外所有人都面色如常。
那是上一轮死去的女生。
6.
请你回到座位上,第四轮即将开始,请准备投票。
乘务员冰冷的声音就像是催命符,乔知念被我搀扶着回到了座位上。
那么现在是第四题,谁应该为了上一起死亡时间负责选项一为乔知念,选项二为其他人。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见乔知念粗重的喘息声。
她脸色苍白,死死地攥着投票器。
我不想死......都选二,选二！
但是没人会听她的话,所有人都默契地按下了选项一的按钮。
她听不懂,但是对于我们所有坐在这里的亡魂来说,乔知念就是最该死的那个。
她突然转过来抢过我手中的投票器,狠狠按下选项二的按钮,而自己投给了一。
乔知念看着我,好看的脸蛋上满是扭曲的笑容。
哈哈,死的绝对不是我！我亲爱的姐姐,你会永远帮助我的,不是吗
我看着眼前的妹妹,突然怀疑她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丝亲情的存在。
手机的群聊里疯狂刷屏着消息,每个人都满是对于自己冤死的不甘。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出来。
是了,每个人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复仇！
这个投票从来就没有意义,这只是一场为了戏耍乔知念的戏码！
在她慢慢变得惊恐的视线中,我们两人的投票器界面发生了转变。
她变成了选择选项二的那个。
不！
乔知念惊恐地大叫着,又从我的手中抢走那个投票器。
可是没有用,无论她和什么人换,最后结局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其实乘务员最开始就说过,只要所有人都投同一个选项,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死。
可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乔知念想着的都是去害人。
甚至害的是一直宠爱着的她的亲姐姐。
然而她的恶念只会害死自己。
果然,乘务员看着票数,冰冷的声音在整个车厢里回荡。
全员已投票,选项一的人数为24人,选项二的人数为1人,现从选择二的人群随机降下惩罚。
等一下,我有异议！
乔知念飞快大喊着,来不及思考,她就把自己听到的异常大喊了出来。
我们一共25人,已经死了两个,怎么可能投票的还有25人！
她话音未落,乘务员突然将嘴咧成一个恐怖的弧度,唇角几乎到了耳根。
你是说......他们两个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乔知念面前突然出现两个可怖的人影。
他们看着乔知念,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投票器。
就算再迟钝,乔知念也该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每次所有人都精准地选择了不同的选项,为什么选过后我的投票器还会变化。
以及,为什么死去的人还会出现在她面前。
乔知念冷静下来才发现,有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两个死人身上。
你们是不是都看得见他们
虽然是询问,
但乔知念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7.
车厢里发出一阵哄笑声,只有看见了这样难看表情的乔知念,人们心里才发自内心地感觉到畅快。
乔知念的眼底戴上绝望,她崩溃地抱头大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你不是我的亲姐姐吗你不是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情吗为什么不愿意替我去死！
看着浑身湿透,因为寒冷而在发抖的妹妹,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乔知念的恶意扑面而来,她只是一个喝我血吃我肉的毒物罢了。
因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被你给害死的！
有个男人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发泄着他的怒火。
他的工作繁忙,好不容易休息日,带着老婆和孩子一起出来游玩。
却被乔知念的任性连累,一家三口都溺亡于水中。
不仅如此,你来到列车里也想要把我们都害死,我说的有错吗
另一个年轻女人大概是有些腼腆的性格,但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话说到一半,就已经开始哽咽。
她我也记得,在群里不太爱说话,但我也知道。
她是个好不容易脱离了乡村,考上了不错的大学的大学生。
只是在假期被家庭控制得喘不过气,想要出来旅游放松一下心情。
就这么长眠于海底。
刚结婚来度蜜月的小情侣,带着年迈父母出来旅游的儿女。
这样的关系在车上并不少见。
我很感谢他们没有怪罪于我,但是乔知念会变成这样的性格,和我也有关系。
乔知念没有这些记忆,她看着车厢里的人们突然暴起,下意识把我拽到她面前阻挡。
你们死了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死！
她这话一出,车厢里瞬间安静。
乔知念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缓缓抬起了头。
便与我对上了视线。
啊！
她惊恐地尖叫着,迅速远离了我,贴在车厢的角落。
8.
我的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正笑着注视着她。
乔知念,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被你害死的。
看着乔知念恐惧至极的眼神,我笑出了声,继续缓缓吐出后半句话。
当然也包括你自己。
乔知念疯狂地摇着头,乘务员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还没有受过惩罚。
现在,降临惩罚。
乘务员的声音冰冷,但我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还没等我辨别出那是什么,带着腐蚀性的水就从天而落。
将乔知念浇了个透彻。
乔知念的皮肤在一瞬间就全部消失,液体腐蚀着她的血肉,只一瞬就冒出丝丝白雾。
不一会便见了白骨。
乔知念痛苦地喊叫回荡在车厢之中,疼痛让她想要晕过去都做不到。
液体仍在一点点腐蚀着她的皮肉,现在的她已经不像是一个人类,更像是个怪物。
但她还活着,倒不如说,其实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去了。
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样才能再死一次呢
这里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戏耍乔知念,以及为了向她复仇所准备的游戏罢了。
那么第五题即将开始,请回到原本的座位。
我拖着乔知念的身体回到座位上,她的身体破败不堪,已经无法自己走路了。
毫无疑问,接下来无论是怎么选,受惩罚的都只会是乔知念。
她会一次又一次地经历酷刑,直到列车驶向终点。
只是终点会是什么场景,我们谁都不知道。
如果回到那一天,乔知念会选择忏悔,还是重复这场悲剧呢
乔知念几乎拿不住投票器,她强撑着想要去看其他人的投票,但人们早就迅速按下,不给她一点机会。
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无非也就是想成为人多的那一边。
我看着她犹豫片刻,选择了选项一,忏悔。
因为她认为我们会选择这个。
但很可惜。
我看着群聊笑了。
乔知念就是个天生坏种,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重来一次,她也一定会选择继续害死我们。
9.
全员已投票,选项一的人数为1人,选项二的人数为24人,现从选择一的人群随机降下惩罚。
随着结果的公布,车厢竟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就像是外面出现一场地震。
更多人一同起身,列车的晃动似乎只影响到了乔知念。
她惊慌地看着四周,发现列车的车皮竟然开始脱落。
是的,就像是一个人的皮肤,一点点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
原本干净整洁的座椅也开始一点点生锈,座椅缝隙中有水草疯长出来。
它们就像是有意识一样,缠绕起乔知念的身体。
那些水草有着不同寻常的韧性,无论乔知念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列车员的身体一涨一缩,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
等列车的变化停止时,整个车厢已经完全不似刚才的模样。
乘务员站在动弹不得的乔知念旁边,脸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欢迎来到D3245次水下列车,乔知念小姐,您预定的深海观景座位已经全部售出,现在,祝您旅途愉快。
话音未落,海水倾斜而下。
车门紧闭,乔知念费力地想要爬过去逃跑,但水草让她一动都不能动。
她紧接着看过来,目光凶狠。
姐姐救我！你答应过爸妈会永远照顾我的！
我俯下身,抚摸着她的脸庞,声音温柔。
当然,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冤死的人们一起。
说着,车内的亡魂纷纷上前。
下一瞬间,乘务员的声音响起。
第六题,你们认为乔知念应该如何为自己赎罪选项一,窒息。选项二为毒亡。
这不公平！
乔知念大喊着,妄图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要是司机握紧了方向盘,你们也不会死,凭什么不去惩罚他
需要我模仿一下你当时说的话吗司机凑过来讽刺道。反正有保险,死一车人当给我姐长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忤逆我！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乔知念狰狞的表情。
当时的她,就是这样冲上去抢走了司机的方向盘。
同时用轻飘飘的一车人命,只为了买我一个教训。
海水没过乔知念口鼻时,所有人都按下了选项一的按钮。
8.
乔知念拼命挣扎着,但水草的牵扯和没过她头顶的海水让她几乎脱力。
此时海水刚过我的腰,我低头冷冷地注视着乔知念的神情。
乘务员还站在那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请尽快投票。
可乔知念的投票器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也只能无助地挣扎着。
救......咕噜噜......
我看着她在水中沉浮的模样,心里没有一丝起伏。
这场属于所有人的复仇,也总该落下帷幕了。
此时的乔知念看起来都不像是个人类,若是普通人经历这些,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可在这里受苦的是她的灵魂。
乘务员沉默地注视着乔知念,目光悠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乔知念在水中试图呼吸,但还是没能逃离桎梏。
她不甘地注视着我,直到最后,那双眼都未曾闭上。
乔知念就这么死去了。
海水慢慢退去,只留下她的尸体停留在原地。
或者说,她在这场游戏里死去了。
乘务员上前一步,看着沉默的人们久久不语。
你们已经溺亡,无法回到原世界,现在仇恨已退,可以选择继续在诡异世界停留,或是投胎转世。
选择继续停留的,将平分诡币。
车厢里的人们看了看,最终各自选出了自己的选择。
有人路过我,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头望去,是一个长得凶神恶煞,还纹着花臂的大哥。
我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却见他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也过得不好,所以别内疚了。
说着,他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大步向前走去。
我愣愣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又见很多人或是向我友好地点头,或是向我微笑。
我低下头,只觉得心中酸涩。
他们的生命本不应该结束在这里。
我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一个个离去,想要努力记住他们的样子。
我早已决定,要留在诡异世界。
乘务员同样沉默地看着他们踏入不同的门,直到最后,他才转过身来看我。
我本以为他是想要催促我,正准备向前走去,就被他挡住了去路。
9.
我一愣,竟然在他脸上看出了些许愧疚。
乘务员与我对视片刻,我看得出他是有些话想对我说的。
他长叹一声,伸手掀了自己的脸皮。
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本以为下面会是血肉模糊的场景。
却没想到,那是一张熟悉到让我想要流泪的脸。
爸......
父亲上前一步,轻轻拥抱着我,就像儿时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
真是辛苦你了,爸爸真的很后悔那时候让你照顾妹妹。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害得你现在变成这样。
我将脸埋入父亲不算宽阔的胸膛,一言不发。
现在能和父亲谈话,已经是我从来都不会再想过的事情。
你妹妹从小就不懂事,我们想着或许有你在......但我们错了,抱歉。
得知母亲选择了转世,我便和父亲道了别。
诡异世界给我发了个小牌子,说是让我也去安排冤死的亡魂复仇。
我再次踏上了那辆诡异列车。
这次的列车,承载了不慎被害,坠入悬崖的一车人们。
我带着人皮面具,向他们解释这场投票游戏。
这样的惨剧总会发生,我们只能给他们复仇的机会,以及消去怨恨的方法。
我看着他们进了群,想要如何报复那个凶手。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带着乔知念上那辆车的场景。
乔知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回过神来,震惊地发现乔知念就坐在我面前的座位上,正不耐地环顾着四周。
欢迎来到亡灵列车,最终通关的人平分五十诡币。
你们面前有一个投票器,这是个简单的二选一游戏。
我怔愣地说出早就记好的词,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个乔知念和我的妹妹外貌有所差距。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乔知念。
这趟列车,或许永远都不会结尾。
而我,也会跟着这趟列车,永远永远走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