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潜影 > 第一章

1
病人
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不是钥匙,不是文件,不是约好的午餐会议那种日常细节,而是一种更深的、像皮肤下血液那样流动的东西。一个念头、一个片段,或者说,一个不属于现在的我,却在梦里反复出现的我。
我叫林知秋,三十岁,国家注册心理咨询师。从业八年,擅长处理创伤与梦境分析,尤其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人格障碍领域。我自认为比大多数同行更擅长把控病人与现实的边界,毕竟,我一直相信:人不会彻底失控,除非他已经准备好了为失控承担代价。
直到我遇见他。
那是一个周二的上午,诊所的空气一如既往干净安静,咖啡机发出熟悉的蒸汽声。助理送进一个预约档案:临时插单,说是急诊。
我皱了皱眉头。我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干扰,尤其是陌生人的。可那张预约卡上的字让我停顿了几秒。
我知道你梦到过我。请帮我。
落款是个男人的名字,陈远,字迹很小、很整齐,却透着一种诡异的笃定,好像他比我更清楚我们会见面这件事。
我打开监控,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夹克、鸭舌帽压得很低的男人站在前台。他的手不停地揉搓,像是在压抑某种冲动。摄像头略微扭曲他的五官,但我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张面部线条极其克制的脸,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请他进来。我对助理说。
第一次会谈持续了不到四十五分钟。他说话很少,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但他提出了一个非常罕见的主诉:
我梦到一个房间,密闭的。墙壁是金属的,天花板滴水。我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说:‘醒来,醒来。’那声音是你。
我看着他,沉默了三秒。
你怎么知道那声音是我
我不知道。他顿了顿,低头,但我醒来后,第一反应是找你。
你认识我
没有,我查资料才知道你是心理医生。
所以你觉得自己在梦中被我操控
不,我觉得你在救我。
我轻轻捏了下笔,感觉后颈发紧。
这不是第一次有病人将我投射进梦里。但这一次,那种熟悉感太真实了。那个金属房间、滴水的天花板,我……好像也梦到过。
只是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个梦。
接下来的几天,我陆续接待了他两次。每次他来,都是同一身打扮、同一个表情,甚至连眼神的飘忽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说他开始梦游,醒来后在陌生的地方;冰箱里有他从未购买过的食物;手机里的备忘录多出一些他根本不记得写下的内容。
我怀疑我不是一个人。他说,我身体里还有一个……他想醒过来。
你有没有尝试记录梦境
有,但我写完就忘了自己写过。第二天看,就像别人的字。
我建议他尝试催眠。他没有抗拒,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说:如果我真的梦到你,你会不会也梦到我
我怔了一下,笑了笑:或许吧。
但我没有告诉他,昨晚我梦见自己站在他描述的那个房间里,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我不是我。
第七天早晨,我发现家里大门敞开着,钥匙还插在锁孔里。
我住在高层公寓,有安保和密码门锁。出门前我确认过门是锁好的。而我的手机定位记录显示,我凌晨两点曾出现在小区楼下的便利店门口。
我不记得我去过那里。监控显示,一个穿着深色夹克、鸭舌帽压得很低的女人买了一瓶水,长发半遮脸,面部模糊,但走路姿势……像极了我。
我看着那段监控,胸口一点一点发紧。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陈远发来一条短信:
【我好像又梦到你了,这次你在哭。你说:帮我记住我是谁。】
我抬起头,看着诊室里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可就在某个角度上,我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协调——像是镜子里的人……慢了半拍在动。
我站起身,镜子里的我也跟着站起身,动作流畅自然。
可就在我走近镜子的时候,它却先一步抬起了头,嘴角微微一弯。
我后退半步,头皮发麻。
不是我在照镜子,是我在被镜子看着。
(第一章完)
2
镜中人
镜子不应该会笑。
但我确定刚才那一瞬,镜子里的我露出了一个不是我会做的笑容。
那是一种微妙的、克制的、不带感情的弧度,就像……一个演员在确认台词的时候无意识抿嘴,而不是出自真实的喜悦。那不是我。
我站在镜前,盯了足足十几秒,镜子里的人也做着同样的事——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差,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幻觉。
可我的指尖一直在发抖。
我强迫自己转身离开洗手间,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开始调取这周来访的所有病人音频。
我需要让理智接管。我是心理医生,我该比任何人更清楚幻觉与现实的边界。
陈远的第一次录音文件静静躺在文件夹里,命名为Case_CY01。我点开,耳机里传来他那低沉冷静的声音:
我梦见金属房间,墙上有螺丝钉,一盏红色的灯,一直闪。
我皱起眉。
水在地上聚成小滩,我不敢动,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唯一一个在里面的人。
我几乎要跳起来。
因为我也梦到过那盏红灯。甚至记得它的位置、频率、闪烁的强弱。那不是被暗示后产生的模糊印象,而是我早在一周前的梦里就见过的。
我翻开自己做的梦境记录笔记——几乎没有记清内容,但那页纸的边角写着一句潦草的字迹:
红灯。水滩。有人说话。
我盯着那几个字,心跳越来越快。
是谁说话我听不清,但我记得那声音的语调很像我自己的。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预约陈远下一次会谈。相反,我在当天晚上主动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陈先生,如果你今晚做梦,请尽量记住细节,并在醒来时立刻记录。我们明天需要进行深入访谈。
他几乎是立刻回复的:
今晚我不敢睡觉。梦开始变成现实了。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回。
凌晨两点,我还是醒了。
汗湿了整个后背。四周安静得诡异,连窗外的风声都像被抽空。我知道自己做梦了,可梦的内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坐起来,想开灯,却猛地发现床边放着一张陌生的纸条。
是一张诊疗记录单——但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的病人。
病人姓名那一栏,填的是:
林知秋
症状一栏,被划掉了很多遍,只剩一句清晰可见:
人格入侵——梦境界突破。
开具人签名模糊,看不清。日期是三天后。
我整个人僵在床上,脊柱像冰一样发冷。
谁放的这张纸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而这张诊疗记录单上,我是病人
我连夜把房间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有任何闯入痕迹,门窗完好,摄像头记录也正常。但那纸条的纸张——我清楚地记得,是我们诊所内部用的预约单草稿纸。
有人进过我办公室。
第二天,我破例去了一次医院精神科——不是为了陈远,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找了大学时的师兄,陆寰,一位资深临床精神病理医生。
你这是第一次来找我帮忙。他递来一杯咖啡,语气里带着打趣。
是。我最近……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有些模糊了。
梦游
可能。我犹豫片刻,我怀疑有别的人格,在替我行动。
他说话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怀疑自己有分离性身份障碍他问得很委婉,知秋,你比谁都清楚诊断标准。这可不是普通失眠。
我知道。可我收到我没写过的梦境记录,病人梦见了我梦里的细节,我在镜子里看到……不属于我的表情。
陆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安排一次完整的评估,但你要保证告诉我所有梦境细节——尤其是那些你觉得跟‘身份’有关的。
我点头。
离开医院前,他追出来递给我一个小本子:梦境记录册。你不是相信梦有象征意义吗这次用专业的方式做梦吧。
回家路上,我心烦意乱,车停在一个红灯前。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街口那栋老楼的楼顶,有人。
确切地说,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头发垂下来,站在天台边缘,静静地看着我方向。
我下意识转头——可对面天台根本没人。
红灯变绿,我踩下油门。
然而,在后视镜里,我看到那个人还在。
站在我车后几十米远的街灯下,头发半遮面,静静地注视着我。
她的站姿、身形……几乎与我一模一样。
我回到家,第一时间拉上所有窗帘,打开客厅灯。我想确认自己醒着,清醒地活着。
直到我坐下,发现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本摊开的梦境记录册。
那本子上写着一段刚刚的梦:
天台上的她转身跳了下去,但没有声音。镜子里传来咔哒一声,她回来了。
我看着那段字,呼吸越来越重。
这次,不是陈远的梦,是我自己的。可我根本没有写过这些话。
我拿起笔,翻到新一页,写下一个问题:
你是谁
我盯着那句话发呆五分钟,然后起身去倒水。
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纸上多了一行字:
你是病人。让我醒来。
(第二章完)
3
梦中访客
那晚我再也没敢睡。
我盯着那句字——你是病人。让我醒来。——整整一夜。字体完全是我的笔迹,连字母弯钩的习惯都一致。但我知道,我没有写过这句话。
就像有个我,活在另一个地方,正试图透过这本梦境册和我对话。
天蒙蒙亮,我强迫自己整理衣服,戴上淡妆,假装自己仍是个正常人。但那种来自皮肤下层的、细微的不适感始终存在,就像有人站在我的肩膀后,轻轻呼吸。
我照了照镜子——这次镜子没有异样。但当我准备出门时,我却猛地停住。
门上贴着一张便签。
熟悉的黄色记事纸,写着三行小字:
林医生,我们都在梦里。
他快醒了。
你必须在他醒来前,弄清楚真相。
没有署名。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甚至不敢确定,这张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贴在门上的。
早上九点,我准时打开诊室。陈远也早早到了,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他眼下有深重的青黑色,像熬了好几个通宵。
你昨晚有梦吗我问。
他点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我。
我梦见一个地方,他低声说,和之前那个不一样。这次……是你的诊所。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你能描述细节吗
桌子、你的水杯、你挂的大钟、还有……他咽了口唾沫,还有我。站在你的位置上,对着一面镜子自言自语。
说什么
他摇头:听不清。但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我不是病人了。’
我不动声色地按下录音笔。
陈先生,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梦境中,有一个你不认识的自己
他苦笑了一下:不是不认识,是……我觉得我自己在梦里变成了别人。
你能具体说说吗
他沉默了半分钟,然后道:我最近开始记不起一些白天发生的事。有时候,我会醒来,发现手机记录的语音备忘不是我说的。甚至,前天有个快递员来找我,说我亲手签收了一本书,可我根本没有印象。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本书是……
……是一本关于人格解离的案例集。
当天下午我没有接诊新病人。诊所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坐在办公桌前,把陈远提到的梦境细节、便签、镜子、以及我梦中的她全都写下来,用细笔圈出共同点:
镜子:多个梦境中重复出现,似乎是边界的象征。
另一个我:不仅在梦里出现,也开始在现实中有痕迹。
人格切换:梦中行为影响现实,甚至我的行为被他人感知到。
我开始回溯最早的异变:那场红灯水滩的梦,那是我第一次明确感到另一个我的存在。
或许……梦并不是映射,而是通道。
晚上十点,我躺在床上,抱着梦境记录册,强迫自己入睡。
我想试着遇见她。
但入睡后,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我在梦中醒来,回到自己诊所的走廊。
所有的灯都灭着,墙壁被水汽模糊,地面潮湿,仿佛随时会渗出什么东西。我向前走,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回响。
那扇门开着。
我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脸。他低着头,写字,身形与我相似。
你是谁我问。
他抬起头,眼睛黑得没有光:
你还不懂吗我是你醒着的那一面。
醒着我重复。
你是梦中的我。我做梦时,你才存在。
我愣住。
那人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他的脸逐渐清晰——是我自己,但眼神陌生冷漠,像冰面下的倒影。
那我们现在,谁在梦里我喃喃。
他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如果你还要问这个问题,那你还没醒。
说完,他伸手按在我额头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像被水倒灌进耳朵。
我从床上弹起,喘着粗气。清晨五点,天还未亮,四周寂静得出奇。
我低头看手里,梦境记录册仍在。翻开一看,那页纸上,有一段我根本没写过的记录:
他告诉我,我们只是彼此做的梦。没有哪一个是真实的。
我翻到后一页,那里还有一句话:
陈远快醒了,你准备好被替代了吗
我几乎下意识拨通陈远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下,那边接通。却不是陈远的声音。
是一个女人。
她轻声说:林医生,陈远现在不在了。他说,要把梦做完。
我喉咙发紧:你是谁
那边沉默了几秒,说:
我是你之前那个梦里的我。
嘟——电话断了。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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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替身效应
阳光洒进诊室,带着春末清晨特有的温热气息。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温暖。
我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昨晚那段陌生人写的梦境记录。纸页纹理仍然熟悉,但笔迹却不再是我。更可怕的是,笔迹模仿得如此完美,以至于我必须一笔一划去比对,才能分辨。
你准备好被替代了吗
这句话像钉子一样钉进我脑子。
我开始怀疑,不只是梦里的我变了,现实中的我……也在被替代。
中午,我照常接待了一位老病人李女士——一位患有轻度焦虑和睡眠障碍的退休老师。她是我最稳定的访客之一,从不缺席,也从不无故早退。
但今天,她一坐下,便紧张地拉住我的手,悄声问:
林医生,你……你最近是不是换人了
我心头一跳:换人
她却没放手,继续说:我不是疯了。我上周来复诊,您还记得我说我总梦见楼道有人敲门的事吧
我点点头。
可那天你不是你了。你说话的语气,动作都不一样。你让我停止吃药,还说‘梦里有你真实的身份’。可我根本没说那种话啊!
我脑袋嗡的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李老师,您确定那是我
她眼神畏惧地看着我:您……到底是谁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最终站起来,不安地走出诊室,一边走一边低语:那天是她……可她穿着你的身体。
午休时间,我翻出诊所的监控。
5月12日,14:06,李女士确实来过,视频里是我亲自给她开门,还坐下来与她交谈近四十分钟。
可我完全没有那段记忆。
我开始怀疑那段时间是不是我在梦里,而现实的身体被另一个我接管。
我想起陈远说的:梦境里的我站在你的诊所,像你一样说话。
或许,那些梦,并不只是潜意识的投影。
它们是某种互通管道——在我们沉睡时,有另一个意识从梦境穿越,使用我们的身体。
换句话说,替身。
我把这套理论称为替身效应。
晚上,我忍不住给自己录了一段视频,设定为第二天清晨自动播放。镜头里,我面无表情地说:
林知秋,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说明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请仔细检查你的梦境记录册、最近的门锁、你使用的所有笔迹和签名。如果有任何与你记忆不符的痕迹,你可能正在被另一个‘你’接管。
我看着屏幕里的自己,有种诡异的疏离感。
你到底是谁
夜里十一点,我再次强迫自己入睡。
黑暗中,我进入了梦境。但这次,一开始就感觉不对。
我身处在一间完全陌生的白色房间。墙壁没有门,天花板上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正对着我。
镜中站着一个人——是我自己。但她穿着我平时不会穿的深灰西装,头发干净利落地盘起,眼神如刃。
我们互相看了一分钟,谁也没说话。
然后她开口:
我说过了,你只是梦里的那一个。
我张口想问她是谁,但她走到镜子边,轻轻抚摸镜面。
镜子像水波一样荡漾,她手掌穿了进去。
她笑了一下:
今晚我来守梦。你可以睡了。
然后,她整个人穿过镜面,消失不见。
我扑过去,却只撞在冰冷的镜面上。
我猛地醒来,手里紧抓着梦境册。翻开一看,第一页赫然写着:
今晚你该休息了。
笔迹——不是我。
我冲到浴室,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眼神依旧,但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下意识伸手打开抽屉,发现里面多出一条灰色发带,是梦中那女人的。
她来过。
而我却从未察觉。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替代不是在梦里。
是当你开始相信自己醒着时,其实已经在梦里被取代了。
(第四章完)
5
梦体互换
这一次,我决定主动进入梦里。
为了测试替身效应的规律,我服用了微量的苏必眠——一种仅限科研用途、能够增强REM期活跃度的实验型药物。
服药前,我再次在梦境记录册第一页写下:
我是林知秋。2025年5月18日23:14,自主进入梦境。如有任何内容偏差,证明我已被替换。
接着,我把自己锁进卧室,反锁三道锁,然后将钥匙密封进一个密码保险盒内,代码是我和陈远的初见日期——这个秘密没人知道。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躺下闭眼。
我等着梦境来临。
我醒来的时候,正站在诊所外的人行道上。
天空灰蒙蒙的,诊所门虚掩着。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还在现实。
直到我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
我穿着那套灰色西装。
头发是盘起的,袖口带着细碎的金属扣——正是她的风格。
我不是林知秋。我是她。
我迅速冲进诊所,镜子中果然照出了她的脸。眼神凌厉、下巴紧绷,嘴角挂着一点讥讽式的笑。
但我能感觉到,身体里依然是我。
她借用了我的梦境,留下了她的外壳。
我意识到一个残酷事实:
我们之间不是替代,而是互换。
当我沉睡,她占据现实;当我梦醒,她被留在梦中,而我获得她的身体。
于是我试图利用这段互换时间,逆向追踪她的踪迹。
我打开她办公桌抽屉,发现一份文件夹,上面写着:
[潜影实验体-043-林知秋:稳定进入阶段,梦体回收权限待批。]
还有一页批注:梦体自觉性极强,建议更换梦境载体或物理隔离。
我越看越心惊。
在这份世界中,我是编号043的实验对象,而她是某种操控我的管理员或观察员。
而这整个梦境,也许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
而是人为构造的实验环境。
忽然,镜子中闪过一道影子。
她出现了。
不再隔着镜子,而是与我同处一室。
她缓缓向我走来,目光锋利,却也带着一丝怜悯。
你太执着了,林医生。她说,声音温柔却充满控制感,这是第四次了,每次你都重新挣扎到这一层。你真的不累吗
我咬紧牙关:我是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一个玻璃容器,里面飘着一枚微缩大脑组织标本,贴着标签:【思维体043·自主片段】。
她轻声说:
你是投射,是我们用你意识碎片造出来的梦影,是一个不断试图苏醒的意外副本。
而我,是主控程序。
我退了一步,内心一阵战栗。
原来,我并不是她的替代品,她也不是我未来的走火入魔。
而我——才是被复制的那个。
你为何还保留我我几乎颤声问。
她望向我,眼里忽然有一丝怅然。
因为你不断质疑自己、不断想醒来,而每一次挣扎,都让我更完整。
你,是我无法删除的残影。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容器,仿佛要将其植入我体内。
但我突然喊道:如果你能控制我,为何还要让这一切一遍遍重演
她停顿了几秒。
我笑了:
你不完整,对吧你也在梦里。
你无法判断,我们现在,到底谁在梦中,谁在现实。
空气忽然冻结,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趁她迟疑的一刻,一把夺过玻璃容器,朝地面狠狠摔去!
碎裂的一瞬间,我感到头部剧痛,一道道光和影如狂潮涌入脑海。
那些梦境的片段、现实的对话、那段我根本不记得的5月12日的午后……像失控的幻灯片,回转播放。
我……在镜子中,看见了真正的我。
一个赤脚站在空白房间中、注视着层层反射的自己的人。
而镜子外的那个世界,原来从未真正存在过。
我猛然睁眼。
空气中还有药物的余味,手边是那本梦境记录册,第一页赫然写着:
我是林知秋。2025年5月19日03:12,我刚刚摔碎了容器。我看到真正的她,也看到真正的我。
我手脚冰凉,冲向密码保险盒。
输入生日密码,盒子滴地一声开了。
钥匙还在,没被动过。
我……回来了
不。
我看向镜子——镜子中的我正盯着我,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
不是我的笑。
(第五章完)
6
认知锁链
镜子里的我——不对,她——还在笑。
那是一种熟悉到令人恐惧的笑,像我曾在无数噩梦里见过无数次一样。
我抬起手,镜中她也抬起。但慢了一拍。
那不是延迟,那是判断误差。
我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想验证一件事。
我对着镜子快速做了几个动作——伸手、点头、闭眼、张嘴,节奏混乱。
镜中的动作完全同步,没有迟滞。但我心知肚明,那不是我。
她在扮演我。
而我,却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已经从梦中彻底醒来。
梦境判断机制失败。
我翻出床头那本梦境记录册,翻到昨天的页脚,写着一句:
如果你看到这行字,说明你还没醒。
但我明明正在翻它。
我尝试闭眼、张口背诵圆周率——从π的小数点后第100位背起。以前我总能完整记到小数点后320位,这是我的专长。
可数到第17位时,我突然卡住。
数字开始错乱,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不是我,而是……她的脸。
你无法在梦中生成一个超出记忆容量的逻辑闭环。
脑中闪过这句话,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这不是梦的陷阱,这是我对现实逻辑的失控。
我跑进书房,掏出一本《心理构造与认知模型》,翻到第47页。那是我记得的例子,讲意识自我校准机制时提到:以不依赖物理世界的方式证明自我存在。
我找不到那一页。
整本书变得空白,页码全为47。
我忽然意识到:梦中的自我认知,是以我以为我知道为基础建立的。
而当我无法验证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是否真实时,这个梦就再也无法分辨真假。
我绝望地坐下,脑海开始剧烈轰鸣。
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梦
是不是那个一直替我醒来的她,才是真实的我
我翻到梦境记录册最后一页,一行小字赫然写着:
你还在梦里。下一次醒来前,请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你写下的字。
笔迹是我自己的。
但我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写过这行话。
她把我写下的验证机制反过来利用了。
她利用我的怀疑制造出了无法破解的闭环。
怀疑一切的人,终将连怀疑本身也不再可信。
你还在坚持吗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不是从镜子里传来,而是……从我脑内响起。
我回头,她坐在书桌前,翻着我的梦境记录册,像个阅卷人。
你的自我识别能力已经达到极限。她说,你再往前一步,就会进入逻辑锁死。
你会开始怀疑词语、逻辑、语言结构,最终陷入完全静默状态。
我颤声道:你怕我醒来。
她轻笑:不,我怕你崩溃。
我突然想起《认知结构简论》中的一段话:
意识的稳定不是源于对真理的掌握,而是源于对结构的信任。
而我已不再信任任何结构。
包括时间、语言,甚至包括我自己这具身体。
我忽然发现,我的声音正在消失。
嘴巴还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正一步步,走进她所谓的静默。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滴滴声。
是我设置的定时唤醒闹钟!
我仿佛被一道亮光拉扯,眼前的一切开始碎裂。
她怒吼:别走!你还没准备好——
我拼尽全力睁开眼,喘着粗气坐起身。
眼前是熟悉的卧室,墙上的钟显示:
2025年5月19日,03:29。
我挣扎着去摸梦境记录册,翻开第一页,那里写着:
林知秋,醒来时请做‘皮肤压力测试’以确认梦境状态。
我立刻按压自己左手虎口三次,感受到真实的刺痛感。
我终于醒了。
我真的回来了。
但当我拿起笔准备写下这一切时,梦境记录册第一页忽然多出一行字:
你刚刚执行的测试,是我留给你的。
落款:
ZQ-Layer-2主控内核系统
我手一松,笔滚落在地。
不远处的镜子里,她又一次出现了——这一次,她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睡衣,正在模仿我的表情,缓缓张口说出一句话:
欢迎回来,林医生。我一直在这儿。
(第六章完)
7
镜像追缉
我盯着镜中那个我——或者说,她。
她的嘴唇缓缓合拢,那句欢迎回来,林医生仍在我脑海盘旋。
我意识到,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而是我第一次完整听清。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我自己思维中的音调频率。
那不是她在说话,是我在自我复制。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镜中她却没有动。
这不是倒影,是镜像分离。
镜像分离,是我曾经在一篇神经建模实验报告中提出的假设:
当意识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多次断裂而不完全回收,可能出现‘镜像副本’,其逻辑结构近似原主体,但在情绪判断与优先级调配上存在偏差。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理论。
直到她坐在我的书桌前,替我活着。
但现在,我要进入她的世界。
不是为了杀死她,而是——替换她。
我打开电脑,重启早已封存的认知映射工具箱。
这是我研究早期残留的一套模拟系统,原用于测试思维偏离者的语义扭曲能力。
我将它反向运行,导入自己最近十天的梦境记录,以此生成一份情感回执模型。
目标:创造一个伪梦态投射端口,在夜间激活阶段诱导她的逻辑运行陷入混乱。
简单说,我要设一个局。
用梦做鱼饵,用我做诱饵。
让她主动走进来。
凌晨4:12,模拟完成。
我平躺下去,启动交互梦潜模式,并在潜意识入口写入一句话:
你以为你掌控的梦,其实只是我给你预设的入口。
我闭上眼,进入睡眠。
世界变黑,再次重启。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医院走廊。
这里安静得异常,地板如水银般反射我的倒影。
我迈出一步,走廊尽头的门缓缓打开。
她站在那,穿着我大学时穿过的一件长外套,脸上带着困惑。
林知秋她试探地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
她皱眉:你不该在这……你不属于这个层级。
成功了。
她以为我只是她梦境的一部分。
她还不知道,我是带着认知钥匙来的。
我是谁我问她。
她答:你是……我曾经丢弃的一个梦核碎片。
我微笑。
她开始混乱了。
我走向她,声音低沉:
你刚才说我不该在这个层级……那你怎么会知道当前处于哪个梦层你记住层级编号了吗
她一怔,眼神微闪。
这就是梦的规则。
真正的梦主从不会自觉感知层级结构,除非是外部入侵。
她是伪主控。
我加快语速:
ZQ系统日志第37条是什么你引用了多少次‘主控内核’名义修改梦结构你伪造过几次我写的笔迹
她开始后退,嘴唇颤抖。
我步步紧逼,意识层逐渐倾斜。
整个走廊变得透明,我看到她的梦控中心——一间洁白的空间,布满断裂的记忆结点,悬浮在空气中。
她崩溃前最后一句话,是:
你……不是你。
然后,她逃了。
我没有追。
我坐在梦控核心,伸手触碰第一个结点——那是我小时候的记忆,父亲带我在暴雨中逃离医院的一幕。
她用它伪造了我梦中的恐惧。
我开始重构,剥离她嵌入的伪记忆、错误情绪索引、扭曲过的语言路径。
我在她的梦里,夺回属于我的结构。
而我现在的身份,是她梦里的林知秋。
真正的林知秋。
醒来时,我面前的镜子空了。
我对着镜子举起手。
镜子同步,没有延迟,没有伪装。
我张嘴,低声说出:
欢迎回来。
镜中的我,也说:
欢迎回来。
(第七章完)
8
潜梦者清单
我一直以为,我的梦只有她一个侵入者。
直到那个清晨,我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左手食指内侧,多了一道红痕。
像某种编号印记,褪色不匀,却带着类似编号的Y3-B。
那不是我的梦境编号系统。
也不是她留下的。
我第一时间回查认知映射工具箱的梦层访问日志。
系统记录显示:
【2025-04-28
03:48】
非授权访问,模糊ID:Ghostroot_13
访问层级:Theta-4(深潜梦层)
行为:局部覆盖记忆缓存、数据回写阻断、情绪序列扰乱
特征:使用第三主控密钥,未授权词典
我大脑瞬间警铃大作。
不是她做的。
而是另一个人在我与她的梦中留下了痕迹。
而他,或她,用的是我曾经销毁的第三密钥。
我打开另一套已废弃的逻辑检索程序:清醒梦追踪器
Beta
0.9。
那是我们团队早期开发的潜梦交叉检索系统,能比对梦层数据的非语言逻辑链条。
我将昨夜梦境片段输入,设定参数为反向语义碎片回溯,匹配对象不限于我与她的习惯表达。
几分钟后,系统给出第一条警告:
匹配成功:23.1%重合率,疑似对象:NOVA实验组·第六子系统潜梦者(代号:VA-6)
我喉咙干涩。
NOVA计划,是我们解散前的最后一个秘密项目。
第六子系统从未公布过测试对象名单,只流传一个词:虚灵主控备份。
我们曾猜测,那个系统用于模拟极端人格分裂者的梦中控制技术——但从未有人见过它运作。
如果VA-6存在,那意味着:
我的梦,被真正地共用了。
那天我去了实验楼旧址。
B2楼的电梯早被封锁,我用残留的虹膜授权绕过了所有物理门禁。
在一个灰白色的小型数据终端前,我插入最后一张模拟钥匙卡。
屏幕亮起。
系统提示:
欢迎回来,林知秋博士。
您有未读项目记录:NOVA-VA6
访问权限开启。
是否继续
我按下确认。
系统加载了一个文本清单:
《潜梦者清单·段落一》
VA-1:意图替代现实记忆重组失败,梦内自杀三次,已封存。
VA-2:潜入层级不足,自我意识泄漏,被主控强制清除。
VA-3:模仿目标人格语义结构成功,但产生替代欲望,梦主精神崩解。
VA-4:侵入成功,构建伪亲情梦核,对梦主诱导依赖。
VA-5:停留时间过长,丧失退出能力,疑似仍潜伏于一主梦中。
VA-6:多重身份构建者,具备镜像反制能力,已进入林知秋梦层。
我看到第6条时,心跳剧烈跳动。
镜像反制……难道我不是第一个对她进行追击的人
那种她在梦里被替换的计划,原本就不是我的主意。
她……也可能是VA-6投下的副体
我从头至尾都在一个更大梦局里
而我这场精密的反潜计划,本身就是对方设下的心理沙盘
就在我困惑时,终端屏幕忽然自动切换:
出现一个画面,是我前夜梦中的走廊——
但视角不是我自己的。
镜头里,我在问ZQ系统第37条是什么那一刻,有个模糊的观测者从另一侧拍摄。
他戴着灰白色头套,只露出下巴,像个面具人。
他在看我猎捕她。
而他的梦层编号,是——Y3-B。
和我手指上的印记一致。
有人在看着我。
我以为我在狩猎,其实我正在被猎。
(第八章完)
9
映层追猎
我回到梦里时,不再是林知秋。
我是她。
我换了身份。不是模拟,而是继承了她的梦中记忆碎片与主导权。
我不确定这是NOVA系统的残存效应,还是VA-6有意为之——他可能在故意把我推进更深的梦渊。
但我别无选择。
她的世界比我想象得更完整。
她不再只是潜入者。
她有生活、有记忆、有一整段并不属于我的青春经历。
她的房间布置细致,每一本书都有读折,每件衣物上都有淡淡的香水味。
她的手机里有200多张自拍,甚至包含一张我从未见过的——
我与她的合影。
我们站在一面模糊镜子前,笑得自然。
我试图回忆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却发现脑海一片空白。
如果照片是真的,那这段记忆的缺失,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不是模仿我,而是我丢了她。
我决定在梦中追猎VA-6。
我知道他一定藏在这段她的梦里——像一只寄生在我回忆深处的孪生者。
我启动了镜反构造系统,这是我之前设计但从未实装的一套深梦追踪工具。
它可以将梦中场景拆解为时间节点碎片,依照角色视角构建镜像路径图谱。
简单说,我要做的不是找他,而是制造一条他会选择的路径,然后守株待兔。
我在梦中安排了一个细节:
她——现在的我——在窗边发现了一本旧日记。
日记是VA-6留下的,他在其中用她的笔迹写下几句看似漫不经心的字:
你是否还记得镜湖那天我们一起沉下去,你说你要我留下梦。
这句设定出自我伪造的背景记忆,并不真实存在,但足够像。
果然,系统镜像捕捉显示,VA-6的反应开始激烈。
他试图阻断这段记忆的展开,同时在梦层深处植入干扰内容:
·
局部时间线扭曲
·
角色行为意图延迟(梦中人物反应慢半拍)
·
模拟我的声音,混入她耳边
但这也暴露了他的位置。
镜反系统给我弹出路径图谱:
潜伏位标:层级
L-Theta-7
映层地址:镜湖·溺水事件前十分钟
当前状态:拟态伪装·童年版本
我立刻切换身份,潜入
Theta-7。
我来到镜湖时,天是灰蓝色的。
湖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身穿旧式校服,手里拿着风筝线盘。
她侧脸与她相似得惊人,却神情冷静。
她开口:
林知秋,你终于来了。
她不是她。
她是VA-6的映身。
他用她的童年做容器,把自己藏在最深的情感映射点。
我走上前,却感到脚下世界轻轻晃动——像一张将要撕开的布。
她盯着我,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你以为是你在设计梦境,其实我才是梦核。
她一挥手,周围世界破裂成镜面碎片,现实与梦混合成一片翻滚漩涡。
我想后退,却被吸入镜层。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落在一个完全空白的空间。
只有无数台屏幕,密密麻麻地堆叠着,播放着——
我的梦。
她、VA-6、我自己,全都像演员,被无数次剪辑、重放、拼贴。
我惊恐地看着其中一块屏幕:
我在现实中写着报告,镜头却从另一个角度窥视我肩后。
这不是梦。
这是真实时间里的监控视角。
VA-6不只潜入梦。
他已经——
入侵了现实。
(第九章完)
10
梦核裂界
我站在由无数屏幕堆砌出的空白空间中,每一块屏幕都在播放我的记忆,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伪造的。
区别正在变得模糊。
VA-6没有藏在梦里。
他就是梦核。
或者说,他是我——那些曾被我抹除、压制、否定的意识碎片,在系统中重新组合,最终以他的形式复活。
屏幕中,一个片段被不断放大、重复:
林知秋站在研究所走廊尽头,面对镜子,自言自语:她已经不需要我了。
那是我精神崩溃前夜的影像。
也是我主动删除的片段。
VA-6正是从这一段残像中诞生的。
他将被忽视的我打捞出来,培养成梦中独立意识,赋予他名字、身份、反向逻辑,直到我无法分清自己与他的边界。
屏幕逐渐熄灭,只剩正前方那一面,亮着我未曾记得的一个场景:
实验室中,她趴在控制台边,耳机中回响着我最后一次说的那句话:
若你要我留下梦,就别醒来。
我怔住。
那不是伪造的。
那是我确实说过的,只是我自己选择了遗忘。
【系统提示:梦层同步出现临界崩解,NOVA核心指令自动激活——意识锁定重构机制已启动。】
我意识到时间不多。
VA-6正在用我的身份反锁梦核。
一旦锁定成功,我将成为被困者。
他将借助她的结构,占据梦控系统的最高权限,反向入侵现实。
我只有一个选择:
回到现实,亲手终结系统。
但我必须带走核心代码——我得把VA-6封印在我自己体内,带出梦层。
我深吸一口气,朝那唯一亮着的屏幕走去。
屏幕破碎。
我穿越而过,重返现实的那一刻,心跳加快,皮肤灼热。
我猛地睁开眼。
实验舱盖缓缓打开。
身旁站着她——
或者说,是她的身体,但眼神空洞,唇角微勾。
欢迎回来。她说。
声音却是VA-6的。
我明白了。
我根本没有完全回来。
VA-6先我一步,占据了她。
而我,只是把梦带了回来。
我望向控制台。
指示灯还亮着,系统尚未关闭。
我打开终端,输入最后一道指令:
【NOVA系统终止协议·层级权限:LinZhiqiu-Alpha-One】
系统提示:是否同步销毁梦核
我看向她。
她微笑着说:如果你不杀我,我就会成为你。
我抬起手,按下确认键。
实验舱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
她缓缓倒下,眼神中的VA-6逐渐消散。
但我知道——他没死。
他只是退回了我体内,化作另一个林知秋。
我毁掉了NOVA系统,却救不回自己。
那天之后,我离开了研究所。
有人说我疯了,也有人说我逃避责任。
只有我知道:
我仍能梦见他。
他在镜子里微笑,对我说:
下一个梦,你想让我变成谁
(第十章完)
11
终域
我已经离开研究所三个月。
每天醒来,窗外都是同样的阴天,钟表永远卡在凌晨四点四十四分。
这不正常。
我意识到,我从未真正醒来。
梦的本质,不在于逻辑,而在于情感张力的无法关闭。
我尝试各种方法——咬自己、冲冷水、闭上眼后再睁开。都失败了。
我开始怀疑:
也许,我早在终止协议那一刻就死了。
也许,现实已经是另一重梦。
也许,VA-6已经赢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某个废弃地铁站,看见她。
她穿着我们第一次实验时的白大褂,站在镜前,替我擦拭镜面上的雾气。
镜中倒影不是她,是我。
她对我说: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她。
我盯着她,耳鸣剧烈。
你是……谁
她轻声说出三个字:
是你啊。
我明白了。
她的原型,是我构建梦核时为补偿情感而构造出的理想对象,本应是控制器,后来逐渐有了独立意识,最后被VA-6借体夺取。
她的身体早在第一次梦控实验后死于梦层反噬,而我抹除了那段记忆。
我创造了她,也亲手杀了她。
她只是我自我完整性的拟像。
VA-6是我压抑的自我,她是我虚构的寄托。
他们都是真实的,且都存在于我之内。
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她(或它)轻声说。
走出梦,或成为梦的一部分。
我知道,真正的梦核就在这地铁站深处——在那扇永远关闭的门后。
我必须进去,面对自己。
我推开门,走入一个无边的白色房间。
房间中央,是另一个我。
他背对我坐着,缓缓转过头。
是VA-6。
他面带微笑,道:你来了,林知秋。
我看着他,只说了一句:
我们一起消失吧。
他点点头,露出疲倦的神情。
我累了。你也累了。梦太久了,是不是
我点头。
他伸出手。
我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的意识,在刹那间融合、崩解、清零。
白光炸裂。
再睁眼,我躺在ICU病床上。
医生惊叫:他醒了!
我听见器械的嘶鸣、听见心跳的节奏,听见一个熟悉而遥远的声音:
林知秋你听得见我吗
我费力地转头,看见一张陌生又亲切的面孔。
她不是她。
但她的眼神,让我想起梦中那一抹温柔的终极幻象。
我笑了。
我听见了。
终局系统日志:
【NOVA系统已被强制关闭。梦控协议永久封存。实验数据销毁。唯一幸存者恢复意识。】
【但梦核的种子……已在他体内留下标记。】
【结尾语
·
林知秋口述日记】
梦不是逃避,而是一种预演。
在梦里,我们死去,然后在现实中重新活一次。
我终究走出了梦——但我知道,他还在。
VA-6是我。她也是我。
现在,我只剩自己。
我必须学会,如何一个人活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