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白月将最后一味药草碾入石臼。
铜盆里的清水倒映着晃动的烛火,她忽然发现水面映出两道人影,一名银发青年正俯身观察她腕间红绳,玄色广袖垂落的暗纹在烛光下泛起涟漪。
这咒术会吸食生气。
梵星指尖悬在红绳上方三寸,细碎金芒顺着符文游走,今夜子时,带我去看染病的村民。
白月握药杵的手顿了顿:张叔只是风寒…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猎户家的小女儿阿满满脸泪痕地撞进来,声音急促地道:月姐姐!我爹他…他眼睛变成黑的了!
柴房弥漫着腐肉气息。
白月掀开草帘的瞬间,梵星突然扣住她肩膀:退后。
金色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微光,他看见张猎户七窍中钻出的黑雾正凝成利爪。
阿满哭着要扑上去,被梵星衣袖带起的劲风拦在门外。
白月惊觉青年此刻身形竟比方才凝实许多,他左手虚握,声音响彻柴房:疫鬼附身,速现原形!
张猎户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指甲暴涨三寸。
白月还未来得及惊叫,就见梵星并指划破掌心,血珠悬浮成符咒印在对方眉心。黑雾尖啸着冲出躯壳,却在触及白月裙角的刹那烟消云散。
取朱砂三钱,雄黄粉…梵星话音戛然而止。他半透明的手掌穿过药箱,那些止血草竟从他指缝间簌簌掉落。
阿满的哭声惊动了村民。当刘婶举着火把冲进来时,白月正独自给昏迷的张猎户施针。
没人看见角落里逐渐淡去的银发青年,更没注意柴房屋梁上残留的焦黑爪痕。
后半夜落起细雨。
白月蹲在檐下煎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梵星倚着斑驳的土墙,银发沾着夜露:你给他们喝的药,根本治不了疫鬼之毒。
但能退热镇痛。白月将药渣埋进桃树下,三年前我染上怪病时,也是靠这些方子撑过来的。
梵星忽然逼近,眸中映出她苍白的脸:每月朔望之夜,是不是连指尖都会渗出血珠他虚点在少女心口,这里,开着往生花的印记吧
惊雷炸响,白月怀中的药罐摔得粉碎。她慌乱后退,却撞进青年冰冷的怀抱,这次他居然有了实体。
梵星握住她颤抖的手腕,看着那些随脉搏跳动的银色符文:三百年前我亲手刻下的往生咒,为何会在你身上
雨幕中传来铜铃声。
白月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竟化作红莲形态。
梵星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神血凋零之兆。他本能地结印施术,却发现灵力正通过两人相连的红绳源源不断涌入白月体内。
公子…冷…少女在他怀中蜷成团,发间沁出冰晶。梵星想起天刑台上剜骨削肉之痛,彼时心头血溅落在往生池畔,竟与此刻怀中温度重合。
破晓时分,白月在药香中苏醒。
梵星正在翻看她枕边泛黄的医书,晨曦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在纸页投下奇异光斑。
听到响动,他指着其中一行批注:朔月夜用雪见草镇痛,是你自己加的
我试过七十三种药草。白月将滑落的毯子裹紧,只有雪见草能让心跳缓下来。
梵星忽然将书卷按在胸口,那处立刻浮现狰狞疤痕。白月惊愕地看见书页上的批注化作金粉,顺着红绳流入自己心口。
青年声音沙哑得可怕:当年我以神魂为祭施咒,如今这咒术却在反噬施咒者。
院外突然传来嘈杂人声。王铁匠抱着浑身青紫的幼子撞开篱笆:白姑娘救命!虎子今早去后山捡柴火,回来就口吐黑血!
梵星比白月先一步掠到孩童身边,他指尖凝出金线探入虎子眉心,脸色骤变:山神庙。说罢化作流光冲向村西,白月抓起药箱紧跟而去。
残破的庙宇中,十八尊神像皆被黑雾笼罩。梵星挥袖震碎供桌,露出地砖下汩汩冒血的泉眼。
白月看到虎子衣襟里掉出的供果,那分明是长满人脸的诡异果实。
退至我身后!梵星银发无风自动,无数星芒从虚空浮现。
黑雾聚成巨手拍下时,白月腕间红绳突然迸发强光。她看见青年后背浮现出锁链状的神纹,而自己心口盛开的往生花正与那些纹路严丝合缝。
疫鬼的尖啸震落梁上积灰。
梵星徒手撕开黑雾,金瞳染上血色:区区秽物,也敢碰她
神威压得白月喘不过气,她眼睁睁看着梵星掌心幻化出星辰长弓,箭矢穿透疫鬼的瞬间,庙中神像齐齐淌下血泪。
虎子突然发出咯咯笑声,瞳孔变成竖瞳:堕神大人,您违逆天道强留亡魂,就不怕这次连元神都保不住吗
梵星箭尖对准孩童眉心:滚出来。
可她愿意想起来吗疫鬼操控着虎子的手扯开衣襟,白月看见孩子心口浮现的往生花竟与自己一模一样,三百年前往生池畔,可是她求着您…
箭矢破空之声与白月的惊叫同时响起,黑雾消散时,庙柱上钉着只血淋淋的乌鸦。
梵星接住昏迷的虎子,转身对上白月惊疑的目光:有些事,不知道反而…
话音未落,九天之上传来闷雷。
白月看见三道紫电劈开云层,竟是直冲梵星而来,青年推开她的动作慢了一瞬,天雷擦过肩头,在地上劈出焦黑深坑。
走!梵星扯断红绳将她推出庙门。
白月在碎石堆里抬头,望见终生难忘的画面,银发神君在雷光中张开结界,破碎的神袍露出后背狰狞的封印,而那封印纹路正与她枕下藏着的青铜铃铛别无二致。
青铜铃铛在枕下发出蜂鸣时,白月正梦见三千星河倾覆。她看见银甲染血的青年跪在往生池畔,掌心托着朵将熄的红莲。
天地间回荡着悲怆的嘶吼,当她想要触碰那人颤抖的肩头,却被暴涨的金芒吞没了视线。
醒醒!冰凉的手掌拍打脸颊,白月睁眼就对上一双鎏金竖瞳。
梵星半透明的身体浸在月光里,肩头焦痕正在缓慢渗血,带上铃铛,跟我去后山。
寅时的山涧浮着磷火,白月深一脚浅浅踩在湿滑的苔藓上。梵星虚扶在她腰后的手始终隔着三寸距离,那些触碰不到的枯枝便自动向两侧分开。
到了。梵星停在一处瀑布前。水流突然静止,露出后方幽深的洞窟。
白月握紧铃铛要走进去,却被青年拽住手腕:若是见到三百年前的我,莫要出声。
洞内石壁布满抓痕,越往深处越浓的血腥气让白月作呕。当她踩到块凸起的青砖时,整座洞窟突然亮起星图。
悬浮在半空的冰棺中,躺着个与梵星容貌相同的银甲神将,只是那人眉心坠着滴血玉,心口插着柄星辰凝成的长剑。
这是我的神骸。梵星指尖抚过冰棺上的咒文,所触之处燃起青焰,三百年前我私改命簿,被剜去神格钉在此处受刑。
白月忽然按住心口,那里的往生花印记灼如烙铁。冰棺中的神骸竟缓缓睁眼,与洞窟中的梵星同时开口:你终于来了。
整个山洞开始震颤,白月腕间红绳寸寸崩断。梵星突然将她推向星图中央,自己却被冰棺中伸出的锁链缠住脚踝。
白月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在脑中轰鸣,属于神将的清冷与堕神的嘶哑交织成咒:以吾残魂,唤汝真名。
剧痛撕开魂魄,白月看见漫天红莲从心口涌出。青铜铃铛炸成碎片,当中坠出的星辰石没入她眉心。
当金色纹路爬满眼尾时,她终于看清梵星周身缠绕的业火,竟与冰棺中灼烧神骸的是同一种。
白月!堕神形态的梵星挣断锁链扑来。白月本能地抬手结印,金莲结界将两人同时弹开。她望着自己浮现神纹的掌心,突然想起疫鬼说的亡魂二字。
暴雨倾盆而下,洞窟在雷光中崩塌。
梵星抱着她摔进寒潭时,白月看见他后背封印正在脱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往生花图腾。那些暗红纹路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蔓延,竟与她身上的印记完美契合。
你究竟是谁白月攥住他浸透的银发。
梵星眼底星河流转,三百年前的画面突然灌入白月识海。她看见自己在往生池畔消散成光点,而银甲神将徒劳地抓着那些荧光,任由天罚之雷劈碎神骨。
记忆复苏的剧痛中,白月呕出带着金粉的血。梵星徒手剖开自己心口,将跳动着金焰的神魂按进她体内:这次绝不会让你消失…
村中传来钟声时,白月正跪坐在山神庙废墟里。破碎的铜铃悬浮在供台上方,映出她额间新生的神纹。
老村长带着青壮们围上来,火把照亮每个人漆黑的眼眶。
妖女!王铁匠的柴刀砍在结界上迸出火星,自从你捡回那个鬼物,村里就…
不是捡回。白月抚摸腕间重生的红绳,金芒在瞳仁深处流转,是重逢。
疫鬼的尖笑从四面八方涌来。村民们七窍钻出黑雾,腐烂的供果在他们手中化作利刃。
白月轻点足尖跃上屋檐,身后绽开的红莲业火照亮梵星悬于半空的身影,他银发尽成血色,脚下展开的命盘星图残缺不全。
动手。堕神的声音温柔得可怕,用我教你的焚天诀。
白月结印的指尖却在颤抖。当最先扑来的村民在莲火中现出疫鬼真身时,她突然看清黑雾里裹着的孩童魂魄。
那些都是三年来村里早夭的孩子,此刻正哭着喊月姐姐。
下不了手梵星忽然从背后拥住她,冰凉手掌覆上她结印的手,那就看着他们撕碎你的心肺。
他操控着白月的手指向刘婶,老太婆干瘪的胸膛里赫然跳动着虎子的心脏。
星辰箭矢穿透月亮的瞬间,白月听见识海中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无数金光从地底涌出,村中央的古井轰然炸裂,青铜棺椁被疫鬼的黑雾托举到半空。
白月看到棺盖上熟悉的神印,终于明白这是梵星当年为自己准备的往生棺。
疫鬼们突然齐声吟唱往生咒。青铜棺盖缓缓滑开,白月看见棺中躺着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女子,只是那具身体心口插着星辰长剑,正是冰棺中神骸的佩剑。
这才是你。梵星突然咬破她耳垂,神血融入咒语,三百年前替我挡下天罚的,往生池守护神白玥。
白月头痛欲裂,掌心红莲不受控制地轰向青铜棺。当棺中女子睁眼的刹那,她感觉自己的魂魄正在被抽离。
疫鬼们欢呼着组成人梯,托着那具神躯走向梵星。
你以为重生的是她堕神突然大笑,眼底却滚落血泪。他徒手贯穿白月胸口,挖出那团跳动着金焰的元神按进神躯心口,这不过是你替我温养神魂的容器!
剧痛让白月看清最后画面:梵星抱着复苏的神躯踏碎命盘,而她破碎的躯体坠向青铜棺。
在意识消散前,她终于读懂青年最后的口型,那分明是三百年前往生池畔,自己消散时说的那句别哭。
青铜棺内壁的曼陀罗花纹正在渗血。
白月感觉自己在深海不断下坠,直到有萤火虫般的金芒缠上指尖。
那些光点突然化作锁链将她拽出混沌,睁开眼时,竟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正撑着油纸伞站在往生池畔。
还不明白吗伞下女子转身,额间神纹与白月别无二致,我们都是被轮回遗弃的残次品。
她指尖轻点池水,涟漪中浮现出梵星跪在天刑台的画面,十八道陨仙钉穿透他琵琶骨,神血在白玉阶上浇灌出大片红莲。
白月想要触碰水面,却被突然沸腾的池水灼伤。伞面旋转间,无数记忆碎片扑面而来:她看见自己将神格剖成两半塞进青铜铃,看见梵星抱着逐渐冰冷的躯壳跳进往生池,最后定格在疫鬼首领摘下面具的瞬间,那张脸竟与老村长一模一样。
时辰到了。伞下女子突然推她入池。白月挣扎着下沉时,听见青铜棺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诵经声。
现实中的棺椁正在剧烈颤动。
疫鬼们围着梵星跳起傩戏,他们剥下村民的皮囊,露出底下流淌着黑水的骨架。
老村长撕开皱纹密布的脸皮,露出张布满星痕的少年面孔:多谢神君用往生咒聚魂三百年,如今十万疫鬼终于能借神躯还阳了。
梵星怀中的神躯突然睁眼,金色瞳孔却映出青铜棺的倒影。少年疫鬼王察觉不对时已经晚了,神躯心口突然迸发红莲业火,将漫天黑雾烧成灰烬。
你以为本君认不出往生池水的气息梵星抹去唇边血渍,脚下星图骤然倒转。
青铜棺盖轰然炸裂,白月披着流火跃出,发梢还沾着往生池的金水。
疫鬼王尖叫着化作九头巨蟒,每个蛇头都叼着个哭泣的婴灵。
白月踏着莲台升空,身后浮现出完整的往生池虚影:三百年前你们诱我擅改生死簿,今日该清算了。
她并指为刃划过掌心,神血滴入池中化作千万柄利剑。
梵星趁机结印启动山神庙废墟中的阵法,被疫鬼吞噬的孩童魂魄纷纷从黑雾中析出。
当最后一个婴灵回归往生池时,白月突然捂住心口,那些修补命盘的金线正从她体内不断抽离。
住手!她想要打断梵星的术法,这样你会...
这本就是偷来的三百年。梵星笑着咳出血块,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
阵法完全启动的刹那,白月看见他胸口浮现出与自己同源的莲印,原来往生咒真正的代价,是施咒者永世承负对方的业障。
疫鬼王在惨叫声中灰飞烟灭。当最后一丝黑气消散时,朝阳恰好刺破云层。
梵星倚着半截焦黑的庙柱,看白月跌跌撞撞跑来时,竟还有力气笑:现在相信我是恶鬼了
白月颤抖着去捂他心口碗大的血洞,发现自己的治愈术毫无作用。那些从疫鬼体内净化出的怨气,此刻正顺着星图疯狂涌入梵星体内。
为什么要替我承担业障她掰开青年紧攥的左手,掌心躺着朵干枯的雪见草,正是当初自己试药时随手夹在医书里的那株。
九霄云外忽然传来战鼓声。
梵星脸色骤变,用尽最后力气将白月推向往生池虚影:走!天庭的人来了...
十二金甲神将破云而下的瞬间,焚天戟穿透了梵星的心脏。白月隔着扭曲的水幕看见,他被神链锁住的神魂正在往生池上空燃烧,而池畔不知何时开满了雪见草。
堕神梵星,私盗命盘、擅启往生,判受三千雷劫。神将的声音震落山桃花瓣,至于你...
他转向从池水中走出的白月,却在看清她额间神纹时骇然跪地,往生神君
白月赤足踏过满地落花,每步都绽开血色红莲。当她伸手触碰梵星即将消散的残魂时,三百年前被抹去的记忆终于完整复苏,往生池畔,是她亲手将染血的命盘塞给梵星。
阿月...残魂发出最后叹息。
白月突然捏碎心口莲印,磅礴神力震飞十二神将。她抱着逐渐冰冷的银发青年走进往生池,池水沸腾间露出池底尘封的青铜命盘。
赶来的天兵们看见往生池水逆流上天,白月染血的素衣在神光中化作滚金神袍。她将梵星残魂融入命盘核心时,整个三界的星辰都开始移位。
你要用万世轮回换他一线生机赶来的司命星君拂尘都在颤抖,当年他为你叛出天庭,如今你又要...
白月最后看了眼怀中安睡的面容,转身跳进命盘中央的漩涡。
在意识消散前,她听见三百年前的自己与此刻的声音重叠:往生池永不干涸,就像我等他归来。
十八年后,云隐村新来的医女推开柴扉。正在晾晒草药的少年转身,银发间缠着条褪色的红绳:姑娘可是来求医
他腕间铜铃在春风里叮咚作响,惊醒了桃树下打盹的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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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铃铛在春风里碎成两半时,白月正把新采的雪见草铺满竹匾。
十八年来她走过七十六个村落,直到在云隐山脚下听见那串熟悉的铃音。
晒药少年银发间的红绳褪成暗褐色,却与当年缚住两人魂魄的往生咒同出一脉。
这株龙胆草沾了露水,需用晨光晒足三个时辰。少年将药篓轻放在石桌上,腕间铜铃擦过白月手背。
刹那间,往生池的金光在两人眼底炸开,晒药架轰然倒塌。
梵星踉跄着扶住桃树,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姑娘身上…可有旧疾
他掌心浮现出淡金纹路,正与白月袖中躁动的银针共鸣。
山雨来得猝不及防。
白月望着檐角成串的雨滴,忽然轻声哼起往生咒的调子。
梵星捣药的手猛然顿住,石杵在臼底碾出星火:这曲谣…
惊雷劈开夜幕时,疫鬼的腥气混着雨雾漫进窗棂。白月看着铜盆里扭曲的倒影,十八年前被净化殆尽的九头蛇妖,此刻正在梵星背后凝聚成形。
小心!她扑过去时,蛇牙已没入少年肩头。
诡异的是,黑雾在触及梵星鲜血的瞬间竟发出惨叫,仿佛被烈焰灼烧般急速退散。
梵星指尖还沾着带毒的蛇血,鎏金光芒在瞳仁深处一闪而逝:姑娘怎知那黑影要害人
他肩头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桃树下的白猫突然弓背发出低吼。
白月抓起药锄劈向虚空,青铜碎铃从袖中飞射而出。
当铃铛残片划破梵星指尖时,往生池的幻象在雨中铺展,三百年前的血战、十八年前的献祭、还有此刻蛇妖眼中映出的天庭追兵。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蛇妖现出司命星君的面容,拂尘甩出万千金针,当年往生池逆流扰乱三界,今日该清算了。
梵星突然捂住剧痛的额角。尘封的命盘记忆随着金针入体苏醒,他看见白月抱着自己跳进往生池的画面,看见她将神魂化作万千星光修补三界裂缝。
最后一根金针逼近白月心口时,他本能地结出焚天诀。业火红莲自地脉喷涌而出,将司命星君困在火阵中央。
白月望着青年翻飞的银发,三百年的光阴在雨中重叠:梵星
走!少年拽着她撞破后窗,山路上绽开的血莲正与当年逃亡轨迹重合。
白月腕间突然灼痛难忍,褪色的红绳重新染上猩红,这是往生咒即将反噬的征兆。
悬崖边的古槐被天雷劈成两半。
梵星望着穷追不舍的天兵,忽然将白月推向树下白猫:跟着它走。那猫儿金瞳竖立,额间浮现出往生池的印记。
司命星君的冷笑从云端传来:你以为重启命盘就能改写天道她每世活不过双十之数,这已是最后一世轮回。
白月猛然想起每具转世身躯心口的朱砂痣。她扯开衣襟,果然看见红痕正在渗血,三百年前梵星种下的往生咒,原来是用神格为她筑起的续命符。
够久了。梵星突然轻笑,转身时银发尽成雪色。他心口浮出半块青铜命盘,恰好与白月颈间浮现的另半块严丝合扣,司命,你当真算不清这是第几次轮回了
九天之上传来锁链轰鸣。
白月看见十万天兵拉开诛神弩,而梵星周身正在浮现天刑台的烙印。当第一支陨仙箭破空而来时,她毫不犹豫地撞进青年怀中。
青铜命盘合拢的瞬间,往生池从地底喷涌而出。
白月感觉自己在融化,就像三百年前跳进池水那样,但这次有双手紧紧环住她腰肢,梵星的神魂正通过命盘与她的血脉交融:怕吗
数万道天罚之雷劈在命盘结界上,溅起的星火点燃了整片山林。
司命星君在强光中惨叫坠落,他手中的命簿正在燃烧,露出扉页密密麻麻的划痕,原来这场逃亡已经重复了九百九十九世。
你每次都会想起我。梵星吻去白月眼尾的血泪,每次都会选择殉道。
这次不同。白月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咒,三百年前刻在往生池底的禁术终于完整。
两人的神魂在雷光中化作并蒂红莲,青铜命盘吸收全部天罚后轰然炸裂。
天庭震动持续了七日七夜。当司命星君带着残部找到往生池时,只见池畔开满永不凋零的雪见草。
每片花瓣上都浮动着星图,记载着九百九十九世轮回里,银发神君与往生仙子在人间救下的十万生灵。
最粗壮的桃树下立着块无字碑,碑前摆着两盏青铜铃。
司命想要触碰时,白猫突然从树后窜出,叼起铃铛跃入往生池。
涟漪散尽后,池底浮现出完整的命盘星图,有对身影正携手走向新的轮回。
三百年后,说书人摇着铜铃走街串巷。讲到往生池传说时,总有两个戴斗笠的听客在角落微笑。
银发那位常为身旁人簪上新鲜的雪见草,而青丝如瀑的女子腕间,始终系着条褪色的红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