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铁甲红妆 > 第一章


1

锦绣风云起

春日的京城,阳光正好。东市最繁华的街角,锦绣轩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店铺门前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各位夫人小姐请看,这是我们苏家新到的云锦,用的是江南最上等的蚕丝,织入金线,日光下能显出七种颜色。苏芷瑶站在店铺中央的高台上,一袭淡青罗裙,手持一匹流光溢彩的布料,声音清亮却不刺耳,恰到好处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她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眉目如画,肤若凝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顾盼间仿佛能说话。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娇弱,她举手投足间透着股飒爽劲儿,让人移不开眼。

苏姑娘,这云锦价格几何台下一位贵妇人问道。

苏芷瑶微微一笑:夫人好眼光,这云锦一月只得五匹,今日特价八十两一匹。若是配上我们绣娘特制的牡丹纹样,做成春衫定然衬得夫人雍容华贵。

她边说边示意身旁的丫鬟展开一件成衣样品,阳光下金线闪烁,牡丹仿佛活了过来,引得众人一阵惊叹。

我要一匹!

给我留两匹!

眼见生意兴隆,苏芷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作为苏家独女,她自小跟着父亲学习经商之道,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父亲常说,她若为男子,必能将苏家商行发扬光大。可她偏不信这个邪,女子又如何照样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正当她准备介绍下一款布料时,街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闪开!都闪开!伴随着嚣张的呵斥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人群惊慌四散,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吓得呆立在路中央,眼看就要被疾驰而来的骏马撞上。

苏芷瑶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下高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女孩扑到路边。马匹擦着她的衣袖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起了她的发丝。

哪个不长眼的敢挡本公子的路马上的锦衣青年勒住缰绳,转身怒骂。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容白净却透着股阴鸷,腰间玉佩显示其身份不凡。

苏芷瑶扶起惊魂未定的小女孩交给其母亲,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抬头直视马上之人:这位公子,闹市纵马已是不该,险些伤人性命还出言不逊,未免太过分了。

哟,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青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苏芷瑶,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爹是兵部尚书赵大人!在这京城,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赵鸿煊说话!

周围百姓闻言纷纷后退,面露惧色。赵家公子横行京城已久,谁人不知

苏芷瑶却不为所动:原来是赵公子。天子脚下,王法森严,纵是尚书公子也该遵纪守法才是。

好大的胆子!赵鸿煊脸色一沉,来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带回去,本公子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两名随从立刻上前要抓苏芷瑶。她后退一步,正思索对策,忽听一声冷喝:

住手!

声音不大,却如金铁交鸣,震得人耳膜生疼。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骑兵不知何时已停在街口。为首之人端坐马上,身姿挺拔如松,一袭玄色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面容刚毅,剑眉下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裴...裴将军...赵鸿煊脸色骤变,嚣张气焰顿时消了大半。

赵公子好大的威风。被称作裴将军的男子翻身下马,步伐沉稳地走到近前。他每走一步,铠甲都发出轻微的铿锵声,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逼人。

苏芷瑶这才注意到,这位将军身材极为高大,她需仰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近距离看,他眉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仅无损英俊,反而添了几分男儿气概。

末将刚从边关回来,就见到赵公子在闹市纵马,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裴铮声音平静,却让赵鸿煊额头冒汗。

误会,都是误会...赵鸿煊干笑着解释,是这丫头先...

我亲眼所见,何来误会裴铮打断他,按大周律,闹市纵马伤人者,鞭二十。赵公子是自己去衙门领罚,还是我'请'你去

赵鸿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在裴铮冷峻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我...我自己去...

裴铮微微颔首,示意两名亲兵:跟着赵公子,务必'亲眼'看他领完二十鞭。

待赵鸿煊灰溜溜地离开,围观众人发出低声欢呼。裴铮这才转向苏芷瑶:姑娘没事吧

苏芷瑶摇摇头,行了一礼:多谢将军相救。

裴铮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姑娘方才临危不惧,挺身而出,令人钦佩。不知如何称呼

民女苏芷瑶,家父是锦绣轩东家苏景年。苏芷瑶大方回答,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镇北将军。

原来是苏小姐。裴铮微微点头,本将裴铮。

苏芷瑶心头一震。裴铮,镇北将军,年仅二十八岁便统领北境三军,屡次击退胡人入侵,是大周朝最年轻的将军,民间称其为铁面将军。

久仰将军大名。苏芷瑶真诚地说,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裴铮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苏小姐过奖了。本将还有军务在身,就此别过。日后若那赵鸿煊再找麻烦,可派人到将军府传话。

说完,他拱手一礼,转身大步离去,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苏芷瑶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这位铁面将军,似乎与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形象不太一样呢。

2

将军暗访来

三日后,锦绣轩。

苏芷瑶正在后院清点新到的一批蜀锦,手指抚过光滑如水的缎面,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定价才能既吸引顾客又不损利润。阳光透过天井洒落,为她姣好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小姐!小姐!丫鬟青柳急匆匆地跑进来,脸颊泛红,前头来了贵客!

苏芷瑶头也不抬,继续核对着账本:是王夫人又来挑料子吗跟她说新到的蜀锦明日才上架,请她——

不是王夫人!青柳急得直跺脚,是那位裴将军!带着几个亲兵亲自来了!

苏芷瑶手中的毛笔一顿,一滴墨汁落在账本上,晕开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她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裴将军他来做什么

说是要为军中选购一批布料,指明要见小姐呢!

苏芷瑶放下毛笔,整了整衣襟,又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我这就去。

穿过回廊时,苏芷瑶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紧张起来。那日街头的相遇不过萍水相逢,将军出手相助也只是路见不平,何至于此

锦绣轩前堂,裴铮背着手站在一匹深蓝色缎子前,身姿挺拔如松。他今日未着铠甲,而是一袭靛青色便服,腰间束着一条乌金腰带,更显得宽肩窄腰,英武不凡。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

苏小姐。裴铮拱手一礼,声音低沉有力。

苏芷瑶福身回礼:裴将军大驾光临,锦绣轩蓬荜生辉。不知将军需要些什么

裴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军中需换一批夏季衣物,听闻苏家布料质优价廉,特来看看。

能为边关将士效劳,是苏家的荣幸。苏芷瑶微笑颔首,随即转向柜台,青柳,去把新到的几匹适合夏季的料子都取来。

趁着青柳取布的间隙,苏芷瑶悄悄打量着裴铮。近距离看,他的眉骨很高,衬得眼窝深邃,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颌线条坚毅。只是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疲惫。

将军近日可好那赵公子没再找麻烦吧苏芷瑶试探着问道。

裴铮嘴角微扬:二十鞭够他躺几日了。至于麻烦...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本将倒要看看,谁敢。

这语气中的威严让苏芷瑶心头一凛,却又莫名感到安心。

青柳很快抱着几匹布料回来,苏芷瑶接过,一一展开给裴铮过目:这是新到的葛布,透气吸汗;这是细麻,轻薄耐磨;这是...

她介绍得认真,裴铮也听得专注,不时伸手摸摸布料质地,询问价格和供货能力。两人一问一答,竟像是相识已久的伙伴。

当苏芷瑶俯身展开最后一匹月白色细棉布时,她忽然注意到裴铮右手手腕处露出一小截绷带,隐约渗着血色。

将军受伤了她脱口而出。

裴铮迅速拉下袖口,神色如常:小伤,不碍事。

苏芷瑶却皱起眉头:伤口若处理不当,夏日易化脓。家父早年行商时得了一个金疮药的方子,对刀剑伤有奇效。将军若不嫌弃,我让人取些来。

裴铮略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她能如此敏锐地发现他刻意隐藏的伤处。犹豫片刻,他点了点头:有劳苏小姐。

苏芷瑶吩咐青柳去取药,自己则继续为裴铮介绍布料。不多时,青柳捧着一个青瓷小罐回来。

这药需先用烈酒清洗伤口,再敷上薄薄一层,三日一换。苏芷瑶将药罐递给裴铮,将军若不介意,现在就可以试试。

裴铮接过药罐,打开闻了闻,眉头微挑:三七、血竭、白芨...还有冰片

苏芷瑶眼前一亮:将军懂药

常年征战,略知一二。裴铮说着,竟真的解开了腕上绷带,露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已经有些发红。

苏芷瑶倒吸一口冷气:这伤...至少五天了,怎的还这般严重

军务繁忙,无暇顾及。裴铮轻描淡写地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银壶,倒了些酒液在伤口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血肉不是自己的。

苏芷瑶看不下去了:将军若不嫌弃,民女可代为上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举动太过唐突,对方可是堂堂镇北将军啊!

出乎意料的是,裴铮略一沉吟,竟伸出了手:有劳。

苏芷瑶接过药罐,指尖微微发颤。她小心地挑出一点药膏,轻轻敷在裴铮的伤口上。他的手腕很热,皮肤粗糙,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刀剑留下的痕迹。

将军这伤...是如何来的为缓解紧张,苏芷瑶轻声问道。

上月剿匪时被暗箭所伤。裴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平静,箭上淬了毒,所以愈合得慢些。

苏芷瑶心头一震,手上动作更加轻柔:那更该好生将养才是。

药敷好了,她取来干净的纱布,仔细为裴铮包扎。整个过程中,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让她耳根微微发热。

苏小姐手法娴熟。包扎完毕,裴铮活动了下手腕,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家父常年在外行商,难免受伤,我从小耳濡目染罢了。苏芷瑶微笑回应,将剩余的药膏连罐递给他,这些将军带回去,记得三日一换。

裴铮接过药罐,郑重地放入怀中:多谢。

布料选定了,裴铮爽快地付了定金,约定三日后派人来取货。临走时,他突然转身:苏小姐。

将军还有何吩咐

那日街头,你明知对方是尚书之子,为何还敢挺身而出裴铮眼中带着探究。

苏芷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一思索,坦然道:正因为他是权贵,更该以身作则。若人人畏惧权势而不敢言,这世道岂不黑白颠倒

裴铮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潭。良久,他微微颔首:苏小姐胆识过人,裴某佩服。

送走裴铮一行,苏芷瑶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小姐,青柳凑过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裴将军好生英俊呢!

胡说什么!苏芷瑶轻斥,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裴铮离去的方向。

奴婢可没胡说。青柳笑嘻嘻的,将军看小姐的眼神,跟旁人都不一样。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小姐还是莫要与将军走得太近为好。

苏芷瑶挑眉:为何

将军虽位高权重,但毕竟是武人,又常年在边关厮杀,身上煞气重。青柳一脸认真,再说了,咱们是商贾人家,与朝廷重臣交往过密,容易惹来是非。

苏芷瑶笑着摇头:你这丫头,从哪里听来这些歪理裴将军为民除害,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何来煞气一说至于身份...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们清清白白做生意,堂堂正正做人,有何可惧

青柳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与此同时,兵部衙门内。

兵部侍郎刘墉匆匆走进尚书值房,对正在喝茶的赵尚书低声道:大人,刚得到消息,裴铮今日去了西市一家绸缎庄,与那商贾之女相谈甚欢。

赵尚书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哦就是那日当街让鸿煊难堪的女子

正是。刘墉点头,那女子是苏景年之女,名唤芷瑶。裴铮不仅在她店里逗留多时,还接受了她的赠药。

有意思。赵尚书冷笑,堂堂镇北将军,竟与商贾之女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大人,此事或可大做文章。刘墉阴险地笑道,裴铮一向洁身自好,难得有把柄可抓。若让皇上知道他与商贾交往过密,有损朝廷威严...

赵尚书眯起眼睛:你去拟个折子,明日早朝呈上。记住,要做得不露痕迹。

下官明白。

夕阳西下,裴铮站在将军府的书房窗前,手中把玩着那个青瓷药罐。药膏清凉的香气隐隐散发,让他想起那双为他细心包扎的纤纤玉手。

将军。亲卫队长陈溟在门外禀报,北境急报。

裴铮神色一凛,收起药罐:进来。

陈溟递上一封火漆密信:胡人又有异动,恐秋后犯边。

裴铮快速浏览信件,眉头紧锁:传令北营,加强戒备。另外,三日后我要亲自去西山大营检阅新兵。

是。陈溟领命,却又迟疑了一下,将军,还有一事...今日您去锦绣轩后,兵部那边似乎有所动作。

裴铮冷笑:赵家父子无妨,跳梁小丑而已。

但皇上那边...

陛下圣明,岂会听信谗言裴铮摆摆手,去准备吧。

陈溟退下后,裴铮再次取出药罐,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瓷面。他想起苏芷瑶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想起她为他包扎时微蹙的眉头,想起她谈论公道时熠熠生辉的神情...

这样的女子,他生平仅见。

窗外,暮色渐沉。裴铮收起药罐,目光投向西市方向,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3

梅林情定处

五日后,一封烫金请柬送到了锦绣轩。

苏芷瑶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请柬上裴铮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请柬内容简洁明了——裴将军为感谢苏小姐赠药之恩,特邀明日过府一叙。

小姐,您真要去啊青柳在一旁探头探脑,眼中满是担忧。

为何不去苏芷瑶将请柬小心收好,裴将军诚心相邀,岂能辜负

可是...青柳绞着手指,那可是将军府啊!听说裴将军治军严苛,府中规矩必定森严。小姐若是不小心触犯了什么...

苏芷瑶笑着摇头:裴将军若真是那般不近人情,那日街头就不会出手相助了。她转身打开衣柜,去把我那件藕荷色绣梅花的衫裙找出来,明日穿它。

次日清晨,苏芷瑶比平日多花了半个时辰梳妆。她选了一支素雅的银簪,薄施脂粉,既不过分招摇,也不失礼数。临出门前,她犹豫片刻,还是将父亲从西域带回的一本珍稀兵书图谱包好带上——或许将军会对这个感兴趣。

将军府位于城东权贵聚集的永兴坊,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威风凛凛。苏芷瑶刚下马车,就见一名身着戎装的亲卫迎上前来。

可是苏小姐将军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穿过两道门廊,苏芷瑶惊讶地发现,将军府内部并不如想象中奢华,反而处处透着简朴刚健的气息。青石板路一尘不染,两侧松柏苍翠,偶有身着铠甲的卫兵经过,见到她都恭敬行礼。

亲卫将她引至一处名为静心斋的院落:将军在书房等您。

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书房宽敞明亮,四壁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一张宽大的红木案几上摊开着几卷兵书,旁边搁着一柄未出鞘的宝剑。

裴铮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身姿挺拔如松。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袭深蓝色家常便服,衬得他越发肩宽腰窄,气度不凡。

苏小姐。裴铮拱手一礼,声音比往日柔和了几分。

苏芷瑶福身回礼:将军厚爱,民女受宠若惊。

不必多礼。裴铮示意她坐下,前日用了苏小姐的金疮药,伤口愈合神速,特此致谢。

苏芷瑶这才注意到,裴铮右手腕上的绷带已经取下,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她微微一笑:将军言重了。区区薄礼,不足挂齿。

她从袖中取出那本兵书图谱:家父行商西域时偶得此物,想是将军用得着,特带来相赠。

裴铮接过,翻开一看,眼中顿时闪过惊喜:《西域兵械图谱》此乃孤本!他抬头,目光灼灼,苏小姐可知此书价值

苏芷瑶抿嘴一笑:在将军手中,方能发挥其真正价值。

裴铮郑重地将书放在案几上:如此厚礼,裴某愧领了。

一名侍女奉上香茶点心后悄然退下。裴铮亲自为苏芷瑶斟茶,问道:苏小姐平日除了经营店铺,还有何喜好

闲来喜欢读些杂书,偶尔也习字画画,不过都是皮毛罢了。苏芷瑶接过茶盏,指尖不小心碰到裴铮的手,一股暖流顿时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急忙缩回手,茶盏险些倾覆。

裴铮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失态,指着书架道:苏小姐若有兴趣,可随意翻阅。

苏芷瑶起身走到书架前,惊讶地发现这里不仅有兵法典籍,还有大量诗集、史书甚至医书。她抽出一本《李太白全集》,发现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字迹苍劲有力,与请柬上如出一辙。

将军也爱李白的诗她忍不住问道。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裴铮走到她身旁,距离恰到好处,既不过近令人不适,也不显疏离,边关冷月下读李白,别有一番滋味。

苏芷瑶眼前一亮:我最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哦裴铮略显惊讶,寻常女子多爱'云想衣裳花想容'之类,苏小姐倒是与众不同。

将军也说了,那是'寻常女子'。苏芷瑶调皮地眨眨眼,我自小随父亲行商,见过大江大海,自然更喜豪迈之句。

裴铮朗声大笑,冷峻的面容瞬间生动起来:好一个'非寻常女子'!

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各地风物,从商贾之道论及天下大势。苏芷瑶惊讶地发现,裴铮不仅精通兵法,对民生经济也颇有见地;而裴铮则被苏芷瑶的聪慧敏捷所折服,她谈起丝绸贸易如数家珍,分析市场行情头头是道,完全不似深闺女子。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侍女来报午膳已备好。裴铮邀苏芷瑶移步花厅用膳。

餐桌上摆着几样家常菜肴,虽不奢华,却样样精致。裴铮解释道:府中厨子曾在北境从军,最拿手的是边关风味,不知合不合苏小姐口味。

苏芷瑶夹了一筷子羊肉,肉质鲜嫩,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美味至极!将军在边关时,也常吃这个吗

裴铮点头:北地苦寒,将士们需多吃肉食御寒。只是...他顿了顿,冬衣单薄,再多的肉也抵不过刺骨寒风。

冬衣苏芷瑶敏锐地抓住重点,边关将士的冬衣有何问题吗

裴铮叹了口气:军需供给常有克扣,所谓棉衣,里面絮的多是劣质棉絮,根本不御寒。每年冻伤减员,甚至多过战损。

苏芷瑶放下筷子,眼中闪着思索的光芒:将军,我有一想法。西域有一种山羊绒,比棉花轻暖数倍。若能与棉混纺,再以特殊针法缝制,必能大大提升保暖效果。

裴铮眼前一亮:当真

我曾在父亲的商队见过这种材料。苏芷瑶越说越兴奋,若能改良军服,不仅可减少将士痛苦,长远看还能节省军费——因为更耐用。

裴铮凝视着她熠熠生辉的面容,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苏小姐可愿详细说说

午膳后,两人回到书房,苏芷瑶用纸笔勾勒出改良军服的设计图,详细解释材料选择和制作工艺。裴铮听得入神,不时提出军中实际需求,苏芷瑶则灵活调整方案。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合作多年的搭档。

苏小姐大才!方案初定,裴铮忍不住赞叹,此计若成,边关将士有福了。

苏芷瑶脸颊微红:将军过奖了。不过是些商贾小道...

不。裴铮正色道,这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苏小姐之才,埋没于商铺实在可惜。

窗外日影西斜,苏芷瑶惊觉已在府中逗留过久,连忙起身告辞。裴铮也不挽留,亲自送她出府。

途经一处小花园时,一阵微风拂过,几片花瓣飘落在苏芷瑶发间。裴铮突然停下脚步,抬手轻轻为她拂去花瓣。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鬓角,两人皆是一怔。

四目相对,苏芷瑶看到裴铮素来冷峻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如冰封湖面突然漾起的涟漪。她的心跳陡然加速,耳根发热,急忙低下头去。

裴铮也迅速收回手,轻咳一声掩饰失态。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铜钱,递给她:此物赠予苏小姐,算是回礼。

苏芷瑶接过细看,铜钱比寻常钱币略大,正面铸有平安二字,背面是一柄小小的剑纹,做工精致。

这是...

护身符。裴铮解释道,北境将士出征前,家人都会为其准备一枚。带着它,可保平安。

苏芷瑶心头一暖,小心地将铜钱收好:多谢将军。

走出将军府大门时,苏芷瑶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直到听见路过的两位贵妇窃窃私语——

那不是西市卖绸缎的苏家女儿吗怎么从将军府出来了

啧啧,商贾之女也敢攀附权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芷瑶脚步一顿,胸口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挺直腰背,装作没听见,径直上了马车。车厢内,她紧紧攥着那枚铜钱,金属边缘硌得手心发疼。

是啊,她不过是个商贾之女,与高高在上的将军之间,本就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今日种种,不过是将军礼贤下士罢了,岂能多想

马车缓缓驶离永兴坊,苏芷瑶靠在窗边,望着渐行渐远的将军府,心中五味杂陈。

与此同时,将军府书房内,裴铮站在窗前,目送苏芷瑶的马车远去,久久未动。

将军。亲卫队长陈溟在门外轻唤,兵部来人,说有紧急军务。

裴铮收回目光,面容恢复了一贯的冷峻:知道了。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案几上苏芷瑶留下的军服设计图,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4

瘟疫乱京城

一连七日,苏芷瑶闭门不出,整日埋首于布料与图纸之间。锦绣轩后院临时搭建的工坊里,各式各样的布料样品铺满了长桌,墙上钉着十几张不同款式的服装草图。

小姐,该用晚膳了。青柳端着食盒站在门口,看着自家小姐蓬乱的发髻和沾满线头的前襟,心疼地叹了口气。

苏芷瑶头也不抬,手中的炭笔在纸上快速勾勒:再等会儿,这个袖口设计马上就好。

您早上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连午膳都没用。青柳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走到苏芷瑶身边,这些天您都没好好休息,眼圈都黑了。

苏芷瑶终于放下炭笔,伸了个懒腰:边关苦寒,将士们等不起啊。她拿起桌上一个小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绒毛,这是托父亲从西域带回的山羊绒,比棉花轻暖数倍。若能将它织入布料,再配合特殊缝制手法,保暖效果能提升三倍不止。

青柳好奇地摸了摸:真软!像云朵似的。

是啊,可惜产量太少,价格昂贵。苏芷瑶眉头微蹙,我正在想办法将它与普通棉花混纺,既能降低成本,又不失保暖效果。

她站起身,走到另一张桌前,上面摆着几件半成品的棉衣:这是第一批样品,明日请裴将军过目。

提起裴铮,苏芷瑶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挂在颈间的那枚铜钱——自将军府一别后,她便找了根红绳将它串起,贴身佩戴。

青柳眼尖,抿嘴一笑:小姐近日这般拼命,是为了边关将士,还是为了...某位将军啊

胡说什么!苏芷瑶耳根一热,作势要打,我这是为天下苍生谋福,怎的到你嘴里就变了味

青柳笑嘻嘻地躲开:是是是,小姐心怀天下。不过...她凑近几分,压低声音,大少爷今早从南方回来了,听说您与裴将军往来,脸色可不太好看。

苏芷瑶手上的动作一顿:兄长回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大少爷说您忙着正事,不让打扰。青柳撇撇嘴,但他问了您和裴将军的事,问得可详细了。

苏芷瑶放下手中的布料:我去见见他。

苏家正堂,苏明远端坐在主位上品茶。他比苏芷瑶年长五岁,面容清俊,眉宇间透着商人的精明与长子的稳重。见妹妹匆匆进来,他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瑶儿,听说你这些天闭门造车,在忙什么

才不是闭门造车。苏芷瑶在兄长对面坐下,将自己改良军服的计划一一道来。

苏明远听完,沉吟片刻:想法甚好,但...他直视妹妹的眼睛,你与那裴将军,究竟是何关系

苏芷瑶心头一跳:普通朋友而已。兄长何出此问

普通朋友苏明远轻哼一声,堂堂镇北将军,为何独独对你一个商贾之女青睐有加瑶儿,你年纪尚轻,不知人心险恶。那些达官显贵,最会玩弄人心。

苏芷瑶蹙眉:裴将军不是那种人!

你才见过他几面,就敢断言苏明远摇头,我这次南下,听到不少风声。朝中派系倾轧,裴铮身为皇帝心腹,树敌不少。他接近你,说不定别有用心。

兄长!苏芷瑶猛地站起,胸口起伏,裴将军光明磊落,那日在街头...

我知道,他救了你们。苏明远打断她,但恩情归恩情,身份归身份。我们苏家虽富甲一方,终究是商贾人家,与朝廷重臣交往过密,恐招祸端。

苏芷瑶咬住下唇,半晌才道:兄长多虑了。我与裴将军清清白白,只为改良军服一事合作。至于其他...我有分寸。

苏明远长叹一声,知道一时难以说服妹妹,只得暂时作罢:但愿如此。对了,明日周家设宴,邀我们赴约,你准备一下。

周家苏芷瑶皱眉,我们与周氏商行向来不和,为何突然相邀

表面功夫总要做。苏明远意味深长地说,况且...我怀疑周家近来与朝中某些人勾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正好去探探虚实。

翌日清晨,苏芷瑶刚用完早膳,门房来报:裴将军到访。

她匆忙整理衣冠,来到前厅。裴铮一身墨色劲装,腰佩长剑,正背着手欣赏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如炬:苏小姐。

将军突然造访,有失远迎。苏芷瑶福身一礼,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裴铮开门见山:前日收到苏小姐传信,说军服样品已成,特来查看。

苏芷瑶引他来到后院工坊,展示这几日的成果。裴铮仔细检查每一件样品,询问材料特性和制作工艺,苏芷瑶一一作答,并提出了大规模生产的可行性方案。

妙极!裴铮拿起一件内衬混纺山羊绒的棉衣,眼中闪过赞赏,此物若能量产,边关将士冬日可少受许多苦楚。

我已让父亲联系西域供应商,先购一批山羊绒试制。苏芷瑶说着,又指向另一件样品,这是加厚的护膝和护腕,专为哨兵设计,他们在城墙上站岗时,关节最易受寒。

裴铮凝视着她认真的侧脸,突然道:苏小姐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

苏芷瑶手上动作一顿,轻声道:将军可曾见过冻伤的将士我十岁那年随父亲去北境行商,见到一队士兵,他们手指脚趾发黑坏死,痛苦不堪...那时我就想,若有朝一日我能做些什么,定要帮助他们。

裴铮目光柔和下来:苏小姐有心了。他顿了顿,其实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告。近日京城出现一批走私货物,我奉命调查,线索指向周氏商行。听闻苏家与周家素有往来,不知苏小姐可曾察觉异常

周家苏芷瑶想起兄长昨晚的话,巧了,今日周家设宴邀我们赴约。兄长也怀疑周家近来行迹可疑。

裴铮眉头一皱:今日宴请何时

午时。

我与你同去。裴铮断然道。

苏芷瑶愕然:这...不妥吧将军身份显赫,突然出现在商贾宴会上...

我自有道理。裴铮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就说我是苏家远亲,近日来京暂住。

就这样,一个时辰后,苏芷瑶与表兄裴铮一同出现在周府大门前。苏明远见到裴铮,脸色微变,但在外人面前不便多言,只得强作笑颜。

周府富丽堂皇,处处彰显主人财力。周老爷是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圆脸小眼,见人三分笑,却掩不住眼中的精明算计。见到裴铮,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恢复如常。

宴席间,裴铮佯装对经商颇有兴趣,与几位商人攀谈,不动声色地套话。苏芷瑶则暗中观察周府布局和往来人员,发现后园常有伙计模样的人进出,神色鬼祟。

苏小姐。宴席过半,周老爷突然笑眯眯地开口,听闻锦绣轩近来生意兴隆,老朽甚是欣慰。不过...他话锋一转,商贾之道,贵在安分。有些事,不该碰的别碰,有些人,不该交的别交。你说是不是

苏芷瑶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周老爷此言差矣。商人逐利,天经地义。只要不违法乱纪,有何不可为

周老爷呵呵一笑,目光却冷了下来:年轻人不知轻重啊。

一旁的裴铮突然插话:周老爷似乎话中有话

周老爷这才注意到裴铮锐利的目光,额头微微见汗:这位...裴公子说笑了。老朽不过是关心后辈罢了。

宴席结束后,苏明远借口有事先行离开。裴铮则提议与苏芷瑶去城外的慈云寺上香。马车驶出城门,裴铮才道出实情:周家后园有古怪,我已派人暗中盯着。今日宴上,周老爷明显是在警告你。

苏芷瑶点头:我也察觉了。他似乎知道我与将军的关系。

不仅如此。裴铮神色凝重,他可能察觉我在调查走私案。苏小姐近日需格外小心。

马车行至半山腰的慈云寺,两人刚下车,忽听寺内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名香客惊慌跑出,大喊:有人受伤了!快请大夫!

裴铮与苏芷瑶对视一眼,同时快步向寺内奔去。大殿前的空地上,一名中年男子倒卧血泊中,右腿一道伤口深可见骨。周围人手足无措,无人敢上前。

让开!裴铮一声喝令,人群立刻分开。他单膝跪地检查伤者,同时下令,取干净布来,再找根直木棍!

苏芷瑶已扯下自己的披肩,撕成条状递给裴铮:先止血。

裴铮赞赏地看她一眼,手法娴熟地为伤者包扎固定。苏芷瑶则从腰间小囊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递给裴铮:用这个。

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便稳定了伤者伤势。原来此人是在后山采药时不慎跌落,被尖锐岩石所伤。

多...多谢恩公...伤者虚弱地道谢。

裴铮摆手:不必。寺中可有静室需将伤者移去等候大夫。

在僧人帮助下,伤者被妥善安置。离开慈云寺时,夕阳已西沉。山间小径上,裴铮与苏芷瑶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亲卫和丫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将军医术精湛。苏芷瑶由衷赞叹。

战场上学来的。裴铮目视前方,倒是苏小姐临危不乱,令人刮目相看。

苏芷瑶微笑:彼此彼此。

一阵山风吹过,苏芷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裴铮立刻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山间风凉。

厚重的外袍带着裴铮的体温和气息笼罩下来,苏芷瑶心头一暖,轻声道谢。裴铮看着她被夕阳染红的脸颊,突然道:苏小姐可会些防身之术

啊苏芷瑶一愣,略知一二。父亲曾请师傅教过几招。

不够。裴铮摇头,近日局势微妙,我教你几招实用的,以防不测。

就这样,接下来的路程变成了临时武学课堂。裴铮耐心讲解了几招简单实用的防身技巧,苏芷瑶学得认真,不时提问。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已回到城门处。

分别时,裴铮郑重叮嘱:近日不要独自出门,若有异常,立刻派人到将军府报信。

苏芷瑶点头应下,目送裴铮骑马远去,心中既暖且忧。暖的是将军关怀备至,忧的是周家的威胁和兄长的不安似乎预示着更大的风波将至。

回到苏府,苏明远已在等她,脸色阴沉:你今日带裴将军去周家宴会,是何用意

苏芷瑶将裴铮调查走私案的事说了,苏明远眉头紧锁:果然如此...瑶儿,事情比你想的复杂。周家背后,恐怕站着兵部赵尚书。

什么苏芷瑶心头一震。

我这次南下,听到风声。苏明远压低声音,赵尚书与北境胡人暗中往来,走私禁运物资。周家不过是白手套罢了。

苏芷瑶倒吸一口冷气:那裴将军他...

正因如此,你更该远离这是非旋涡!苏明远抓住妹妹的肩膀,赵家父子心狠手辣,若知道裴铮与你有交情,定会拿你做文章!

苏芷瑶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兄长,正因如此,我更该帮裴将军。这不仅关乎个人安危,更关系边关稳定、国家安危。

苏明远看着妹妹倔强的神情,长叹一声:你呀...真是像极了母亲。

夜深人静,苏芷瑶独坐窗前,望着天上明月,手中摩挲着那枚铜钱。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将军府中的裴铮也站在院中望月,手中握着一个青瓷小药罐,思绪万千。

5

朝堂风云变

清晨,苏芷瑶已经站在军需官衙门前,身后两名伙计抬着沉重的木箱。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今日是与军需官会面展示改良军服样品的日子,也是检验她多日心血的关键时刻。

苏小姐。

熟悉的低沉嗓音从身后传来,苏芷瑶转身,见裴铮一身墨蓝色官服大步走来,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他今日未着铠甲,却依然英挺如松,眉宇间的威严让人不敢逼视。

将军。苏芷瑶福身一礼,努力压下突然加速的心跳。

裴铮走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昨夜又熬夜了

苏芷瑶下意识摸了摸眼睛:很明显吗

眼下有青影。裴铮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不必紧张,你的设计很好。

简单一句话,却让苏芷瑶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她微微一笑:有将军在,我不紧张。

军需官衙门内,五位官员已等候在议事厅。见裴铮亲自陪同一位女子前来,众人眼中闪过诧异,但很快掩饰过去。

诸位大人。裴铮开门见山,这位是苏景年之女苏芷瑶,对军服改良有些想法,今日特来展示。

苏芷瑶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示意伙计打开木箱,取出几套不同款式的冬衣样品,整齐摆放在长桌上。

各位大人请看。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这是民女根据裴将军提供的边关将士实际需求设计的改良军服。

她拿起第一件:外层采用密织棉布,防风防水;内衬混纺西域山羊绒与优质棉花,保暖效果是普通棉衣的三倍,而重量仅增加一成。

接着展示护膝、护腕等配件:这些关键部位加厚处理,特别适合哨兵和骑兵使用。

最后,她取出一件看似普通的袜子:这是用特殊针法编织的羊毛袜,内层加了一层薄绒,能有效防止冻伤。

军需官们传看着样品,不时低声交流。其中一位白须老者问道:苏小姐,这些改良,成本如何

苏芷瑶早有准备:单件成本比现行军服高出四成,但使用寿命延长一倍,且能大幅减少冻伤减员,长远看反而节省军费。

她接着详细解释了材料来源、制作工艺和大规模生产的可行性,条理清晰,数据详实,连最挑剔的军需官也不禁点头。

裴铮站在一旁,目光始终未离开苏芷瑶。看她自信从容地应对各种专业提问,眼中闪烁着骄傲与欣赏。这一刻的她,光彩夺目,与初见时那个街头仗义执言的姑娘判若两人。

议事结束,军需官们一致认可苏芷瑶的设计,同意先订制一千套试用。走出衙门,苏芷瑶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被汗水浸湿。

表现得很好。裴铮递过一方素帕,比我预想的还要出色。

苏芷瑶接过帕子,指尖不经意相触,一股暖流顿时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低头擦拭额角细汗,掩饰泛红的脸颊:多谢将军引荐。

是你自己的才华赢得了认可。裴铮看着她,突然道,今日可有安排

啊苏芷瑶一愣,下午要去铺子查账,然后...

酉时我来接你。裴铮打断她,西城新开了家酒楼,据说江南厨子手艺不错,带你去尝尝。

说完,不等她回应,裴铮已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苏芷瑶站在原地,手中还攥着那方素帕,上面残留着淡淡的沉香气,让她心跳如鼓。

然而,这个约定最终未能实现。

午后,苏芷瑶正在锦绣轩核对账目,忽听街上传来一阵嘈杂。她推开窗,见路人神色慌张,奔走相告。

怎么回事她问匆匆进来的青柳。

小姐,不好了!青柳脸色煞白,城南爆发瘟疫,听说已经死了十几个人!官府正在封锁疫区呢!

苏芷瑶心头一紧:什么瘟疫症状如何

听说是高热不退,浑身起疹,咳血...大夫们束手无策,传染得极快!

苏芷瑶立刻想到家中秘制的几种解毒防疫药方。她当机立断:青柳,去告诉掌柜,今日提前打烊。再派人回家取我的药箱和《苏氏医方》,我们在药铺汇合。

小姐要做什么

救人。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笼罩在瘟疫的阴影下。苏家联合几家药铺,在城南设立义诊点,免费发放防疫汤药。苏芷瑶日夜忙碌,亲自为病患诊脉施药。

第五日黄昏,苏芷瑶正在临时搭建的医棚里为一位老妇人把脉,忽听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一队士兵列队而来,为首的正是裴铮。

他一身轻甲,面容肃穆,正指挥士兵协助官府维持秩序,分发物资。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裴铮转头望来,四目相对,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苏芷瑶冲他笑了笑,继续低头诊病。不一会儿,一个亲兵送来一个包裹:将军命我交给苏小姐。

打开一看,是几瓶珍贵的解毒丹和一张字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药虽好,保重自身。——裴

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很急,却让苏芷瑶心头一暖。她将字条小心收好,继续投入忙碌的工作。

夜深了,病患终于少了一些。苏芷瑶疲惫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扶住桌角,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小姐!青柳惊呼,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苏芷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如火: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话音未落,她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向后倒去。恍惚间,似乎听到青柳的尖叫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再次醒来时,苏芷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闺房里,头痛欲裂,浑身滚烫。窗前,兄长苏明远正与一位老大夫低声交谈,神色凝重。

水...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苏明远立刻转身,眼中满是血丝:瑶儿!你终于醒了!他小心地扶起妹妹,喂她喝了几口水。

我怎么了苏芷瑶虚弱地问。

瘟疫。老大夫走过来,苏小姐连日劳累,抵抗力下降,不幸染病。好在发现得早,老夫已用了猛药,只要熬过这三日高热,当无大碍。

苏芷瑶努力集中精神:义诊...不能停...

别操心这些了!苏明远又急又气,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裴将军已经接管了防疫事务,苏家的药方也已交给官府推广。

裴将军...他知道我...

当然知道。苏明远叹了口气,昨日你晕倒时,正好他在附近巡视,是...是他亲自把你抱回来的。

苏芷瑶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不知是高热还是羞涩。

老大夫又叮嘱了几句便告辞了。苏明远送客回来,坐在妹妹床边,欲言又止。

兄长想说什么苏芷瑶轻声问。

苏明远沉默片刻:瑶儿,那位裴将军...他看你的眼神...他摇摇头,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如此...罢了,你好生休息。

接下来的三天,苏芷瑶在高热与寒战间反复煎熬。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次睁眼,不是见到兄长守在床边,就是青柳在换冷毛巾。

第四日清晨,她的高热终于退了。苏芷瑶感觉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虚弱,但神志清醒了许多。窗外鸟鸣啾啾,阳光透过窗纱洒落,给房间镀上一层金色。

青柳她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苏芷瑶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头。这时,她注意到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裴铮。

他今日未着铠甲,只穿一件深青色家常便服,眼下有明显的青影,似乎多日未好好休息。见苏芷瑶醒了,他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将军...苏芷瑶想行礼,却被他一个箭步上前按住肩膀。

别动。裴铮的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感觉如何

好多了。苏芷瑶微笑,听说...是将军救了我

裴铮在床边坐下,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确认她真的好转后,才微微点头:那日见你晕倒,我...他罕见地语塞,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太不爱惜自己了。

苏芷瑶心头一暖:将军不也冒险进入疫区了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裴铮深深看着她:你是...

他突然停住,转而道,苏小姐可知,这几日京城上下都在传颂你的义举连陛下都下旨褒奖苏家。

苏芷瑶摇头:我做这些,不为褒奖。

我知道。裴铮的声音柔软下来,正因如此,才更...

他又停住了,似乎在斟酌词句。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纱,在床榻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裴铮突然伸手,轻轻拂开苏芷瑶额前的一缕散发。他的手指温暖而粗糙,碰触到她的皮肤时,两人都是一颤。

将军...苏芷瑶轻声唤道,心跳如擂鼓。

裴铮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深邃如海:芷瑶...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闺名,如此亲昵,如此自然,仿佛已在心中呼唤过千万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裴铮迅速收回手,恢复了平日的冷峻表情。青柳匆匆推门而入,见到裴铮,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的药碗。

将、将军!奴婢不知您在此...

裴铮起身:无妨。苏小姐已无大碍,你好生照顾。说完,他向苏芷瑶点点头,大步离去。

苏芷瑶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方才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裴铮眼中闪过的柔情,那是铁血将军从未对外展露的一面。

小姐...青柳欲言又止。

怎么了

裴将军他...这三日每天都来,有时一坐就是半日,就那样看着您...青柳小声道,大少爷拦都拦不住。

苏芷瑶心头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颈间那枚铜钱。原来在她昏迷不醒时,他一直在身边守候...

又休养了五日,苏芷瑶终于痊愈。这期间,裴铮虽未再亲自探望,但每日都会派人送来各种补品和药材。瘟疫也逐渐得到控制,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这日傍晚,苏芷瑶在花园散步,突然接到一封裴铮的亲笔信,邀她明日清晨到城郊的梅林一叙。

信很短,字迹却比往日潦草,似乎写信人心中有事。苏芷瑶捧着信笺,心跳加速。明日,他会说什么那日在病榻前未尽的言语,又会如何继续

夜深人静,苏芷瑶辗转难眠。窗外,一弯新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落床前,如同她纷乱的心事,既明亮又朦胧。

与此同时,将军府书房内,裴铮站在窗前,望着同一轮月亮,手中握着一枚与苏芷瑶颈间一模一样的铜钱,神情复杂而坚定。

明日,他将做出一个可能改变两人一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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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夜探周府险

晨光熹微,苏芷瑶已梳妆完毕。她选了一件淡青色绣银线梅花的衫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素雅中透着几分灵动。铜镜中,她的眼眸格外明亮,眼下却有一抹淡淡的青影——昨夜几乎未眠。

小姐今日真好看。青柳为她系上披风,抿嘴笑道,可是要去见那位将军

苏芷瑶轻拍她的手背:多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城郊梅林距苏府约半个时辰车程。时值初夏,梅花早已凋零,但林木葱郁,幽静宜人。马车在林边停下,苏芷瑶吩咐车夫在此等候,独自向林中走去。

晨露未晞,打湿了她的绣鞋。林中鸟鸣啾啾,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转过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草地上,裴铮负手而立,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

似是感应到她的到来,裴铮缓缓转身。今日他未着官服铠甲,而是一袭月白色长衫,腰间束着一条靛蓝色织金腰带,整个人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儒雅。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落,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将军。苏芷瑶福身一礼,心跳如擂鼓。

裴铮大步走来,在她面前站定,目光灼灼:身子可大好了

已无碍。苏芷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多谢将军挂念。

裴铮点点头,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给你的。

苏芷瑶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乌木为底,镶嵌银丝云纹;抽刀出鞘,寒光凛冽,刀身近柄处刻着一个小小的瑶字。

这...

防身用。裴铮声音低沉,上次教的几招还记得吗

苏芷瑶将匕首小心收好,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记得。将军今日邀我来,只为赠刀

裴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走向草地中央的一棵古梅树:陪我走走。

两人并肩漫步林间,起初只是闲聊近况。裴铮说起边关军报,胡人又有异动;苏芷瑶则讲了瘟疫过后京城的恢复情况。不知不觉间,话题转向了儿时往事。

十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我随商队远行。苏芷瑶望着远处山峦,到了北境,看到边关将士在风雪中站岗,手脚都冻裂了,却依然挺直腰板...那时我才明白,何为'铁骨铮铮'。

裴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第一次见血,是十四岁。随父亲出猎,遇到土匪劫道。我射杀一人,手抖得连弓都拿不稳。

那后来...如何不惧了

习惯了。裴铮轻描淡写,却让苏芷瑶心头一紧。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将军这些年...很辛苦吧

这简单的触碰和问候,却让裴铮浑身一僵。他停下脚步,深深看着苏芷瑶,眼中情绪翻涌。半晌,他才哑声道:习惯了。

三个字,重若千钧。

他们走到一处小山坡上,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京城。晨雾未散,屋舍楼阁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小时候,我常偷跑来这里。裴铮突然道,看着脚下的京城,想着有朝一日要守护这片山河。

苏芷瑶望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刻,眉宇间是与生俱来的坚毅。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何为家国天下。

你做到了。她轻声道。

裴铮转向她,目光灼热:可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你。

四目相对,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两人拉近。苏芷瑶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混合着青草与阳光的味道。

芷瑶。裴铮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名亲兵策马狂奔而来,在坡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军!急报!皇上召您即刻入宫!

裴铮眉头紧锁:何事

属下不知。但兵部赵大人、侍郎刘大人等都已入宫,似乎...事关重大。

裴铮面色一沉,转向苏芷瑶:抱歉,我...

军务要紧,将军快去吧。苏芷瑶理解地点头。

裴铮犹豫片刻,突然握住她的手:等我。晚些时候,我去苏府找你。

他的手温暖而粗糙,将苏芷瑶的手完全包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她脸颊发烫,却舍不得抽回。

好。她轻声应道。

裴铮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林间。苏芷瑶站在原地,手中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心中既甜蜜又怅然。

回府后,苏芷瑶一直心不在焉,时而想起裴铮未说完的话,时而担忧突然的召见是否与边关战事有关。午后,她正在书房翻阅账本,忽听前院一阵骚动。

小姐!小姐!青柳慌慌张张跑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老爷...老爷被官府抓走了!

苏芷瑶手中的账本啪嗒落地:什么怎么回事

说是...说是咱们家药铺卖的解毒药吃S

I了人,官府指控苏家贩卖禁药,草菅人命!青柳急得眼泪直掉,大少爷已经去衙门打探消息了!

苏芷瑶脑中轰然作响。苏家世代经商,最重信誉,怎会贩卖禁药更何况父亲向来谨慎,绝不可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备马车,我要去衙门。

刚出府门,却见一队官兵已将苏府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兵部侍郎刘墉。他见到苏芷瑶,冷笑一声:苏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苏景年涉嫌贩卖禁药致三人死亡,现已收监。皇上有令,苏家一应人等不得离府,等候调查!

苏芷瑶如坠冰窟:刘大人,此事必有误会。家父行事向来...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误会刘墉打断她,对了,听说裴将军与苏小姐交情匪浅可惜啊,皇上已命裴将军主审此案。不知铁面将军,会如何对待这位...红颜知己呢

他话中的恶意让苏芷瑶浑身发冷。裴铮...主审此案

回到内院,苏芷瑶强忍慌乱,命人唤来药铺掌柜询问。掌柜老泪纵横:小姐明鉴,那批解毒丸确是咱们铺子出的,但配方与往常无异,绝不可能吃死人啊!

死者是什么人何时买的药

就前日,三个码头苦力,说是预防瘟疫。昨日突然暴毙,家属闹到衙门,非说是药丸有问题...

苏芷瑶越听越觉得蹊跷。正思索间,苏明远匆匆归来,面色铁青:瑶儿,事情不妙。那三个苦力确实死于中毒,而他们体内残留的药物成分...确实与咱们家的解毒丸吻合。

这不可能!苏芷瑶猛地站起,我们的药丸绝无问题!

我知道。苏明远压低声音,但有人做了手脚。更麻烦的是...此案已惊动皇上,裴将军确实被任命为主审。

苏芷瑶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他...他会公正处理的。

苏明远神色复杂:希望如此。但瑶儿,你要做好准备...这很可能是个圈套,针对苏家,也针对裴将军。

夜幕降临,苏府上下人心惶惶。苏芷瑶独坐窗前,望着天上那弯新月,思绪万千。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接着是熟悉的低沉嗓音:

芷瑶。

她心头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裴铮不知何时已站在窗外暗处,一身夜行衣,面色凝重。

将军苏芷瑶急忙开窗,你怎么...

时间紧迫,听我说。裴铮声音压得极低,此案蹊跷,明显有人栽赃。但我身为钦差,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你且安心,我定会查明真相。

月光下,他的眼神坚定如铁。苏芷瑶鼻尖一酸:我信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裴铮眸光一软。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今日在梅林,我未说完的话...

将军!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唤,似是陈溟的声音。

裴铮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我。那枚铜钱,随身带着。

说完,他如来时一般悄然消失在夜色中。苏芷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手中紧握那枚铜钱,心中既暖且忧。

翌日清晨,噩耗再传——苏家所有商铺被封,账册悉数被抄。更令人震惊的是,朝堂上裴铮为苏家辩护,竟被皇帝当庭斥责,命他闭门思过,不得参与此案调查。

苏芷瑶得知消息,如坠深渊。就在此时,丫鬟匆匆来报:小姐,门外有位陈将军求见,说是裴将军的亲卫。

陈溟被秘密引入内室,带来一个更令人心碎的消息——裴铮已被停职,且皇帝明言,若他再为苏家说话,便收回虎符。

苏小姐,陈溟低声道,将军让我转告您,他绝不会放弃。此案背后必有赵家父子作祟,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苏芷瑶强忍泪水:请转告将军...民女不敢连累他。苏家的事,苏家自会承担。

陈溟急道:将军不是这个意思!他...

我明白。苏芷瑶打断他,但眼下形势,将军若再插手,只会害了他自己。请将军...保重。

陈溟走后,苏芷瑶终于支撑不住,伏案痛哭。她相信裴铮的真心,但更清楚政治斗争的残酷。若因苏家连累他失去圣眷、丢掉兵权,她万死难辞其咎。

三日后,苏芷瑶被传唤至大理寺问话。大堂之上,她惊讶地发现裴铮竟也在座,虽无审判权,却以顾问身份列席。他面容憔悴,眼下青影明显,但坐姿依然挺拔如松。

主审官厉声质问苏家制药过程,苏芷瑶一一据实回答。问话间,她数次与裴铮目光相接,他眼中满是无声的鼓励与安抚。

苏氏女!主审官突然拍案,现有苦主指证,你父为牟暴利,以次充好,致使三人丧命,你还有何话说

苏芷瑶挺直腰背:大人明鉴,苏家制药向来严格,绝无可能...

狡辩!一旁陪审的刘墉冷笑,本官听闻,你与裴将军私交甚密。莫非指望将军徇私枉法,包庇于你

这话明显是在激将。苏芷瑶瞥见裴铮拳头攥紧,骨节发白,生怕他冲动行事,连忙高声道:民女与裴将军清清白白,绝无苟且!大人若要治罪,民女甘愿代父受罚,但请不要牵连无辜!

无辜刘墉阴笑,据本官所知,裴将军曾多次出入苏府,甚至...

刘大人!裴铮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公堂之上,还请就事论事,莫要血口喷人!

裴将军好大的官威啊。刘墉阴阳怪气,可惜您现在只是'顾问',还是少说为妙,免得...

够了!主审官见势不妙,急忙制止,今日问话到此为止。苏氏女,回去等候发落!

退堂后,苏芷瑶被衙役带出。经过裴铮身边时,他突然起身,众目睽睽之下拦住她:苏小姐。

苏芷瑶不敢抬头,生怕眼中的情意暴露:将军有何指教

裴铮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铁:信我。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芷瑶眼眶发热。她微微点头,匆匆离去。

回到苏府,苏明远迎上来:怎么样

苏芷瑶摇头:情况不妙。刘墉明显在针对裴将军,想借苏家案子打击他。

苏明远面色阴沉:我刚收到消息,赵鸿煊近日与周家往来密切,而那三个死去的苦力...都曾为周家货船卸货。

周家苏芷瑶眼前一亮,难道是...

不错,很可能就是周家与赵家联手设局。苏明远压低声音,但我们现在被软禁在府,如何查证

苏芷瑶沉思片刻,突然想起裴铮给她的匕首和那枚铜钱。她握紧颈间的铜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总会有办法的。

夜深人静,苏芷瑶独坐灯下,翻检着父亲留下的商业往来记录。突然,一张字条从账册中飘落——是裴铮的字迹,不知何时被他塞在她袖中。

三日后子时,后门有人接应。铜钱为信。

苏芷瑶心头一跳,将字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窗外,一弯新月如钩,恰似她此刻悬着的心。

7

朝堂决生死

子夜时分,苏府一片寂静。

苏芷瑶身着深色衣衫,将匕首贴身藏好,又摸了摸颈间的铜钱。三更梆子刚响,她悄悄推开后院的角门。月光被乌云遮蔽,四周漆黑如墨。

苏小姐。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苏芷瑶心头一跳,只见陈溟牵着一匹马从树影中走出:将军命我接您。

去哪里

将军府。有些东西您需要看看。

马蹄裹了布,在夜色中悄无声息。苏芷瑶跟着陈溟穿街过巷,从将军府后门进入。书房里,裴铮正在灯下查看几份文书,见她进来,立刻起身。

他眼下青影更重,显然多日未好好休息,但目光依然锐利如鹰:你来了。

将军有何发现苏芷瑶顾不上寒暄,直奔主题。

裴铮示意她坐下,推过一杯热茶:我暗中调查了那三个死者。他们都是周家码头的苦力,死前确实服用了苏家的解毒丸。但...他拿出一张纸,这是仵作的私录,三人真正死因是砒霜中毒。

苏芷瑶倒吸一口冷气:我们的药丸绝不含砒霜!

当然。裴铮冷笑,有人调换了药丸,或在服药后下毒。关键是证据。他拿出一块布片,这是在死者衣服夹层中发现的。

布片上沾着些许粉末,还有几个模糊的字迹。苏芷瑶仔细辨认:这是...周家的标记!

不错。更巧的是,裴铮眼中闪过寒光,兵部上月刚收到一批军需药材,由周家经手,其中正有砒霜——用于治疗马匹寄生虫。

苏芷瑶心跳加速:所以是周家...

周家背后是赵鸿煊。裴铮声音冰冷,他借机一石二鸟:打击苏家,同时逼我在朝堂上失势。

那我们该如何证明苏家清白

裴铮眉头紧锁:需要周家与赵家勾结的直接证据。我怀疑他们往来账册中必有记录,但...

我去找。苏芷瑶突然道。

裴铮猛地抬头:太危险!

苏家被软禁,将军被停职,我们已无路可退。苏芷瑶目光坚定,况且,没人会防备一个'弱女子'。

裴铮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良久,他沉声道:若要去,我陪你。

不行!将军目标太大,容易打草惊蛇。苏芷瑶摇头,我有兄长接应,只需将军派人留意赵家动向。

最终,裴铮勉强同意了这个危险的计划,但坚持要她带上信号烟花,一旦遇险立刻求救。

两日后,周老爷携家眷出城上香,苏芷瑶与苏明远扮作送货的伙计混入周府。趁着仆从不备,苏芷瑶溜进了账房。

账房内,成排的柜子装满了账册。她快速翻阅,寻找近期的交易记录。突然,一本标着特供的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翻开一看,里面赫然记录着大量药材进出,其中就有砒霜,而收货人署名竟是赵府管事!

找到了!苏芷瑶心跳如鼓,急忙将关键几页撕下藏入袖中。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躲到柜子后,屏住呼吸。

老爷突然回来取东西,快去准备茶点!一个仆役喊道。

苏芷瑶暗叫不好。周老爷提前回府,计划有变!她等脚步声远去,悄悄推开门缝观察,走廊上却站着两名护卫。退路被堵死了。

正焦急间,窗外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她小心推开窗,只见苏明远在下面焦急挥手:被发现少人了,快走!

苏芷瑶将账页塞给他:你先走,我另寻出路!

苏明远还想说什么,远处已传来嘈杂声。他只得咬牙离去:小心!

苏芷瑶从后窗爬出,沿着屋檐小心移动。突然,一声厉喝从下方传来:什么人!

她被发现了!

抓刺客!喊声四起,数名护卫持刀冲来。苏芷瑶拔腿就跑,在屋顶上跳跃腾挪,身后箭矢呼啸而过。一支箭擦过她的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她咬牙掏出信号烟花,向空中发射。烟花炸开的瞬间,她脚下一滑,从屋顶跌落!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熟悉的沉香气味扑面而来。

裴铮!苏芷瑶惊呼。

裴铮一身夜行衣,面沉如水:抱紧我。

他单手抱着她,另一手持剑,如鬼魅般在周府院落中穿梭。身后追兵不断,箭矢如雨。突然,一支箭直取裴铮后心!

小心!苏芷瑶尖叫。

裴铮侧身闪避,箭矢还是擦过他的肩膀,带出一线血花。他闷哼一声,脚步不停,几个起落翻出围墙。陈溟带着亲兵在外接应,一行人迅速隐入暗巷。

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们躲进城外一座废弃的土地庙。裴铮轻轻放下苏芷瑶,立刻检查她的伤口。

只是皮肉伤。苏芷瑶咬牙道,将军的伤...

无碍。裴铮撕下衣角为她包扎,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账页呢

兄长带走了。上面清楚记录周家向赵府提供砒霜。苏芷瑶说着,突然注意到裴铮肩头的伤比她的严重得多,将军,你流血不止!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在裴铮苍白的脸上。他摇摇头:先处理你的伤。

苏芷瑶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襟,伤口血肉模糊,看得她心头一颤。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小心地敷上:为什么要来太危险了!

裴铮定定地看着她:因为是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苏芷瑶鼻尖一酸。这些日子来的委屈、恐惧、不安,全在这一刻决堤。她低下头,泪水砸在裴铮的手背上。

对不起...她哽咽道,我之前说那些话,是怕连累你...

裴铮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我知道。

你不该为我冒险。若是被赵家知道将军夜闯周府...

那就让他们知道。裴铮声音低沉,我裴铮行事,何须看人脸色

苏芷瑶抬头,对上他坚定的目光。月光下,他的轮廓如刀削般分明,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裴铮突然向前倾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这个简单而亲密的动作,让苏芷瑶浑身一颤。

芷瑶,他声音沙哑,信我。

不再是苏小姐,而是直呼闺名;不再是命令式的信我,而是近乎恳求的低语。苏芷瑶闭上眼,轻轻点头:我信你。

两人静静依偎,仿佛外界纷扰都已远去。良久,裴铮才直起身:天快亮了,我们得回去。账页在你兄长手中

是。他说会藏在安全处。

好。裴铮帮她整理好衣衫,明日我会设法联络他。现在,我送你回府,免得引人怀疑。

回府路上,两人商定了接下来的计划。苏芷瑶将从苏家内部调查那批有毒药丸的来源;裴铮则继续暗中收集赵家与周家勾结的证据。

还有一事。分别前,裴铮低声道,赵家父子可能通敌卖国。我怀疑他们借周家商路,向胡人走私铁器盐茶。

苏芷瑶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他们会不择手段打击任何威胁。裴铮深深看她一眼,千万小心。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暗地波涛汹涌。苏芷瑶在府中清查药丸去向,发现有几瓶确实被人调换;裴铮则联络心腹旧部,暗中监视赵家动向。

五日后,苏明远设法送来消息:他已将账页密藏,并发现周家与胡人使节有秘密往来!

就在两人以为胜利在望时,一个晴天霹雳袭来——苏明远被捕了!

怎么回事苏芷瑶急问前来报信的丫鬟。

大少爷今早出门,突然被一队官兵带走!说是...说是发现了通敌密信!

苏芷瑶如坠冰窟。这分明是栽赃!她立刻发出暗号,请求与裴铮见面。

当夜,裴铮冒险潜入苏府,带来更糟的消息:赵鸿煊向皇上举报,说苏家与胡人勾结,证据是一封盖有苏明远私印的密信。皇上震怒,已下令严查。

荒谬!苏芷瑶气得浑身发抖,兄长绝不会...

我知道。裴铮按住她的手,但眼下形势危急。明日早朝,我会当众揭发赵家罪行。

苏芷瑶心头一紧:太危险了!若没有确凿证据...

我有。裴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陈溟昨夜潜入赵府,发现了一封赵尚书与胡人首领的往来密信。

那为何不直接呈给皇上

因为...裴铮苦笑,信中提到了一位朝中重臣,可能是赵家同谋。我必须先确认此人身份。

苏芷瑶握紧他的手:明日我能否同去

不可!裴铮断然拒绝,朝堂凶险,我不能让你涉险。

但若有需要,我可作证...

芷瑶。裴铮双手捧住她的脸,声音低沉如誓言,相信我。明日之后,一切都会不同。

他眼中坚定的光芒让苏芷瑶无法反驳。最终,她只能点头:我信你。

裴铮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如羽毛般轻柔,却重若千钧:等我好消息。

送走裴铮,苏芷瑶彻夜难眠。窗外,一弯残月如钩,冷冷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明日朝堂之上,将决定苏家的命运,也将考验裴铮的承诺。她握紧颈间的铜钱,默默祈祷。

天,快亮了。

8

密信危机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苏芷瑶站在窗前,望着东方那一线尚未亮起的天光,手中的铜钱已被捂得温热。裴铮上朝已过去两个时辰,仍无消息传回。每一刻等待都如同钝刀割肉,缓慢而煎熬。

小姐!青柳慌慌张张冲进来,脸色惨白,出大事了!街上传闻,裴将军在朝堂上顶撞皇上,被当场拿下!

苏芷瑶手中的铜钱当啷落地:什么!

还有...还有人说,将军当众指控赵尚书通敌卖国,却拿不出确凿证据,皇上龙颜大怒...

苏芷瑶双腿一软,扶住窗棂才没倒下。她太了解裴铮了,他若无十足把握,绝不会贸然行动。除非...证据出了问题。

兄长呢可有消息

青柳摇头:大少爷仍关在大理寺。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苏芷瑶深吸一口气,弯腰拾起那枚铜钱,紧紧攥在手心:等。

这一个字,几乎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日上三竿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悄然到来——陈溟。他扮作卖柴人混入苏府,带来令人心碎的消息。

将军被软禁在府,由御林军看守。陈溟声音嘶哑,朝堂上,将军出示了赵家与胡人往来的密信,但赵尚书反咬一口,说信是伪造的。更糟的是...他咬牙道,我们安插在赵府的线人今早被发现死在护城河里,喉咙被割断。

苏芷瑶胸口如压了一块巨石:所以...没有人证了

不仅如此。陈溟眼中燃着怒火,赵鸿煊趁机指控将军勾结苏家,诬陷忠良。皇上虽未全信,但也动摇了。

裴将军...他可好苏芷瑶声音颤抖。

陈溟摇头:将军府被围得像铁桶,我只远远望见将军站在窗前,面色如常。他顿了顿,将军让我转告您:'信我,一如我信你'。

苏芷瑶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都这种时候了,那个固执的男人还在想着安抚她。

陈将军,我们还能做什么

陈溟压低声音:将军说,赵府书房暗格中藏有更多密信,若能找到...

我去。苏芷瑶斩钉截铁。

太危险了!赵府现在戒备森严...

还有比现在更坏的结局吗苏芷瑶苦笑,苏家满门待罪,裴铮被软禁,兄长下狱...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陈溟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终于点头:今夜子时,我会引开赵府后门的守卫。但里面...

我有办法。苏芷瑶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那是裴铮送给她的。

夜幕降临前,苏芷瑶做了两件事:一是将颈间的铜钱用红绳系牢,二是写了一封信留给青柳,嘱咐若她明日未归,便将信交给苏家老管家。

子夜时分,苏芷瑶一身黑衣,悄然来到赵府后巷。陈溟如约出现,打了个手势,随即向远处投出一块石头。守卫闻声而去,她趁机翻墙入院。

赵府比想象中还要大。苏芷瑶借着月光,小心地向主屋移动。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急忙躲到假山后。两名护卫提着灯笼走过,嘴里还议论着朝堂上的风波。

听说那裴铮这次完了,敢诬告尚书大人...

嘘,小声点。老爷今儿个发了好大的火,听说书房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待护卫走远,苏芷瑶向主屋潜去。书房在二楼,窗户透出微弱灯光——这么晚了,还有人

她攀着廊柱爬上二楼,躲在窗外倾听。里面传来赵尚书愤怒的声音:...必须尽快解决裴铮!那几封信找到没有

父亲放心,我已将剩余密信藏在暗格中的暗格,没人能找到。赵鸿煊的声音透着得意,就算皇上派人来搜,也...

蠢货!赵尚书厉声打断,裴铮不是一般人!他既敢当庭指控,必是知道了什么。明日一早,你去大理寺,让那苏明远永远闭嘴!

那苏家小姐呢

一起处理了。记住,做得干净些。

苏芷瑶浑身发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必须找到那些信!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她猛地回头,一把明晃晃的刀已抵在喉间!

什么人...护卫的喝问戛然而止——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随即一声闷响,护卫软绵绵地倒下。

月光下,裴铮的脸庞映入眼帘。他同样一身夜行衣,左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将军!苏芷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裴铮竖起手指抵在唇上,低声道:翻墙出来的。你果然来了。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你早就知道我会...

当然。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灰尘,因为是你。

简单的三个字,让苏芷瑶心头一热。但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

赵家父子在里面,他们说要把密信藏在暗格中的暗格,还要杀我兄长灭口!

裴铮眼中寒光一闪:我听到了。他观察了一下窗户,我引开他们,你进去找信。

太危险了!

比直接闯进去强。裴铮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迷烟。等他们出来后,你有半刻钟时间。

不等苏芷瑶回应,裴铮已悄然离去。片刻后,前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呐喊:有刺客!保护老爷!

书房门猛地打开,赵家父子冲了出去,大批护卫向前院涌去。苏芷瑶趁机翻窗入内,迅速搜索起来。

书房一片狼藉,显然刚被匆忙翻检过。她按照裴铮教的方法,检查墙壁是否有空心处。突然,一幅山水画后的墙壁发出异响。掀开画,果然有个暗格,但里面空空如也。

暗格中的暗格...苏芷瑶喃喃自语,仔细摸索暗格内部。就在她即将放弃时,指尖触到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用力一按,暗格底板滑开,露出一个小巧的铁盒!

铁盒上了锁,但难不倒跟锁匠学过两手的苏芷瑶。她用发簪拨弄几下,锁应声而开。里面是一叠信件,最上面那封赫然盖着胡人可汗的金印!

苏芷瑶来不及细看,将信件全部塞入怀中。正准备离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迅速躲到门后,屏住呼吸。

门开了,赵鸿煊骂骂咧咧地走进来:该死的刺客,跑得倒快...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打开的暗格上,不好!

苏芷瑶知道不能再躲,趁赵鸿煊转身的瞬间,猛地冲出门去。

来人啊!有贼!赵鸿煊的尖叫声响彻赵府。

苏芷瑶拼命向后院跑去,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就在她即将被抓住的刹那,一道黑影从侧面扑来,将她护在身下。熟悉的沉香气味扑面而来。

裴铮!

嘘。裴铮拉着她躲进一处假山缝隙,信呢

苏芷瑶从怀中取出信件:在这里。

裴铮快速翻看,眼中精光暴涨:果然!赵家父子不仅通敌,还泄露了边防部署!他将信件小心收好,我们得立刻离开,将证据面呈皇上。

恐怕没那么容易。苏芷瑶苦笑。

假山外,火把如龙,赵府护卫已将他们团团围住。赵尚书冰冷的声音传来:裴将军,深夜私闯朝廷命官府邸,可是死罪!

裴铮握紧苏芷瑶的手:跟紧我。

两人冲出假山,背靠背站立。裴铮长剑出鞘,寒光凛冽;苏芷瑶也拔出匕首,虽然手在发抖,但眼神坚定。

赵尚书!裴铮声如洪钟,你通敌卖国,罪证确凿!这些密信就是铁证!

赵尚书脸色大变: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走!

数十名护卫一拥而上。裴铮剑法凌厉,瞬间放倒三人,但更多的护卫扑来。苏芷瑶紧贴着他的后背,用匕首逼退试图偷袭的敌人。

将军,东侧人少!她敏锐地发现突破口。

裴铮会意,带着她向东突围。眼看就要冲出重围,突然一声弓弦响,一支箭直取裴铮心口!

小心!苏芷瑶想都没想,猛地推开裴铮。箭矢擦过她的肩膀,带出一蓬血花。

芷瑶!裴铮目眦欲裂,一把揽住她。

我没事...苏芷瑶咬牙道,快走!

但为时已晚,更多的护卫围了上来,将他们逼到墙角。赵鸿煊阴笑着走近:裴铮啊裴铮,为了个商贾之女,落到这般田地,值得吗

裴铮将苏芷瑶护在身后,剑尖直指赵鸿煊:比你这种卖国求荣的畜生强万倍!

死到临头还嘴硬!赵尚书厉声道,杀了他们,把信抢回来!

护卫们举刀逼近。裴铮知道今日难以善了,突然转身,将信件塞入苏芷瑶衣襟,低声道:待会我杀出一条路,你带着信去找陈溟,他在...

不!苏芷瑶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要走一起走!

裴铮深深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他轻叹一声,将她拉入怀中:好。

就在护卫即将动手的刹那,裴铮突然从腰间取下一物,向地上重重一掷。顿时,浓烟四起,遮蔽了视线。

闭气!他拉着苏芷瑶弯腰疾行,趁乱又放倒两名护卫。但赵府护卫训练有素,很快重新合围。

裴铮!你逃不掉的!赵尚书在护卫保护下冷笑,放下武器,我或许能给你个痛快!

裴铮背靠墙壁,将苏芷瑶护在怀中。他肩头中了一刀,鲜血浸透衣衫,但握剑的手稳如磐石。苏芷瑶也受了伤,匕首上沾满血迹,呼吸急促。

怕吗裴铮低声问。

苏芷瑶摇头,反而笑了:能和将军死在一起,民女不亏。

裴铮眼中闪过一丝痛色,突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若今日注定命丧于此,我唯一遗憾是未能明媒正娶你为妻。

这句话如一道闪电击中苏芷瑶的心脏。她抬头,望进裴铮深邃的眼眸,那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在刀光剑影中,在生死一线间,苏芷瑶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裴铮的唇。

这个吻很轻,很快,却让时间仿佛静止。裴铮瞳孔微缩,随即化被动为主动,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却比任何琼浆玉液都甜美。

好一对亡命鸳鸯!赵鸿煊的讥讽将他们拉回现实,给我乱箭射死!

弓箭手张弓搭箭,寒光闪闪的箭尖对准了他们。裴铮将苏芷瑶紧紧搂在怀中,用身体为她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信藏好了吗他低声问。

苏芷瑶点头,将头靠在他胸膛,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箭雨即将来临的刹那,赵府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

御前带刀侍卫奉旨拿人!闲杂人等退开!

这声喝令如同天籁。裴铮与苏芷瑶同时抬头,只见一队禁军冲入院中,为首的竟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公公!

圣旨到!赵谦、赵鸿煊接旨!

赵尚书面如死灰,扑通跪地。高公公展开圣旨,尖声宣读:查兵部尚书赵谦、其子赵鸿煊通敌卖国,私通胡人,泄露军机,罪证确凿。即刻拿下,交大理寺严审!钦此!

冤枉啊!赵尚书嘶声喊道,是裴铮诬陷老臣!

高公公冷笑:赵大人,皇上已收到裴将军事先呈上的密信副本,还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被救出的线人,人证。

原来裴铮早有准备!苏芷瑶又惊又喜,抬头看向裴铮,却发现他面色苍白,身形微晃——失血过多了!

将军!她急忙扶住他。

裴铮强撑着向高公公行礼:高公公,苏家...

皇上已有旨意,苏家冤屈已雪,苏明远即刻释放。高公公和颜悦色道,裴将军伤势不轻,快请太医诊治吧。

危机解除,苏芷瑶这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裴铮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以及落在额头上那个轻柔如羽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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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凤冠霞帔

一缕阳光透过窗纱,轻柔地抚过苏芷瑶的眼睑。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这里不是苏府。

小姐醒了青柳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苏芷瑶试图坐起,肩膀的伤处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禁轻哼一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赵府、密信、追杀...还有那个在生死关头印下的吻。

这是哪里裴将军呢

这是将军府的客房。青柳扶她靠坐起来,裴将军在隔壁养伤,他失血过多,太医说需静养几日。小姐别急,您也伤得不轻,昏迷了一天一夜呢!

苏芷瑶低头查看,发现自己换了干净的中衣,肩伤已被妥善包扎。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摸向胸口——那叠密信不见了!

信呢

放心吧,将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信呈给皇上了。青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赵家父子已经下狱,听说皇上龙颜大怒,要亲自审问呢!大少爷也被释放了,今早还来看过您,见您未醒,又去忙苏家铺子重新开张的事了。

苏芷瑶长舒一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房间布置简朴却不失雅致,窗外一株海棠开得正艳,粉白花瓣随风飘落,美不胜收。

将军他...伤势如何她轻声问。

肩上中了一刀,背上还有旧伤崩裂。青柳压低声音,太医说若再深半分就伤到心脉了。可将军刚能下床就去见皇上,回来时脸色白得像纸,把陈将军他们都吓坏了。

苏芷瑶心头一紧,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哎哟我的小姐,您别急啊!青柳连忙拦住,将军吩咐了,若您醒来,要好生休养,不许乱动。再说了...她突然抿嘴一笑,您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去见将军

苏芷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耳根一热,乖乖坐了回去。

用过早膳,服过汤药,苏芷瑶觉得气力恢复了不少。她正让青柳帮着梳头,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沉稳有力——是裴铮!

门被轻轻叩响:苏小姐,可方便一见

苏芷瑶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匆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将军请进。

裴铮推门而入,一身素色家常便服,衬得他越发肩宽腰窄。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双目炯炯有神,步伐稳健,看不出重伤在身的样子。见到苏芷瑶已能坐起,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气色好多了。他站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语气比平日柔和,伤口还疼吗

苏芷瑶摇头:不碍事了。将军的伤...

小伤。裴铮轻描淡写,目光却在她脸上流连,似有千言万语。

青柳识趣地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鸟鸣和彼此的呼吸声。

赵家...苏芷瑶打破沉默。

罪证确凿,已认罪伏法。裴铮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通敌卖国,死不足惜。皇上已下旨,苏家无辜,即刻恢复名誉,商铺解封。

苏芷瑶眼眶一热:多谢将军。

不必谢我。裴铮向前一步,若非你冒险找到密信...

若非将军早有准备,提前呈上副本,我们早已命丧黄泉。苏芷瑶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感激与...更复杂的情绪。

裴铮突然单膝跪地,与她平视。这个举动惊得苏芷瑶往后一缩,却被他轻轻握住手。

芷瑶。他唤她的闺名,声音低沉如大提琴,那夜在赵府,我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裴铮眉头一皱:何事

陈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军,圣旨到!皇上召您即刻入宫!

裴铮闭了闭眼,压下不耐:知道了。他起身,轻轻捏了捏苏芷瑶的手指,等我回来。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日。黄昏时分,苏芷瑶正倚窗看书,忽听府中一阵响动。她刚想唤青柳去问,房门却被猛地推开——苏明远冲了进来,面色古怪。

兄长怎么了

瑶儿...苏明远欲言又止,刚传来消息,裴将军在朝堂上...当众向皇上请旨赐婚。

苏芷瑶手中的书啪嗒落地:什么

他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坚持要娶你为妻。苏明远神色复杂,兵部、礼部官员群起攻讦,说商贾之女不配为将军正室。裴铮竟当场解下虎符,说若不能娶你,宁愿辞官归田!

苏芷瑶脑中轰然作响,一时不知是梦是醒。裴铮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那...皇上...

皇上龙颜大怒,将裴铮...苏明远故意顿了顿,看到妹妹瞬间惨白的脸色,才继续道,将那些反对的大臣斥责了一番,说裴铮战功赫赫,婚姻大事岂容他人置喙!

苏芷瑶这才松了口气,却见兄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还有更惊人的——皇上不仅同意赐婚,还破例允许你凤冠霞帔,享一品夫人礼遇!说这是表彰苏家忠义,和你冒险为国除奸的功劳!

苏芷瑶一时语塞,只觉天旋地转,不知是喜是惊。裴铮竟用这种方式,向全天下宣告她的价值...

傻丫头,怎么哭了苏明远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该高兴才是。裴铮此人...我原以为他冷心冷面,没想到对你用情至深。将你托付给他,我放心了。

正说着,院中传来整齐的跪拜声:恭迎将军回府!

苏明远识趣地退到一旁。片刻后,裴铮大步走入,一身朝服未换,显然刚从宫中回来。见到苏明远,他拱手一礼:苏兄。

这一声苏兄叫得自然无比,倒让苏明远愣了一下,随即会意,笑着还礼:恭喜将军得偿所愿。

裴铮点头,目光却已转向床上的苏芷瑶。苏明远悄悄退出,将空间留给二人。

听说将军今日...做了件大事苏芷瑶轻声道,心跳如擂鼓。

裴铮走到床前,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绸缎:圣旨在此。三日后,礼部会派人来下聘。

苏芷瑶看着那卷圣旨,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一月前她还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女,如今却要嫁给朝廷一品大将军...

怎么裴铮眉头微蹙,你不愿

不!苏芷瑶急忙摇头,只是...将军当真不介意我的出身朝中大臣们...

裴铮突然俯身,一手撑在她枕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裴铮行事,何须看他人脸色

他眼中燃烧的火焰让苏芷瑶浑身发烫。那个在赵府院中的吻突然浮现在脑海,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唇上。

裴铮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嘴角微扬:那夜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将军...

叫我名字。他低声道,我的名字从你口中唤出,格外动听。

苏芷瑶鼓起勇气,轻唤:裴铮...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裴铮猛地低头,吻住她的唇。不同于生死关头那个仓促的吻,这一次他极尽温柔,仿佛对待稀世珍宝。苏芷瑶闭上眼,沉溺在这份甜蜜中。

良久,裴铮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却仍将她圈在怀中:圣旨已下,你跑不掉了。

苏芷瑶轻笑:民女不敢跑。

还敢自称'民女'裴铮挑眉,该罚。

说着,又是一个深吻,直到苏芷瑶气喘吁吁才放开。

对了。裴铮突然正色,皇上对你的军服改良方案很感兴趣,命工部全力配合。还有...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兄长发现的周家走私路线,帮朝廷破获了一个大案。皇上龙颜大悦,特许苏家参与官营药材生意。

苏芷瑶眼前一亮:真的那以后边关将士的药材供应...

可由苏家负责。裴铮接过话头,当然,需接受官府监督。

太好了!苏芷瑶忘情地抓住他的手,这样就能确保药材质量,将士们...

她的话被裴铮的吻打断。芷瑶,他在她唇边轻叹,总是先想着别人。

三日后,礼部依制下聘,聘礼之丰厚震动京城。又过半月,苏芷瑶伤势痊愈,裴铮亲自来接她回府待嫁。

大婚之日,整个京城张灯结彩。皇上特许婚礼按一品仪制进行,又破例允许商贾之女着凤冠霞帔,可谓荣宠至极。

喜房中,苏芷瑶端坐镜前,看着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恍如梦中。喜娘们刚为她上好妆,正待盖上盖头,房门突然被推开。

将军!这不合礼数!喜娘们的惊呼声中,裴铮大步走入。他已换好喜服,俊朗非凡,只是眉头微蹙。

都出去。他简短命令。

喜娘们不敢违抗,纷纷退出。裴铮走到苏芷瑶面前,单膝跪地,与她平视。

将军...不,夫君这是苏芷瑶轻声问。

裴铮不答,只是细细端详她的妆容,突然取过一旁的眉笔:眉画歪了。

原来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竟要亲自为新娘画眉!苏芷瑶心头一热,乖乖仰起脸。裴铮手法出奇地娴熟,几下便修好眉形。

夫君竟会这个苏芷瑶忍不住问。

在边关时,常为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口。裴铮轻描淡写,练就了手上功夫。

画完眉,裴铮却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塞入苏芷瑶手中——竟是半枚虎符!

这是...

收好。裴铮不容拒绝,你我既为夫妻,自当祸福与共。

他起身,为她轻轻盖上盖头,在红纱外轻声道:等我。

婚礼的盛况,成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数月的谈资。裴铮一身戎装接亲,苏芷瑶凤冠霞帔出阁,两人在太庙行礼拜堂,连皇上都派太监送来贺礼。

洞房花烛夜,苏芷瑶坐在喜床上,听着裴铮挥退侍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膛。

喜秤挑起盖头,她抬眼,看见的是裴铮难得一见的温柔笑脸。合卺酒过后,喜娘们识趣地退下,将空间留给这对新人。

裴铮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手指轻抚过她的发丝:累吗

苏芷瑶摇头,突然注意到裴铮行动间背部有些僵硬:夫君的伤...

无碍。裴铮习惯性地答道,却在看到她担忧的眼神后改口,...还有些疼。

我看看。苏芷瑶不由分说,帮他脱下外袍。里衣掀起,露出背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已经结痂,但周围仍有些红肿。

她心疼地轻触伤处:怎么不好好上药

够不着。裴铮难得地示弱。

苏芷瑶取来金疮药,小心地为他涂抹。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另一处旧伤,形状奇特,像是一枚...铜钱上的剑纹

这是...

裴铮身体一僵,随即放松:十年前在北境受的伤。箭上淬毒,差点要了我的命。

苏芷瑶突然想起什么,从颈间取出那枚从不离身的铜钱,比对着伤疤——形状一模一样!

这铜钱上的纹样...

是我裴家的家徽。裴铮转身,握住她的手,那枚铜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护身符。她说,要送给此生最重要的人。

苏芷瑶鼻尖一酸,扑入他怀中。裴铮紧紧抱住她,两人倒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

红烛高烧,映照出帐内交缠的身影。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见证着这段跨越门第的真爱,终成眷属。

此后岁月,裴铮镇守边关时,军中将士皆着苏芷瑶改良的冬衣,再无人冻伤;苏家经营的药材直供边关,品质有保障。而那位铁血将军与商贾之女的爱情故事,也成为了大周朝流传最广的佳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