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自由的空气,微苦
离开陆廷州的第二年,秋天。
梧桐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像心底某些被刻意遗忘的、细碎的叹息。
我,苏晚,如今是南方小城一家小小花店的老板。日子过得平淡,甚至……有些寡淡。但我宁愿这样。
宁愿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闻着花草的清香,也好过……回到那个金碧辉煌、却如同囚笼般的牢笼里,呼吸着他和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空气。
自由的空气,真好。
虽然……偶尔,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微苦。
晚晚姐,你看！财经杂志！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吗
店里帮忙的小姑娘,举着一本杂志,一脸好奇地跑到我面前。
封面上,是陆廷州。
西装革履,英俊依旧,眼神锐利,嘴角噙着公式化的浅笑。标题是——商业巨子陆廷州,引领科技新浪潮。
不认识。我淡淡地移开视线,低下头,继续修剪着手中的玫瑰花刺。
小姑娘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自顾自地感叹：真帅啊……又有钱又有能力,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
什么样的女人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曾经,我也以为……那个人是我。
毕竟,我是他公开承认的、唯一的女朋友。是他醉酒后,会一遍遍呢喃着名字的白月光。是他……在无数个需要扮演深情的场合里,摆在身边最得体的那个道具。
可那又怎样呢
他的温柔,是掺着玻璃渣的糖。
他的宠爱,是带着附加条件的施舍。
他的心里,永远有比我更重要的东西——他的事业,他的野心,还有……那个永远能轻易挑动他情绪,让他为之失控的、明艳如火的朱砂痣,沈蔷。
我累了。
倦了。
所以,我走了。
走得决绝,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来自海城的号码。
我皱了皱眉,按下了拒接。
自从离开后,我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只想彻底斩断过去。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个熄灭的屏幕,我的心,却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
第二章
不期而遇的重逢
生活,就像一盒拆开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我以为,我已经彻底逃离了那个充斥着陆廷州的世界。
却没想到,命运的剧本,往往……比三流小说还要狗血。
一周后,我去邻市参加一个花艺交流会。
会场设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穿着简单的棉麻长裙,素面朝天,与这里的奢华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想安安静静地听完讲座,找个角落观摩一下大师的作品,然后就离开。
然而,就在我端着一杯香槟,试图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时,一个熟悉到让我血液几乎凝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晚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个声音……
低沉,磁性,带着一种……我曾无比迷恋,如今却只觉得刺耳的……属于陆廷州独有的腔调。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逃离！
可理智告诉我,不能。
这里是公共场合,众目睽睽。我若落荒而逃,岂不是……更显得心虚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疏离而礼貌的微笑。
陆先生,我说,刻意加重了称谓里的距离感,好巧。
陆廷州站在我面前,比记忆中……似乎清瘦了一些但那份迫人的气场,却丝毫未减。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五官依旧是那种令人惊艳的英俊。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紧紧地锁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有震惊,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我不敢确定的……懊悔
呵。
后悔
他陆大总裁,也会后悔吗
是很巧。他看着我,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工作。我言简意赅,不想与他过多纠缠。
花店……开得还好吗他又问,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
我愣了一下。
他……竟然知道我开了花店
他调查我了
这个认知,让我心头警铃大作,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又加固了几分。
托您的福,还过得去。我扯了扯嘴角,语气疏离,陆先生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失陪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想要尽快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男人。
晚晚！
他却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手腕！
我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抗拒和……一丝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慌。
陆先生,我的声音冷了下来,请自重。
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看着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戒备,他英俊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抹……受伤的神色。
那神色,转瞬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收回手,插回裤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属于陆氏总裁的面具。
……抱歉。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我失态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无法言说的疲惫。
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第三章
那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我和陆廷州,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记忆,如同潮水般,将我拉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同样是秋天的雨夜。
那天,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
也是……我们彻底决裂的日子。
我提前了好几天就告诉他,生日那天晚上,什么安排都不要有,我想和他……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不需要奢华的餐厅,不需要贵重的礼物。
我只想……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那样,在他那间能看到整个城市夜景的公寓里,点上蜡烛,开一瓶红酒,分享一块蛋糕。
他当时,是答应了的。
语气温柔,眼神宠溺。他说：好,都听你的。
我信了。
满心欢喜地,期待着那个属于我们的夜晚。
我甚至……还亲自下厨,准备了他最喜欢吃的几道菜。虽然我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
可是……
我从下午五点,等到晚上七点。
从七点,等到晚上九点。
从九点,等到……深夜十一点。
桌上的菜,早已凉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而他,始终没有回来。
电话,也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沉下去,直至……彻底冰封。
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我的手机,才收到了一条……来自沈蔷的微信。
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家灯红酒绿的酒吧。
陆廷州,坐在卡座里,手里端着酒杯,嘴角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而沈蔷,那个明艳张扬、永远能轻易牵动他情绪的女人,正……亲密地依偎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照片下面,还配了一行文字：
不好意思啊苏小姐,廷州今晚喝多了,走不开。你的生日……只能下次再补了哦。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不是第一次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因为沈蔷而失约。
也不是第一次,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了……别人。
沈蔷,是他少年时期就认识的朋友。家世相当,性格互补（一个冰,一个火）。所有人都说,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
而我,苏晚,不过是他空窗期时,一个恰好出现的、温柔听话的替代品,白月光。
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足够好,足够懂事,足够……爱他,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真心,会……彻底放下那个朱砂痣。
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将我的幻想,无情地击碎。
我看着那张刺眼的照片,看着沈蔷那挑衅的文字和表情。
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彻底断了。
我默默地删掉了照片,关掉了手机。
然后,站起身,走到餐桌前,将那些早已冷掉的、我亲手做的菜,连同那个还未拆封的生日蛋糕,一起……倒进了垃圾桶。
蜡烛,被我吹灭。
红酒,被我倒掉。
爱情……也在那个冰冷的雨夜,彻底……死掉了。
第二天,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平静地,收拾好我所有的东西,搬离了那间曾经承载了我所有爱恋和幻想的公寓。
没有留下一张纸条,也没有……一句告别。
就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他的失约,不是沈蔷的挑衅。
而是……我终于看清了,在这场名为爱情的独角戏里,我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
而主角的戏,我……演累了。
第四章
他笨拙的追逐
从花艺交流会回来后,我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那场与陆廷州的不期而遇,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短暂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我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他有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再无交集。
可是……
我显然低估了陆廷州这个男人的……执拗程度。或者说,是……后悔的程度
从那天起,我的花店,开始频繁地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每天早上,都会有一束新鲜的、极其昂贵的蓝色妖姬,准时送到店门口。卡片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句……打印的对不起。
我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妖冶的蓝色花束,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是一些……我曾经在他面前无意中提起过喜欢的小玩意儿。绝版的黑胶唱片,某个小众设计师的首饰,甚至……我童年时期最喜欢吃的一种、早已停产的糖果
他竟然……都记得
而且……还能找到
这些东西,都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再然后……
他开始……偶遇我。
在我去花卉市场进货的路上偶遇。
在我去常去的咖啡馆看书时偶遇。
在我晚上去江边散步时偶遇。
……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
三次四次……
当我第五次,在小区门口那家便利店买酸奶时,再次偶遇到西装革履、明显是刚从什么高端会议上下来的陆廷州时,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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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我看着他,眼神冰冷,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我只是,刚好路过。他解释道,语气……有些干涩。
路过
他堂堂陆氏集团总裁,会刚好路过我这个偏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
骗鬼呢！
陆先生,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和……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我们已经分手了。两年前,就结束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被打扰。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的话,说得决绝,不留一丝情面。
他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开口,声音沙哑：晚晚,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是我混蛋,是我……忽略了你,伤害了你。
但是……他上前一步,试图靠近我,眼中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光芒,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一次……我一定……
不必了。我打断他,后退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陆廷州,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快步走进了小区。
身后,他似乎……还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不能回头。
他这些笨拙的、甚至有些可笑的追逐,在我看来,不过是……迟来的鳄鱼眼泪。
廉价,且……毫无意义。
我丢失的那些信任和爱情,不是几束花,几件礼物,几次偶遇,就能轻易找回来的。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了。
第五章
尘封的过往,旁人的眼光
陆廷州的骚扰,并没有因为我的明确拒绝而停止。
只是……方式变得更加迂回了。
他不再直接出现在我面前,而是……开始通过我们之间那些共同的熟人,向我传递信息。
先是张阿姨,当年撮合我们在一起的媒人。她打来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我近况,然后话锋一转,就开始替陆廷州说好话。
晚晚啊,你也别太犟了。廷州那孩子,我知道,他心里是有你的。年轻人嘛,一时糊涂,犯点错也难免。我看他现在啊,是真后悔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我直接打断了她：张阿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挺好的。
然后,是我大学时期的闺蜜,林瑶。她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陆廷州追回我的消息,特意跑来我的花店。
晚晚！你可真行啊！陆大总裁为了你,都快成‘望妻石’了！我听说,他把那个沈蔷……彻底断干净了！还为了你,推了好几个重要的应酬……她一脸的羡慕嫉妒恨。
我只是淡淡一笑：是吗那可真……难为他了。
林瑶看着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哎呀！你到底怎么想的陆廷州啊！多少女人削尖了脑袋想嫁的男人！他现在回头找你,你还端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沉默不语。
是啊。
在外人看来,我或许……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放着一个英俊多金、还对自己一往情深（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霸道总裁不要,偏偏要守着一家小小花店,过着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子。
可是……
子非鱼,焉知鱼之苦
他们只看到了陆廷州如今的后悔和深情。
却不知道,我曾经……在他那里,受过多少委屈,流过多少眼泪,积攒了多少……深入骨髓的失望。
他们只看到了他如今愿意为我回头。
却不知道,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最让我感到窒息的是……我母亲的态度。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陆廷州追妻的消息,简直是欣喜若狂。
她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好几个电话,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要任性,要懂得珍惜,要给彼此一个机会。
晚晚啊！妈知道你以前受了委屈。可是,哪个男人不犯点错呢廷州他现在知道错了,也愿意改了,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你们俩要是能成,对我们家……对你爸爸的公司,也是……
又是家族利益。
又是为我好。
我感觉自己,像是又被推回了那个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牢笼里。
所有的人,都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却没有人问过我……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难道,就因为他是陆廷州,因为他后悔了,我就必须……既往不咎,感恩戴德地,回到他身边吗
凭什么
第六章
冰山一角,他的脆弱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坚定地,将陆廷州拒之门外。
直到……那次意外的合作。
我花店接了一个大单子,为一个慈善晚宴提供场地花艺布置。
到了现场我才发现,这场晚宴的主办方……竟然是陆氏集团。
而负责晚宴统筹的……是陆廷州的特助,李昂。
真是……冤家路窄。
我硬着头皮,和李昂对接工作。
李昂看到我,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职业化的表情,公事公办地和我敲定着每一个细节。
就在晚宴即将开始前,场地布置基本完成,我正准备带着花店的员工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用来悬挂水晶吊灯的支架,因为工人安装失误,突然松动,朝着下方正在检查线路的工作人员砸去！
当时,陆廷州恰好就在附近,和几位重要的宾客谈话。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猛地推开了那个工作人员！
而他自己……却因为躲闪不及,被那沉重的金属支架,狠狠地砸中了……手臂！
砰——！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和周围人群的惊呼尖叫！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但他却死死地咬住牙关,愣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那一刻,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
我甚至……忘了呼吸！
陆总！
廷州！
李昂和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围了上去。
场面一片混乱。
而我,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我看着他被众人搀扶着,额头上布满冷汗,手臂以一个不自然的、
явно是骨折的角度耷拉着,嘴唇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那副……强撑着的、却又无法掩饰的脆弱模样……
和我印象中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无所不能、掌控一切的陆廷州……判若两人！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尖锐的疼痛。
他……也会受伤
他……也会……这么脆弱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
隔着混乱的人群,他抬起头,朝我这边,望了过来。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平日里的冰冷和锐利,而是……带着一丝隐忍的痛苦,一丝……狼狈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和……无助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了。
我的心跳,乱得不成样子。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转身离开。他的受伤,与我无关。我们早已是陌路人。
可是……
我的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看着他被李昂他们搀扶着,脚步踉跄地离开宴会厅的背影……
我的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连我自己都感到震惊的……担忧
第七章
回忆的碎片,最初的模样
陆廷州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据说,是粉碎性骨折,需要手术,还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感觉。
反而……有些沉甸甸的。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他在宴会厅里,为了救人而被砸伤的那一幕。
他脸上那苍白的、强忍着痛苦的表情。
他看向我时,那复杂的、带着脆弱的眼神……
挥之不去。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
明明……我已经决定要彻底放下他了。
明明……他曾经那样伤害过我。
可为什么……看到他受伤,看到他脆弱的样子,我的心……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被牵动
是因为……同情
还是因为……
在我心底最深处,那个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角落里,其实……还残留着一丝,对他的……情愫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恐慌。
不！不可能！
我拼命地摇头,想要驱散这不该有的想法。
我打开抽屉,拿出那个早已被我尘封起来的、装着我们过去回忆的旧盒子。
里面,有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一条不算贵重却很别致的项链。
有我们一起去看过的电影票根,上面还残留着爆米花的甜腻味道。
有他……曾经写给我的,寥寥几封,却字字滚烫的情书。
还有……一张我们刚在一起时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们,都还很年轻。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笑容干净,眼神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一丝不易察察的温柔。
我依偎在他身边,笑靥如花,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恋和……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的他……
还没有成为那个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陆氏总裁。
那时的我……
也还没有被现实的残酷和……一次次的失望,磨平所有的棱角。
那时的我们……
是真的……爱过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他接手家族企业,变得越来越忙,忙到……没有时间陪我的时候
还是从沈蔷回国,重新出现在他身边,而他……开始变得摇摆不定,对我若即若离的时候
又或者……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他权衡利弊后,选择的一个最合适的对象而他心中那个真正的位置,从来……都不属于我
回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碴,刺得我心口生疼。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无忧无虑的自己,忽然觉得……好陌生。
也……好心疼。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我还会……选择爱上他吗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被埋葬在了那个,我亲手倒掉生日蛋糕的……冰冷的雨夜里。
第八章
他的道歉,我的围城
陆廷州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他没有再来骚扰我。
我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花店的生意,不好不坏。
小城的生活,安逸闲适。
我努力让自己忙起来,看书,种花,学烘焙……试图用这些琐碎而具体的事情,填满内心的空虚,也……驱散那个时常会不经意间冒出来的身影。
可是……
我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逃避的。
这天下午,我刚送走一位订花的客人,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花店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李昂。
陆廷州的特助。
他走到我面前,神色恭敬,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苏小姐。
……有事吗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总……想见您。李昂说,他……有些话,想亲自对您说。
我的心,瞬间揪紧。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吗
他想说什么
道歉忏悔还是……又想用什么新的花招来挽回我
……我不想见他。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李昂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苏小姐,我知道……您心里有怨。但是……陆总这次,是真的……很有诚意。
他手臂的伤……还没好利索,就……非要过来。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他说……如果这次您再不见他,他……
他会怎么样
是会放弃还是……会用更强硬的手段
我看着李昂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冷。
陆廷州……
他总是这样。
用他那套霸道总裁的逻辑,来处理所有的事情。
他以为,只要他纡尊降贵,只要他放低姿态,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他根本……就不懂。
不懂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施舍和补偿。
而是……平等的尊重,和……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感情。
而这些,他……给不了。
……他在哪里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不是因为他的诚意,也不是因为李昂的恳求。
而是因为……我知道,以陆廷州的性格,如果我不去见他,他一定会……用其他的方式,逼我就范。
与其被动地等待,不如……主动去结束这一切。
我需要……和他做个了断。
彻底的了断。
第九章
新的可能还是旧的枷锁
我跟着李昂,来到了市郊的一处……私家疗养院。
环境清幽,安保严密。
陆廷州,就住在这里。
推开病房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手臂上,还打着石膏,用绷带固定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和疏离,多了几分……病中的安静和……温和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那是一种……混合着紧张、期盼,还有……一丝不易察察的欣喜的光芒
他放下书,站起身,似乎想朝我走过来,却因为手臂的伤,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你来了。他说,声音……竟然带着一丝沙哑。
嗯。我点了点头,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走。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依言坐下,目光……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手臂,好点了吗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嗯,好多了。他动了动受伤的手臂,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副……欲言又止,甚至……有些笨拙的样子……
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穿着白T恤,在我面前会脸红,会紧张的……少年陆廷州。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
晚晚,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知道……这三个字,很苍白,也……弥补不了什么。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我从未见过的,浓重的悔恨和……痛苦。
过去那几年……是我混蛋。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分不清……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该碰的。
我把你……当成了理所当然。以为……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在原地等我。
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伤害了你的真心……把你……作没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说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整个青春,也……恨了整整两年的男人。
看着他此刻……在我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骄傲和伪装,露出了……如此脆弱和……懊悔的一面。
说实话……
要说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是假的。
毕竟……那是陆廷州啊。
那个曾经……被我放在心尖上,爱到尘埃里的男人。
可是……
触动,不代表原谅。
后悔,也……无法让时光倒流。
陆廷州,我看着他,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过去的事,我已经……不想再提了。
那些伤害,是真的。那些失望,也是真的。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会傻傻地站在原地等你,会被你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回头的苏晚了。
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花店,过得……挺好的。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迎上他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我们……就这样吧。
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这……是对我们彼此,最好的结局。
我说完了。
把所有想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
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巨石,前所未有的……轻松。
却又……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空落。
第十章
他不懂的放下
我说完了我的最终判决,以为……这场纠缠,终于可以画上句号。
却没想到……
陆廷州看着我,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骄傲地转身离开,或者……恼羞成怒。
但他……都没有。
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我。
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他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晚晚,你说完了。现在……该听听我说了。
我皱起了眉,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罪有应得。他看着我,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炽热而疯狂的火焰,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信。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不会放手！
你说你累了,不想重蹈覆辙。好！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开始！
你说你不想再被打扰。好！那我就……用我的方式,重新走进你的生活！
你说互不打扰是最好的结局我不信！
苏晚！他猛地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我感觉到了疼痛！
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无论你跑到哪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只能是我的！
他的眼神,疯狂,炽热,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
那副样子……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又不肯认输的……困兽！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彻底惊呆了！
这……这还是那个冷静自持、永远掌控全局的陆廷州吗！
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你放开我！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更加强烈的恐惧和……抗拒！
他不懂！
他根本……就不懂！
他以为,他这样霸道的宣言,这样强势的姿态,就能……抹去过去的伤害,就能……让我回心转意吗！
他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放下！什么叫……尊重！
他只知道……用他那套自以为是的逻辑,来强行……占有！
陆廷州！我看着他眼中那疯狂的火焰,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可怕！
只会让我……更想逃离！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终于……浇熄了他眼中那疯狂的火焰。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一丝……茫然
然后,他缓缓地,松开了抓住我肩膀的手。
……是吗他低声喃喃,像是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可怕……吗
他后退一步,脸上,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
只是……那面具下,似乎……隐藏着更深的……痛苦和……挣扎
第十一章
围城内外,各自的修行
那次在疗养院的不欢而散后,陆廷州……真的没有再来骚扰我。
没有了鲜花,没有了礼物,也没有了那些刻意的偶遇。
我的世界,似乎……终于彻底清净了。
花店的生意,依旧平淡。
小城的生活,依旧安宁。
我努力让一切回到正轨,看书,种花,和邻居聊天,偶尔……和林瑶她们视频通话。
只是……
心里某个地方,却像是……空了一块。
偶尔,会不经意地,想起他。
想起他受伤时那脆弱的样子。
想起他道歉时那悔恨的眼神。
想起他……最后那近乎疯狂的告白,和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痛苦。
……
秦墨！
我狠狠地甩了甩头,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强行驱散。
他怎么样,与我何干
我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需要做的,是……放下过去,过好现在。
可是……
放下,又谈何容易
被伤害的记忆,如同附骨之疽,总是在不经意间,提醒着我,过去的伤痛。
而他……
虽然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但关于他的消息,却总是……通过各种渠道,断断续续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听说……陆氏集团最近进行了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作风……比以前更加强硬了
听说……他和沈蔷,彻底划清了界限甚至……在一次商业酒会上,当众给了沈蔷难堪
听说……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不近人情了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生活
还听说……
他拒绝了所有长辈安排的相亲,并且……放话说,这辈子,非我……苏晚不娶
……
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像一根根细小的羽毛,不断撩拨着我早已决定尘封的心湖。
让我……无法真正地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他做这些,是真心悔过,还是……又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是为了感动我还是……为了感动他自己
我只知道……
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与我无关了。
我被他困在那座名为陆廷州的围城里太久了。
现在,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我不想……再回去了。
哪怕……城外,是无尽的荒野和孤寂。
但至少……这里的空气,是自由的。
我可以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自由地……做我自己。
而他……
就让他在那座他亲手建造的围城里,继续……他的修行吧。
我们……
终究是……殊途。
第十二章
花开有时,各自安好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也是……最公平的裁判。
转眼,又是一年春天。
我的花店,在小城里,渐渐有了些名气。
我养的花,也从最初的那几盆,变成了……满屋子的姹紫嫣红。
我的生活,依旧平淡,却……不再寡淡。
我开始尝试着,去接触新的人,新的事。
会和邻居家的阿姨一起,去逛早市,买最新鲜的蔬菜水果。
会和花店的小姑娘一起,去追新上映的电影,吃网红的甜品。
会一个人,背着画板,去山里写生,感受大自然的宁静和……治愈。
我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虽然……眼底深处,偶尔还是会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但至少……我感觉自己,是真的……在慢慢活过来了。
至于陆廷州……
我们没有再见过面。
也没有……任何联系。
他像是……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只是……
偶尔,我还是会……在财经杂志上,看到他的消息。
他的公司,越做越大。
他的名字,越来越响亮。
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光芒万丈的商业帝王。
只是……
照片上的他,似乎……比以前更加清瘦,也更加……沉默了。
眼神里,那曾经的锐利和傲慢,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什么
是成熟是疲惫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了。
林瑶她们,偶尔还是会……在我面前提起他。
说他又拒绝了哪个名媛的示好。
说他又在某个深夜,独自一人,去了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酒吧。
说他……似乎,真的……一直在等。
……
每一次听到这些,我的心,还是会……微微刺痛一下。
但……也仅仅是刺痛了。
不再有怨恨,不再有不甘。
只剩下……一种过来人的,淡淡的、近乎悲悯的……唏嘘。
或许……
他是真的后悔了。
或许……
他是真的……还在等。
但……那又如何呢
有些错过,就是错过了。
有些伤害,就是……无法弥补了。
花开了,总会谢。
缘尽了,就该散。
强求,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我坐在花店的摇椅上,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是海城。
我的心跳,没由来地,快了一拍。
犹豫了几秒钟,我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只有……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
熟悉得……让我心悸。
……喂我试探着开口。
依旧是沉默。
良久。
就在我以为对方不会说话,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沙哑的——
……晚晚。
……
电话,最终还是被我挂断了。
没有说一句话。
我看着窗外,那明媚的、似乎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春光,眼眶……却慢慢地,湿润了。
陆廷州……
放下吧。
我们……
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