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桃花灼灼为君倾 > 第一章

1 悔恨泪、重生
林三思躺在病榻上,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一滴泪无声滑落。不是为自己即将消逝的生命,而是为眼前这个相处二十年的男人此刻冰冷的话语。
三思,我从未爱过你。沈暮站在床前,面容平静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这二十年来,我心里装的始终是林吟。若非当年她体弱多病,父亲执意要我娶你为妻,我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林三思的手指微微蜷缩,攥紧了锦被的一角。她早该知道的,从每次家宴时沈暮望向林吟的眼神,从每次她提出要外出行医时他眉间的不耐,从这二十年相敬如宾却始终隔着一层的婚姻里。
若有来生...沈暮的声音忽然变得锋利,我绝不会再与你纠缠,定会紧紧抓住林吟的手不放。
林三思忽然笑了。她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更是让苍白的病容都染上了光彩。沈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笑。
好啊。林三思声音轻柔,眼神却清明如初,若有来生,我也不会再困在这深宅内院,做你沈家的一件摆设。
沈暮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林三思已经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呼吸渐渐微弱,意识逐渐模糊之际,林三思心想:若有来生,定要为自己活一次...
小姐!小姐!您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清脆的呼唤声将林三思惊醒。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树盛放的桃花,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正落在她的裙摆上。
碧竹?林三思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丫鬟,这是她十六岁时的贴身侍女,早在十年前就嫁人离府了。
小姐莫不是睡迷糊了?碧竹笑着扶她起来,夫人让您去前厅呢,说是沈家公子今日来访,要您好好打扮。
沈家公子?沈暮?
林三思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双手,没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没有岁月留下的纹路。她疾步走到不远处的小溪边,水中倒映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那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
她重生了!回到了与沈暮初遇的那一天!
小姐?碧竹疑惑地唤道。
告诉夫人,我身子不适,今日不便见客。林三思迅速冷静下来,声音平稳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女。
碧竹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夫人说...
就说我月事腹痛,实在起不来床。林三思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沈公子若真有诚意,改日再来也无妨。
不等碧竹回应,林三思已经转身朝与主院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记得前世今日,她在前院偶遇沈暮,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所迷惑,从此踏上二十年无爱婚姻的不归路。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林家后花园占地广阔,林三思专挑僻静小路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平日少有人到的西侧偏院。这里靠近外墙,树木葱郁,连下人都很少过来。
正走着,林三思忽然闻到一丝血腥味。她警觉地停下脚步,循着气味拨开一丛灌木,赫然发现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倚在树根处,左肩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
男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容苍白如纸,却掩不住五官的精致俊美。他双眼紧闭,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唇色因失血而泛白,却依然紧抿着,显出一股倔强。
林三思前世行医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伤势不轻。她正要上前查看,男子突然睁开眼,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直直盯住她,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利剑,哪有半点昏迷之人的虚弱?
你是谁?男子声音低沉,带着警惕。
林三思不退反进,蹲下身来:你受伤了,需要立即处理。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见到血光之灾不仅不害怕,反而如此镇定。他微微眯起眼:你不怕我是歹人?
歹人不会穿云锦制成的衣袍,更不会佩戴龙纹玉佩。林三思指了指他腰间半掩的玉佩,那上面精致的五爪金龙纹样昭示着主人尊贵的身份——这是皇室子弟才能佩戴的纹饰。
男子眼中讶色更浓,随即化作一丝兴味:聪明的姑娘。
林三思已经利落地撕下自己衣袖内侧的干净布料,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伤口不深但很长,需要清洗缝合。你是谁?为何在林家受伤?
萧时渊。男子轻声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反应。
晋王萧时渊!林三思心头一震。前世她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这位早逝的晋王几次,传闻他性格乖张,体弱多病,二十出头就英年早逝。没想到重生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位神秘人物。
晋王殿下。林三思手上动作不停,神色依旧平静,民女林三思,家父是礼部侍郎林明远。
萧时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林姑娘好胆识。他忽然神色一凛,抓住林三思的手腕,有人来了,至少三个,都是练家子。
林三思立刻会意:追杀你的?
萧时渊点头,试图站起来,却因失血过多而踉跄了一下。
别动。林三思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口枯井上,能走吗?我带你躲起来。
萧时渊眼中闪过犹豫,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他不得不点头。林三思架起他的右臂,两人悄无声息地挪到枯井边。井口被杂草覆盖,井内空间不大但足以藏人。
下去。林三思果断道。
萧时渊看了她一眼,竟真的翻身下井。林三思迅速将井口的杂草恢复原状,刚退后几步,三个黑衣人就从树林中窜出。
姑娘可曾见到一个受伤的男子?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问道。
林三思故作惊慌地摇头:没、没有...我只是来采些野花...
黑衣人狐疑地打量她,目光在她沾了血迹的裙摆上停留:你裙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林三思低头一看,心中暗道不好,脸上却露出羞赧神色:这、这是...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女儿家的事...
黑衣人顿时面露尴尬,不再追问,匆匆带人往别处搜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林三思才回到井边,轻声道:殿下,可以上来了。
井中传来一声闷哼,萧时渊艰难地爬出来,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林三思连忙扶住他:伤口裂开了,必须马上处理。
萧时渊却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何救我?
见死不救非医者本分。林三思坦然道,虽然她现在还不是大夫,但前世二十年的行医经历已经刻入骨髓。
萧时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忽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桃花瓣,指尖在她鬓角停留了一瞬:林三思...我记住你了。
---
2 桃花劫重生
林三思看着萧时渊肩头不断渗出的鲜血,眉头微蹙。她前世行医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引发高热。
殿下需要尽快包扎。她声音压得极低,耳朵却留意着四周动静,那些刺客可能还会回来。
萧时渊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林姑娘不怕惹祸上身?
怕。林三思干脆利落地撕下自己一截衣袖,但更怕见死不救。
她动作娴熟地为他简单包扎,指尖偶尔擦过他温热的肌肤,能感觉到这具年轻身体里蕴含的力量。萧时渊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在她不经意抬头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包扎完毕,林三思后退半步:殿下最好尽快离开。沿着西墙走,那边有个小门,平日少有人经过。
萧时渊微微挑眉:林姑娘对家中暗道倒是熟悉。
不过是小时候贪玩发现的。林三思轻描淡写地回答,心里却想,前世二十年在林家的生活,哪处角落她不熟悉?
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林三思神色一凛:有人来了。
萧时渊站直身体,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气势却陡然变得凌厉:今日之恩,萧某铭记于心。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隐入树林,动作轻盈得仿佛从未受伤。林三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微动。前世她只听闻晋王体弱多病,性格乖张,今日一见,却与传闻大相径庭。
小姐!原来您在这儿!碧竹气喘吁吁地跑来,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说您装病避客,沈公子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林三思收回思绪,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走吧,回去看看。
回院的路上,林三思刻意放慢脚步。前世今日,她被继母王氏逼着见了沈暮,那温润如玉的公子形象让她一见倾心。如今想来,那不过是沈家与林家早就谋划好的一场戏——沈家需要林家在上京的人脉,林家则看中了沈家在江南的财富。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一道甜腻的声音从回廊拐角处传来,听说姐姐身子不适,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园子里赏花?
林吟带着两个丫鬟款款走来。她比林三思小一岁,生得娇小玲珑,杏眼樱唇,一身淡粉衣裙衬得肌肤如雪。此刻她眼中带着明显的讥讽,嘴角却挂着甜美的笑容。
林三思静静地看着这个前世夺走她丈夫真心的妹妹,心中竟无半分波澜。前世她处处忍让,换来的却是二十年的虚情假意。这一世,她不会再做那个任人拿捏的嫡长女了。
妹妹消息倒是灵通。林三思唇角微扬,不过姐姐我确实身子不适,只是这春日里闷在屋里更难受,才出来走走。怎么,妹妹连这也要管?
林吟明显一怔,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姐姐会反击。她很快调整表情,眼中泛起水光:姐姐误会了,吟儿只是担心姐姐...
担心到带着两个丫鬟满园子找我?林三思轻笑,妹妹有心了。不过沈公子还在前厅等着,妹妹若是闲得慌,不如去陪陪客人?毕竟,妹妹最擅长的不就是讨人欢心吗?
林吟脸色一变,手指绞紧了帕子。林三思不等她回应,已带着碧竹翩然离去。
碧竹跟在后面,小声道:小姐今日怎么...
怎么不任人揉捏了?林三思接过她的话,微微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回到自己院子,林三思吩咐碧竹准备热水沐浴。她脱下沾了血迹的外衫,仔细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痕迹。萧时渊的血不多,但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小姐,这衣裳...碧竹眼尖地发现了血迹。
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手。林三思面不改色,拿去洗了吧,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来月事弄脏了衣裳。
碧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退下。
沐浴后,林三思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对着铜镜细细梳理长发。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肌肤如玉,眉目间已能看出未来倾国倾城的影子。前世她将这副容貌藏在深闺,只为等待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垂怜。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小姐,老爷回来了,叫您去书房。碧竹在门外禀报。
林三思手中木梳微微一顿。今日是生母的忌日,父亲每年此日都会独自饮酒到深夜。前世她因与沈暮初见,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直到次日才听说父亲醉酒摔伤的消息。
我这就去。
林父的书房位于东院,陈设简朴,唯有墙上挂着的一幅女子画像格外醒目。画中人与林三思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目更加温婉。那是她的生母苏氏,在她五岁时便离奇去世。
林三思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酒气。林父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几个空酒壶,脸色泛红,眼神已有些涣散。
父亲。林三思轻声唤道。
林父抬头,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亡妻,脱口而出:阿沅...
林三思心头一酸。阿沅是母亲的小字,父亲多年未曾提起。她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您喝多了,我扶您回房休息。
林父却抓住她的手,声音哽咽:阿沅,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轻信了王氏的话,你也不会...不会...
林三思浑身一震:父亲,您说什么?母亲她...
老爷!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继母王氏带着两个婆子匆匆进来,您怎么又喝这么多!她瞥了林三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三思,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林父已经醉得糊涂,嘴里仍喃喃念着阿沅。林三思强压下心中惊涛,面色平静地退了出去。走出书房,她还能听到王氏刻意提高的声音:老爷真是的,又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回到自己院子,林三思坐在窗前,心绪难平。父亲醉酒后的话,分明暗示母亲的死与王氏有关。前世她从未怀疑过母亲的死因,只当是病逝。如今想来,一个精通医术的女子,怎会突然病逝,连具体病因都语焉不详?
夜色渐深,林三思却毫无睡意。她轻手轻脚地来到母亲生前居住的院子——如今已荒废多年。借着月光,她推开发出吱呀声响的木门,灰尘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单,积了厚厚的灰尘。林三思径直走向母亲的书案,那里曾摆满医书和手稿。如今空空如也,只留下几本无关紧要的诗集。
小姐?碧竹提着灯笼找来,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地方不干净...
碧竹,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林三思突然问道。
碧竹吓了一跳: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夫人不是病逝的吗?
什么病?
这...奴婢不知,那时奴婢还没进府呢。碧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不过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夫人去得突然,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连太医都没请,直接装殓了。
林三思眼神一凛。这绝不是正常死亡的处理方式。她正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怎么回事?林三思皱眉。
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小姐,前门来了好多人,说是晋王府的,要见咱们家小姐!
林三思心头一跳:晋王府?
是啊!抬了好些礼物来,指名要见'桃花林中的救命恩人'!老爷夫人全被惊动了,正在前厅待客呢!
林三思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萧时渊动作这么快。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吧,去看看。
前厅灯火通明,林父已经换了衣裳,勉强保持着清醒,与王氏一起接待晋王府的来人。林吟也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好奇与嫉妒。
林三思刚踏入厅门,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她身上。
三思,过来。林父声音有些发紧,这位是晋王府的长史大人,说是...说是要见你。
晋王府长史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面容肃穆,见到林三思后恭敬行礼:这位想必就是林大小姐了。奉晋王殿下之命,特来感谢林小姐今日救命之恩。
厅内一片哗然。王氏脸色大变,林吟则直接惊呼出声:什么救命之恩?姐姐今日明明...
民女不知长史大人所言何意。林三思平静地打断林吟,今日民女一直在房中休息,未曾见过晋王殿下。
长史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方染血的帕子——正是林三思用来为萧时渊包扎的那截衣袖:殿下说,林小姐若否认,便出示此物。殿下还让下官转告小姐,'桃花开时,必有重谢'。
林三思暗骂萧时渊狡猾。这分明是逼她承认。她余光扫过面色各异的家人,心知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原来那位是晋王殿下。她故作恍然,今日在园中散步,偶遇一位受伤的公子,便简单处理了伤口。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长史笑道:对林小姐是举手之劳,对殿下却是救命之恩。这些谢礼还请笑纳。他一挥手,仆人们抬进数个箱子,打开后尽是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珍贵的药材。
林家人看得目瞪口呆。林父最先回过神来:这...这太贵重了...
此外,长史继续道,殿下邀请林小姐明日过府一叙,当面致谢。
王氏忍不住插嘴:这恐怕不合礼数...
长史面色一冷:晋王府的马车明日辰时会来接林小姐。殿下说了,若林小姐不便,他亲自上门也可。
话已至此,林家哪还敢拒绝。送走长史后,厅内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林父盯着女儿,欲言又止。王氏则直接质问:三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晋王?还救了他的命?
我已经说了,偶然遇见,顺手相助。林三思淡然道,父亲若无事,女儿先告退了。
站住!王氏厉声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私自与外男接触,还惹得人家上门来...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林三思转身,眼神冰冷:母亲的意思是,我该见死不救?
你...
够了!林父突然喝道,三思做得对。晋王殿下何等尊贵,能得他青睐是林家的福气。他揉了揉太阳穴,显然酒劲还未全消,三思,明日你好好准备,去晋王府务必谨言慎行。
林三思福身应是,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林吟委屈的声音:爹爹,姐姐她...
回到房中,林三思终于卸下冷静的面具,手指微微发抖。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重生第一天就完全偏离了前世的轨迹。萧时渊的突然出现,母亲死因的疑云,还有明日不得不面对的晋王府之行...
碧竹帮她梳发时小声问:小姐,您真的救了晋王?
嗯。
听说晋王性子古怪,从不与朝中大臣往来,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呢。
林三思想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苍白面容上突然绽放的笑容,轻声道:传言未必可信。
小姐明日真要赴约?
不然呢?林三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晋王可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她隐约感觉到,萧时渊可能成为她改变命运的关键。前世晋王早逝,死因成谜,若她能借这次机会与晋王府建立联系,或许能避开前世的悲剧。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树梢。林三思轻轻吐出一口气,明日将会是一场硬仗。
---
3 晋王暗影现
辰时未到,王氏就带着几个丫鬟婆子闯进了林三思的闺房。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王氏一把掀开林三思的锦被,晋王府的马车马上就要到了,还不快起来梳妆!
林三思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她其实早已醒来,只是在思考今日的对策。
碧竹连忙端来铜盆伺候洗漱。王氏指挥着几个丫鬟打开晋王府昨夜送来的衣箱,取出一套湖蓝色织金襦裙。
穿这个。王氏不容置疑地说,晋王殿下身份尊贵,你代表的是林家的脸面。
林三思扫了一眼那套华贵却略显老气的衣裙,轻声道:换那套浅青的。
你—
母亲,林三思打断王氏,声音轻柔却不容反驳,是我去见晋王,不是您。
王氏脸色一僵,正要发作,林三思已经起身走向衣箱,自行挑选了一套素雅的月白色衣裙,只在袖口和领口绣着几枝淡粉桃花。
你这是什么态度!王氏压低声音,别以为攀上晋王就了不起了!别忘了你—
母亲,林三思一边让碧竹为她梳发,一边从铜镜中看着王氏,我只是觉得,晋王殿下既然特意送来这些衣物,想必更希望看到我穿得合他心意,而不是合您的心意。
王氏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三思梳妆完毕。镜中的少女略施粉黛,乌发半挽,一支白玉簪斜插鬓边,清丽脱俗中透着几分不容亵渎的冷艳。
前院传来马蹄声和车辙声,晋王府的马车到了。
林父已经在门口等候,见林三思出来,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谨言慎行。
林三思微微颔首,登上那辆装饰低调却处处彰显皇家气派的马车。车厢内熏着淡淡的沉水香,座位上铺着柔软的貂皮垫子。她刚坐稳,马车便平稳地驶离林府。
透过纱帘,林三思看到林吟躲在廊柱后,眼中满是嫉妒。前世她处处忍让,换来的却是妹妹的得寸进尺。这一世,她不会再给任何人践踏自己的机会。
晋王府位于皇城东侧,占地广阔却不显奢华。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马车直接驶入二门才停下。一名年约五十、面容严肃的嬷嬷已在阶前等候。
林小姐,老奴姓赵,是王府的内院管事。赵嬷嬷行礼道,殿下在书房等您,请随老奴来。
林三思跟着赵嬷嬷穿过几重院落,注意到晋王府虽不如想象中富丽堂皇,却处处透着雅致。回廊转角处摆放的盆景,假山石上恰到好处的苔藓,无不显示主人独特的品味。
书房位于后院一处僻静所在,四周种着翠竹,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赵嬷嬷在门外止步,轻声道:殿下,林小姐到了。
请进。里面传来萧时渊清润的声音。
林三思整了整衣袖,推门而入。书房内光线明亮,四壁书架上摆满书籍,正中一张紫檀木书案后,萧时渊正执笔写着什么。今日他穿了一身靛青色常服,发束玉冠,俊美的面容比昨日多了几分血色。
民女参见晋王殿下。林三思规规矩矩行礼。
萧时渊放下笔,唇角微扬:林小姐不必多礼。昨日若非你出手相救,本王恐怕凶多吉少。
殿下言重了。林三思垂眸,不过是举手之劳。
哦?萧时渊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林小姐似乎对救命之恩看得很淡。若是换作旁人,怕是早就借此邀功请赏了。
林三思抬眼,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殿下若真要谢我,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殿下为何会在林家后园遇刺?
萧时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林小姐果然不同凡响。他转身走向窗边,本王近日在查一桩旧案,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昨日是追踪线索至林家附近,不料中了埋伏。
什么旧案?话一出口,林三思就后悔自己的唐突。
萧时渊却似乎不以为忤,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桩十五年前的太医暴毙案。
林三思心头一震。十五年前,正是她母亲去世的那年!
萧时渊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医书:听闻林小姐精通医术?
略通皮毛。林三思勉强稳住心神,家母生前喜好医道,留下些医书,闲来翻阅而已。
是吗?萧时渊翻开书页,那林小姐认为,瘟疫之症,当以何法医治?
林三思一怔。前世此时,京城确实爆发过一场瘟疫,她曾研制出一张有效的药方,却被沈暮占为己有,成为他仕途起步的垫脚石。
不同瘟疫需不同治法。她谨慎回答,不知殿下说的是何种症状?
萧时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发热、咳血、皮肤现紫斑,三五日即亡。
林三思心中一凛。这正是前世那场瘟疫的症状!难道萧时渊已经预见到疫情爆发?还是说...他也重生了?
不等她回答,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殿下,太医院急报,京城西区突发怪病,已有数十人染病身亡!皇上召您即刻入宫!
萧时渊与林三思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震惊与了然。
备马!萧时渊高声道,随即转向林三思,林小姐可愿随本王入宫一趟?
林三思心跳加速。入宫面圣,这是前世她从未有过的机会。但更令她在意的是,萧时渊为何会邀请她一同前往?是试探,还是...
民女愿往。她听见自己说。
萧时渊唇角微勾:很好。
半刻钟后,林三思与萧时渊同乘一辆马车前往皇宫。车厢内空间有限,她能清晰地闻到萧时渊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些许药草气息。
林小姐似乎对本王很好奇。萧时渊突然开口。
林三思收回偷瞄的视线:民女只是觉得,殿下与传闻中的形象...不太相符。
哦?传闻中的我是什么样?
体弱多病,性格乖张。林三思直言不讳,可殿下看起来...健康得很。
萧时渊轻笑出声:体弱是真,病也是真,只是本王不喜欢在人前示弱罢了。他顿了顿,至于性格乖张...那要看对谁。
林三思心头微动,却听萧时渊继续道:林小姐昨日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不像是从医书上学来的。
家母教导有方。林三思滴水不漏。
萧时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马车驶入皇宫侧门,在太和殿外停下。萧时渊领着林三思穿过重重宫门,沿途侍卫纷纷行礼,却对林三思的出现视若无睹,显然已得到授意。
太和殿偏厅内,几位太医正跪在地上向皇帝禀报疫情。年近五旬的皇帝面色凝重,见萧时渊进来,眉头稍展:时渊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萧时渊行礼,林三思也跟着跪下。
这位是?皇帝看向林三思。
回父皇,这位是礼部侍郎林明远之女林三思,精通医术。儿臣认为此次疫情非同小可,或需集思广益,故带她一同前来。
皇帝略一沉吟:平身吧。太医院刚报,西城已有三十七人染病,死者十九人,疫情恐有蔓延之势。
林三思安静地站在萧时渊身后,听太医们汇报。症状与萧时渊所说一模一样,看来瘟疫确实爆发了。
...目前尚无有效药方,只能隔离病患,防止扩散。太医院院使总结道。
皇帝面色阴沉:朕要的是解决办法,不是束手无策!
厅内一片死寂。林三思深吸一口气,突然上前一步:民女或有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太医院院使皱眉:这位小姐,此乃国家大事,不可儿戏。
让她说。皇帝抬手制止院使。
林三思不卑不亢:民女曾在家母医书中见过类似病例,可用黄连、黄芩、连翘、金银花为主药,佐以...
她流畅地说出一张完整药方,连煎服方法、注意事项都一一说明。太医们从最初的轻视逐渐变为惊讶,最后开始认真记录。
...最关键的是,此病通过接触传播,必须严格隔离病患,照料者需以醋熏蒸衣物,并用苍术烟熏病室。林三思总结道。
皇帝眼中闪过赞赏:林卿家竟有如此才女。他转向萧时渊,时渊,朕命你全权负责此次抗疫,太医院全力配合。林小姐既通医理,可协助处理。
儿臣领旨。萧时渊躬身。
离开皇宫后,萧时渊直接将林三思带到了晋王府的藏书阁。阁内收藏了大量医书,有些甚至是宫中太医院都没有的珍本。
林小姐今日表现令人惊艳。萧时渊示意她坐下,那张药方...不像是从哪本医书上看到的。
林三思心跳加速:殿下何出此言?
因为本王翻遍所有医书,都找不到如此对症的方子。萧时渊直视她的眼睛,除非...林小姐有过类似经历。
林三思手心冒出细汗。萧时渊是在怀疑她吗?他会不会猜到她是重生的?
家母留下的手稿中确有记载。她勉强保持镇定,只是那手稿年久失散,无法呈给殿下过目。
萧时渊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转而道:父皇命我们合作抗疫,林小姐可有具体想法?
林三思松了口气,随即认真道:当务之急是配制药剂,在疫区设立医棚,同时派人宣讲预防之法。
好。萧时渊点头,本王负责调派人手物资,林小姐负责医药方面。
就这样,林三思与萧时渊开始了紧密合作。接下来几日,她几乎每天都去晋王府报到,与太医们讨论药方改良,指导配药。萧时渊则动用王府力量,在西城设立了三处医棚,并派兵维持秩序。
疫情来势汹汹,但林三思的药方很快显示出效果。服用新药的患者症状明显减轻,死亡率大幅下降。消息传开,百姓纷纷称颂晋王仁德,林三思的名字也开始在民间流传。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这日,林三思正在晋王府的临时药房指导配药,赵嬷嬷匆匆进来:林小姐,太医院来人,说要见您。
林三思擦了擦手,来到前厅。只见太医院两位副院判站在那里,面色不善。
林小姐,听闻你改良了药方,却不告知太医院,这是何意?为首的张副院判质问道。
林三思一愣:民女只是根据病情变化略作调整,已记录在案,正准备呈报...
哼,一个闺阁女子,懂什么医术!另一位李副院判冷笑,你那药方不过是凑巧有效,如今擅自改动,万一吃出人命,谁来负责?
林三思明白了,这是太医院觉得颜面扫地,来找茬了。她正欲反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本王负责。
萧时渊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面色阴沉如水。两位副院判顿时噤若寒蝉,慌忙行礼。
林小姐的药方救了多少人,你们心里清楚。萧时渊缓步走到林三思身旁,若再有谁质疑她的医术,就是质疑本王的判断。
下官不敢!两人冷汗涔涔。
滚吧。萧时渊冷冷道,回去告诉你们院使,明日的疫情汇报,本王要看到真实数据,若再有隐瞒...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两人仓皇退下。
厅内恢复安静,林三思长舒一口气:多谢殿下解围。
萧时渊转身看她,目光柔和了些:你为本王分忧,本王自然护你周全。他顿了顿,不过那些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你的医术...本王信得过。
林三思心头一暖。前世她研制出药方却被沈暮占功,如今萧时渊却公开为她站台。这样的对比,让她不禁有些恍惚。
怎么?感动得说不出话了?萧时渊忽然凑近,唇角微扬。
林三思后退半步,耳根微热:殿下说笑了。民女只是...没想到殿下会如此信任一个外人。
萧时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林三思,你觉得我们现在...还算外人吗?
这句话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三思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头掩饰自己微红的脸颊。
萧时渊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轻笑一声:走吧,去看看今日新送来的药材。本王听说,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林三思抬头,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冷光,顿时明白,萧时渊对她的保护,远不止刚才那一次解围那么简单。
---
4 医者心连心
连续七日的抗疫让林三思精疲力尽。天色已晚,晋王府西厢的临时药房里,她仍在核对明日要分发的药材。烛火摇曳,在她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青影。
林小姐,该休息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三思手中的药秤差点跌落。她抬头,看见萧时渊不知何时已站在药架旁,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洒下斑驳光影。
殿下怎么来了?林三思放下药秤,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萧时渊走近,目光扫过桌上分门别类放好的药材:本王来看看,是什么让林小姐废寝忘食。
明日要发放的药材,我得确保无误。林三思指向几个药包,今日发现有包金银花掺了假,幸好发现得早。
萧时渊眼神一冷:谁做的?
不清楚。林三思摇头,药材经手的人太多,可能是药商以次充好,也可能是...她没说完,但两人都明白,这很可能是太医院或其它势力在捣鬼。
萧时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缓慢却充满压迫感:本王会处理。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触林三思的眼睑下方,你该休息了。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林三思呼吸一滞。萧时渊的指尖微凉,却在她皮肤上点燃一小簇火苗。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还、还有一点就清点完了。
萧时渊收回手,唇角微扬:固执。他转身从门外拿进一个食盒,那就先吃点东西。
食盒打开,是几样精致点心和一壶热茶。林三思这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道谢后小口吃起来。点心甜而不腻,茶水温热适口,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的疲惫。
殿下深夜来此,不只是送点心吧?林三思放下茶盏。
萧时渊在她对面坐下,月光映照下,他的眉目如画:今日收到消息,三皇兄向父皇提议,要将你调入太医院协助抗疫。
林三思皱眉:这是要夺殿下的人?
人?萧时渊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林小姐认为自己是谁的人?
林三思耳根一热:我是说...殿下负责抗疫事务,三皇子此举明显是要分权。
萧时渊轻笑:聪明。不过父皇没同意,说你现在做得很好,不必变动。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倒是这个,你该看看。
林三思展开信纸,是她父亲林明远的笔迹,信中委婉表示希望女儿能回家住,不要长期逗留晋王府,以免惹人闲话。
父亲他...林三思咬唇。前世她被困在深宅内院,才华无处施展,如今有机会做点实事,家人却还在顾虑所谓的名声。
本王已命人将西跨院收拾出来,你可暂住那里。萧时渊淡淡道,既方便处理抗疫事务,又不会落人口实——西跨院有独立门户,不与王府主院相通。
林三思惊讶抬头,对上萧时渊深邃的眼眸。他竟考虑得如此周到?
多谢殿下。她轻声道,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不必。萧时渊起身,明日一早本王派人去林家取你的衣物用品。今晚...别熬太晚。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三思忽然觉得,这位传闻中性格乖张的晋王,似乎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次日清晨,林三思搬进了晋王府西跨院。这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院落,一进三间,院中一株老梅,虽不是花期,却枝干虬劲,别有风骨。
碧竹跟着过来伺候,一进门就惊呼:小姐,这院子好生雅致!比咱们在林家的还要好!
林三思环顾四周,发现屋内陈设简约却不失品味,书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医书。她随手翻开一本,发现竟是珍贵的《本草纲目》手抄本,书中还有详细批注。
这是...她认出批注的笔迹与萧时渊给她看过的奏折相同,心头微动。这是他自己的藏书?
林小姐可还满意?
林三思回头,看见赵嬷嬷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捧着衣物的丫鬟。
很满意,多谢嬷嬷费心。林三思合上书。
老奴不敢居功,这都是殿下亲自安排的。赵嬷嬷示意丫鬟们放下东西,殿下说,林小姐若有其他需要,尽管提出。
亲自安排?林三思难以想象萧时渊会为这种小事费心。丫鬟们离开后,她在书案前坐下,发现医书下还压着一张桃花笺,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字:赠吾知音。
林三思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四个字,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悸动。前世二十年,从未有人称她为知音,更无人珍视她的医术才华。沈暮不过将她视为打理家务的工具,林吟则处处贬低她...
小姐,该去医棚了。碧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接下来几日,抗疫工作进入关键阶段。林三思白天奔波于各个医棚,晚上回到西跨院研究病情变化,调整药方。萧时渊则统筹全局,调配物资人手,两人配合日渐默契。
这日傍晚,林三思正在西跨院整理医案,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她推门出去,看见几个侍卫押着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院外。
怎么回事?她问道。
回林小姐,抓到一个在药材中掺假的奸细!侍卫首领抱拳道,殿下命我们将人带来,请林小姐辨认是否见过。
林三思走近一看,那人鼻青脸肿,显然已经受过审问。她仔细端详,突然想起:这是前日在南城医棚帮忙分药的那个杂役?
林小姐好记性。萧时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一身墨色锦袍,面色冷峻地走来,此人受雇于仁和堂,在药材中掺入劣等货色,已经招认。
林三思皱眉:仁和堂?那不是...
太医院张副院判的妻弟开的药铺。萧时渊冷笑,真是胆大包天。
林三思心头一凛。太医院果然不甘心被她这个闺阁女子抢了风头,竟用如此下作手段!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她问。
萧时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自然是...他瞥见林三思微微发白的脸色,语气忽然缓和,依法处置。此事本王会奏明父皇,你不必担忧。
他转向侍卫:把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侍卫押走犯人后,院子里只剩下林三思和萧时渊两人。暮色渐沉,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林三思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
冷?萧时渊解下自己的披风,不由分说地罩在她肩上。
林三思刚要推辞,却被他按住肩膀:别动。他的手指在她肩上停留了一瞬,声音忽然低沉,三思,这几日...辛苦你了。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小名。林三思心头一跳,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月光下,那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眸此刻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
殿下言重了,这是我自愿做的。她轻声道。
萧时渊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太医院那些人开始在背后诋毁你,说你沽名钓誉,药方不过是侥幸有效。
林三思并不意外:让他们说去吧,事实胜于雄辩。
你不在意名声?
在意。林三思抬头直视他,但更在意能救多少人。
萧时渊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像是黑暗中突然被点燃的火把:好一个'更在意能救多少人'。他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花瓣,林三思,你真是...令本王惊喜。
那花瓣飘落在地,林三思的心却高高悬起。萧时渊的指尖在她发间流连,最终落在她脸颊旁,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林三思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殿下...她声音微颤。
萧时渊却在这时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明日早朝,本王会向父皇禀明疫情进展,你可有需要补充的?
话题转得如此之快,林三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哦...这是这几日的医案记录和药方调整说明。她匆忙回屋取出一叠文书,请殿下过目。
萧时渊接过,随手翻阅:字不错。他合上文书,对了,明日三皇兄设宴,邀你同往。
我?林三思惊讶,为何邀我?
自然是看你如今风头正盛,想拉拢一二。萧时渊冷笑,不过你不必担心,本王会与你同去。
林三思心中警铃大作。三皇子与萧时渊素来不睦,这场宴会恐怕是鸿门宴。
我可以不去吗?她小声问。
萧时渊挑眉:怕了?
不是怕,只是...林三思咬唇,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有本王在。萧时渊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况且,你迟早要面对这些。以你的才华,不该永远躲在幕后。
林三思心头一震。前世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沈暮更是巴不得她永远困在内宅...
好,我去。她听见自己说。
萧时渊满意地点头,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对了,以后没外人时,我叫你三思,你唤我时渊即可。
不等林三思回应,他已大步离去,背影很快融入夜色中。林三思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肩上披风的边缘,那上面还残留着萧时渊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位疯批病娇晋王的关系,已经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
次日一早,林三思正在院中查看新送来的药材,碧竹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外面都在传您的药方吃死了人,太医院的人正联名上书要治您的罪呢!
林三思手中药包差点落地:怎么回事?
说是南城有个人吃了您的药后死了,家属闹到衙门去了!
林三思迅速冷静下来:去备马车,我要去南城看看。
不行。一道清冷声音从院门处传来。萧时渊一身朝服,显然是刚下早朝就赶来了,现在去正中他们下怀。
时...殿下。林三思差点脱口唤出他的名字,我必须去看看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的药方绝不会有问题!
萧时渊走近,声音压低:本王知道。那人是被毒死的,与你的药无关。
林三思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因为本王已经派人验过尸。萧时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是栽赃。三皇兄和张副院判联手做的局。
林三思倒吸一口冷气:那现在...
现在,萧时渊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父皇有旨,命你即刻入宫面圣。
面圣?林三思心头一紧。皇上是要问罪,还是...
萧时渊看出她的担忧,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别怕,有我在。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奇迹般地安抚了林三思的不安。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收拾一下就走。
不必收拾。萧时渊松开手,就这样去。
林三思低头看看自己素雅的衣裙,不确定这样面圣是否合适。但萧时渊已经转身向外走去,她只好快步跟上。
马车驶向皇宫的路上,萧时渊简要说明了情况。原来今日早朝,张副院判突然发难,声称林三思的药方有问题,导致多人死亡。三皇子则在一旁推波助澜,要求严惩庸医害命之罪。
幸好本王早有准备。萧时渊冷笑,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这几日所有病患的详细记录和用药情况,包括那个所谓的'死者'。他根本没吃过你的药,而是被砒霜毒死的。
林三思接过文书,惊讶地发现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每个病患的情况,甚至附有太医的诊脉记录和药方调整说明。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准备好的。
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她轻声问。
萧时渊看向窗外:朝堂之上,步步惊心。你既卷入其中,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林三思心头一热,正想说些什么,马车已到达宫门。两人下车后,萧时渊忽然凑近她耳边: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慌。有我在。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际,林三思耳根微红,轻轻点头。
太和殿偏厅内,皇帝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三皇子和几位大臣站在一旁,张副院判则跪在地上,正在慷慨陈词。
...林氏女毫无医者仁心,为博虚名胡乱用药,致使无辜百姓丧命,请皇上明鉴!
林三思跟在萧时渊身后进入厅内,听到这番指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儿臣参见父皇。萧时渊行礼,林小姐已带到。
皇帝抬眼看向林三思,目光锐利如刀:林氏,张院判所言,你可有辩解?
林三思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回皇上,民女冤枉。
---
5 毒计终败露
回皇上,民女冤枉。
林三思的声音在太和殿内清晰回荡。她跪伏在地,脊背却挺得笔直。
皇帝眯起眼睛:哦?张院判可是有证人的。
三皇子适时上前:父皇,儿臣已命人将那死者家属带来,就在殿外候着。
萧时渊冷笑一声:三皇兄动作倒是快,人昨晚才死,今早你就连家属都找好了?
五弟这是何意?三皇子面色一沉,莫非怀疑我栽赃?
是不是栽赃,一验便知。林三思突然开口,民女请求皇上准许重新验尸。
张副院判立刻反对:荒谬!死者为大,岂能一再惊扰?况且那明显是药石无效所致...
张大人。林三思转向他,眼神锐利,您连看都没看过尸体,怎么确定是'药石罔效'?莫非您早就知道他会怎么死?
张副院判脸色一变:你...你血口喷人!
够了。皇帝抬手制止,林氏,你有何证据自证清白?
林三思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萧时渊给她的文书:这是所有病患的详细记录,包括那位死者。他名叫赵四,是南城一个卖油郎,确实曾来医棚求诊,但因其症状轻微,太医只开了调理方子,并非治疗瘟疫的主药。
她翻开其中一页:这是当时太医的诊断记录和药方。而据民女所知,赵四死前症状是七窍流血、全身抽搐,这绝非瘟疫症状,而是中毒!
胡说!张副院判厉声道,分明是你的药方...
是不是中毒,开棺一验便知。萧时渊突然插话,父皇,儿臣请求让仵作重新验尸。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父皇,这...
皇帝目光在几个儿子脸上扫过,沉吟片刻:准了。即刻命大理寺卿带仵作前去验尸,朕要亲眼看看结果。
等待验尸结果的时间里,林三思被暂时安置在偏殿。萧时渊借口监督办案,也跟了出来。
别怕。走廊转角处,他低声对林三思说,我已命人盯紧三皇兄的人,他们做不了手脚。
林三思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时渊,我有个想法...赵四中的毒,会不会与我母亲当年...
萧时渊眼神一凛:你怀疑是同一种毒?
只是猜测。林三思咬唇,若真是同一种,或许能两案并查...
萧时渊沉思片刻,突然招手唤来一个侍卫,低声吩咐几句。侍卫领命而去。
两个时辰后,大理寺卿带着验尸结果回来了。赵四确系砒霜中毒身亡,且胃中残留物显示,毒是被掺在一碗参汤里服下的。
参汤?皇帝皱眉,瘟疫期间喝什么参汤?
林三思抓住机会:皇上,民女请求查看太医院近期的砒霜取用记录。
张副院判顿时慌了:这...这与太医院何干?
皇帝看出端倪,立即命人调取记录。结果发现,三日前,张副院判亲自取走了三钱砒霜,理由是药鼠。
三钱砒霜可以药死一窝老鼠了。萧时渊冷笑,张大人府上的老鼠可真多啊。
就在这时,萧时渊派去的侍卫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木匣。萧时渊接过,在皇帝面前打开:父皇,这是儿臣命人从赵四家中搜出的药渣。请御医查验。
御医仔细检查后,脸色大变:皇上,这...这不是普通砒霜,而是经过特殊调配的复合毒药,与...与十五年前苏太医暴毙案中所用的毒一模一样!
殿内一片哗然。林三思浑身一震——苏太医正是她外祖父!
皇帝面色陡变:你说什么?
萧时渊趁机上前:父皇,儿臣一直怀疑苏太医之死另有隐情,如今看来,竟与今日之案有关联。请父皇准许并案调查!
三皇子突然厉声道:五弟!你这是借题发挥!一个民间女子的药方害死人,怎会扯到十五年前的太医案?
是吗?萧时渊冷冷看着他,那三皇兄为何如此紧张?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你...!
够了!皇帝拍案而起,此案交由大理寺彻查,晋王监审。林氏...药方既无问题,继续主持抗疫事宜。退朝!
离开皇宫后,林三思与萧时渊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你早就怀疑我外祖父的死与三皇子有关?林三思忍不住问。
萧时渊点头:我母妃去世前曾留下一封信,提到苏太医发现了某种宫廷秘毒,正准备上报父皇,却突然暴毙。如今看来,凶手很可能是...
三皇子。林三思接话,心跳加速,而我母亲的死...会不会也与此有关?
萧时渊握住她的手:我们会查个水落石出。
三日后,案情有了突破性进展。大理寺抓到一个曾为三皇子效力的老仆,他供认当年亲眼看见三皇子与张副院判密谋毒杀苏太医。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还发现了林三思生母苏沅的日记,上面记载她怀疑父亲苏太医是被害,正在暗中调查时,突然病逝。
果然是他们...林三思捧着母亲的日记,双手颤抖。日记最后一页写着:若我有不测,必是王氏与三皇子所为...
与此同时,朝堂上风云突变。多位大臣联名弹劾三皇子结党营私、谋害忠良。皇帝震怒,将三皇子软禁,张副院判下狱候审。
瘟疫也在林三思的药方控制下逐渐平息。京城百姓无不称颂晋王与林小姐的功德。
这日清晨,林三思正在西跨院整理药材,赵嬷嬷匆匆赶来:林小姐,圣旨到!
前院中,宣旨太监高声宣读:...林氏三思,淑慎性成,勤勉柔顺,医术精湛,救治百姓有功...特赐婚于晋王萧时渊,择日完婚...钦此。
林三思跪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赐婚?她与萧时渊?
接旨后,萧时渊将她带到书房,眼中带着少见的忐忑:你...可愿意?
林三思望着他俊美的面容,想起这段日子来的点点滴滴——他为她挡下明枪暗箭,支持她施展医术,甚至冒险为她查清母亲死因...
我愿意。她轻声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萧时渊眼中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彩,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三思,我发誓此生绝不负你。
大婚之日,整个京城张灯结彩。林三思穿着大红嫁衣,被八抬大轿迎入晋王府。合卺酒过后,宾客散去,萧时渊牵着她的手来到后院。
闭上眼睛。他柔声说。
林三思依言闭眼,任由他引领着走了一段路。当她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桃花林中。时值初夏,本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但这些栽在特殊花盆中的桃树却花开正艳。
这是...
我命人从南方快马运来的。萧时渊从身后环住她,知道你最爱桃花。
林三思眼眶一热。更让她震惊的是,桃花林中央的石桌上,整齐摆放着数十本医书。
这些是...
你外祖父和母亲的医书手稿。萧时渊轻吻她的发顶,我从三皇子府的密室中找回来的。
林三思再也忍不住,转身埋入他怀中,泪如雨下。萧时渊紧紧抱住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三个月后,皇帝旧疾突发,驾崩前传位于萧时渊。登基大典与封后大礼同日举行,林三思一袭凤冠霞帔,与萧时渊携手走上金銮殿。
即位后,萧时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苏太医和苏沅平反,追封苏沅为一品诰命夫人。第二件事,则是应皇后所请,下诏允许女子入太医院学习任职。
陛下不怕朝臣反对?林三思笑问。
萧时渊将她搂在怀中,轻咬她耳垂:朕是'疯批病娇'皇帝,他们敢反对?
林三思笑出声来。是啊,这位以铁血手段肃清朝堂的新帝,唯独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个会为她深夜送点心、为她栽种反季桃花的萧时渊。
又一年春天,林三思站在御花园的桃花树下,看着不远处正在批阅奏折的萧时渊。微风拂过,花瓣纷飞如雨。她轻轻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唇角扬起幸福的弧度。
前世的遗憾,今生都得到了圆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