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宫那年,只有十四岁。
人人都知道,赵家的小女儿变成了太子的亲妹妹,皇帝的私生女。
皇后气到晕厥,而皇帝大张旗鼓地把我接了回去。
而现在,天下第一大绿帽正跪在太阳下,等待着冗长的册封典礼结束。
我的裙裾上是复杂的花纹,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荣耀。
比花纹还复杂的是我皇兄的眼神。 后来的我很能理解他。
青梅竹马的暗恋对象一夜之间变成亲妹妹这种事情,换谁谁都不太能接受
1 血色册封
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在殿角凝成雾霭,我望着丹墀下匍匐的群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鎏金禁步。三串累丝凤凰衔着东珠垂落,每一颗都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三天前皇后赏给我的那面碎成十九片的青鸾镜。
殿外惊雷炸响时,太子的身子晃了晃。我看见他月白广袖下的指尖在发抖,乌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却仍死死攥着手中的玉册。直到第七道闪电劈开雨幕,他忽然栽倒在我脚边,冰凉的手指扣住了我的禁步流苏。
殿下! 礼官的惊叫混着雨声碎在殿中。我僵立在原地,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司天监 天呈异象 的惶急禀奏。李承泽的掌心烙在我手背上,带着病态的灼热,却让我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夜晚。
赵府后巷的青石板浸着血水。我跪在祠堂的观音像前,听着前院传来的马蹄声碾碎满地积水。表姐林氏的棺木还未上漆,新寡的表嫂正抓着我的手腕发抖:永宁,圣驾点名要林氏女入宫,若被发现......
铜环撞击大门的巨响惊飞了梁上燕。我望着镜中自己与表姐七分相似的面容,忽然想起上个月替她描眉时,她腕上那道被烙铁烫伤的疤 —— 和皇后身边崔嬷嬷的旧伤一模一样。
臣女林氏,见过陛下。 当我披着表姐的鸦青斗篷跪在御辇前时,庆元帝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在我脸上逡巡三息后忽然笑了:倒有几分你母妃年轻时的模样。
那晚我被带入甘露殿,檀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尚未看清殿中陈设,殿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我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撞开雕花槅扇,金镶玉的护甲在她腕上晃成一片碎光。
贱人! 她尖叫着扑向御案后的皇帝,却在看清我面容时猛然顿住。那双和李承泽一模一样的丹凤眼瞪得几乎要爆裂,指甲深深掐入我的胳膊:阿泽...... 阿泽的妹妹......
庆元帝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茶烟在他眉间织出淡淡阴影:皇后醉了,送回凤仪殿。 殿角暗卫应声而出时,皇后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鸾镜砸向地面。十九片碎镜在金砖上溅出冷光,每一片里都映着我苍白的脸,和她鬓间那支断了尾羽的金步摇。
青鸾...... 青鸾泣血...... 她被拖走时还在笑,声音像浸了毒的丝,二十年前你用她的血染了龙袍,如今又要用我女儿的皮做诏书......
碎镜被扫走时,我发现每片镜片上都刻着半只展翅的凤凰。皇帝走过我身边时,袍角拂过我僵硬的肩头:明日起随侍皇后,记住 —— 他忽然捏住我的下巴,指腹碾过我唇角的痣,林氏女生来就该活在镜中,碎了镜,便是死期。
雷声渐歇,殿中太医正在为李承泽诊脉。我低头望着被他攥散的禁步,东珠滚落了三颗,在红毯上滚成不规则的三角,像极了三年前佛堂地砖下露出的半片血经。皇后用女儿心头血抄写的往生咒,此刻是否还在香积厨的暗格里发烫?
公主可受惊了? 皇帝的声音从高台上落下,带着漫不经心的威仪。我连忙俯身行礼,发间金步摇撞得太阳穴生疼:陛下洪福齐天,太子殿下不过是......
不过是旧疾发作。 李承泽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久病的沙哑。我抬头看见他撑着案几起身,朝我伸出手时袖口滑落寸许,露出腕上那道三指长的疤痕 —— 那是去年秋猎时,他替我挡下刺客弯刀留下的。
指尖相触的刹那,他掌心的薄茧擦过我无名指根的墨迹。昨夜他在藏书阁教我临摹《洛神赋》,朱砂笔在宣纸上洇开的印记,此刻正透过缠枝莲纹的衣袖,在我们相握的地方烫出无形的烙印。
册封礼在暮色中草草收场。我捧着金册走过回廊时,听见身后传来衣袂声。李承泽倚在朱漆廊柱上,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被风雨折弯的竹:方才抓疼你了?
我望着他眼下青黑的阴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入宫时,他站在长春宫檐下接我,眉间凝结的霜雪落在我手背上: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妹妹。 那时他不知道,我腕间缠着表姐临终前塞给我的半枚虎符,而他母后每夜都会在佛堂对着空棺发疯 ——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具棺木里本该躺着的,是真正的公主。
殿下龙体要紧。 我后退半步,金册边缘的刻纹硌得掌心发疼,今日册封,臣妹......
别叫我殿下。 他忽然打断我,声音轻得像殿角风铃,你可还记得,当年在赵府后巷,你教我折青鸾纸鸢时说的话?
雨滴从瓦当坠落,打在石灯笼上溅起水花。我望着他眼中翻涌的暗潮,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皇后的疯笑。青鸾镜的碎光在记忆里闪了闪,那些被撕碎的过往,终将在这个雨夜,织成困住我们所有人的网。
青鸾本是单栖鸟,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雨声碎在风里,可这宫里的青鸾,从来都是被拔了羽的金丝雀。
李承泽忽然转身,广袖扫过石栏时带落一片残花。我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腰间挂着的,正是我三年前遗落在赵府的青玉平安扣。血珠从禁步断裂处渗出,在青砖上开出小小的红梅 —— 就像当年表姐咽气前,滴在虎符上的那滴血,红得触目惊心。
殿角传来更鼓,第二声梆子响过,我听见甘露殿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大概是皇帝又打碎了什么,就像他当年打碎青鸾镜,打碎皇后的魂,打碎这宫里所有本该鲜活的生命。
而我,不过是他棋盘上一枚画着公主面容的棋子。可他不知道,棋子也会有自己的纹路 —— 就像我腕间的虎符,就像李承泽眼中的星光,就像佛堂地砖下那卷用血写成的真相,终将在某个惊雷炸响的夜晚,劈开这笼罩了二十年的雾霭。
暴雨又至,鎏金禁步上的凤凰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我摸着无名指根的朱砂印,忽然想起李承泽临摹《洛神赋》时,在 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旁,用小楷写了句 青鸾衔珠,终成桎梏。
或许从他攥住我禁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都成了这盘权力大棋上,注定要互相绞杀的棋子。而那串滚落的东珠,正沿着青砖缝隙,流向未知的深渊。
2 禁宫棋局
藏书阁的檀香混着霉味钻进袖管时,我正踮脚够第三格架顶的《北疆风物志》。鎏金镇纸压着的黄绢突然从书缝里滑出,墨色在昏暗中泛着铁锈般的光 —— 那是半幅舆图,边角处用朱砂画着展翅的青鸾,尾羽正指着 玄铁矿区 的红圈。
指尖触到舆图背面的凹凸纹路时,木架突然发出 咯吱 轻响。暗格在第三块雕花木砖后悄然滑开,陈旧的羊皮纸味混着血腥气涌出来,先帝手札的第一页上,北疆军哗变 五个朱砂字洇开大片污渍,像凝固的血。 二十三年秋,镇北王府私铸铁器,暗结北疆八部...... 朕亲见林帅持半枚虎符调兵,其女青鸾...... 字迹在 青鸾 二字后被划破,露出底下重重叠叠的划痕,像极了长春宫后墙那道被指甲抓烂的青鸾浮雕。
公主好兴致。 雕花木门推开的声响惊得我手札落地。李承泽倚在月光里,月白锦袍上绣着的银线麒麟正对着我慌乱的眼,他弯腰拾起手札时,袖口滑出半截青玉镇纸 —— 是我去年送他的生辰礼,底面刻着 山河永寂。 先帝手札怎会在此处? 我望着他指尖划过朱砂字迹,喉间突然发紧。三年前在赵府,他曾说过 藏书阁第三架的《水经注》夹着北疆布防图,那时我只当是太子殿下随意指点,却不知这暗格里藏着能颠覆王朝的秘辛。
李承泽忽然抬头,眼中映着窗外竹影:你可知,二十年前那场兵变,死了十七个暗卫。 他指尖敲了敲手札上模糊的 林氏 二字,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页上的雪,他们的首领,是你生母的义父。
砚台里的松烟墨在案上凝成小兽。我握着狼毫的手在发抖,笔尖的朱砂正要落在《洛神赋》的 竦轻躯以鹤立 处,却滴在 愿诚素之先达兮 的 诚 字上,洇成滴血的桃心。李承泽搁下先帝手札,忽然覆上我握笔的手:握笔如握刀,太轻则失势,太重则折锋。
他的指腹碾过我掌心的薄茧 —— 那是这半年来,他教我研习《六韬》时,反复练习调兵符节留下的印记。狼毫在宣纸上画出歪斜的墨线,却恰好勾勒出舆图上青鸾尾羽所指的方向:玄铁矿区...... 镇北王府的私矿?
李承泽忽然松开手,从袖中取出半幅残卷。我认出那是前日随驾祭天,他在天坛不慎 遗失 的《周官考》,此刻残卷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虎符分雌雄,雌在帝侧,雄在北疆,合则可调镇北军。 秋猎时随驾北狩。 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垂,若遇到刺客......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夜枭嘶鸣,他猛地退开半步,广袖扫过砚台,墨汁溅在我月白裙裾上,像极了那年在赵府,他替我挡住山贼时,染在我袖上的血。
三日后的猎场飘着细雪。我骑着李承泽送的玉雪骢,看着他在前方与镇北王世子并辔,玄色大氅在风中翻卷如展翅的鹰。突然有箭矢破风而来,带着北疆独有的淬毒尾羽 —— 和手札里记载的 青鸾卫 箭矢一模一样。
殿下! 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左肩传来的剧痛混着积雪的冷。玉雪骢受惊前蹄扬起,我在坠地瞬间抓住了李承泽的腰带,却看见他眼中倒映的,是树丛中闪过的、与崔嬷嬷同款的烙铁疤痕。
别动。 随行太医的银针正要落下,李承泽突然按住我的肩膀。他指尖触到我肩胛处时,浑身猛地僵住 —— 那里有块蝶形红痣,是三年前我替表姐入睡前,在镜中见过的、属于真正林氏女的胎记。
银针 当啷 落地。我望着太医骤然苍白的脸,听见李承泽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明日让你的贴身侍女送杏仁酥来。 他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在马鞍上,碎成两半 —— 正是去年皇后赏给他的 兄妹同心佩。
雪越下越大,玉雪骢的鞍垫上渗着暗红血迹。我摸着肩胛处的胎记,忽然想起表姐临终前说的话:若被发现...... 就说胎记是小时候被狸猫抓的...... 可此刻太医看我的眼神,分明是认出了这属于 青鸾卫 的印记 —— 先帝手札里写过,青鸾卫暗卫左肩皆有蝶形朱砂痣。
深夜的长春宫飘着杏仁香。我看着案上 untouched 的杏仁酥,指尖划过碟沿的青鸾纹 —— 那是皇后今早送来的 赏赐。李承泽的话在耳畔回响:若你对杏仁过敏,便证明你不是林氏女...... 可真正的林氏女,据说是吃了杏仁会出疹子的。
铜漏滴答作响。我忽然想起藏书阁暗格里,先帝手札的最后一页写着:青鸾卫余孽已除,唯余一女,交由乳母抚养,其肩有蝶痣...... 而我的蝶痣,是三年前在赵府,被表嫂用朱砂笔点上去的 —— 为了让我更像病逝的表姐。
窗外传来夜巡的梆子声。我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忽然明白李承泽为何要在秋猎时故意引刺客出手。他早知道我肩上的 胎记 是假的,却借太医之口,坐实了我 青鸾卫余孽 的身份 —— 就像皇帝用青鸾镜碎片,将我钉在 假公主 的十字架上。
砚台里的松烟墨还未干透。我提起笔,在《洛神赋》的朱砂洇染处添了只展翅的青鸾,尾羽正指向 解玉佩以要之 的 要 字。或许从李承泽教我握笔的那天起,我们就都成了这盘棋局里,既落子又布局的人 —— 他想借我的手揭开北疆秘辛,而我,想借他的眼看清二十年前的血雾。
更鼓敲过三声时,长春宫的角门传来轻叩。我打开门,看见崔嬷嬷捧着药碗站在阴影里,腕上的烙铁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公主该喝避子汤了。 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陛下说,林氏女不该有子嗣。
药碗里的苦香混着杏仁味涌上来。我望着碗底沉着的半片青鸾花瓣,忽然想起秋猎时,李承泽在我坠马前,曾将什么东西塞进我掌心。摊开手,是半枚虎符 —— 和我藏在妆匣夹层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雪片落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响。我盯着案上未动的杏仁酥,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早在三年前,当我带着假的蝶形胎记入宫时,皇帝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青鸾卫遗孤,而李承泽,却在今日用杏仁酥和太医的惊恐,替我坐实了这个身份。
禁宫的棋局早已开始。我是皇帝手中的诱饵,引镇北王府和北疆八部露出破绽;而李承泽,大概是想借我的 青鸾卫血脉,拉拢镇北军 —— 就像他在藏书阁说的,握笔如握刀,而我这把刀,即将在秋猎后的朝议上,指向北疆的玄铁矿区。
饮下避子汤时,我听见远处传来马嘶。大概是李承泽的玉雪骢又在闹腾,就像他今晚派人送来虎符时,附的那行小字:青鸾振翅之日,便是棋局收网之时。
窗外的青鸾树在风雪中摇晃,枝头残留的红叶像未干的血。我摸着腕间的虎符,忽然想起先帝手札里被划破的那句:其女青鸾...... 或许真正的青鸾,从来不是镜中被豢养的金丝雀,而是能啄破棋盘的利刃 —— 哪怕这利刃,终将割伤握刀的手。
3 雾锁前尘
金銮殿的阳光斜切过丹墀时,我盯着案头那道明黄诏书,镇北王世子妃 五个烫金大字在宣纸上投下阴影,像五把悬而未落的刀。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指间转着半枚虎符 —— 与我妆匣里那半枚纹路相契,却独缺尾端的青鸾眼。
永宁已及笄, 他的声音混着殿角铜炉的沉香,镇北王府世代忠良,这桩婚事,也算圆了朕与老王爷的旧约。 殿中朝臣俯首称颂时,我看见李承泽攥紧的玉笏边缘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发青,像极了昨夜他在藏书阁说 北疆玄铁矿脉已通到京畿 时的模样。
佛堂的烛火在暮色中摇曳。我抱着新抄的《金刚经》正要转身,却听见香积厨传来布料撕裂的轻响。崔嬷嬷的身影在暗影里晃动,皇后正将一方绣着并蒂莲的襁褓投入火盆,金线在火焰中蜷曲成灰,露出襁褓角上半只绣到一半的青鸾 —— 与我腕间虎符尾端的残纹分毫不差。
娘娘...... 我下意识出声,火盆里的火星突然爆起,溅在皇后腕间的旧疤上。她猛然转头,鬓间金步摇撞得烛台晃了晃,映得那张敷着厚粉的脸青白如鬼:你来看...... 她忽然笑起来,指尖戳向火盆里的灰烬,阿泽小时候用过的襁褓,边角绣着他妹妹的生辰八字......
我望着她从炭灰里拈起半片焦黑的玉片,上面 庚午年丁未月 的刻痕刺痛了眼 —— 那是真正的林氏女该有的生辰,却被绣在了假公主的婚书上。崔嬷嬷突然咳嗽着挡住我的视线,腕间烙铁疤痕在火光下泛着红:公主该回去准备册封礼了。
子夜的月光漫过长春宫的飞檐时,我听见东角门传来重物撞击声。李承泽倚在朱漆柱旁,玄色衣袍浸透了酒气,发带松垮地垂在胸前,露出喉结下方那点暗红 —— 是我去年替他描丹青时,不小心蹭到的朱砂印。
他们要把你嫁到北疆......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腹碾过我内侧的青鸾刺青 —— 那是前日他亲手用银针替我纹的,说是 镇北军认此为令。酒气混着血腥气涌来,我这才发现他掌心有道新伤,正往我袖上渗着血珠。
殿下醉了。 我想退开,却被他按在廊柱上。月光从他发间漏下,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极了三年前赵府后巷的古井 —— 那时我刚替表姐描完眉,他突然说 将来若有人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便折只青鸾纸鸢挂在檐角。
他的唇压下来时,我尝到了酒里的杏仁苦味。舌尖触到我唇角的痣,他忽然颤抖着低吟:二十年前,母后跟我说妹妹夭折了...... 可她每晚都在佛堂对着空棺说话,说阿鸾的襁褓还留着奶香......
更漏声在远处碎成齑粉。我听见瓦当上传来衣袂轻响 —— 是皇帝的影卫,那些总在暮色里化作青鸾影子的暗桩。李承泽的广袖突然扫落石桌上的茶盏,碎片溅在我脚踝,比他咬着我唇齿的力道更疼:他们要借你的婚事,逼镇北王交出玄铁矿的虎符......
他被影卫拖走时,指尖还勾着我鬓间的玉簪。那是今早皇后赏的,簪头雕着并蒂莲,却在花蕊处嵌着半粒东珠 —— 与册封礼上滚落的那三颗,同出一匣。我摸着唇上的血痕,忽然想起佛堂火盆里的襁褓残片,上面的并蒂莲纹,与皇后腕间的翡翠镯刻着同样的花样。
三日后,我在生母林氏的旧物箱底,发现了半幅残破的蜀锦。褪色的丝线绣着北疆地图,玄铁矿区的位置被朱砂圈了又圈,角落歪扭的小字写着:虎符在青鸾卫,唯血脉可启。锦缎夹层掉出半枚虎符,尾端缺了青鸾眼 —— 正是皇帝手中那半枚缺少的部分。
崔嬷嬷送燕窝粥来的时候,我正对着虎符出神。她盯着我掌心的纹路,腕间疤痕突然抽搐:公主可还记得,林氏夫人临终前攥着虎符说的话? 她忽然凑近,压低的声音混着檀香,她说 ' 去找青鸾卫的雀儿,她腕上有和我一样的疤......'
我猛地抬头,看见她撩起袖口,烙铁疤痕下隐约透出青色刺青 —— 半只展翅的青鸾。与我肩上的蝶形胎记不同,这刺青的尾羽,正指向地图上玄铁矿区的红圈。皇帝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林氏女生来就该活在镜中,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他就知道真正的青鸾卫遗孤,是皇后身边的崔嬷嬷。
深夜,我抱着蜀锦潜入佛堂。地砖下的血经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数着第七块青砖撬开,染着金线的经卷上,第一句便是:吾女阿鸾,生而带蝶痣,腕有青鸾刺,持虎符可定北疆...... 墨迹在 刺 字后晕开,像是被泪水浸过。
经卷末页贴着张泛黄的襁褓纹样,边角绣着并蒂莲与青鸾 —— 和皇后焚烧的那方一模一样。原来真正的私生女,是崔嬷嬷,还是皇后藏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我摸着经卷上的血字,忽然听见佛堂外传来皇后的疯笑:阿鸾的血最纯...... 最适合写经......
李承泽的玉雪骢在宫外嘶鸣时,我正将半枚虎符按进蜀锦的暗纹。指尖触到凸起的字迹,是生母的绝笔:庆元帝杀我义父,夺青鸾卫虎符,唯有帝后之血,可解玄铁矿封禁...... 墨迹在此处被划破,留下点点血渍,像极了太子昨夜吻我时,落在我颈间的泪。
晨钟响起时,崔嬷嬷送来杏仁酥,碟沿的青鸾纹上落着片红叶。我盯着她腕间的刺青,忽然想起秋猎时刺客的烙铁疤痕 —— 原来那些所谓的 青鸾卫余孽,不过是皇帝豢养的影卫,用来坐实我 遗孤 身份的棋子。
而真正的青鸾卫血脉,或许从来都在凤仪殿的阴影里。皇后焚烧襁褓时,故意让我看见的半只青鸾,正是在暗示崔嬷嬷的身份 —— 她才是先帝手札里 交由乳母抚养 的遗孤,而我,不过是被推到明处的替死鬼。
我咬了口杏仁酥,舌尖传来的刺痛让我险些呛咳 —— 原来皇帝早知道我对杏仁过敏,这碟 赏赐,既是试探,也是警告。望着窗外飘落的青鸾花瓣,我忽然轻笑,将半枚虎符塞进崔嬷嬷掌心:明日随我去趟镇北王府,就说...... 世子妃要亲自查验聘礼。
她僵住的瞬间,我看见她眼底闪过惊恐与释然。原来这盘局里,每个人都揣着半枚虎符,等着另半枚出现。而我,即将带着皇帝的 恩赐 与太子的禁忌之吻,踏上北疆的土地 —— 那里有玄铁矿的轰鸣,有镇北王的冷眼,还有二十年前那场血案,留在青鸾卫骨血里的诅咒。
更漏声渐歇,我摸着唇上结痂的伤口,忽然想起李承泽醉酒时说的 阿鸾的襁褓。原来皇后真正的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夭折了,而崔嬷嬷,不过是被选中的 活封印。当她腕间的青鸾刺与我掌心的虎符相触时,禁宫的前尘,终将在这场赐婚的迷雾里,露出带血的棱角。
4 局中真相
北疆的战报送来时,我正在镇北王府查验聘礼。玄铁锻造的麒麟烛台映着冷光,当我触到烛台底座的青鸾暗纹时,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碾碎了晨雾 —— 黄绫上的朱砂字像炸开的血花:镇北王私铸铁甲三万,联合北疆八部以『青鸾归位』为名清君侧。
皇帝的病榻前飘着浓重的参须味。我望着他骤然苍老的面容,发间竟添了几缕白霜,与三日前在金銮殿上赐婚时的威严判若两人。他指尖敲了敲案头摊开的北疆舆图,玄铁矿区的红圈被朱砂涂得发黑:知道朕为何让你顶着林氏女的身份吗?
喉头忽然发紧。我盯着他掌心的半枚虎符,尾端的青鸾眼正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 那是今早崔嬷嬷从妆匣夹层偷走的半枚,此刻却躺在皇帝枕畔。他忽然笑了,笑得胸腔震动,惊飞了梁上悬着的青鸾风铃:林氏女的血脉,是打开玄铁矿封禁的钥匙。
锦被下伸出的手突然攥住我手腕,指甲掐进我内侧的青鸾刺青。他滚烫的掌心贴着我冰凉的皮肤,像二十年前那场烧死青鸾卫的火:二十三年前,朕逼死你生父 —— 青鸾卫最后一任首领,夺了半枚虎符。剩下的半枚,在镇北王手里。
殿角铜炉的沉香突然变得刺鼻。我望着他从枕下抽出先帝手札,被划破的其女青鸾处,如今补了行小字:血脉相融者,可启玄铁母矿。墨迹新鲜得能蹭脏指尖,正是今早我在佛堂血经里见过的、皇后的字迹。
你不是林氏女。皇帝的话像冰锥刺进太阳穴,真正的私生女,是皇后身边的崔嬷嬷 —— 她才是青鸾卫首领的亲生女,肩有蝶痣,腕有青鸾刺。他松开手,从案头推过个漆盒,里面躺着半片焦黑的襁褓,边角绣着的并蒂莲,与皇后腕间玉镯刻着同样的花样,二十年前朕政变时,皇后刚生下公主,朕便让崔嬷嬷顶了公主身份,养在宫外......
喉间泛起腥甜。原来三年前赵府的圣驾,不过是场戏 —— 皇帝早就知道表姐林氏病逝,故意让我这个无关之人顶包,为的就是用我的假血脉引镇北王露出破绽。而真正能开启玄铁矿的,是崔嬷嬷的血,还有......
还有朕的血。皇帝指腹划过虎符尾端的青鸾眼,玄铁矿封禁需帝后血脉相融,当年朕用皇后的血祭了矿脉,如今镇北王要反,便需你的血 —— 林氏女的身份是假,可你体内流着的,是朕与先皇后的血。
天旋地转。我踉跄着撞翻绣凳,终于想起为何皇后初见我时会喊阿泽的妹妹—— 原来我才是庆元帝与先皇后的亲生女儿,却被掉包给了赵府,成了诱捕镇北王的饵。而表姐林氏,不过是个替死的幌子,她临终前攥着的半枚虎符,根本不是青鸾卫的,而是镇北王府的!
砰的推门声惊碎了冷汗。李承泽冲进来时,衣摆还沾着宫外的雪,腰间玉佩只剩半片 —— 是昨夜我偷偷塞进他掌心的。他盯着皇帝枕畔的虎符,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哭腔:所以你让永宁去镇北王府,就是为了逼镇北王用真虎符与她『相认』,坐实谋反罪名?
皇帝剧烈咳嗽着摆手,殿角暗卫突然捧进鎏金酒盏。我认出那是祭天用的鸩酒,玉色酒液里沉着片青鸾花瓣 —— 与皇后送我的避子汤里的一模一样。李承泽忽然抢过酒盏,指尖抚过盏沿的并蒂莲纹:当年你用母后跟先皇后的血封矿,如今又要用永宁的血开矿......
阿泽!我想阻拦,却被他攥住手腕。他掌心的虎符碎片硌得我生疼,正是三年前赵府后巷,我折青鸾纸鸢时,他偷偷塞进我掌心的那半枚。酒液顺着他下颌滴落,在领口烫出暗红的痕,像极了藏书阁里那幅《青鸾泣血图》。
十岁那年......他忽然凑近,温热的血滴在我手背上,你在赵府后巷教我折青鸾纸鸢,说『青鸾飞起来时,就能看见真正的自己』......喉间溢出鲜血,他却笑得温柔,指尖划过我唇角的痣,其实那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林氏女,你是...... 是我流落在外的皇妹......
鸩酒的香气漫过殿中。我望着他缓缓倒下,月白衣襟迅速被血浸透,像极了册封礼那天,他攥住我禁步时,掌心渗出的血。皇帝闭目靠在床头,仿佛看不见儿子的血,只淡淡道:镇北王谋反,朕要借永宁的血开矿铸甲...... 而你,若真想保她,就该明白,只有你死了,朕才会信她与你无关。
崔嬷嬷的惊叫从殿外传来。我抱着李承泽逐渐冰冷的身体,忽然摸到他袖中半幅残卷 —— 是我昨夜塞进他枕下的蜀锦,上面生母的绝笔被朱砂圈红:帝后之血相融,可启玄铁;青鸾泣血之时,便是矿脉崩毁之日。原来皇帝以为我是他与先皇后的女儿,却不知真正的血脉,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他亲手断送。
太子殿下!太医冲进来时,李承泽忽然睁眼,指尖塞给我个冰凉的东西 —— 是完整的虎符,由他那半枚与皇帝的半枚拼成,尾端的青鸾眼在血光中格外狰狞。他气息微弱却清晰:去北疆...... 找镇北王...... 他才是青鸾卫最后的......话未说完,喉间涌出大口鲜血,染脏了我胸前的玉佩 —— 那是他十岁时送我的青玉平安扣,刻着永宁二字。
皇帝的咳嗽声在身后响起。我望着太医们慌乱地施救,忽然明白李承泽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 不是林氏女,也不是他的皇妹,而是先帝暗卫首领的养女,被他父皇掉包来混淆视听的棋子。而他,从赵府后巷捡到我那刻起,就用十年时间,将我变成了能刺进皇帝心脏的青鸾刃。
深夜的长春宫飘着细雪。我握着完整的虎符,看着崔嬷嬷跪在阴影里,撩起袖口露出完整的青鸾刺青 —— 原来她才是皇帝口中青鸾卫遗孤,而我,不过是个被选中的容器,用来诱使镇北王动用真虎符。但李承泽用命换来了虎符,也换来了我去北疆的机会。
妆匣底层的血经被月光照亮,我终于看懂最后那句被泪水模糊的话:吾女阿鸾,若见此书,便持虎符毁矿脉,青鸾泣血之日,便是暴政终结之时。原来生母早就知道,所谓的人形诏书,不是开启矿脉,而是毁灭它。
窗外传来玉雪骢的哀鸣。我摸着李承泽留下的青玉平安扣,忽然想起他醉酒时说的青梅竹约—— 十岁那年,我们在赵府后巷埋下的,不是纸鸢,而是半枚虎符。他早就在等这一天,等我带着虎符北上,用玄铁矿的崩塌,终结他父皇的权力棋局。
更鼓敲过五声,崔嬷嬷忽然抬头,眼中闪过决绝:公主可还记得,林氏夫人临终前说『去找雀儿』?她露出腕间刺青,雀儿,是老首领给我取的小名......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皇帝的影卫举着火把包围了长春宫。
我握紧虎符,望着案头未动的杏仁酥 —— 原来皇帝早就知道我对杏仁过敏,所以断定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才放心让我去当诱饵。而李承泽,却用自己的命,让我成了唯一能毁掉玄铁矿的人。
雪片落在虎符的青鸾眼上,渐渐融化成水。我想起藏书阁里先帝手札的最后一页,如今终于明白,所谓青鸾卫余孽,从来不是要复仇,而是要守护北疆的安宁。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雾霭时,我望着李承泽苍白的脸,忽然轻笑 —— 青鸾已经振翅,这盘局,该由棋子来终结了。
备马。我转身对崔嬷嬷说,去北疆前,先去趟凤仪殿。皇后不是一直想给『阿鸾』抄往生咒吗?该让她看看,真正的青鸾,要如何带着太子的血,飞出这禁宫的牢笼。
虎符在掌心发烫,像李承泽最后落在我唇上的吻。窗外,青鸾树的枝头积满白雪,却有新叶在寒风中萌发。当影卫撞开殿门时,我已翻上玉雪骢的马背,虎符的青鸾眼映着天边将熄的星子 —— 那是李承泽曾说过的,属于我们的启明星。
这一局,他输了性命,却让我看清了所有真相。而接下来的路,我将带着他的执念,用青鸾的血,浇灭权力的火。
5 凤凰涅磐
北疆的风雪灌进甲胄时,我握着完整的虎符立在朱雀门前。玄铁铸造的城门上,青鸾纹与麒麟纹在火光中交缠,像极了李承泽临终前血浸的衣襟 —— 他用命换来的虎符此刻正在我掌心发烫,镇北军的黑旗已漫过护城河,旗角绣着的,正是地宫壁画上的展翅青鸾。
永宁! 皇后的尖叫混着箭矢破空声传来。她披散着头发站在城楼,金镶玉的护甲在月光下碎成光斑,腕间翡翠镯正是二十年前生母拼死护下的信物。我望着她鬓间那支断了尾羽的金步摇,突然想起佛堂地砖下的血经 —— 她用二十年时间,用血为真正的女儿抄写往生咒,却不知女儿就跪在她身后。
娘娘,该告诉您真相了。 崔嬷嬷掀开斗篷,腕间青鸾刺青在火光中泛着冷光。皇后猛地僵住,指尖划过崔嬷嬷肩胛处的蝶形红痣,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笑:原来你才是阿鸾...... 朕养了二十年的活棋子...... 话未说完,城楼暗处射出冷箭,直取崔嬷嬷心口。
小心! 我本能地扑过去,甲胄下的蜀锦被划破,露出里层绣着的并蒂莲 —— 那是皇后当年绣给亲生女儿的襁褓纹样。箭矢擦着崔嬷嬷耳际飞过,在城砖上溅出火星,却照亮了皇后眼中翻涌的痛悔:二十年前庆元帝逼我交出阿鸾...... 说她是青鸾卫余孽...... 朕只能让乳母的女儿顶包......
城下传来镇北王的马蹄声。我望着他甲胄上的玄铁麒麟纹与虎符尾端的青鸾眼相契,终于明白先帝手札里被划破的真相 —— 青鸾卫与镇北军本为一体,当年的 哗变 不过是庆元帝夺权的借口。虎符轻响,城门轰然开启,黑甲军如潮水般涌入,却在看见我手中虎符时齐齐下跪。
带皇后娘娘去地宫。 我按住崔嬷嬷颤抖的肩,望着她眼中倒映的火光,那里有她女儿的襁褓,还有先帝血书的真相。 城楼角落,庆元帝的身影在阴影里晃动,他握着染血的佩剑,望着城下的青鸾旗,终于露出二十年来第一次惊恐的神色。
地宫的石门在血经的指引下开启时,腐叶与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壁画上的青鸾正啄食麒麟心脏,角落石台上摆着具鎏金小棺,棺盖刻着 皇女赵鸾之柩—— 正是皇后二十年来日日祭拜的空棺。崔嬷嬷颤抖着抚过棺沿,忽然从棺底取出半幅残卷,正是生母未写完的青鸾卫密卷。
庆元帝杀我义父时,我刚满三岁。 她的声音混着水滴声,是皇后娘娘偷偷将我送出宫,却被庆元帝的暗卫追上,烙铁在我腕间留下疤痕...... 她转头望着皇后,后者正盯着棺盖上的并蒂莲纹发怔,您当年绣的襁褓,我一直带在身边......
皇后忽然扑向石棺,指甲抠进棺木:阿鸾...... 阿鸾...... 崔嬷嬷从怀中掏出半片焦黑的襁褓,边角的并蒂莲与棺盖上的纹路分毫不差。庆元帝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望着石台上先帝的血书,忽然笑了,笑声里全是癫狂:朕早知道你不是朕的女儿...... 当年先皇后难产而死,朕需要青鸾卫的血脉来封矿......
所以您让表姐林氏顶了青鸾卫遗孤的名,又把我这个无关之人塞进宫里当诱饵。 我握紧虎符,望着他掌心的冷汗,可您没想到,真正的青鸾卫遗孤是崔嬷嬷,而镇北军的虎符,从来都在等她的血。
血经的金光突然大盛。崔嬷嬷将虎符按在石壁凹槽,青鸾眼与麒麟眼相触的刹那,地宫深处传来轰鸣 —— 那是玄铁矿脉崩塌的声响。庆元帝惊恐地望向我,终于看见我里衣上绣着的、李承泽临死前塞给我的半片蜀锦,上面用他的血写着:毁矿脉者,青鸾泣血,麒麟折足。
朱雀门的火光映红了整座皇城。当我带着崔嬷嬷与镇北军回到朝堂时,新帝的登基大典已在筹备 —— 是李承泽的幼弟,年仅十岁的赵王。金銮殿上,皇后抱着崔嬷嬷痛哭,而庆元帝被废黜的诏书正从丹墀飘落,墨字在火光中像极了当年的青鸾镜碎片。
永宁公主接旨。 礼官的声音响起时,我望着案头的金册金宝,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自己披着表姐的斗篷跪在御辇前的场景。新帝坐在龙椅上,眼中映着我染血的宫装,像极了李承泽最后望着我的眼神 —— 带着解脱,也带着期许。
臣女恳请陛下, 我摘下鬓间金步摇,任乌发散落在染血的衣襟上,准臣女去北疆,替太子殿下看一眼他从未见过的青鸾雪山。 殿中哗然时,我望向殿角的青鸾屏风,上面的凤凰正振翅欲飞,尾羽扫落鎏金,露出底下先帝手札里的真迹:青鸾非凤,却能焚尽腐局。
皇后突然冲过来,抓住我手腕:阿鸾...... 不,永宁...... 她望着我腕间未愈的箭伤,泪落如雨,留在宫里吧,朕把凤仪殿的青鸾镜重铸...... 我轻轻推开她,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翡翠镯:娘娘,真正的青鸾镜,早在二十年前就碎了 —— 碎在权力的血海里。
走出殿门时,玉雪骢的嘶鸣穿透晨雾。我摸着马鞍上李承泽留下的青玉平安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新帝抱着个青鸾纸鸢跑过来,稚嫩的脸上带着笑:皇姐,这是皇兄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
纸鸢的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小字:青鸾衔珠去,不做笼中雀。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我想起十岁那年的赵府后巷,小太子蹲在地上认真折鸢,说将来要让青鸾飞遍天下。如今他的青鸾终于飞出了禁宫,而他却永远留在了雪夜的金銮殿。
朱雀门外,镇北军的黑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我翻身上马,任由染血的宫装垂落如火焰,听见身后传来登基的钟鼓 —— 那是属于新帝的时代,而我,即将带着虎符与回忆,踏上北疆的土地。
玄铁矿脉的崩塌声仍在远处回响,像极了青鸾的哀鸣。但我知道,在崩塌的废墟下,新的种子正在萌发 —— 就像李承泽眼中的星光,就像地宫石棺里那方绣着并蒂莲的襁褓,就像佛堂血经里永远不会褪色的真情。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我望着纸鸢上的青鸾展翅欲飞,忽然轻笑。禁宫的棋局已然终结,而属于永宁的路,才刚刚开始 —— 不是作为棋子,不是作为公主,而是作为自己,带着所爱之人的期许,在余烬中走出新的天地。
青鸾泣血,凤凰涅槃。这一次,我要让自己的翅膀,沾满晨光,而非权谋的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