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 年春,南京大学校园的樱花大道被一层淡淡的晨雾温柔地笼罩着。那晨雾似有若无,像一位害羞的少女,轻轻披在樱花树的肩头,让整排的樱花树宛如梦幻中的仙境。樱花的花瓣在雾中微微颤动,粉白色的花朵星星点点地散落在青石板路上,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柔软的地毯。
林晚棠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棉麻连衣裙,裙摆上绣着几枝细细的樱花,领口处别着一个小巧的珍珠发卡。她蹲在地上,专注地捡拾着被雨水打落的花瓣,碎发如柳絮般垂落在肩头,遮住了她精致的脸庞。连衣裙的袖口宽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露出纤细的手腕。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樱花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像一场粉色的雪。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一把透明雨伞,伞面上贴着一张褪色的摇滚乐队贴纸,上面的图案虽然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是一支充满激情的乐队。
同学,雨要下大了。 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晚棠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的男生站在面前。他的牛仔外套左胸处有一个小小的破洞,袖口也有些磨损,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 T 恤,领口处露出一点白色的内搭。下身是一条深色的牛仔裤,搭配着黑色的马丁靴,靴子上沾着一些泥土,显得有些破旧。
陈默生看着蹲在地上的林晚棠,心跳不禁加快了几分。他注意到她的连衣裙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头发上还沾着几片花瓣,像一个不小心落入人间的精灵。他刚想开口说话,脚下却不小心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弄脏了林晚棠的裙摆。
啊,对不起! 陈默生慌忙道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的左耳垂上戴着一个黑色的耳钉,在晨光中闪过冷冽的光,与他此刻慌乱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晚棠低头看了看被弄脏的裙摆,轻轻笑了笑,说:没关系,反正裙子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她站起身,接过雨伞,抬头看着陈默生,发现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像一汪清泉。
陈默生看着林晚棠的笑容,心中不禁一动。他挠了挠头,说:我叫陈默生,是物理系的大二学生。你呢?
我叫林晚棠,历史系的大一新生。 林晚棠轻声回答,目光落在陈默生伞面上的摇滚乐队贴纸上,你喜欢摇滚乐队?
陈默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说:是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乐队,他们的音乐充满了力量和激情。你呢,喜欢什么?
林晚棠想了想,说:我喜欢历史,喜欢那些古老的故事和文化。还有樱花,每年春天,我都会来樱花大道看樱花。
两人站在樱花树下,头顶的雨伞为他们挡住了渐渐变大的雨水。樱花花瓣不时地落在伞面上,发出轻轻的声响。陈默生看着林晚棠专注地看着樱花的神情,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说:要不,我陪你一起捡花瓣吧?
林晚棠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点了点头。于是,两人蹲在地上,一起捡拾着地上的花瓣。陈默生的动作有些笨拙,常常把完整的花瓣弄碎,而林晚棠则动作轻柔,像对待珍宝一样把花瓣放进随身携带的布袋里。
你捡花瓣做什么? 陈默生好奇地问。
我想把它们做成书签,或者夹在笔记本里,这样就能留住春天的美好了。 林晚棠微笑着说,你呢,平时除了听摇滚,还喜欢做什么?
陈默生想了想,说:我喜欢弹吉他,有时候会和几个朋友一起组乐队,在学校的晚会上表演。不过,他们都说我的吉他弹得太吵了,像噪音一样。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晚棠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说:是吗?我还从来没看过乐队表演呢,有机会的话,我想去看看。
真的吗?那太好了! 陈默生兴奋地说,我们下周五晚上在学校的大礼堂有一场演出,你一定要来!
就在这时,雨渐渐停了,晨雾也慢慢散去,阳光透过樱花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林晚棠站起身,看着手中装满花瓣的布袋,心中感到一阵满足。她抬头看着陈默生,发现他的脸上还沾着一点泥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脸上有泥。 林晚棠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替他擦去脸上的泥土。
陈默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脸上也微微发烫。他看着林晚棠近在咫尺的脸庞,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樱花香气,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谢谢。 陈默生轻声说,目光温柔地看着林晚棠。
两人就这样站在樱花树下,彼此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樱花的香气。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他们两人和满树的樱花。
那个,我该去上课了。 林晚棠突然回过神来,有些害羞地说,谢谢你的伞,还有陪我捡花瓣。
不客气,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陈默生笑着说,对了,这把伞你拿着吧,说不定等会儿还会下雨。
林晚棠犹豫了一下,接过雨伞,说:那好吧,谢谢你。下周五的演出,我一定会去的。
说完,她转身向教学楼走去,裙摆上的樱花图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美丽。陈默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将会因为这个叫林晚棠的女孩而变得不一样。
樱花大道上,樱花依然在飘落,仿佛在见证着这场美丽的初遇。晨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飘向远方。陈默生摸了摸左耳垂的耳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的心中,已经种下了一颗名为爱情的种子,正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晚棠常常想起那个在樱花树下遇见的男生。她看着手中的透明雨伞,看着伞面上的摇滚乐队贴纸,心中充满了好奇。她不知道陈默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摇滚乐队,他的乐队表演又会是什么样的。
终于,到了周五晚上,林晚棠早早地来到了学校的大礼堂。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在期待着乐队的表演。林晚棠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目光紧紧地盯着舞台。
灯光暗了下来,舞台上亮起了几束聚光灯。陈默生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抱着一把电吉他走了出来,他的左耳垂上的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穿着个性的男生,分别拿着贝斯、架子鼓等乐器。
音乐响起,激烈的鼓点和动感的吉他声瞬间点燃了全场的气氛。陈默生闭着眼睛,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奏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他的音乐。林晚棠看着舞台上的陈默生,心中不禁感到惊讶。那个在樱花树下温柔害羞的男生,此刻在舞台上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充满了激情和活力。
一曲结束,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陈默生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上的林晚棠,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向她挥了挥手,然后继续演奏下一首歌曲。
演出结束后,林晚棠来到后台,找到了陈默生。他正在和乐队的成员们讨论刚才的表演,看到林晚棠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你刚才的表演太棒了! 林晚棠兴奋地说,和那天在樱花树下的你完全不一样。
陈默生笑着说:是吗?我在舞台上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可以释放所有的压力和情绪。谢谢你能来。
当然要来,这是我第一次看乐队表演,真的很震撼。 林晚棠说,对了,你为什么喜欢摇滚乐队呢?
陈默生想了想,说:我觉得摇滚音乐充满了力量,它可以让人在疲惫的时候感到振奋,在难过的时候感到安慰。而且,摇滚精神也教会了我要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林晚棠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男生,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叛逆,但内心却充满了热情和梦想。
从那以后,林晚棠和陈默生的联系越来越多。他们会一起在樱花大道上散步,讨论各自喜欢的东西;会一起去图书馆看书,陈默生会给林晚棠讲物理知识,林晚棠会给陈默生讲历史故事;陈默生也会经常给林晚棠弹吉他,唱他自己写的歌曲。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他们彼此欣赏,彼此理解,成为了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又是一年春天,樱花大道上的樱花再次盛开。林晚棠和陈默生站在樱花树下,看着纷纷扬扬的樱花,回忆起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
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递伞的时候吗? 林晚棠笑着说,那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没想到后来我们会成为这么好的朋友。
陈默生看着林晚棠,眼中充满了爱意,说:其实,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你的温柔、你的善良、你的才华,都让我心动不已。
林晚棠听了,脸上露出了害羞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生,那个在樱花树下给她递伞的男生,那个在舞台上充满激情的男生,那个在生活中关心体贴的男生。
樱花纷纷飘落,像一场美丽的梦。在这如梦如幻的场景中,陈默生轻轻握住了林晚棠的手,说:晚棠,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林晚棠看着陈默生真诚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这一刻,樱花为他们绽放,阳光为他们祝福。他们的爱情,在樱花树下开始,也将在樱花树下继续绽放。
梅雨季的潮湿裹着蝉鸣,将音乐学院的走廊浸成一滩黏腻的墨。林晚棠攥着琴谱的手指泛白,帆布鞋碾过青砖上的青苔,在 307 琴房门前顿住。隔音棉包裹的门缝里渗出《卡农》的旋律,像是月光下摇晃的碎银,又像是记忆深处温柔的呢喃。
推开门的瞬间,松香混着陈旧的木头味扑面而来。斑驳的窗棂筛下细碎的阳光,在琴键上跳跃成金色的溪流。林晚棠将琴谱轻轻放在谱架上,白色蕾丝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缠绕的红绳 —— 那是父亲出事前系上的平安结,如今早已褪成苍白的粉色。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音符如清泉潺潺流淌。琴声里藏着她所有未说出口的思念,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呼唤着父亲的名字。窗外的蝉鸣声愈发聒噪,却丝毫影响不了她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陈默生斜倚在门框上,黑色皮衣的拉链半敞,露出里面印着摇滚乐队 LOGO 的黑色 T 恤。他的吉他随意地挂在肩头,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忽然接上《可惜不是你》的副歌。低沉的嗓音像是裹着砂砾的风,将原本轻快的《卡农》切割得支离破碎。
你怎么总弹这些悲伤的曲子? 他的声音带着烟草的气息,漫不经心地飘来。
林晚棠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琴键发出刺耳的杂音。三个月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消毒水味刺鼻的病房里,监护仪发出单调的滴答声,电视里循环播放着《可惜不是你》,父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琴谱也变得模糊不清。
陈默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挑眉走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梅牌香烟,抽出一根递给林晚棠,试试?有时候,尼古丁比眼泪更管用。
林晚棠盯着那根香烟,喉间泛起苦涩。她想起父亲生前最讨厌烟味,总是念叨着 吸烟有害健康。但此刻,她鬼使神差地接过香烟,陈默生的打火机在她眼前亮起橘色的光。火苗跳跃间,她看见陈默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呛人的烟雾涌入肺里,林晚棠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她慌乱地抬手去擦,却被陈默生按住手腕。别擦, 他的声音难得温柔,眼泪和烟一样,憋着会更难受。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晚棠猛地回过神,将香烟按灭在窗台的积灰里,琴谱也被她慌乱地塞进琴凳下。门被重重推开,辅导员的声音带着怒意:林晚棠!你母亲打电话说你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晚棠脸色惨白,支吾着说不出话。陈默生却突然站到她身前,嘴角勾起玩世不恭的笑:老师,她在帮我排练。下个月的音乐节,我们准备合作一首原创曲子。
辅导员狐疑地打量着两人,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平时就爱搞些特立独行的东西。
当然是真的, 陈默生拿起吉他,随手拨出一段激昂的旋律,不信您听听?
辅导员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脸色缓和下来,希望你们别耽误学业。林晚棠,记得今晚回家一趟,你母亲很担心你。
等辅导员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林晚棠瘫坐在琴凳上,双腿发软。谢... 谢谢。 她声音沙哑。
陈默生倚在钢琴上,弹了个调皮的音符,谢什么?帮你可是有条件的。 他狡黠地眨眨眼,以后每天放学后,陪我练琴两小时。
林晚棠抬头,看着陈默生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男孩,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好。 她轻声答应,窗外的夕阳不知何时染红了半边天,余晖洒在两人身上,给这段意外的相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此后的日子里,307 琴房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白天,林晚棠在这里弹奏着古典钢琴曲,陈默生则在一旁用吉他为她伴奏,将古典与摇滚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夜晚,他们会一起创作属于他们的音乐,分享彼此的故事。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琴键上,林晚棠正专注地弹奏着新写的曲子,陈默生突然放下吉他,认真地说:晚棠,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为什么总弹悲伤的曲子。
林晚棠的手指停了下来,心脏猛地收紧。你... 知道什么? 她声音颤抖。
陈默生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我父亲也是因为车祸去世的,就在去年。所以,我能懂你的痛。 他的眼神里满是理解与心疼,但我相信,叔叔一定希望你能快乐地生活,用音乐传递希望,而不是沉浸在悲伤里。
林晚棠的泪水再次决堤,这一次,她没有逃避,而是任由泪水肆意流淌。陈默生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安慰着。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与安心。
从那以后,林晚棠的琴声渐渐有了变化。不再只有悲伤与思念,还多了希望与力量。而陈默生,也在她的影响下,尝试着创作更多温暖的歌曲。
音乐节的日子越来越近,两人的合作也越来越默契。然而,就在演出前一周,林晚棠的母亲突然病倒,需要手术。林晚棠陷入了绝望,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放弃演出照顾母亲,还是坚持完成与陈默生的约定。
陈默生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陪着林晚棠去了医院。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紧紧握着林晚棠的手,坚定地说:别担心,阿姨一定会没事的。演出的事,我们可以推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阿姨。
林晚棠看着陈默生,心中满是感动。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一直陪伴在身边。在母亲手术的那几个小时里,两人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相互依偎着,等待着。
幸运的是,手术很成功。林晚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而陈默生也开始为重新安排演出忙碌起来。他四处奔走,与组委会沟通,最终确定了新的演出时间。
演出当天,舞台上的灯光璀璨。林晚棠穿着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宛如仙子;陈默生则一身黑色皮衣,帅气逼人。他们的原创曲目《重生》,将古典与摇滚完美融合,既有对过去的缅怀,又有对未来的憧憬。台下的观众被他们的音乐深深打动,掌声经久不息。
演出结束后,林晚棠和陈默生站在后台,相视而笑。这一刻,他们知道,琴房里的秘密,已经变成了他们之间最珍贵的回忆,而未来,还有更多的美好等待着他们去创造。
2002 年夏,广州的天空像被泼了墨汁,厚重的乌云在城中村的上空翻涌,仿佛随时都会压垮这片密集的低矮建筑。潮湿闷热的空气裹挟着大排档飘来的油烟味、下水道的腐臭味,还有不知谁家晾晒衣物的淡淡霉味,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棠蜷缩在出租屋斑驳的木椅上,手中攥着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名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却刺得她眼睛生疼。窗外,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敲打在铁皮雨棚上,发出单调又嘈杂的声响。她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猛地将通知书撕成两半。纸片纷飞,像她破碎的梦想,纷纷扬扬落入锈迹斑斑的垃圾桶。
隔壁房间里,陈默生的贝斯声如泣如诉地传来,低沉的音符混着楼下大排档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划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林晚棠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 母亲 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真要跟那个搞摇滚的混? 母亲尖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刺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他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你看看你现在,住这种破地方,大学也不好好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晚棠的眼眶瞬间红了,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妈,你不懂......
我不懂?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要是跟他在一起,就别认我这个妈! 母亲的怒吼震得林晚棠耳膜生疼。她浑身颤抖,泪水终于决堤,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就在这时,出租屋的门 哐当 一声被撞开。陈默生摇摇晃晃地闯了进来,身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皮夹克,里面是一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 T 恤,脖子上的银链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得刺眼。凌乱的长发盖住了他的眼睛,下巴上的胡茬透着几分不羁。
听说你要出国?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等林晚棠回答,他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抓起桌上的护照,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林晚棠猛地站起身,慌乱地喊道:默生,你冷静点!
然而,陈默生根本听不进去。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用力一撕,护照顿时裂成两半。碎片像雪片般纷纷扬扬地落在两人脚边,也落在林晚棠的心口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默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我们说好要一起闯天下,要一起让乐队火遍全国!你现在却要抛下我,去那个陌生的地方?
林晚棠的泪水不停滑落,她哽咽着说:默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不想放弃学业,也不想放弃我们的梦想。等我回来,我们......
够了! 陈默生突然咆哮起来,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凳子重重地砸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你就是嫌我穷,嫌我没出息!你以为出国就能过上好日子?别做梦了!
林晚棠被他的话刺痛,心中的委屈和愤怒瞬间爆发: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只是想有个更好的未来,难道这也有错?你每天就知道喝酒、玩音乐,什么时候为我们的未来考虑过?
陈默生的眼神瞬间黯淡,他后退一步,跌坐在床上,双手捂住脸。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好,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林晚棠浑身一震,仿佛被雷击中。她呆呆地看着陈默生,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渗进来,打湿了地板。
陈默生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祝你在国外一切顺利。 说完,他猛地拉开门,冲进了暴雨中。
林晚棠望着他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决裂,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出租屋里,贝斯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只剩下雨声和她绝望的哭泣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2008 年秋,上海外滩的暮色被鎏金晚霞浸染,江风裹挟着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掠过林立的高楼。外滩边的奢华酒店灯火辉煌,宛如一座璀璨的水晶宫殿,门前铺就的红毯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两侧摆满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馥郁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
林晚棠站在酒店二楼的化妆间里,镜中倒映着她绝美的身影。一袭 Vera Wang 定制婚纱如瀑般垂落,洁白的绸缎上手工缝制的珍珠与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腰间精致的蕾丝花纹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珍珠头饰点缀在她如瀑的黑发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耳畔垂落的珍珠耳坠与婚纱上的装饰相互呼应,更显优雅华贵。她抬手轻抚裙摆,指尖的十克拉钻戒折射出冷冽的光,与婚纱的柔美形成鲜明对比。
晚棠,该出场了。 伴娘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林晚棠深吸一口气,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如画,却掩不住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她想起三个月前在珠宝店挑选婚戒时,未婚夫程子墨将那枚昂贵的钻戒戴在她手上,温柔地说: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 当时的她微笑着点头,可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空洞。
《婚礼进行曲》悠扬的旋律在大厅响起,林晚棠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走下铺着白色地毯的旋转楼梯。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宾客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这位美丽的新娘。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人群。就在这时,一抹黑色身影闯入她的视线,让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陈默生穿着皱巴巴的黑色西装,倚在香槟塔旁。那套西装显然不合身,宽大的肩膀处耷拉着,仿佛是临时从衣柜里翻出来的。他左耳垂原本闪亮的银色耳钉换成了铂金款式,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杯威士忌,杯中的冰块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晚棠感觉心脏猛地收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年前在墨尔本的机场,陈默生将她的护照撕得粉碎,眼中满是决绝与愤怒。那时的他穿着破洞牛仔裤和印着摇滚乐队标志的 T 恤,叛逆又不羁,和现在这个西装革履却又透着潦倒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你不该来的。 林晚棠走到陈默生面前,攥紧手中的白色铃兰花捧花,指尖的钻戒硌得生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生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只是来看看,当年撕你护照的混蛋,现在连你的喜糖都没资格吃。 他的眼神在林晚棠身上游走,最后停留在她无名指的钻戒上,目光变得幽深。
周围的宾客开始窃窃私语,投来好奇的目光。林晚棠感觉脸颊发烫,强压下内心的慌乱,说: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这么着急赶我走? 陈默生突然凑近,身上混合着威士忌和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程子墨知道你当年为了留在墨尔本,差点给人当情妇的事吗?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棠心上。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前浮现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刚到墨尔本留学时,她生活窘迫,差点被一个富商诱骗。是陈默生,那个玩世不恭的男孩,在关键时刻将她拉出泥潭,却也因为这件事,两人的关系走向了决裂。
你闭嘴! 林晚棠的声音带着怒意,眼眶却不自觉地泛红,你根本不懂当年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懂? 陈默生冷笑一声,我只知道你为了所谓的前途,宁愿放弃我们的感情。现在呢?嫁给了程氏集团的公子,就真的幸福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和质问。
就在这时,程子墨穿过人群走了过来,他穿着笔挺的定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疑惑:晚棠,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落在陈默生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林晚棠看着程子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陈默生却抢先开口:程先生,我是晚棠的老朋友,来恭喜二位新婚快乐。 他举起手中的空酒杯,嘴角挂着挑衅的笑。
程子墨礼貌地微笑,伸手揽住林晚棠的腰:多谢,不过婚礼现场还有些事需要我们处理,失陪了。 说着,带着林晚棠转身离开。
林晚棠能感觉到陈默生的目光如芒在背,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回到主桌坐下,程子墨轻声问:他是谁?
一个... 很久不见的朋友。 林晚棠避开程子墨的目光,端起香槟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冷却她燥热的心。
婚礼继续进行,切蛋糕、抛捧花等环节依次展开,林晚棠强撑着笑容,完成每一个流程。但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婚礼上,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寻找陈默生的身影。终于,她看到他独自站在露台边缘,望着外滩的夜景,手中又点燃了一支烟。
林晚棠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来到露台。江风拂过她的裙摆,带来丝丝凉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走到陈默生身后,声音里带着疲惫。
陈默生没有回头,吐出一口烟圈,任由它被风吹散: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顿了顿,看来你过得很好,住着大房子,戴着昂贵的钻戒,即将成为人人羡慕的程太太。
你以为我想要这些? 林晚棠突然激动起来,当年如果不是你撕了我的护照,我也不会...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所以你就恨我? 陈默生猛地转身,眼中满是痛苦,你以为我想那样做?看着你为了钱去接近那个老男人,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身将烟头扔向江面。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江风的呼啸声在耳边回荡。林晚棠望着陈默生的背影,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曾经,他们在墨尔本的街头骑着单车,在深夜的海边看星星,他说要带她去看遍世界的风景。可现实却如此残酷,梦想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对不起。 林晚棠轻声说,当年是我太幼稚,只想着自己的未来,却忽略了你的感受。
陈默生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马上就要结婚了,而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个不速之客。
远处传来宾客们的欢笑声,提醒着林晚棠婚礼还在继续。她深吸一口气,说:走吧,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让过去的事影响现在的生活。
好。 陈默生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露台。
林晚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或许,有些遗憾注定无法弥补,但至少,她可以勇敢地走向未来。
她整理好裙摆,转身回到婚礼大厅。程子墨看到她回来,立刻迎上来,关切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事,就是吹了吹风。 林晚棠微笑着挽住他的手臂,我们继续吧。
婚礼在欢声笑语中落下帷幕,林晚棠坐在婚车上,望着窗外的夜景。上海的霓虹依旧璀璨,而她的人生,也将开启新的篇章。只是,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永远会有一个位置,留给那段青涩又难忘的回忆,以及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男人。
2015 年的冬天,北京的寒风如同刀子一般,肆意地刮过大街小巷。协和医院的玻璃幕墙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都要坠下来,给这座城市再添一层阴郁。医院长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几乎要凝固,混着走廊尽头不知哪个病房传来的压抑咳嗽声,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晚棠蜷缩在长椅的角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的毛衣早已洗得发白,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瘦削的肩头,下半身是一条洗得发皱的深蓝色牛仔裤,裤脚处还沾着些许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泥点。她戴着一顶深灰色的化疗帽,帽檐下露出的头皮泛着青灰色,那颜色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昭示着她此刻糟糕的身体状况。她垂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苍白的嘴唇微微抿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而在不远处的病房内,陈默生正缓缓推开病房的门。门轴发出细微的 吱呀 声,仿佛也在小心翼翼地打破这份沉寂。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笔挺的身姿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风衣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露出里面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衬衫和同色系领带,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 哒哒 声。
他看见林晚棠时,呼吸微微一滞。她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握着水果刀,专注地削着苹果。那把水果刀在她手中显得格外大,她的指节瘦得像枯枝,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苹果皮在她的刀下,断断续续地垂落,像是她破碎又不连贯的生活。
听说你离婚了? 陈默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静。他将手中的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金属与木质的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保温桶表面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里面是他精心炖了六个小时的乌鸡汤,每一个步骤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记得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
林晚棠的动作猛地顿住,水果刀险些划破手指。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满是警惕与防备,就像一只被惊到的小鹿。你怎么知道? 她的声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水分的纸张,干涩而脆弱,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陈默生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无奈。他伸手将风衣的扣子解开,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读者》杂志。那本杂志边角已经磨损,封面上还沾着些许岁月的痕迹,看得出被人反复翻阅过无数次。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杂志,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剪报,那是林晚棠 2003 年发表的诗歌。我一直关注着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晚棠的心中激起千层浪。
林晚棠盯着那张剪报,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拉回了那个遥远的 2003 年。那时的她,怀揣着对文学的热爱,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她在稿纸上写下一首又一首的诗歌,字里行间都是青春的热烈与张扬。而陈默生,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进了她的生活。他总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听她朗诵自己的诗歌,眼中满是欣赏与爱意。他们一起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谈论着诗歌、梦想和未来。那时的阳光总是那么温暖,照在他们身上,仿佛连时光都变得温柔起来。
可是,后来呢?生活的琐碎、现实的压力,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争吵、冷战,曾经的美好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渐渐消失不见。再后来,她遇到了另一个人,以为找到了新的归宿,却没想到婚姻最终也走向了破裂。而此刻,陈默生带着这本珍藏多年的杂志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内心的防线一点点崩塌。
为什么? 林晚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关注我? 她的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恐惧,害怕得到答案,又渴望知道真相。
陈默生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他的目光温柔地看着林晚棠,伸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因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些年,我看着你结婚,看着你幸福,又看着你痛苦。我告诉自己,只要你过得好,我就满足了。可是当我听说你生病了,离婚了,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
林晚棠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又舍不得这份久违的温暖。你又何必呢? 她哽咽着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一无所有,病恹恹的,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在阳光下朗诵诗歌的女孩。 陈默生说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林晚棠的主治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检查报告。看到陈默生和林晚棠亲密的样子,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林女士,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比之前预想的要复杂一些,我们需要重新制定治疗方案。
林晚棠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陈默生感受到她的不安,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无声的力量。医生,您详细说说,我们一定会积极配合治疗。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让林晚棠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医生点点头,开始详细地讲解治疗方案。林晚棠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昂贵的治疗费用、漫长的治疗周期,这些都像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默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愿意陪她走过这艰难的一程。
陈默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说 有我在。等医生离开后,林晚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陈默生的怀里痛哭起来。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的声音 muffled 在陈默生的风衣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陈默生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哄着一个孩子。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战胜病魔。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心疼与坚定。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着,但是病房里,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似乎有了一丝温暖。林晚棠靠在陈默生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心中有了一丝莫名的安心。她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有多难走,但是至少此刻,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默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林晚棠身边。每天清晨,他都会早早地起床,去市场挑选最新鲜的食材,为林晚棠熬制营养丰富的汤品。他会在林晚棠化疗的时候,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讲笑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减轻她的痛苦。而林晚棠,也在陈默生的悉心照料下,渐渐有了一些精神。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开玩笑。就在林晚棠的病情刚刚有了一些好转的时候,她的前夫突然出现在了医院。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神情。
林晚棠,我听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 前夫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更像是一种敷衍。
林晚棠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冷漠。不用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前夫冷哼一声,我只是来告诉你,之前我们的财产分割可能有些问题,我需要你配合处理一下。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谈一桩生意,没有丝毫对曾经夫妻情分的顾及。
陈默生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向前一步,挡在林晚棠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林晚棠的前夫。她现在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情等她康复了再说。请你现在离开,不要打扰她休息。
前夫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默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又是谁?这里有你什么事?
我是她的朋友,也是现在照顾她的人。 陈默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扰她。
两人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林晚棠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一阵绞痛。曾经她以为的爱情,在现实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而陈默生,这个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出现的人,却给了她最温暖的依靠。
够了! 林晚棠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财产的事情我会找律师处理,你走吧。
前夫冷哼一声,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说完,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病房。
陈默生转过身,看着林晚棠苍白的脸,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 他轻声说道。
林晚棠靠在他怀里,泪水又一次流了下来。这一次,她不再是因为害怕和绝望而哭,而是因为感动,因为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她终于又找到了一丝温暖和依靠。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晚棠在陈默生的陪伴下,积极地接受治疗。她的身体也在慢慢地好转,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是有了陈默生的鼓励和支持,她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林晚棠坐在医院的花园里,看着盛开的花朵,心情格外舒畅。陈默生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诗集,轻轻地为她朗诵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谢谢你,默生。 林晚棠突然说道,眼神温柔地看着陈默生。
陈默生放下诗集,微笑着看着她,傻瓜,跟我还说什么谢谢。只要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林晚棠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以前总是在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直到现在才明白,最珍贵的东西一直就在身边。
陈默生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以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去看更多的风景,一起写更多的诗歌。
林晚棠抬起头,看着陈默生,眼中满是爱意。好,我们一言为定。
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里,在经历了无数的痛苦和磨难后,林晚棠终于重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寒冷冬日里,医院长廊的那次重逢。
南京西路的雨丝斜斜地掠过梧桐叶,将 时光留声 复古唱片店的玻璃橱窗晕染成朦胧的琥珀色。林晚棠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Bob Dylan 那张《Blood on the Tracks》的黑胶唱片,封面上男人沧桑的面容仿佛穿越了时空,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她米色针织开衫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细银链上挂着的唱片造型吊坠,那是多年前的旧物,承载着无数回忆。
店内的灯光昏黄而温暖,黑胶唱片整齐地排列在胡桃木架上,宛如一本本厚重的历史书。留声机里流淌出 Billie Holiday 慵懒沙哑的歌声,在空气中织就一张细密的网,将往事一点点勾了出来。陈默生站在爵士区,黑色风衣下摆微微扬起,他修长的指尖划过 Billie Holiday 专辑封面,目光深邃,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张专辑封面是 Billie Holiday 倚在钢琴旁,眼神中带着一丝忧郁与倔强,与陈默生此刻的神情竟有几分相似。
还记得我们在浦口校区卖打口碟吗? 陈默生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寂静的唱片店中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专辑封面上,仿佛在和过去对话。
林晚棠的手顿了顿,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抬起头,望向陈默生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怎么会不记得,那可是我们最疯狂的青春啊。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感慨。
陈默生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有次城管来查,你抱着一箱唱片跑过整个操场。 他说着,嘴角也泛起了笑意,那笑容里有怀念,也有对当年那个勇敢女孩的敬佩。
林晚棠忍不住笑出了眼泪,回忆如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蝉鸣声此起彼伏。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印着摇滚乐队标志的 T 恤,抱着一箱沉甸甸的打口碟在操场上狂奔。汗水湿透了后背,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但她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不能让这些宝贝落入城管手中。
后来你把我藏进图书馆顶楼, 林晚棠笑着继续说道,眼中闪烁着光芒,结果管理员发现我们时,你正在教我弹《Blowin' in the Wind》。
那是个闷热的午后,图书馆顶楼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的气息。陈默生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破旧的木吉他,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旋律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林晚棠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满是欢喜与感动。突然,管理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惊慌失措,陈默生慌乱地将吉他藏在身后,林晚棠则紧张地攥着衣角。管理员推开门,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陈默生尴尬地笑了笑:老师,我们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练习吉他。 管理员叹了口气:这里不能随便进来,下次别再来了。
陈默生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林晚棠身边,拿起那张 Bob Dylan 的唱片:那时候,我们总以为会一直这样听着唱片,弹着吉他,永远不会分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林晚棠接过唱片,目光柔和:是啊,那时候的我们,多天真。总以为梦想可以战胜一切,却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 她想起毕业后,两人因为各自的理想和追求,渐渐走向了不同的道路。陈默生为了音乐梦想去了北京,而她留在了南京,在一家普通的公司上班,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突然,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两人的回忆。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冲进店里,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焦急地四处张望:老板,有没有 Billie Holiday 最新的专辑?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店主从柜台后探出头:不好意思,暂时没货了,您可以留个电话,到货了我通知您。 女孩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却在看到陈默生手中的 Billie Holiday 专辑时停下了脚步。
先生,您这张专辑能卖给我吗?我真的很喜欢 Billie Holiday,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张。 女孩眼中满是期待。
陈默生看了看手中的专辑,又看了看林晚棠,犹豫了一下:抱歉,这张专辑对我有特殊意义,不能卖给你。 女孩有些失落,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没关系,那打扰了。 说完便离开了。
林晚棠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这么多年过去,喜欢这些老唱片的人还是很多啊。
陈默生点点头:是啊,音乐是永恒的,它承载着人们的情感和回忆,无论时代怎么变迁,总有人会被它打动。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林晚棠,就像我们之间的回忆,无论过了多久,都不会褪色。
林晚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敢直视陈默生的眼睛,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唱片:可惜,回忆再美好,也回不去了。
陈默生沉默了片刻,突然握住林晚棠的手:晚棠,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再坚持一下,会不会不一样?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与期待。
林晚棠愣住了,她感受到陈默生手心的温度,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这些年独自走过的日子,那些孤独和委屈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出口。但理智告诉她,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各自的生活早已走上了不同的轨道。
就在这时,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店内的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更加朦胧,仿佛给这段对话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林晚棠轻轻抽回手,勉强笑了笑:默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有些回忆,留在心里就好。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也微微泛红。
陈默生看着林晚棠,眼中满是失落,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有些话,不说出来,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深吸一口气,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林晚棠强忍着泪水,拿起那张 Bob Dylan 的唱片:这张唱片,我买了。就当是为我们的青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吧。 她走到柜台前,付了钱,然后转身对陈默生说:再见了,默生。
陈默生看着林晚棠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他拿起 Billie Holiday 的专辑,轻声说道:再见,晚棠。愿你我都能在各自的人生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首歌。
雨还在下,南京西路的街道上,行人匆匆。林晚棠抱着唱片,走在雨中,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知道,这一次,真的该放下了。而在身后的唱片店里,陈默生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他的目光追随着林晚棠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雨幕中。
2020 年除夕,上海中心大厦天台被霓虹灯织成一片璀璨的幻境。冷冽的夜风裹挟着黄浦江的水汽,在林立的玻璃幕墙间穿梭,将这座不夜城的喧嚣与繁华,都揉进了这清冷的夜色里。
林晚棠立在天台边缘,羊绒大衣的驼色在霓虹光影中忽明忽暗。那大衣是她今早特意从衣柜深处翻出的,柔软的羊绒摩挲着肌肤,仿佛还带着那年南京的温度。她戴着一条酒红色的围巾,围巾边缘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晃动,为她增添了几分寂寥的韵味。她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却也无暇顾及,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处那片深邃的夜空,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远处的天空突然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金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天台,也照亮了林晚棠苍白的脸庞。那光芒映在她的眼眸中,仿佛点亮了她心底深处尘封已久的回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她的思绪。
陈默生端着两杯热可可缓缓走来,深灰色的羊绒围巾裹住他略显单薄的脖颈,黑色大衣下隐约可见里面的藏青色毛衣,简约而不失风度。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杯子,生怕洒出一滴,那专注的神情,一如当年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模样。热可可表面漂浮着融化的棉花糖,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密的水珠,为这寒冷的夜增添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小心烫。 陈默生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他将一杯热可可递给林晚棠,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划过,两人都微微一怔。
林晚棠接过杯子,捧着温热的杯身,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她抬起头,目光与陈默生交汇,却又迅速移开,仿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和远处零星的烟花绽放声。
陈默生望着林晚棠的侧脸,那被烟花照亮的轮廓,与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叠。他张了张嘴,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如果当年我没撕你的护照......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话语中满是懊悔与遗憾。
林晚棠的手微微一颤,热可可在杯中轻轻晃动,溅起几滴细小的水花。她咬了咬嘴唇,眼眶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如果当年你没离开南京...... 两人的声音在寒风中交织、缠绕,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远处又一朵金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陈默生的脸庞。林晚棠这才注意到,他鬓角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几缕白发,在烟花的映照下格外刺眼。那一刻,时光仿佛倒流,她的思绪瞬间回到了 2002 年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那天,天空阴沉得可怕,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雨幕如帘,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林晚棠站在实验室的门口,焦急地等待着陈默生。她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湿,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终于,陈默生匆匆赶来,他的身上也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望着林晚棠,眼神中满是关切与自责,那未说完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深情的眼神。那一刻,两人之间的情愫在雨中悄然滋长,却又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开花结果。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林晚棠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热可可的杯沿。她伸手想要擦拭眼泪,却不小心将杯子倾斜,热可可洒在了羊绒大衣上。
小心! 陈默生连忙伸手扶住她的手,动作轻柔而自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她大衣上的污渍,眼神专注而认真。还是这么冒失。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满是宠溺。
林晚棠望着陈默生低头擦拭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这些年,她无数次在梦中与他重逢,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她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陈默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深邃而坚定:不好,一点都不好。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个答案在他心底已经藏了无数个日夜。这些年,我总是会想起南京的日子,想起我们一起做实验,一起看星星的时光。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我后悔过无数次,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林晚棠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绽放出一大片绚丽的烟花,五彩斑斓的光芒将两人笼罩其中。那烟花仿佛是命运的使者,在这特殊的时刻,见证着两人的重逢与倾诉。
陈默生望着林晚棠,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晚棠,这些年,我一直想对你说,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林晚棠却突然转身,背对着他。
别说了。 林晚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她的话语中满是无奈与绝望,仿佛在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情感。
陈默生愣在原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久久没有放下。他望着林晚棠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难道,我们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甘与失落。
林晚棠咬着嘴唇,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默生,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如果当初......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现实就是现实,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已经结婚了,虽然......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却让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沉重的氛围。
陈默生的身体微微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强撑着笑容,说道:是吗?那...... 那祝你幸福。 他的声音空洞而无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天台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林晚棠缓缓转过身,看着陈默生落寞的神情,心中一阵绞痛。她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约定,一个关于天台烟火的约定。
那是在他们热恋的时候,陈默生曾对她说:等我们都功成名就,一定要在新年的夜晚,一起在最高的天台上看烟火。 那时的他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期待,却没想到,命运的捉弄让这个约定迟到了这么多年。
默生,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林晚棠轻声问道。
陈默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当然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林晚棠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那就让我们完成这个约定吧,就当是为我们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两人站在天台边缘,并肩望着远处的烟花。绚丽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他们的脸庞,也照亮了彼此心中那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在这璀璨的烟火下,他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年代,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的消散,林晚棠转身看向陈默生,眼中满是决绝:再见了,默生。希望你以后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陈默生望着林晚棠渐行渐远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他轻声说道:再见了,晚棠。愿你一切安好。
寒风依旧呼啸,天台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地的烟火残骸,见证着这段充满遗憾与深情的重逢。
北京的春像裹着细砂纸的风,将肿瘤医院玻璃幕墙磨出毛边。陈默生蜷在家属等候区的金属长椅上,消毒水混着窗外丁香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他盯着手中的手术同意书,钢笔尖悬在 患者关系 栏上方,在日光灯下凝成一滴墨珠,颤巍巍地坠在纸面,洇开一团焦黑。
陈先生? 护士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他抬头时,看见对方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病历夹,林晚棠三个字在泛黄的封皮上泛着冷光。主治医生摘下金丝眼镜,用白大褂下摆擦拭镜片,金属框在他指间轻轻叩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骨髓移植需要直系亲属配型。 医生的声音带着经年累月浸润的沉稳,却在陈默生耳中像重锤砸在心上,我们建议先从父母开始。
陈默生的喉结上下滚动,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我是她丈夫。 话音未落,等候区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通风口的嗡鸣。邻座的老太太停下织毛衣的动作,线头从竹针上滑落也浑然不觉。
护士笔尖悬在记录板上方,狐疑地打量着他:可患者档案显示她是离异。 这句话像利刃划开结痂的伤口,陈默生下意识握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低头望向无名指上的婚戒,铂金戒圈磨出了细密的划痕,那是 2008 年婚礼上备用的戒指,十五年间,他戴着它穿梭在空荡的公寓,看着镜中自己逐渐稀疏的鬓角。
走廊尽头传来担架车轮毂碾过瓷砖的声响,由远及近。陈默生猛地抬头,看见护士推着空担架经过,金属床栏上还残留着褶皱的床单,像张揉皱的遗书。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2018 年那个暴雨夜,林晚棠也是这样被推进急诊室,她攥着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别告诉他们...
陈先生? 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果无法提供有效亲属关系证明,我们必须联系患者的父母。 陈默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上周在 ICU 玻璃窗外,林晚棠苍白的脸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呼吸机规律的起伏声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等等! 他突然起身,金属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晚棠妹妹发来的消息:姐醒过一次,说别让爸妈知道... 陈默生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喉咙发紧。五年前离婚协议签署时,林晚棠也是这样用钢笔在文件上快速书写,笔尖划破纸张的脆响像碎裂的水晶。
护士开始整理文件,塑料文件夹的摩擦声刺得他耳膜生疼。陈默生扯开领口的纽扣,深灰色西装早已被冷汗浸透,衬衫第二颗纽扣上还沾着今早打翻的咖啡渍。他想起昨夜在病房陪护,林晚棠昏迷中呢喃着 默生,那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尘封多年的记忆。
我有结婚证。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候诊区的电子钟发出整点报时,下午三点的钟声在空荡的走廊回荡。陈默生颤抖着打开手机相册,翻出那张被他藏在云端深处的照片 ——2008 年的结婚照,林晚棠穿着白色婚纱,发间别着铃兰花,而他西装笔挺,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护士凑过来查看手机,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陈默生突然注意到她胸牌上的名字 —— 林晓雨,和林晚棠只差一个字。记忆突然闪回,婚礼那天,林晓雨作为伴娘,举着香槟对他挤眉弄眼:姐夫,可要对我姐好啊。
这照片... 林晓雨欲言又止,陈默生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走廊尽头传来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某间病房飘出的中药味,令人作呕。他想起离婚后第三年,林晚棠突发急性肠胃炎,深夜给他打电话时声音虚弱得像片枯叶。他冲进急诊室,看见她蜷缩在病床上,发梢还沾着呕吐物,却固执地不让他联系父母。
需要去档案室核实。 医生合上病历本,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陈默生点点头,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角,疼得眼前发黑。他踉跄着走向电梯,玻璃幕墙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 西装皱得像咸菜干,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唯有无名指上的婚戒依旧闪着冷光。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回头望去,角落里坐着个年轻女孩,捧着诊断书哭得肩膀发抖。那场景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想起林晚棠确诊那天,她把自己锁在书房,整整三个小时,只有钢笔书写的沙沙声从门缝里漏出来。后来他才知道,她在写遗嘱。
档案室在地下一层,白炽灯发出嗡嗡的电流声。管理员戴着老花镜,指尖在档案柜里翻找,牛皮纸袋摩擦的窸窣声像老鼠在啃食记忆。陈默生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每跳动一下,他的心跳就加速一分。当管理员终于抽出那个泛黄的档案袋时,他几乎是抢过来的。
结婚证上的钢印已经模糊,但照片里的两人笑得灿烂。林晚棠的嘴角有颗淡褐色的痣,被阳光镀上金边。陈默生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仿佛能触到十五年前那个春日的温度。那时他们刚买完房子,站在售楼处门口,林晚棠踮起脚尖,把印着新房户型图的气球系在他手腕上。
回到手术室门口时,林晓雨正和另一位护士低声交谈。看见他手里的档案袋,两人同时噤声。陈默生将结婚证递给医生,文件边缘已经被汗水浸湿,纸张变得绵软。医生仔细核对信息,眼镜反光遮住了他的表情。
配型还需要时间。 医生终于开口,建议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陈默生点点头,感觉双腿发软,跌坐在长椅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晚棠母亲发来的消息:晚晚最近怎么样?她爸血压又高了... 他盯着屏幕,喉咙发紧,输入框里的光标不停闪烁,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窗外的丁香花瓣被风吹起,扑在玻璃上又滑落。陈默生想起离婚协议上,林晚棠写的最后一句话:我们的故事,就到这里吧。 可此刻,他却坐在手术室外,用一枚十五年前的婚戒,试图延续她的生命。
陈先生? 林晓雨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和我姐...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术铃打断。红色警示灯亮起,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默生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旁边的纸杯架,一次性纸杯像白色的蝴蝶散落在地。
手术开始了。 医生将病历夹抱在胸前,配型结果出来前,希望你能考虑好,是否要通知患者父母。 陈默生望着紧闭的手术门,耳边回响着林晚棠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让他们担心...
候诊区的电子钟显示下午四点十七分。陈默生弯腰捡起散落的纸杯,金属长椅的凉意透过西装渗进皮肤。他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林晚棠父亲的号码在列表里静静躺着,像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窗外的风越刮越猛,将丁香花瓣卷成漩涡,在玻璃上撞出细碎的声响。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如同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着林晚棠的鼻腔,将她从混沌的黑暗中硬生生拽回现实。眼皮仿佛坠着千斤重的铅块,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被冷白色调主宰的病房,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空气中切割出一道道锋利的光刃,斜斜地投射在病床边。
陈默生趴在病床边缘,黑色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露出内里微皱的白色衬衫。他的手指死死攥着林晚棠的病历单,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青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表皮。那张病历单边角已被揉得发皱,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在晨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林晚棠的喉咙干涩得如同干涸的河床,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吞咽砂纸,为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尾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微微颤抖,为什么要冒充我丈夫?
陈默生缓缓抬起头,晨光恰好掠过他眼底深深的沟壑,那里面布满了血丝,像是干涸的河道里蜿蜒的支流,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沧桑。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带着一道淡淡的伤痕,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因为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话音未落,他便利落地卷起衬衫袖子,小臂上狰狞的刀疤赫然在目。那道疤痕呈暗红色,扭曲地盘踞在皮肤上,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诉说着曾经的惨烈。当年在广州,我就该为你去死。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而痛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喉结在脖颈间艰难地滚动着。
林晚棠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那些被她刻意深埋的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五年前的广州,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那时的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记者,为了揭露一起重大的商业黑幕,孤身深入虎穴。而陈默生,作为她当时的搭档,与她并肩作战。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们在拿到关键证据准备撤离时,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歹徒发现。狭窄昏暗的小巷里,雨水冲刷着地面的泥泞,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将歹徒们扭曲的面孔照得一清二楚。陈默生将她护在身后,与歹徒展开殊死搏斗。混乱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直刺向她,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生侧身挡了上去,锋利的刀刃深深没入他的小臂......
原来你还活着...... 林晚棠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陈默生仿佛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可紧接着,她又猛地别过头去,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和抗拒,但这和你冒充我丈夫有什么关系?
陈默生的眼神暗了暗,他缓缓放下手臂,伸手想要触碰林晚棠,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紧紧握住了病床的栏杆,指节泛白,你得了一种罕见的血液病,需要直系亲属的骨髓配型。我打听到你的家人都在国外,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赶回来。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所以我才......
所以你就擅自决定? 林晚棠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因身体太过虚弱而一阵头晕目眩,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陈默生慌了神,连忙伸手扶住她,你别激动,先躺下,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他的手掌带着微微的温度,透过病号服传递到林晚棠的皮肤上,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放开我! 林晚棠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神中满是愤怒和委屈,这五年,你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又突然出现,还做出这种事......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打湿了枕巾。
陈默生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垂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晚棠,当年那件事之后,我受了重伤,被送去国外治疗。等我恢复后,想要联系你,却发现你已经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懊悔和自责,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想尽办法打听你的消息。当我知道你生病的消息时,我......
够了! 林晚棠打断他的话,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冒充我丈夫,医院迟早会发现真相,到时候怎么办?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陈默生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晚棠,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我真的只是想救你。我已经和医院沟通好了,用我的骨髓给你配型。只要手术成功,等你康复了,我会承担所有后果。
林晚棠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疲惫却又坚定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 深情,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位护士走了进来,林小姐,该做检查了。
陈默生连忙站起身,主动帮护士将检查仪器推到病床边,眼神始终关切地看着林晚棠。林晚棠躺在病床上,任由护士摆弄着仪器,心中却乱成了一团麻。她看着陈默生忙碌的身影,想起过去一起工作时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信任与默契,仿佛又在心底泛起涟漪。
检查结束后,护士离开病房,陈默生又回到病床边坐下,晚棠,你先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们再商量接下来的事。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林晚棠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盯着天花板。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变得柔和了些,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回想起这些年独自在这座城市打拼的日子,那些无人倾诉的委屈和疲惫,那些深夜里的孤独与无助。而如今,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带着曾经的回忆和现在的 谎言,闯入了她的生活......
就在这时,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宁静。林晚棠和陈默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陈默生起身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查看情况。只见走廊上,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朝着他们的病房走来,为首的那个男人眼神犀利,气势汹汹。
不好! 陈默生脸色大变,迅速关上门,转身对林晚棠说,晚棠,他们来了,你先躲起来!
林晚棠一脸茫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们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解释了! 陈默生说着,环顾四周,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林晚棠。可病房就这么大,根本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默生一咬牙,将林晚棠护在身后,眼神中充满了决绝。门被猛地推开,为首的男人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病房,最后落在陈默生和林晚棠身上。
陈默生,果然是你! 男人冷笑一声,五年前让你跑了,这次看你还往哪逃!
林晚棠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抓住陈默生的衣角,他们到底是谁?
陈默生没有回答,只是将林晚棠护得更紧,你们冲我来,别伤害她!
男人的目光落在林晚棠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原来你在这藏了个女人。当年你坏了我们的好事,今天,我要让你加倍偿还! 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手下便朝着陈默生和林晚棠扑了过来......
2024 年清明,南京大学校园被一片粉白色的云霞笼罩,樱花层层叠叠缀满枝头,风过时,花瓣如霏霏细雪簌簌飘落。林晚棠立在那棵有着斑驳树影的樱花树下,月白色棉麻连衣裙随风轻摆,裙角的褶皱里仿佛藏着二十多年的时光。她赤着脚,脚趾轻轻碾过湿润的草地,像是在寻找当年初遇时留下的痕迹。
眼前的长椅上,深棕色的骨灰盒泛着温润的光泽,盒盖上那张照片,将时光定格在 2001 年。照片里,年轻的陈默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嘴角带着不羁的笑,而身旁的林晚棠扎着高马尾,白衬衫领口别着樱花形状的发卡,两人背后是浦口校区略显陈旧的教学楼。
林晚棠缓缓蹲下,指尖抚过照片上陈默生的脸,眼眶渐渐泛起水雾:默生,你看,樱花又开了。 她声音微微发颤,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宁静,我去了波士顿音乐学院,在那里组建了乐队,用你最爱的那把贝斯。 一阵带着樱花香气的风掠过,花瓣纷纷扬扬落在骨灰盒上,仿佛是陈默生给予的回应。
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两张演唱会门票,那是 2003 年陈默生心心念念的 Nirvana 重组演出门票。票根边缘早已泛黄,边角处还有被反复摩挲的褶皱,可这两张承载着梦想的门票,终究没能派上用场。那时候你总说,等这场演唱会结束,我们就去流浪,带着音乐走遍世界。 林晚棠将门票轻轻放在骨灰盒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地上,惊起几缕细小的尘埃。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2002 年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陈默生站在宿舍楼下,浑身湿透,怀里却紧紧护着一把吉他。林晚棠攥着撕碎的护照碎片,愤怒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留学机会! 陈默生低着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我怕…… 怕你去了就不回来了。你太自私了! 林晚棠将碎片狠狠摔在他身上,转身冲进雨幕,没看到陈默生捡起碎片时痛苦又坚定的眼神。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陷入僵局。陈默生依旧每天在樱花树下弹唱,可林晚棠再也没有驻足聆听。直到有一天,林晚棠得知陈默生被查出绝症,而他默默将撕碎的护照碎片一片片粘好,藏在贝斯箱底层。
若干年后,波士顿的公寓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条纹。林晚棠蹲在陈默生留下的贝斯箱前,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在箱底摸到一本日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那些被粘好的护照碎片,边缘处的透明胶带已经微微发黄,却依然牢固。
林晚棠颤抖着翻开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有些模糊,却字字诛心:如果时光倒流,我宁愿永远做那个在樱花树下递伞的混蛋。 窗外,查尔斯河的夕阳将信纸染成血红色,林晚棠的眼泪滴在 混蛋 两个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深蓝。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樱花树下弹吉他的少年,他抬头冲她笑,阳光穿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默生,其实我从来都不怪你。 林晚棠将日记本紧紧抱在胸前,闭上眼,任由泪水肆意流淌。风从窗外吹进来,轻轻翻动着日记本的纸页,仿佛在诉说着那些未说出口的遗憾与眷恋。
在这跨越时空的对话里,樱花依旧年年盛开,而有些故事,却永远停留在了那年的春天。林晚棠知道,陈默生的爱,早已化作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那份悸动与遗憾,都将在记忆深处,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