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
宫墙之中的柳倾城,性孝淑顺。
如烟楼里的柳絮儿,风情万种。
实则庶姐顶替我入宫,又害我沦落风尘。
明明我才是那个天定的太子妃。
1
性昭淑顺
我忍不住笑起来。
四岁时踩死我最爱的白雀儿；五岁拿走了母亲留给我的玉簪子；推我入水时,柳倾城也不过六岁。
真是,好一个性昭淑顺。
顷刻,儿时回忆袭来。
母亲,絮儿不走。
彼时十四岁的我跪在母亲榻前,想求得母亲原谅。
虽然我连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只记得自儿时生母逝世,狐媚子妾室薛媚上位。
她矫揉造作,惹得父亲怜爱非常。
我永不能忘。
逢冬大雪,母亲病危。
她趾高气昂的在母亲院内笑道：昔日风光的女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
母亲知自己命不久矣。
为了我也要忍气吞声。
后来,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一命呜呼。
也都拜那狐媚子所赐。
在这般孤立无援的情形下,锦缎珠玉成了庶姐的锦缎珠玉,柳公府成了庶姐的柳公府,本该是我的太子妃之位也成了庶姐的。
而我,却因为国师一句命里与太子相克,不宜久居于京洲,被设计流放蜀山。
到手的鸭子,不是,太子就这样没了。
真是生不逢时,命途多舛。
我拿出全部身家偷天换日,若不是如烟楼里的常妈妈收留奄奄一息的我。
恐怕我真如柳絮一般,漂泊无依了。
絮姑娘,你快出来吧。谢公子非吵着要听你唱曲儿……
闻着门外的叫喊声。
我赶紧拭干泪：告诉他,今日身体有恙,不见客。
在这青楼十余载,从小自傲如我,却也学会了容忍二字。
青楼女子自以色艺侍人,接客去否,全凭客人的银子多少,还有常妈妈一句话。
常妈妈不过是一老鸨,管着我们这群十几岁的姑娘,平日里我们都唤一声常妈妈。
我幸有琴技傍身,才不至以色示人。
絮姑娘,你快出来吧。盛公子非吵着要听你唱曲儿……
我捂紧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常妈妈答应过我的。
准确来说是答应了徐小公子。
我只需要每七日选两日登台献艺即可。
相当于是上二休五了。
至于他为何这么做我还是不太清楚。
他说对我一见钟情,我是不信的。
他又说,一见钟情是因为被我美貌所惑,这我信！
这卖艺的日子,不比柳公府有趣百倍总不必时刻端着姿态,丢失了真的自己。
反正比起我那些全年无休的同事们,我这落魄千金,简直不要太幸运。
没办法,徐舟野给的太多了。
我都不敢想象,五天前,常妈妈见到那十几箱银子的时候有多开心。
只听小泱儿形容：常妈妈差点吓晕过去。
絮姑娘,你快出来吧。徐公子来……
我都说了,谁我都不见！
等等。
小泱儿刚才说的是谁徐舟野
2
我推开门。
说吧,徐公子,有何贵干
常妈妈就是这么教你跟金主说话的
虽只与他几面之缘,但能感觉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主儿。
所以,我偏不应他。
徐舟野有一双温柔柳叶眼,清澈的眸子闪着几分笑,玉佩随着他进门的脚步左右摇摆。
我还是第二回见到男子长得这般好看。
至于这第一回嘛,便是太子贺煜。
不过这两人俊得各有千秋。
随便坐。
我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柳姑娘既如此坦率,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语罢,这家伙抄起杯子一饮而尽。
明明,这是我的杯子。
我徐舟野,想求娶絮姑娘。
见他语言如此笃定,我着实惊讶。
若是从前,徐舟野定是配不上柳公府大小姐的。
如今,境况不同,徐家唯一嫡子,居然想娶我这般勾栏女子。
且不说传出去就是个笑话。
这桩亲事,徐尚书也万万不会应允的。
徐公子,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劝你也别放在心上。
话未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絮姑娘,你快出来吧。昭昭儿与那禹行川私奔被常妈妈发现了……
我心头一紧。
咱们快去看看吧。我跟着徐舟野一前一后下楼去。
却不慎在踏道上扭了脚踝。
常妈妈,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我与禹郎是心意相通,望常妈妈念在我这么多年……
只见那禹行川被两人架着,看样子刚被打了一番。
昔日里跋扈的昭昭儿红唇微张,乞求着常妈妈,脸上泪光涟涟,我见犹怜。
昭昭儿,如烟楼的花魁。凭着艳而不俗,媚而不妖的风姿,迷倒了京洲一大片男子。
其中不乏达官显贵,世子王爷。
可惜了。
这细细柔柔的笨蛋美人是个活脱脱的恋爱脑,偏偏选中了囊中空无一物,只会填词的禹行川。
若按京洲律例,儿女私奔当进审行司断决,更何况昭昭儿这般命不在自己手里的可怜之人。
这昭昭儿在我初来如烟楼时,屡次设计害我。
算了,还是救她一次。
母亲在世时,常说做人当如海纳百川。
我望向徐舟野,他眼中分明动容。
常妈妈,既然如此,不如您就放过他们吧。
哎哟,我的好絮儿呀,你这不是为难妈妈嘛。你也看见了这禹行川分文没有,赎身的银子都凑不出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放人。更何况这昭昭儿还是花魁娘子,是一般的小娘子能比的吗
银子是吧,我愿拿出我房里所有的金银细软。
昭昭儿转头看我一眼。
絮儿呀,你那点钱还不够打发要饭的。
臭名在外的仲家的大公子急不可耐的说道：既然这姓禹的小子拿不出钱,不如我来替花魁娘子赎身如何
本公子来！
众人声此起彼伏。
既如此,各位公子稍安勿躁,价高者得。
常妈妈嘴角越咧越高,颇像徐舟野带着银子来见我那次。
对了,徐舟野。
徐公子,都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徐舟野白我一眼,絮姑娘,你真当我是摇钱树
3
我救她可以,絮姑娘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
嫁我。
除了这个,你要不换一个
徐舟野不做声。
我出五万两！昭昭儿这回归我了……
嫁我,我马上救她。徐舟野朝我伸出手。
逼我是吧。徐舟野,你等着。
我咬牙切齿,重重的回掌。
情况紧急,先过了这关再说。
谁成想,徐舟野握住我的手,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拖我离开了这里。
徐舟野把我扔到床上。
你放开我,放开。我对着他拳脚相向。
柳姑娘这般粗鲁,亏我还两次救你于水火。
纠正一下,这次救的不是我。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况且,我虽答应于你,未成亲之前,你也不得……
絮姑娘放心,我乃正人君子,若非姑娘愿意,绝不逾矩半分。
方才见你脚扭到了,想让你躺着擦点吊筋药而已。
哦。
塌前,徐舟野无奈叹气,眉头蹙起,温热指腹划过我的腿,又落到脚踝上。
一股轻柔的力量托着我的腿,轻轻的擦拭。
疼。
忍着点。
我压制着细细的喘气声。
母亲在世,尽教我舞刀弄枪,也没教过遇到美男子把持不住应该怎么办
只能这样忍着疼,假装偏头看窗外的风景。
直到楼底下传来昭昭儿谢过常妈妈成全的声音。
太好了,昭昭儿总算是苦尽甘来。
这么高兴想必是忘了她那次推你下楼的事了
嗯去年的事情,徐舟野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絮姑娘,我早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从你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入宫开始。
絮姑娘,昭昭儿来了。不得不说,这小泱儿传话传得可真是时候。
柳絮儿,今日之事,多谢你。
我昭昭儿今时无以为报,他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与禹郎定赴汤蹈火。
我忙把她扶起来。我才十几岁,这跪下的,我可受不起。
得了,我可烦着你呢。以后别见最好不过。
走吧走吧,他日成亲了可别叫我,不然还得花一笔钱。
昭昭儿明白我不是真恼她,不过我确实不是大度之人。
昔日她有害于我,我自然恨。
今日我有恩于她,也不过是我今日的抉择罢了。
4
昭昭儿的事情告一段落。
我秉承当日之诺,与徐舟野的婚事也提上日程。
常妈妈说,我这般姿色的姑娘,定然还有顶顶好的男子可选做夫婿。
可终究这几年栖于勾栏,如何选
给人当妾尚且有人诟病,更何况是做正妻。
眼下,离开这里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而徐舟野,是个不错的选择。
今日,是徐舟野来接我离开如烟楼的日子。
小泱儿哭哭啼啼的给我梳洗。
她还不知道我会带她一起走。
白玉珠花荷花百水裙,腰间坠着一条淡青色丝带,衬着整个人从内到外都雅到极致。
本以为徐舟野此番来必是大张旗鼓,没想到只他只身一人。
絮姑娘,我在城东边给你置办了一处宅子,丫头小厮皆已安置好,你且安心住下。
另外柳岸街三分之二的铺子我都过到了你的名下。
若还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提,我一一照办便是。
原来我想错了。
他是带着他一万分诚意来的。
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丝愧疚。
徐公子费心了。
只是,我们成亲之事徐尚书恐不会答应。
徐舟野轻笑。
确实,昨日之前,父亲还气得摔了他最爱的那套灵芝玉花生。
今日,父亲母亲便催促着我快点与你成亲。
我不解其中缘由：这是为何
徐舟野看了一眼小泱儿,我便示意她先出去候着。
谁知这家伙对我越发靠近,嘴唇紧挨着我耳心。
我不过是告诉父亲我喜欢男子。
这下轮到我捂住嘴巴了。
眼前这个骨相周正,眉眼乌润的七尺男儿,居然喜欢男人！
这样也好。
我仅存的那点愧疚瞬间消失殆尽。
感情这家伙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五日后。
十里红妆,满城繁花失了颜色,我缓缓上轿,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
殿堂内,新人一袭红袍,新郎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新娘头上的凤凰步摇高贵娇艳。
众人只知道徐尚书之子娶了个勾栏艺女,没人知道我才是昔日柳公府里的嫡女柳倾城。
就这样,折腾了一天。
晚上,新房内红烛摇曳,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
烛台大红烛缓缓的燃烧,红烛泣泪,脚踏雕刻着多子葡萄,圆润光滑。
我无聊的坐在床上,吃起桂圆来。
突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心跳如鼓。
徐舟野缓缓推门而入,不难看出他饮了许多酒。
你醉了
徐舟野眼神迷离,双脸红晕的摇头,已然是醉了。
我迎上前去准备扶他,却被打横抱起。
销金帐内。
徐舟野撩拨我耳边的发丝,动情的吻着我的耳垂。在烛光的映衬下,我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只剩下纯粹的激情和渴望。
情到浓时,我忍不住发出轻哼。
絮絮,对不起。
徐舟野一把推开我下床。
留我一个人愣在原地：徐舟野,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就这
徐舟野闷声：就这。
5
日上三竿。
小泱儿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把我叫醒。
我扶着腰,一脸疲倦。
徐舟野早已不知所踪。
小泱儿捂住嘴,乐呵呵道：絮姑娘,昨晚可还好
也就……就稍微亲了一下。
就一下
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回亲了几下。
我羞红了脸。
之后,几日如常。
徐舟野每日都差下属来说要处理各种繁杂事务,要宿在书房里。
其实我都懂,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分男男女女。
如今虽盛世开明。
但在这偌大的徐府内,总归还是低调点好。
时逢清明。
我是要回去一趟,一来祭拜母亲,二来,顺便问候一下柳公府里那恶毒的狐狸精。
想着徐舟野一连好几日没出过书房。
想必是仗着自己年轻,不知节制。出于好奇,我终于按耐不住叩响了他院子里书房的门。
徐舟野,徐舟野。
你们不会还没起来吧
徐舟野打开门,我一下溜进去,想看看究竟藏着何等美男子。
你们这里唯我一人。
我冲他一笑,一副我全然知晓的模样。
倒是絮絮,你来做什么
额……我……明日清明,我是想让你我一同去祭拜母亲,你意下如何
好。
徐舟野淡淡的开口。
父亲年轻时是个风流多情种。不然也不会母亲刚过门不久,他就带回来薛媚,连同我那一岁的庶姐。
二年春,我出生了。不久后,薛媚诞下儿子,更是坐实了她的位子。
而我虽是名义上的嫡长女,终归是被父亲冷落。
或许是因为忌惮外祖父一族,又或是为了他的面子。
母亲的陵墓打造的宏大又奢华。
还未至碑前,忽的听到一阵哭声。
母亲,倾城来看你了。
太子哥哥心疼倾城,也跟着一起来了。
贺煜
好戏开始了。
徐舟野,你会帮我的对吧。
徐舟野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握住我的手,让我十分安心。
姐姐,好久不见。
地上跪坐那人转头一见,一踉跄跌倒在地：柳倾城,你……你不是被……
不对,我才是柳倾城。
你这个小娘所生之女,有何资格来祭拜我母亲。
庶姐的语气越来越慌张。
徐舟野小心地揽着我,看着这女人自导自演。
不知情的太子扶起庶姐,满眼疼惜。
倾城,这位就是那个与我八字相克的女子
我缓缓开口：好庶姐,别来无恙啊。庶姐可是糊涂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分不清楚了。
你……
柳倾城瘫软在太子怀中。
我端端地上前,对太子行礼,语气也矫揉造作起来：太子哥哥,我且问你一句话。
可还记得十二岁那年,雪深数尺,你说你是楚靖王
一边假意拭泪,一边乘机将风铃丢到地上。
那是太子儿时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当年晋湘园里初遇,唯我二人知道此事。
我赌他没有忘。
所以你才是珠珠太子一脸诧异。
珠珠是我的乳名。
没想到这太子一点就通,倒不似儿时那般蠢笨了。
又或许是庶姐进宫的这几年,早就露出了些许马脚。
昭昭儿是笨蛋美人,她顶多算个笨蛋而已。
下一秒,贺煜毫不留情的推开庶姐。
对不起,珠珠。
自母亲走后,珠珠孤立无援,遭人设计,险些丢了性命……
原准备下一盘大棋,请庶姐入瓮。
从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原以为要大费周折才能扳倒庶姐,如今却不费吹灰之力。
不知为何,徐舟野的脸色越来越黑。
一把拉我入怀。
太子贺煜：放心,珠珠。如今真相大白,我定会还你个公道。
徐舟野冷冷道：太子,不必了。
如今珠珠已同我成亲,日后自有我来护她周全。
6
谢过太子后。
我转头跟着徐舟野走了。
毕竟时隔多年,已然分辨不清楚太子对我究竟是何种情愫。
我能确定的是：再不走,徐舟野真能跟贺煜打起来。
眼看殿试在即,若是因为我,太子与徐舟野生了嫌隙从而摆他一道。
我不就成了徐舟野仕途上的绊脚石
季冬已至,腊梅吐香。
听闻庶姐被贬为庶民,薛媚卧于病榻的那日。
也是徐舟野成为新科状元郎的那日。
对我而言,这两个消息简直是喜上加喜。
我并非对报仇有什么执念。
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现如今,这二人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絮姑娘,大爷骑着高头大马正游街呢。
我听闻此事,按捺不住的出门。
只见徐舟野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简直气派非凡。
当初他说他被我美貌所惑,我又何尝不是
既然庶姐一事已了。
看来,也是时候跟徐舟野培养培养感情咯。
自徐舟野入朝做了官。
日日事务不断,连我也只得几日见他一回。
徐夫人说：这都是娶了絮絮这般好姑娘带来的运气,,不然那傻小子哪能当什么官。
那日,我亲自做了藕合莲子汤,想给徐舟野送去。
公子,我看太子就是觊觎你娶了柳娘子,所以才天天给你安排这些个事。朝堂上文武百官如此多……
还有,以后可别叫我去娘子院里说你宿在书房了。连小泱儿都说你在屋子里藏了美娇男,你说柳娘子那肯定也是误会了。
亏得你为了她,不惜自己的声誉哄骗老爷,又费尽周折才劝动太子识破那柳家庶女。
好了。以后若有旁人在,休得提起这话。
徐舟野不知,我这个旁人偏偏听了去。
还听得真真的。
一夜落雪。
二日徐舟野早朝,我说想去拜见茹妃,便同他一道入宫。
雪已经积起来了。道路两边有宫人在扫雪,琉璃红瓦被掩在银装素裹之下。
好冷。
我搓搓手,小泱儿忙递来手炉。
披着。
徐舟野见声,脱下他灰色披风,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衣襟上一圈柔软的白狐毛挠得我的脸痒痒的,也挠得我的心痒痒的。
徐舟野走后。
小泱儿跟着我正欲去茹妃所居的蔓华轩。
茹妃是母亲的妹妹,也算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当年我被流放时,还怪她不施以援手,想来宫墙深深,其中的无奈心酸又何其多。
只是,今日我并非是来找她的。
参见太子殿下。
小泱儿比我先看见太子。
只是,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在这儿
纯儿,好久不见。
额……其实,也没多久吧,上个月咱刚见过。
我虽无心于太子。
却也见不得他逮着我家夫君可劲薅。
这朝堂上人才辈出。
偏偏我家徐舟野日夜不能寐,天下没有拉坏的磨,只有被累死的驴。
今日,我就是来为我夫君打抱不平来了。
珠珠,你看,这是我特意命人打造的荷花簪子,你素爱荷,可还喜欢
太子殿下,你明知我如今我已为人妻。这皇宫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你这样做可是想我落人口实。
珠珠,那日你明明唤我太子哥哥。
太子一脸伤心写在脸上。
我哭笑不得,看来他还如当年一样,心思单纯得,一点没有帝王之子应有的缜密。
宫里明争暗斗不断,他能活得这般明朗,这么多年,也真是辛苦了皇后。
想必徐舟野之事,也就不是他的手笔。
既如此,我只想早点抽身。
太子,想必舟野该下朝了。恕我先行告退。
7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早点认出纯纯,她才不愿理我的。
还是我的荷花簪子不够好看。吩咐下去,重新弄一支。
不,弄十支。
远远的。
还能听见太子委屈的呜咽。
若是没有庶姐设计我的事,想必此时我也居于这深宫里,荣华一生,也算计一生。
还好,将错就错。
还好,我遇见了徐舟野。
冬日,我说想去景山小住,顺便感情升温一下。
徐舟野应了。
舟车劳顿一天,终于到了。
我原以为这景山只有雪景值得一提,没想到街景也是十分热闹。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
极目望去,这街头人稠物穰,摩肩接踵。猜灯谜、卖首饰、食肆烧味,应有尽有。
想不到这大冬天还有人放河灯,我们也去看看。
我拉起徐舟野往护城河方向去。
一位算命老叟拦住去路。
这位公子,我看你与身边的姑娘颇有缘分。你二人命运羁绊已久,只是如今有一劫难。
徐舟野：此话怎讲
我见这老者眉目慈善,也不像是骗子,问道：既如此,有何破解之法
只需你二人一同饮下这琼浆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酒
酒可是个好东西。新婚之夜徐舟野饮了酒……说不定今夜它能助我成事,我在心里盘算着。
好。
我中气十足,信心满满道。
小泱儿诧异的看着我。
既然如此,娘子说好,那便好。
徐舟野说着端起酒杯递给我,自己也一饮而尽。
我们刚走没几步。
耳边又传来了老叟的声音。
这位公子,我看你与身边的姑娘颇有缘分。你二人命运羁绊已久,只是如今有一劫难。
得嘞,又一个公子即将被骗。
徐舟野轻握住我的手,道：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无妨。
之后我们又看了半晌花灯。
回别苑的路上我走路摇摇摆摆,忽有些头疼。
眼观徐舟野,他双耳绯红,脖子上的青筋也因充血而膨胀。
我们都醉了。
抱抱。
我软软糯糯的挽着他的手,又顺势靠在他怀里。
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自然把持不住,更何况曾在军中历练几年的徐舟野。
徐舟野一把抱起我,柔声道：絮絮。
西次间里,柔软的榻上铺着毛毡。
下一秒,徐舟野就将我抵在墙面。他的吻炙热,越是挣扎,越是牢固。
随后双手圈在我腰上,微微弯着身子。
徐舟野,怕。我语气发抖。
嘴上说着害怕,可我脑子里全是在柳公府时嬷嬷给的那一画本子上的图案。
絮絮,有我在。
疼。
絮絮,放松,我在的。
后来,我哭着求饶,徐舟野也并未心软半分。
窗外雪色映照着缠绵的两人。
以酒为媒,一夜荒唐。
8
一连几日,徐舟野都缠着我一起学习。
从今天开始。
我打算不理徐舟野了。
本来说好来景山看雪的。
我佯装生气,把嘴巴撅到天上：今日你若再不带我出去玩儿,那还不如回京洲算了。
好。这段时间絮絮这么辛苦,正好歇一歇。
小泱儿在一旁取笑我。
还好我聪明,听懂了徐舟野的言外之意。
晨曦微露,街边的店铺已宾客盈门。从前久居深宅,这几年才体会到这世间的烟火气。
有时候悲春伤秋,也就格外珍惜着与徐舟野在一起的光景。
茶肆点茶的小娘子生的美艳,倒是颇有些像……昭昭儿。
絮姑娘,那人真生得像昭昭儿。
小泱儿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没大没小,你家主子都成亲了,还整天絮姑娘的叫。徐舟野的手下牧恒道。
小泱儿牵起我的衣袖,作撒娇状。
无妨。
自从在如烟楼外把小泱儿救下,她便跟着我直到今日。我早已把她当成小妹妹一般。
絮姑娘,那好像真的是昭昭儿。
怎么会,昭昭儿与那禹行川远在京洲。
徐舟野：絮絮若想知道,我们进去看看便知。
一入茶肆,茶香氤氲。
点茶的事交给徐舟野,我凑上去一探究竟。
昭昭儿我试探的问。
女子别过脸,似乎刻意躲藏。这下我敢确定就是她了。
昭昭儿,我知道是你。
再回头时,昭昭儿满脸热泪,道了声：絮姑娘。
在徐舟野的安排下,我们一同上了楼上的雅间。
昭昭儿一番娓娓道来。
原来因禹行川贫寒,在京洲实在是难以生活。两人就来了景山讨生活。而这禹行川一心填词,想考取功名又久考不入,于是对昭昭拳脚相向,甚至还打算把她卖了。
实不得已,昭昭儿才来这茶肆点茶为生。
真是气死了。
那禹行川现在何处,姑奶奶我去宰了他。
我气从心来。
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昭昭儿从若仙若灵的姑娘变成了此种境地。
昭娘子,不好了。你家郎君落水了。
门外的妇人大喊。
昭昭儿到底还是心疼他,非要去桥头寻他。
我们一行人赶到时,禹行川已经被捞起来了。
可惜人已经没了。
昭昭儿扑过去,嚎啕大哭起来。瘦弱的脊背一抽一抽的,凭谁见了都会心生怜爱。
徐舟野。我们帮……
话还未尽,徐舟野摇头。
他知道我要同他说什么,我也知道他为何拒绝我。
这个向来清冷自持,端方正直的人又怎么会去帮那样一个欺辱女子的人渣。
离开时,我给昭昭儿塞了些钱财。
徐舟野怕不够,又遣下人送了些去。
大抵足以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所以你看,我们要找一个生来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因爱慕才对你好的人。
至于禹行川。
听说他是因为仕途失意,填词屡次遭嘲,饮酒后失足才坠河的。而昭昭儿委实不忍心他曝尸街上,还是拿钱找人将他葬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9
景山回来后。
我与徐舟野愈发恩爱,整日如胶似漆。
可好景不长。
元历四年春,陛下驾崩,贺煜继位,实则太后掌权。
君民离心。
太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门户,铲除异己。而徐尚书向来与太后一族不对付。斗争几番后,徐尚书不得已称病辞官方才作罢。
太后念在徐舟野堪为大任,虽没有追究。但徐舟野决定放弃官位。
做个寻常人,我自然答应。
官场凶险,我只想他好好活。
那我们这宅子里的金银财宝得通通带去景山。
还有我们养的玉兔儿。
我院子里的花草。
对了,你隔几日就送我一支的荷花簪子也都带去景山。
我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絮絮,谁说是景山。我们去泽州吧。
泽州多荷,近水宜居。想必你定喜欢。
好。
我甜甜的应他。
若无旁人的吻上他的唇。
谁教你这般大胆的。徐舟野动情的回吻。
没人,当下心里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几日后。西风恶,一阵槐花落。
小院新凉,
我俩坐在泽州简陋的院子里感叹世事无常。
要不我去挖点野菜
你郎君我也不至于穷到如此地步。
晚饭时分。
徐舟野,我想吃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眩、盹掌签、鹤子羹、肚肱脍、鸳鸯炸肚、沙鱼脍、炒沙鱼衬汤、鳝鱼炒鲨、鹅盹掌汤痛、螃蟹酿橙、鲜虾蹄子脍、南炒鳝、五珍脍、螃蟹清羹、鹌子水晶脍、猪肚假江跳……
如今一样都没有。
你一句不做官倒是痛快了,如今挨饿的是你的娘子我。
我假装生气。
看来娘子是后悔跟了我,后悔如今处在这陋室了。徐舟野捏捏我的脸。
我自然得还回去：此般菜鲜茶温饭饱郎君美,何来陋室之说。
门外马车声响起。
絮絮,走吧。
我懵了。走上哪去
回夫人的话,昨日才听闻你们来泽州。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之前接到你们了。
徐舟野：本打算在这宿一夜,既然管家来了,我们还是直接去泽州的府邸吧。
徐舟野拉着我上了马车。
好你个徐舟野,说吧,你还有多少财富是我不知道的。
我揪起他的耳朵,徐舟野连连求饶。
絮絮,我错了,等到了府邸再讲也不迟啊。
夜色深深,月亮悬在枝头。
我俩在榻上窃窃私语。
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絮絮,这个问题我不是说了嘛。十二岁那年,晋湘园里。你第一次遇到贺煜,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你。
那时,你是天定的太子妃,我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能跟你在一起的办法。
后来,你遭人设计。我一直暗中关注,想着怎么才能保全你。后来又找到如烟楼里的常妈妈,再后来,你都知道了……
我俯身覆在他唇上,十指交扣。
徐舟野,我们生个娃娃吧。
10
泽州内,我与徐舟野神仙眷侣。
殊不知京洲里,贺煜处在何种水深火热里。
京洲内乱,战火纷纷,他国乘虚而入。
徐舟野给我讲这些时,我便知道他要重回京洲。
今日,我本欲告诉他,他要当父亲了。
如今,提及怕是会让他分心。
絮絮,几日前我便写信告诉父亲,集结旧部。你也知道,陈戎国的陛下是母亲的哥哥。想必攻下京洲不是什么难事……
你要起兵
絮絮,我从不贪念权势,此举也只为了保住疆土。皇帝的位子还是得贺煜来坐。
好。我等你活着回来。
本以为我们会在这泽州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没想到还有看到徐舟野重穿铠甲的时候。
临行那日。
我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众星捧月般的男子。远远望去,他一身盔甲,坐于高头骏马上,凛然如战神。
少年眼底有千军万马的浩荡,也有一树梨花的洁白。
我知道,我就是他的梨花。
所以我宁愿乖乖待在泽州,等他回来。
另一边。
民不聊生,战火不断。
就算是徐舟野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杀进这皇城内。
贺煜：徐舟野,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母后要杀我,敌国的将士们要杀我……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徐舟野缓缓开口。
一个月后,太后自缢。
徐舟野带着将士们也终于平息了此次战乱。
同胜利一起传来的,还有徐舟野官拜丞相的消息。
我知道他定不忍生性单纯、不懂筹谋的陛下贺煜独自面对刚经过一番晃动的朝堂。
所以,他定是留下了。
我收拾行李,要去京洲寻他。
只因徐舟野说：家国有难必万死不辞。
几经辗转。
我终于在京洲与徐舟野汇合。
我来陪你了,还有我们的娃娃。我摸摸尚未显怀的小腹。
徐舟野眼里欣喜非常,激动的抱着我转圈。
一年后。
又到了逛灯会的日子。
怎么不见小泱儿说好了今天要同我去看灯会的。
可能被牧恒拐跑了吧。
看来今天只能委屈我陪絮絮一起看灯会了。
你可别装了啊。某些人指不定嘴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
长水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正是京洲中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我与徐舟野沿着闹哄哄的街道而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着。
我在想,这就是儿时母亲常说的她渴望的平淡的幸福吧。
正行走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人们争先恐后地循声而去。
徐舟野不禁握紧了我的手,拉到身侧,生怕被人群冲散。
放许愿灯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走,我们也去看看。
灯会祈福。
我与徐舟野各自握着许愿灯的一端。
三、二、一,请各位放飞手中的许愿灯……
我瞥了一眼徐舟野那边,想看看他到底写的什么愿望。
给我看看嘛。
不要。
无数的许愿灯缓缓上天,一时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我在心中默念：繁华如斯,一愿天下再无战火；二愿百姓安居乐业；三愿我与徐舟野风月常新。
我不知道徐舟野在灯上写下的：舟野一生,唯絮絮而已。
但我知道,他会护我一生。
就像我第一次在如烟楼见他稳稳托住茶盏时。
他对我说：姑娘莫怕,我送姑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