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柯瑾盯着眼前这道红酒烩牛肉已经超过十分钟。他的食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越来越快,最后猛地停了下来。
不行,重做。他推开餐盘,金属与瓷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厨房里的五位厨师同时停下动作,空气仿佛凝固了。助理林小雨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厨,这道菜已经重做三次了,客人那边...
我说,重做。柯瑾摘下厨师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告诉七号桌客人,他们的餐点免单。
林小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柯瑾最近的状态——连续三周没有推出新菜品,对现有菜单越来越苛刻,甚至开始否定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招牌菜。
柯主厨,餐厅经理张岩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微笑,周先生在VIP室等您。
柯瑾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周志明,餐厅最大的投资人,也是他最不想见的人。
VIP室的落地窗外,城市灯火璀璨。周志明背对着门,手里晃着一杯红酒。
听说你又赶走了一位客人?他没有转身,这是本月第三次了。
柯瑾解开厨师服最上面的扣子,他不配吃我的菜。
周志明终于转过身,五十多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柯瑾,你知道我为什么投资你的餐厅吗?
因为我能做出最好的法餐。
不,周志明放下酒杯,因为你曾经能让食物说话。但现在,它们只剩下技术,没有灵魂。他走近一步,我给你一个月假期,找回你的'味觉记忆'。
我不需要——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周志明打断他,要么休假,要么我撤资。你选。
柯瑾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他知道周志明不是开玩笑。三年前,正是周志明的投资让他从一名普通厨师变成了拥有米其林星星的名厨。而现在,他随时可以收回这一切。
一个月。柯瑾转身离开,告诉厨房,暂停新菜单研发。
走出餐厅,初夏的夜风带着微醺的热度。柯瑾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手机不断震动——林小雨发来的工作交接信息,张岩的排班表,还有几条来自不同女人的邀约。他全部已读不回。
转过两个街区,霓虹灯渐稀,空气中飘来一阵熟悉的香气。柯瑾停下脚步,抬头看见一家名为简味的小餐馆。门面不大,玻璃上贴着家常菜三个褪色红字。
那股香气——酱油、冰糖、八角混合着肉质脂肪的醇厚——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厨房的味道。柯瑾推开餐馆的门。
店内只有六张桌子,三张坐了人。开放式厨房里,一个扎着马尾的女人正专注地翻炒着什么。听到门响,她头也不抬：随便坐,菜单在桌上。
柯瑾选了靠窗的位置。菜单是一张过塑的A4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十几道菜名：红烧肉、糖醋排骨、清炒时蔬...最贵的不过48元。
吃什么?女人走到他桌前,手里还拿着锅铲。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素颜,鼻尖上有几粒雀斑,围裙上沾着油渍。
那个香味,柯瑾指向厨房,是什么?
红烧肉,最后一份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要吗?
来一份,再加...他扫了眼菜单,这个'外婆菜炒蛋'。
女人点点头转身要走,柯瑾又叫住她：不要味精,少油,肉要肥瘦均匀。
她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回来,第一次正眼看他：这位先生,我们这是小餐馆,不是米其林。
柯瑾挑眉：所以?
所以,她指了指墙上贴的手写告示,'本店菜品均为家常做法,挑剔者请绕道'。您要是对食物有特殊要求,出门左转两条街有家法国餐厅。
柯瑾差点笑出来。多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你是老板?
简瑶。她扬起下巴,兼厨师、服务员和洗碗工。
柯瑾。他故意停顿,等待认出他的表情,但简瑶只是不耐烦地晃了晃锅铲。
所以,红烧肉要还是不要?
要。柯瑾突然觉得有趣,按你的做法。
十五分钟后,一碗红烧肉和一份炒蛋放在他面前。肉块呈诱人的琥珀色,表面泛着油光,旁边配着几根烫青菜。炒蛋金黄松软,点缀着青红椒和一种他不认识的腌菜。
柯瑾先尝了一口炒蛋。咸香中带着微酸,蛋香浓郁却不腻口。然后是红烧肉——第一口下去,他的瞳孔微微扩大。
这个味道...太像了。
肥而不腻,甜中带咸,肉质酥烂却不失形。最惊人的是后调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橙皮香,与他母亲当年的秘方如出一辙。
怎么样,大厨?简瑶靠在厨房门框上,语气带着揶揄。
柯瑾放下筷子：你在橙皮之外还加了什么?
简瑶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快步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有橙皮?
尝出来的。柯瑾又夹起一块肉,还有...一点山楂?
简瑶瞪大眼睛：你到底是谁?
柯瑾正要回答,餐馆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黑T恤的年轻人。
简老板,考虑得怎么样了?花衬衫男人环顾四周,你这店,下个月可就到期了。
简瑶的脸色沉了下来：王经理,我说过不会搬。
何必呢?王经理拍拍桌子,开发商给的条件够好了。你这破店,一年能挣几个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简瑶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这是我外公留下的店。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经理冷笑,下周拆迁队就来量房了,你最好提前收拾...他突然注意到柯瑾,这位先生,我们有点私事,能请您...
柯瑾慢条斯理地又夹了块肉：我在吃饭。
王经理脸色一沉,正要发作,简瑶挡在中间：王经理,有事我们外面说。
三人被简瑶半推半请地送出餐馆。透过玻璃,柯瑾看到他们在门口激烈交谈,简瑶不断摇头。最后王经理甩下一句话离开了,简瑶站在门口,背影显得格外单薄。
她回来时,柯瑾已经吃完了最后一块肉。
谢谢没在客人面前闹事。简瑶收起碗筷,今天这顿算我请。
为什么拒绝拆迁?柯瑾直接问道,那个位置确实商业价值不高。
简瑶停下动作：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足够多。柯瑾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那块地是柯氏集团的开发项目吧?
简瑶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柯瑾站起身,整整袖口：告诉那个王经理,就说...柯瑾少爷说这店暂时不能拆。
简瑶的嘴微微张开：你是...柯氏集团的...
现任总裁是我父亲。柯瑾递给她一张名片,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找你谈笔交易。
简瑶低头看名片——柯瑾,Le Ciel法式餐厅主厨。她抬头时,柯瑾已经推门走入夜色中。
玻璃门晃动的间隙,简瑶看到对面街角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王经理正对着电话点头哈腰,眼神却死死盯着她的餐馆。
柯瑾回到公寓,径直走向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那里锁着他母亲留下的笔记本。翻到中间一页,泛黄的纸上写着红烧肉秘方,旁边画着一个小小橙子。
秘方第三行写着：加入鲜橙皮少许,此为关键,勿示外人。
柯瑾的手指轻轻抚过这行字。母亲去世十年了,他从未在别处见过这个配方。直到今天,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里。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很少联系的号码。
爸,东郊那个旧城改造项目...对,就是有家叫'简味'小餐馆的那个...我想了解一下卖家的信息。
窗外,城市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柯瑾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简瑶正从餐馆地下室搬出一个老旧的铁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张三十年前的照片——年轻的柯夫人站在一家小餐馆门前,搂着一个笑容灿烂的女孩。
照片背面写着：给我最爱的徒弟简芳,愿'简味'永存。
第2章
简瑶盯着手中的名片,直到柯瑾两个字在视线里变得模糊。Le Ciel餐厅——这座城市最负盛名的法餐厅,人均消费抵得上她餐馆一周的营业额。而那个傲慢的男人竟然是它的主厨,还是柯氏集团的少爷。
骗子。她揉皱名片扔进垃圾桶,转身时踢到了桌腿,疼得直抽气。
凌晨两点,简瑶还坐在餐馆后间,面前摊着账本。数字很残酷——三个月的营业额加起来勉强够付拖欠的房租。王经理说得没错,这店确实不挣钱。但这是外公留给妈妈的,妈妈又留给她的一切。
手机震动起来,陌生号码。
简小姐,明天我会带一位美食评论家到你的餐馆。柯瑾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冷静得令人恼火。
我说过同意你的'交易'了吗?简瑶咬着后槽牙。
你会的。电话那头顿了顿,除非你想下周看着推土机碾过你外公的招牌。
通话结束得突兀。简瑶瞪着手机,胸口剧烈起伏。她冲进地下室,从一堆旧家具中拖出那个生锈的铁盒。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温柔地笑着,旁边是二十出头时的母亲。
妈,我该怎么办...她的指尖轻抚过照片上愿'简味'永存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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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五十分,简瑶已经擦了三遍桌子。她穿上了唯一一件还算像样的白衬衫,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门铃响起时,她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柯瑾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站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银发男人,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餐叉胸针。
安东尼·莱纳德,《美食家》杂志亚洲区主编。柯瑾简短地介绍,他很少评价法餐以外的餐厅。
简瑶听说过这个名字——餐饮界的判官,他的一颗星能让小店起死回生,一句差评也能让名厨关门大吉。
柯主厨说你这里有'真正的味道'。莱纳德的中文带着法国口音,希望不是浪费我的时间。
简瑶的手心沁出汗来。她看向柯瑾,后者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请坐。她深吸一口气,今天的特供是红烧狮子头和时令野菜。
转身进厨房时,她听到莱纳德低声问柯瑾：你确定就是这家?看起来...
简瑶猛地拉上厨房帘子,把剩下的疑问隔在外面。灶台的火苗窜起时,她找回了熟悉的节奏。切肉、剁馅、调味,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二十年厨房记忆的肌肉惯性。
二十分钟后,她把两盘菜放在两位客人面前。狮子头色泽红亮,旁边配着翠绿的油菜；野菜拌着香干,淋着自制辣椒油。
莱纳德先尝了野菜,眉毛微微扬起。然后是狮子头——他用勺子轻轻划开肉团,观察截面,然后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下。
简瑶的心沉到谷底。
不可思议。莱纳德放下勺子,这个口感...肉馅里掺了什么?
荸荠和冬笋。简瑶声音紧绷,祖传配方。
莱纳德转向柯瑾：你说得对,这确实是'真正的味道'。他又舀了一勺肉汁,层次丰富,回味绵长,让我想起小时候在里昂祖母家的炖菜。
简瑶惊讶地看向柯瑾,后者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简小姐,莱纳德掏出一张名片,下个月《美食家》有个'城市隐藏美食'专题,我想把你的餐馆加进去。
简瑶接过名片,手指微微发抖。这意味着至少几百个新顾客,可能是她餐馆的转机。
莱纳德离开后,餐馆里只剩下简瑶和柯瑾。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为什么帮我?简瑶直接问道。
柯瑾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商业计划书,封面上写着'简味'改造计划。简瑶快速浏览内容,眼睛越睁越大——柯瑾提议将她的餐馆升级为新派家常菜概念店,由他负责菜品研发和宣传,利润五五分成。
你疯了吗?简瑶合上文件,我只是个小餐馆老板,你是米其林大厨！
正因为如此。柯瑾的目光落在墙上发黄的老照片上——那是简瑶的外公和母亲在餐馆开业时的合影。你有家传手艺,我有商业资源和现代烹饪技术。合作能让'简味'活下去。
条件呢?简瑶警觉地问。
两件事。柯瑾竖起修长的手指,第一,餐馆必须按照我的标准重新装修；第二,你要告诉我你的红烧肉配方从哪来的。
简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地下室那张照片,柯夫人搂着她母亲的肩膀,两人都穿着厨师服。
第一个条件可以商量。她慢慢地说,第二个...那只是家传配方。
柯瑾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旧照片放在桌上——同样的场景,只是角度略有不同。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地点：1995年,简味餐馆。
我母亲从未提起过这家店,也从未承认有过徒弟。柯瑾的声音罕见地出现波动,但她去世后,我在她的笔记里发现了这个。
他翻到照片背面,露出另一行小字：瑶瑶满月快乐。
简瑶的呼吸停滞了。瑶瑶是她的乳名,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会这么叫她。
你认识我母亲。这不是疑问句。
柯瑾收起照片：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对你的配方感兴趣了。我们的母亲之间有某种联系,而红烧肉是线索。
餐馆门被推开,王经理探头进来：简老板,考虑得——他看见柯瑾,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柯少爷！没想到您亲自来视察。
柯瑾头也不回：出去。
王经理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简瑶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柯瑾的身份能给她带来什么——不仅是商业机会,更是一把保护伞。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说。
柯瑾站起身,整理袖口：明天中午前给我答复。拆迁通知下周一就会送达。
他离开后,简瑶瘫坐在椅子上。桌上的狮子头已经凉了,凝结的油脂像一层琥珀。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瑶瑶,记住,'简味'不只是餐馆,它是我们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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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简瑶站在Le Ciel餐厅后门。不锈钢门反射出她憔悴的面容——又是一夜未眠。
林小雨领她穿过忙碌的厨房。十几位厨师在各自工位上有条不紊地工作,没有人抬头张望,只有刀具与砧板碰撞的清脆声响。
柯瑾站在主厨台前,正在用镊子往一盘料理上摆放可食用金箔。他的动作精准得像在做外科手术。
我同意合作。简瑶直接说道,但有三个条件。
柯瑾的手停顿了一秒,继续完成金箔的摆放：说。
第一,餐馆名字不变；第二,装修必须保留原来的部分风格；第三...她深吸一口气,找到关于我们母亲的真相。
柯瑾终于抬起头。晨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成交。他脱下手套,今天下午我的团队会去测量店面。
简瑶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原准备了一场漫长的谈判。
为什么是我?她忍不住问,你完全可以自己开一家新餐厅。
柯瑾走向冷藏柜,取出一盘精致的甜点：尝尝这个。
简瑶犹豫地接过小勺。第一口下去,浓郁的巧克力在舌尖融化,接着是意想不到的花椒味。
这...很特别。她努力控制表情。
特别难吃。柯瑾冷笑,我的客人喜欢它,因为这是'柯主厨的创新之作'。但实际上...他猛地将剩下的甜点倒进垃圾桶,我已经两年没做出真正好吃的东西了。
简瑶震惊地看着他。这个在美食杂志上被描述为傲慢天才的男人,此刻眼中满是自我厌恶。
那天在你的餐馆,柯瑾低声说,那碗红烧肉是我这些年尝过最真实的食物。
简瑶不知该如何回应。厨房里只剩下制冰机运作的嗡嗡声。
下午见。柯瑾已经恢复了平静,转身去检查另一位厨师的准备工作。
简瑶走出餐厅,阳光刺得她眯起眼。她口袋里揣着签好的合作协议,却感觉像揣着一颗定时炸弹。两个家族的秘密,两家餐馆的命运,现在都系于这场危险的合作。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唯一存着的律师号码：陈律师,能帮我查一下柯氏集团二十年前的股东构成吗?特别是...柯夫人去世那年的情况。
挂掉电话,简瑶回头望向Le Ciel闪亮的招牌。透过玻璃窗,她隐约看到柯瑾挺拔的身影在厨房中穿梭,孤独而专注。
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合作将掀开怎样的潘多拉魔盒。
第3章
简瑶站在简味门口,看着柯瑾的奔驰厢式车卸下一队穿着黑色工作服的人员。他们像一支特种部队,带着激光测距仪、笔记本电脑和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设备。
早。柯瑾简短地打招呼,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这是设计团队,今天会完成初步测量。
简瑶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昨晚她几乎没睡,反复翻看母亲留下的旧相册,试图找出更多与柯家有关的线索。但除了那张满月照片,似乎再没有其他直接证据。
我十点有常客要来,她指了指墙上手写的营业时间,能不能——
餐馆今天开始停业装修。柯瑾打断她,递过一份施工计划表,预计两周。
两周?简瑶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没同意停业！那些老顾客——
要么一次性完成,要么不做。柯瑾的眼神不容反驳,你昨天签的协议里写了'全权委托装修事宜'。
简瑶攥紧了拳头。那份协议她确实没来得及细看,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拆迁危机。
至少让我告诉常客们...
已经处理好了。柯瑾的助理林小雨走过来,递给她一叠精美的卡片,我们准备了停业通知和重新开业邀请函,今天会逐一送达您的常客。
简瑶接过卡片,烫金字体在晨光下闪闪发亮。这就是柯瑾的做事风格——高效、完美、不容置疑。
厨房设备下午送到,柯瑾查看平板电脑上的清单,需要你先清空现有灶台。
简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转身走进餐馆,开始收拾陪伴了她十年的厨具。那把缺了角的菜刀是妈妈用过的,木柄已经被手掌磨得发亮；炒锅底部的划痕记录着无数个忙碌的夜晚。
这些...都要处理掉吗?林小雨小心翼翼地问。
他说呢?简瑶头也不抬。
柯主厨的意思是全部更换为专业级设备。林小雨顿了顿,但如果您有特别想保留的...
不用了。简瑶猛地直起腰,按他的意思办。
她抱起一箱厨具走向后门,与正进门的柯瑾擦肩而过。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清冽得像雪松,与餐馆里油腻的空气格格不入。
储藏室在哪?柯瑾问,需要检查食材库存。
简瑶用下巴指了指楼梯下方的小门。她看着柯瑾弯腰进入那个低矮的空间,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个储藏室除了她自己,几乎没人进去过。
半小时后,柯瑾从储藏室出来,脸色异常严肃。
你的食材采购渠道需要全部重新审核。他拿着手机记录,那桶花生油已经过期三个月,干辣椒里有明显的虫卵,还有...
我们小餐馆就是这样,简瑶打断他,吃了十年也没吃死人。
柯瑾的眼神骤然变冷：食品安全不是儿戏。
对你来说当然不是！简瑶突然爆发,你用的是一斤几百块的进口橄榄油,做的是几百块一盘的菜！我这里一碗面才卖十五块,你要我怎么用你说的那些'安全食材'?
餐馆里瞬间安静下来。测量团队假装专注工作,林小雨悄悄退到了门外。
柯瑾慢慢走近,近到简瑶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改变。好食物不应该只有富人吃得起。
简瑶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柯瑾说我们,而不是冷冰冰的你和我。
给我三天。她最终妥协道,让我用现有食材做完已经准备的菜单。
柯瑾考虑了片刻,点头同意：但新设备今天必须安装。你可以用它们做旧菜单。
简瑶没想到的是,新厨房设备如此令人惊艳。六眼电磁灶可以精确到度,专业抽油烟机几乎无声,冷藏柜有独立的温湿度控制。她抚摸着光滑的不锈钢台面,像抚摸一件艺术品。
怎么样?柯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简瑶急忙收回手,假装不在意：还行吧,电磁灶火候控制可能不如明火...
试试这个。柯瑾按下墙上的一个开关,灶台中央升起一个圆形燃气灶,特意保留的明火区,做炒菜用。
简瑶惊讶地看着他。这个设计显然考虑了她的烹饪习惯。
谢谢。她小声说。
柯瑾没有回应,只是递给她一份新的菜单草案：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
简瑶翻阅着这份精心设计的菜单——她的红烧肉被命名为家传秘制红烧肉,标价98元；外婆菜炒蛋变成了怀旧外婆菜有机蛋,68元...最让她震惊的是最后一项主厨定制套餐,每位388元。
这价格...我的老顾客根本吃不起。
新顾客会买单。柯瑾指着设计图上的座位区,一楼保留平价区,二楼设私密包厢。不同消费群体,互不干扰。
简瑶刚要反驳,突然注意到菜单底部的小字：每日前二十位顾客可享受'简味经典'特惠价。
你...
商业策略。柯瑾迅速打断她,既保留老顾客,又吸引新客群。
简瑶抿嘴笑了。这个男人明明做了让步,却偏要装得冷酷无情。
下午三点,暴雨突如其来。雨水拍打着窗户,设计团队提前收工离开。简瑶正在清理储藏室,突然整个餐馆陷入黑暗。
停电了?她摸索着手机照明,听到柯瑾在黑暗中咒骂了一声。
电路改造还没完成,可能是雨水渗入了临时线路。他的声音从楼梯附近传来,你在哪?
储藏室。
一束光线靠近,柯瑾举着手机出现在门口。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
别动,我去找蜡烛。简瑶转身向储藏室深处走去,却绊到了一箱酱油,整个人向前扑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柯瑾身上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雨水、皮革和淡淡的咖啡味。简瑶的心脏突然跳得厉害。
小心。柯瑾很快松开手,声音有些不自然。
简瑶慌乱地找到几根蜡烛点燃。昏黄的烛光中,储藏室显得更加狭小。雨水从某个缝隙渗入,滴答作响。
看来要等雨小一点才能出去。柯瑾查看手机,没有信号。
简瑶点点头,在蜡烛旁坐下。柯瑾犹豫了一下,也在对面蹲下,长腿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局促。
你经常这样吗?简瑶突然问。
哪样?
闯进别人的生活,把一切推翻重来。
柯瑾沉默了片刻：我只做有必要的事。
比如拯救我可怜的小餐馆?
比如找回我失去的味觉记忆。柯瑾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简瑶惊讶地抬头。烛光在他高耸的颧骨上跳动,投下深深的阴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母亲去世后。柯瑾凝视着烛火,她走得太突然...很多配方和技巧没有传下来。我试图通过专业训练弥补,但...他做了个手势,就像拼图少了最关键的一块。
简瑶想起母亲临终前教她做红烧肉的场景——那双已经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的手,如何执拗地握住她的手腕,调整切肉的力度。
我妈妈常说,真正的味道不在食谱里,而在手上。她轻声说,火候、力道、时机...这些没法写下来。
柯瑾的眼神变得专注：你母亲...她是怎么...
肝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简瑶拨弄着烛泪,她走之前三个月,几乎每天都泡在厨房,逼我学完所有家传菜。
储藏室里只剩下雨声和蜡烛轻微的噼啪声。不知过了多久,柯瑾突然问：你会做葱油拌面吗?
简瑶眨了眨眼：当然,这是最基本的。
我母亲...她最后给我做的是葱油拌面。柯瑾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柔软,那天我发烧没去上学,她难得地在家...
简瑶站起身：等着。
她在黑暗中熟练地摸索,找出干面条、小葱和调料。然后拉着柯瑾来到新安装的厨房——幸运的是,燃气灶还能用。
二十分钟后,一碗简单的葱油拌面放在柯瑾面前。葱花碧绿,面条泛着油光,香气扑鼻。
柯瑾拿起筷子,动作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像个害怕打碎梦境的孩子。第一口面条入口,他的肩膀微微颤抖。
不对吗?简瑶紧张地问。
柯瑾摇头,又吃了一口。在厨房窗外的闪电照耀下,简瑶震惊地看到一滴泪水滑过他的脸颊。
就是这个味道。他声音沙哑,连葱段切得长短都一样。
简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假装专注于整理灶台。当她再次转身时,柯瑾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睛还微微发红。
谢谢。他说,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明天装修继续。
雨势渐小,电力恢复了。柯瑾的手机立刻响起,他走到门外接听。简瑶收拾碗筷时,发现碗底还留着一根面条——柯瑾居然连这个习惯都和妈妈描述的一样：永远不在碗里剩食物。
她打开水龙头,热水冲在手上,却冲不走心中那股奇怪的情绪。这个傲慢、完美主义的米其林主厨,刚才在她面前展现了从未示人的脆弱一面。
深夜,简瑶在地下室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旧账本。翻到中间几页,她惊讶地看到一行行定期汇款记录,收款人署名L.K.——柯夫人名字林珂的缩写。最近一笔日期正是柯夫人去世前一周。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柯瑾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母亲的日记本。在一张夹着的照片中,年轻的柯夫人站在简味门前,搂着一个与简瑶有七分相似的中年女人——照片背面写着与师姐简芳共庆'简味'二十周年。
暴雨过后的月光格外清澈,照在两个同样无法入眠的人身上。他们各自握着一块拼图,却还不知道这复杂的图案最终会组成怎样的画面。
第4章
装修的第七天,简瑶站在梯子上挂一幅老照片,那是简味刚开业时的黑白照。她伸长手臂,后腰露出一截肌肤,自己却浑然不觉。
往左两厘米。柯瑾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简瑶调整相框位置,衬衫随着动作上滑。她没注意到柯瑾的目光在那片肌肤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迅速移开。
好了吗?她问。
再往上一点。柯瑾的声音有些紧绷。
简瑶踮起脚尖,突然梯子一晃。一双温热的手立刻扶住她的腰际,稳住了梯子。
小心。柯瑾的手很快松开,但那一瞬的温度却留在简瑶皮肤上。
她爬下梯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明天就开业了,你确定这样的装修风格能吸引你的高端客户?
经过一周改造,简味脱胎换骨却又不失本色。原木桌椅保留了家的温暖,但材质换成了高级胡桃木；开放式厨房现在被一面玻璃墙隔开,既展示烹饪过程又隔绝油烟；墙上挂着简瑶家族的老照片,却被精心装裱在简约的黑框中。
柯瑾整理着吧台上的菜单：吸引他们的不是装修,是你的手艺。
简瑶挑眉：我以为你会说'是我们的合作'。
合作的前提是信任。柯瑾递给她一杯咖啡,你至今没告诉我红烧肉的完整配方。
简瑶接过咖啡,杯中的拿铁拉花是一片精致的叶子——这男人连咖啡都要完美。她故意摇晃杯子,看着叶子变形。
我妈说过,真正的秘方不是材料,是手感。她喝了一大口,就像这个,虽然好看,但太精致反而少了温度。
柯瑾皱眉：咖啡拉花是一门精确的艺术。
食物首先是情感,其次才是艺术。简瑶放下杯子,就像你那天吃的葱油拌面,我用的就是最普通的葱和酱油。
柯瑾正要反驳,林小雨匆匆跑进来：柯主厨,出问题了！卫生局突然要来检查,说是接到匿名举报！
简瑶脸色一变：举报什么?
食材储存不当和卫生条件不合格。林小雨担忧地看着崭新的厨房,但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
故意的。柯瑾眼神变冷,王经理的手段。
简瑶想起那个花衬衫男人阴鸷的眼神,胃部一阵紧缩。即使有柯瑾的保护,对方仍不死心。
怎么办?她下意识抓住柯瑾的手臂。
柯瑾看了看腕表：三十分钟后到?来得及。他转向林小雨,把冷藏柜里所有食材按检疫标准重新摆放,检查每个标签。简瑶,你去整理干货储藏室。
但那里已经...
按我说的做。柯瑾脱下西装外套,卷起袖子,我去检查排水系统。
接下来的二十五分钟像一场战斗。简瑶按照柯瑾的指示,将每袋干货都贴上精确的进货日期和保质期；柯瑾则跪在地上检查每个角落,连排水沟都不放过。
卫生局官员进门时,三人刚刚完成最后一项检查。简瑶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柯瑾的白衬衫上也沾了污渍。
例行检查。为首的官员出示证件,目光在崭新的装修上扫过,我们接到举报称这里卫生条件堪忧。
欢迎检查。柯瑾站得笔直,我们刚刚完成全面升级。
两名检查员戴上手套,开始细致检查。简瑶紧握双手,指甲陷入掌心。她看着他们翻开垃圾桶,检查冰箱内部,甚至用棉签擦拭工作台面取样。
冷藏温度符合标准...干货储存规范...排水系统良好...检查员记录着,语气中的惊讶越来越明显。
最后,为首的官员合上记录本：检查通过,但我们会突击回访。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通常这种举报都有针对性,你们得罪人了?
柯瑾送走检查员,转身时脸色阴沉得可怕：王经理背后有人指使。
为什么这么确定?简瑶问。
时机太巧。柯瑾拿出手机,明天就是开业日,今天举报...
简瑶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听后,脸色渐渐发白。
怎么了?柯瑾问。
简瑶挂掉电话,声音颤抖：是拆迁办...他们说产权证明有问题,明天要来查封店面。
柯瑾的眼神瞬间结冰：不可能。我亲自确认过产权清晰。
他们说...发现新证据,证明这地块三十年前就有争议。简瑶翻出钥匙,我得去地下室找老文件。
柯瑾跟上她：我和你一起。
地下室低矮潮湿,堆满了陈年杂物。简瑶在一个老式文件柜中翻找,灰尘让她不停咳嗽。
找到了！她抽出一沓发黄的文件,1989年的产权证...1995年的扩建许可...都在这里。
柯瑾接过文件查看,突然注意到文件柜底层有个上锁的铁盒：那是什么?
简瑶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小钥匙：妈妈留下的私人物品。
铁盒打开,里面是一叠信件和几张照片。最上面的照片上,年轻的柯夫人和简瑶母亲站在厨房里,共同捧着一道菜。
她们真的认识...简瑶轻声说。
柯瑾拿起一封信,信封上是他母亲的笔迹。他刚要打开,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让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父亲。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快步走上楼梯。
简瑶继续翻看铁盒里的物品。在一叠收据下面,她发现了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标题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餐饮世家联姻背后：柯氏集团吞并老字号计划始末》。
她正要细读,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柯瑾提高的声音：不可能！协议不是这样的！
紧接着是重重的摔门声。简瑶赶紧把剪报塞进口袋,跑上楼梯。
柯瑾站在空荡的餐馆中央,手机扔在一旁,双手撑在桌面上,肩膀紧绷得像拉满的弓。
出什么事了?简瑶小心翼翼地问。
我父亲。柯瑾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坚持拆迁计划必须继续。
简瑶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我们的合作...
不会改变。柯瑾抬起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坚决,但我需要知道真相。那封信...我能看看吗?
简瑶点点头,递过铁盒。柯瑾小心取出信件,快速浏览。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这不仅仅是师徒关系...他喃喃道,我母亲在信中提到'偿还'和'承诺'...
简瑶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条短信。她看完后脸色煞白：拆迁办改时间了...他们一小时后就到。
柯瑾立刻拨通电话：张律师,立刻申请禁止令...对,就现在...用我的名义担保。挂断后,他对简瑶说,能拖住24小时,足够我们明天开业了。
然后呢?简瑶咬着嘴唇,如果他们坚持要拆...
那就找出他们非拆不可的理由。柯瑾的目光落在她鼓起的口袋上,你刚才藏了什么?
简瑶犹豫片刻,掏出那张剪报。柯瑾快速阅读后,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1995年...正是我母亲开始生病的时间。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上面说柯氏集团试图吞并几家老字号餐馆...包括'简味'。
简瑶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妈妈和柯夫人...她们会不会...
不是朋友那么简单。柯瑾握紧剪报,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两人沉默地对视,都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餐馆外,天色渐暗,最后一缕阳光透过新装的纱帘,在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明天先确保顺利开业。柯瑾最终说,之后我们一起查清真相。
简瑶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
转过去。柯瑾突然说。
什么?
你的肩膀。转过去。
简瑶迟疑地转过身。一双温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恰到好处的力度揉捏着紧绷的肌肉。她惊讶地发现柯瑾的手法异常专业。
厨师的职业病。他在她耳边解释,呼吸拂过她的发丝,学了些基础理疗。
简瑶闭上眼睛,任由那双手驱散疲惫。在这一刻,拆迁危机、家族秘密似乎都暂时远去了,只剩下肩上传来的温暖和身后那人沉稳的呼吸声。
好了。几分钟后,柯瑾退后一步,声音有些不自然,明天会很忙,你该休息了。
简瑶转身,发现柯瑾的耳尖微微发红。她突然想逗逗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柯主厨居然会关心人?
只是确保我的投资不打水漂。柯瑾板着脸,但眼神闪烁。
简瑶笑了：放心,为了你的'投资',我会养精蓄锐的。她走向门口,又回头问,明天的开业仪式,你父亲会来吗?
柯瑾的表情阴沉下来：不会。他...出国了。
简瑶看得出他在说谎,但决定不拆穿：那晚安了,合伙人。
走出餐馆,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简瑶摸出口袋里的剪报,再次阅读那行小字：据知情人士透露,柯氏集团少东家林珂与'简味'继承人简芳师出同门,此次收购或涉及师门秘方之争...
她抬头看向餐馆二楼,柯瑾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正拿着手机激烈地说着什么。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男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而她的母亲,又在这出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高级会所里,王经理正弯腰向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汇报：柯少爷似乎铁了心要保那家店...是,已经按您的指示加大了压力...产权问题确实是个突破口...
男人转过身,灯光照亮了与柯瑾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柯氏集团总裁柯振东。他晃着酒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继续施压。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家店必须消失。
第5章
开业日清晨,简瑶站在简味门前,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围裙带。崭新的招牌在晨光中闪耀,深褐色的木质底板上,简味两个书法字古朴典雅,下方是一行小字：始于1989。
紧张?柯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简瑶摇摇头,又点点头：从来没想过'简味'会变成这样。
柯瑾站到她身旁,两人一同望着焕然一新的门面。过去一周的改造让这家三十年老店脱胎换骨——复古与现代完美融合的外观,大幅落地窗让阳光洒入用餐区,门口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特供。
后悔吗?柯瑾问。
简瑶深吸一口气,闻到从厨房飘出的高汤香气：不后悔。只是...她转向柯瑾,如果今天失败了...
不会失败。柯瑾打断她,声音笃定,莱纳德的报道已经预热了一周,预约全满,连市长秘书都订了位。
简瑶的胃部打了个结。就是怕这个——那些西装革履的政商名流,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做的家常菜?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柯瑾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做你自己就好。记得葱油面的味道吗?
这个简单的动作和话语奇异地安抚了简瑶。她点点头,推开餐馆大门。
厨房里,六名新聘的厨师已经各就各位。这是柯瑾的安排——保留简瑶的主厨地位,但配备专业团队支持。看到简瑶进来,他们齐声问好：简主厨！
简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
菜单最后确认。柯瑾拍拍手,所有人立刻聚拢,前菜八种,主菜十二种,甜品六种。简主厨负责家传系列,我负责创新融合系列,甜点由小雨负责。
林小雨微笑着点头。这个年轻的甜点师是柯瑾从Le Ciel带过来的,据说拒绝了巴黎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邀约。
最重要的是,柯瑾环视众人,保持'简味'的灵魂。
简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句话正是她昨晚失眠时想说的。
十点整,第一批客人入座。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简瑶看到穿着考究的商务人士、美食博主举着相机、甚至几位本地小有名气的演员。她的掌心开始冒汗。
别盯着看。柯瑾递给她一把厨刀,专注在食物上。
第一道前菜是简瑶的招牌——改良版口水鸡。当她把最后一份装盘时,柯瑾突然拦住她：等等。
他拿起一个小瓶,在鸡块上轻轻喷了几下。
这是什么?简瑶皱眉。
花椒雾。柯瑾解释,入口瞬间会有更强烈的香气爆发,但不会影响你原本的调味。
简瑶尝了一口,眼睛瞬间睁大。这道她做了十年的菜,竟然真的更...完整了。
柯瑾嘴角微扬：传统与创新,不冲突。
随着订单不断涌入,厨房变成了一个精密运转的机械。简瑶负责的家常菜系列和柯瑾的创新菜系交替出餐,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红烧肉缺一份！林小雨喊道。
简瑶刚要转身,柯瑾已经拿起炒勺：我来。
她看着这个法餐大厨熟练地翻炒糖色,加入她事先炖好的肉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次。
你怎么会...
看了你七天。柯瑾头也不抬,火候还差三十秒。
当他把成品装盘时,简瑶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她见过最完美的红烧肉——琥珀色的光泽,肥瘦相间的纹理,香气直冲鼻腔。
尝尝。柯瑾递过一小块。
简瑶咬下去,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层次感——甜、咸、鲜依次绽放,最后是若有若无的橙皮回甘。
你加了什么?
一点波特酒。柯瑾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愉悦,不会盖过你的配方,只是增加深度。
简瑶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合作的精髓——不是谁取代谁,而是互相提升。
午餐高峰过后,简瑶正在清理灶台,前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抬头看到林小雨慌张地跑进来：柯...柯总裁来了！
柯瑾的手一滑,酱汁溅在雪白的厨师服上。他迅速脱下外套：我去处理。
简瑶跟上他：我也去。
前厅中央,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正环顾四周。他约六十岁,银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西装剪裁考究得像是第二层皮肤。即使没见过,简瑶也立刻认出了这是谁——柯振东,柯瑾的父亲,柯氏集团的掌舵人。
父亲。柯瑾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想到您会来。
柯振东的目光扫过儿子,落在简瑶身上：这就是简家的女儿?
那种审视的眼神让简瑶如芒在背,但她挺直了腰杆：柯总裁好,欢迎光临'简味'。
有意思。柯振东冷笑一声,我儿子放弃米其林餐厅,就为了这么个小馆子?
周围的客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已经举起手机拍摄。简瑶感到一阵眩晕,开业日的完美氛围正在被撕裂。
我们换个地方谈。柯瑾压低声音。
不必。柯振东提高音量,在座各位应该知道,这块地皮下个月就要拆除重建。今天这顿饭,就当是告别仪式吧。
餐厅瞬间哗然。简瑶的脸色刷地变白。她看到几位客人已经放下餐具,困惑地查看手机。
您在撒谎。柯瑾的声音清晰而锋利,拆迁计划已经暂停。
是吗?柯振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最新规划许可,今天早上刚获批。这栋建筑,包括你们精心装修的这个小餐馆,两周内就会变成一堆瓦砾。
简瑶眼前发黑。她伸手扶住桌子,却摸到柯瑾悄悄递过来的手。他的手指温暖而有力,紧紧握了她一下。
父亲,柯瑾上前一步,我们单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柯振东转向简瑶,简小姐,你母亲没告诉你吗?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终究留不住。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简瑶胸口。她猛地抬头：您认识我母亲?
柯振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恢复冷漠：听说过而已。他转身向外走,柯瑾,今晚回家吃饭。我们有很多事要讨论。
柯瑾站在原地,拳头紧握。简瑶能看到他太阳穴处跳动的青筋。
各位请继续用餐。简瑶强迫自己微笑,关于柯总裁提到的事,我们会尽快核实。
她拉着柯瑾回到厨房,后者像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全身绷紧。
冷静点。简瑶递给他一杯冰水,当着这么多客人...
他故意的。柯瑾一口饮尽冰水,选在今天,当着媒体...
林小雨匆匆进来：柯主厨,已经有客人要求退单了。
简瑶的心沉了下去。就在这时,前厅突然又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这就是传说中的'简味'?我可等不及要尝尝了！
简瑶探头一看,差点惊掉下巴——安东尼·莱纳德带着一队美食记者走了进来,摄像机闪光灯瞬间照亮了整个餐厅。
莱纳德先生！她急忙迎上去。
简主厨！莱纳德热情地拥抱她,我带了些朋友来,不介意吧?他转向镜头,各位,这就是我上期专栏推荐的'城市隐藏珍宝',传统与创新的完美结合！
媒体的注意力立刻从拆迁风波转向了美食报道。简瑶看到柯瑾迅速调整状态,走上前与莱纳德握手。
尝尝我们的新菜单。柯瑾的声音恢复了专业冷静,特别为您准备了松露红烧肉。
接下来的两小时像一场梦。莱纳德对每道菜赞不绝口,摄像机记录下每一刻。当甜品——林小雨的招牌茉莉花奶冻配上简瑶家传的桂花蜜——上桌时,连最挑剔的美食评论家都发出了赞叹。
这绝对是我今年吃过最惊艳的融合！莱纳德对着镜头宣布,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在这小小的餐盘中达成了完美和谐！
送走最后一批媒体,简瑶瘫坐在厨房角落。柯瑾递给她一杯热茶,在她身边坐下。
你安排的?简瑶问。
柯瑾摇头：莱纳德是自发来的。但...我确实提前告诉了他今天开业。
谢谢你。简瑶轻声说,今天差点就...
还没结束。柯瑾的表情严肃起来,我父亲不会轻易放弃。我们需要找出他为什么对这块地如此执着。
简瑶想起地下室发现的那张剪报：你认为...真的和那个'师门秘方'有关?
可能性很大。柯瑾压低声音,今晚我会回家探探口风。你...能不能再仔细检查你母亲的遗物?特别是关于土地产权的部分。
简瑶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头靠得极近,柯瑾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她急忙向后靠了靠,假装整理围裙。
柯瑾,她犹豫了一下,如果最后真的保不住餐馆...
会保住的。柯瑾斩钉截铁地说,眼神坚定得让她心跳加速,我保证。
傍晚打烊后,简瑶独自回到地下室。她翻出所有能找到的文件,一张张仔细检查。在一叠收据下面,她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几张汇款单和...一张地契复印件。
这是...她眯着眼看上面的小字,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地契上清楚地标明,这块土地的实际拥有人不是她母亲,而是...林珂,柯瑾的母亲！而汇款单正是柯夫人定期支付的土地使用费。
更惊人的是地契背面的手写备注：待瑶瑶25岁后,产权自动转让。
简瑶的手开始发抖。今天她刚满25岁零三个月。如果这份文件有效,那么现在这块地的合法主人应该是...她?
但为什么柯振东如此急切地要拆掉属于自己妻子的产业?柯夫人又为什么要把地留给她,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带着满腹疑问,简瑶拨通了柯瑾的电话,却听到一个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那栋豪宅里,柯瑾站在父亲的书房,面前摊开着那份拆迁许可。
为什么?他直视父亲的眼睛,为什么非拆不可?
柯振东晃着酒杯,眼神阴鸷：有些历史,最好永远埋葬。
什么历史?母亲和简家的关系?那个所谓的'师门秘方'?
酒杯猛地砸在桌上,红酒像血一样溅在文件上。
别在我面前提你母亲！柯振东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她到死都惦记着那家破店,惦记着简家！连最后...最后...
最后什么?柯瑾上前一步。
柯振东突然冷静下来,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想知道真相?去问简瑶的母亲。如果她能开口的话。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柯瑾头上。他突然意识到,母亲和简瑶母亲的关系,可能远比想象中复杂...而且危险。
第6章
午夜十二点十七分,简瑶蹲在柯家别墅外的灌木丛中,小腿已经被蚊子叮了三个包。她第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同意和柯瑾一起夜探他父亲的家。
保安每二十分钟巡逻一次。柯瑾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低沉而清晰,下一次经过东侧是在十二点二十。
简瑶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她缩了缩身子,黑色运动服被夜露打湿,贴在背上冰凉一片。二十小时前柯瑾失联,直到两小时前才用陌生号码发来一条加密信息：今晚0点,柯宅东侧灌木丛,带地契复印件。
你确定这有必要?她对着微型麦克风小声问,我们可以直接找律师...
我父亲已经收买了所有能接触到的产权律师。柯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今天下午我被软禁了,手机被没收。这是借园丁的电话。
简瑶倒吸一口凉气。她早该想到柯瑾突然失联不正常。
时间到。耳机里传来指令,快,东侧小门。
简瑶猫着腰穿过灌木丛,果然看到一扇隐蔽的小门微微开着。她闪身进去,立刻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黑暗中,柯瑾的眼睛像两点寒星。
跟我来。他呼吸的热气拂过她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柯瑾带着她穿过一条仆人通道,避开监控摄像头,轻车熟路得像在走自己家——事实上也确实是。简瑶跟着他上楼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声响。
这是我小时候的房间。柯瑾推开三楼尽头的一扇门,现在没人用了。
房间保持着少年时期的模样——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奖杯和书籍,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球星海报,床单是深蓝色的,没有一丝褶皱。简瑶难以想象柯瑾的童年是在这样一丝不苟的环境中度过的。
地契带来了吗?柯瑾关上门,拉上窗帘才开了一盏小台灯。
简瑶从贴身口袋取出折叠的复印件：你看这个条款...
柯瑾接过文件,眉头越皱越紧：母亲从未提起过这个安排。他指着25岁自动转让的条款,这不合常理。柯氏从不放弃任何不动产。
也许...你母亲有特殊考虑?简瑶犹豫地问。
柯瑾摇头,开始在书桌抽屉里翻找：母亲去世前一年就开始整理文件,如果有这样的安排,一定会...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从抽屉深处抽出一本包着牛皮纸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
柯瑾的手指微微发抖：母亲的食谱笔记...我以为都放在她工作室了。
他快速翻阅笔记本,突然停在一页上。简瑶凑过去,看到一页写满配方的笔记,页眉处标注着简芳师姐传授。
这不可能...柯瑾的声音变得陌生,母亲是独生女,从未拜师...
简瑶指着其中一道红烧肉配方：看这个,加橙皮和山楂...和我妈妈教我的完全一样！
两人震惊地对视。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老爷突然回来了！一个女佣的声音传来,快准备茶点！
柯瑾迅速关掉台灯,将简瑶拉到衣柜旁：父亲从不半夜回来...他一定是发现什么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在上楼。简瑶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她能感觉到柯瑾贴在她背后的胸膛同样剧烈起伏。
躲进去。柯瑾拉开衣柜门,里面挂着一排少年时期的衣服。
简瑶刚钻进衣柜,房门把手就转动了。柯瑾迅速闪身进来,轻轻关上衣柜门。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呼吸交错。
柯瑾?柯振东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你在这里吗?
简瑶能感觉到柯瑾全身绷紧。衣柜缝隙透进一丝光亮——有人打开了房间的灯。
奇怪...柯振东喃喃自语,明明看到灯亮了一下...
脚步声在房间里走动,停在书桌前。简瑶屏住呼吸,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正紧紧抓着柯瑾的衣襟。后者轻轻覆盖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抚。
抽屉被拉开的声音。一阵翻找后,柯振东咒骂了一声：该死,那本笔记呢?
简瑶感到柯瑾的呼吸一滞。笔记就在他们脚边,柯瑾刚才随手带了进来。
王经理！柯振东突然喊道,带人去搜简家餐馆的地下室,把所有文件都带回来！尤其是铁盒子里的东西！
简瑶差点惊叫出声,柯瑾立刻捂住她的嘴。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迷迭香气息。
脚步声终于离开,房间重新陷入黑暗。又等了五分钟,柯瑾才轻轻推开衣柜门。
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他拉着简瑶往外走,王经理去餐馆了！
简瑶双腿发软：我...我把铁盒藏在冰箱后面了,但那些文件...
别怕。柯瑾突然转身,双手捧住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听我说,我们从后门出去,我开车送你回去。来得及。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灰色,像暴风雨前的海面。简瑶莫名感到一阵安心,点了点头。
两人小心翼翼地下楼,避开巡逻的保安,终于溜出别墅。柯瑾的跑车停在隐蔽处,他们刚上车,就看到王经理带着三个人开车离开柯家大门。
该死,他们出发了！柯瑾发动车子,系好安全带。
跑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在夜色中飞驰。简瑶紧抓扶手,看着柯瑾的侧脸——下颌线紧绷,眼神专注而锐利,与在厨房指挥时一模一样。
为什么...简瑶声音发抖,为什么你父亲对那个铁盒如此执着?
柯瑾单手打开母亲的那本笔记,递给她：看最后一页。
简瑶借着路灯的光线,看到一行娟秀的字迹：必须保护师姐的孩子,这是我对师傅的承诺。振东永远不会理解,但瑶瑶必须安全...
瑶瑶...简瑶念出自己的乳名,浑身发冷,这...这是什么意思?你母亲要保护我?从什么手里?
柯瑾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我不确定...但很可能,是从我父亲手里。
这个可怕的猜测悬在车内,像一把利剑。简瑶想起母亲临终前紧紧抓着她的手说：瑶瑶,永远不要相信柯家的人...除了...
除了谁?母亲没能说完那句话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们赶到餐馆时,王经理的车已经停在门口。柯瑾示意简瑶别动,自己先下车查看。
后门被撬开了。他回来后低声说,至少三个人在里面。
简瑶掏出手机：我报警。
不。柯瑾按住她的手,警察来了只会按'入室盗窃'处理,抓不到幕后主使。我们需要证据。
他思考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有个办法。餐馆的监控系统连着我手机,可以远程启动录音功能。
简瑶惊讶地看着他操作手机：你什么时候装的监控?
装修时。柯瑾专注地盯着屏幕,好了,现在他们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等等！
手机里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王经理,冰箱后面没有！
继续找！柯总要的是那个铁盒子！
这破店都快拆了,至于这么急吗...
闭嘴！柯总说了,那盒子里有林夫人和简家的秘密,必须——
声音突然中断,接着是一阵杂音和碰撞声。
怎么了?简瑶焦急地问。
柯瑾脸色铁青：他们发现摄像头了。
餐馆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巨响。简瑶忍不住要冲出去,被柯瑾一把拉住。
别冲动！他们已经破坏监控了,现在进去太危险！
但他们正在毁掉我的餐馆！简瑶的声音带着哭腔。
柯瑾紧紧抱住她：听着,只要地契在我们手上,他们就拆不了餐馆。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本笔记和录音,它们证明我父亲确实在找什么东西...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另一辆车停在餐馆前,下来两个穿制服的人。
是保安！简瑶认出了柯家别墅的制服,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柯瑾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车上有追踪器...父亲一定发现我逃走了！快,我们得立刻离开！
跑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中。简瑶回头,看到王经理一行人匆匆从餐馆出来,和保安交谈着什么,手里似乎拿着...
柯瑾！他们拿着我的铁盒！
柯瑾猛踩油门：该死！
车子拐过几个弯,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柯瑾才减速。简瑶发现他们正往郊区方向行驶。
我们去哪?
安全屋。柯瑾简短地说,我母亲留下的,父亲不知道这个地方。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隐蔽的小别墅前。柯瑾从花盆底下摸出钥匙,带简瑶进入。
别墅内部简洁但舒适,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书架上摆满了烹饪书籍。简瑶注意到茶几上有一个相框——年轻的柯夫人和一位白发老人在厨房合影。
这是我外公,柯瑾顺着她的目光解释,著名的'淮扬刀王'林老先生。
简瑶瞪大眼睛：等等...林老先生?我妈妈的师父也姓林！
两人震惊地对视。柯瑾快速翻动母亲的笔记,停在扉页——上面盖着一个古朴的印章：林门真传。
所以我们的母亲...是同门师姐妹?简瑶声音发颤,但为什么从没听我妈妈提起过?
柯瑾摇头,继续翻阅笔记。突然,一张照片从里面滑落——林老先生站在中间,左右分别是年轻的柯夫人和...简瑶的母亲。照片背面写着：师门三杰,1990年春节。
这说不通...柯瑾喃喃自语,如果她们是师姐妹,为什么母亲从不提起?为什么父亲如此害怕这个秘密曝光?
简瑶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母亲笔记里说'必须保护师姐的孩子'...会不会...
她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柯瑾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是父亲。
他按下接听键和免提。柯振东冰冷的声音传来：玩够了吗?带着那个女孩回来,现在。
不可能。柯瑾的声音同样冰冷。
你以为拿到那本笔记就了解真相了?柯振东冷笑,你母亲隐瞒的事,远比你想的复杂。比如,她为什么每月给简家汇款?为什么把地契留给简瑶?
简瑶和柯瑾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柯振东怎么知道地契的事?
明晚八点,老宅书房。柯振东继续说,带上那本笔记和地契,我们做个了断。否则...他的声音变得危险,简味餐馆明天就会变成一堆废墟,不管什么地契。
电话挂断了。简瑶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柯瑾的手臂：他在虚张声势,对吧?我们有地契,他不能...
他能。柯瑾的眼神阴沉,父亲在市政府的关系网很深,完全可以先拆后补手续。
那我们怎么办?
柯瑾沉默良久,突然转身握住简瑶的肩膀：有一个办法,但很冒险。
什么办法?
明晚我去见父亲,你同时去找一个人——安东尼·莱纳德。
简瑶困惑不解：那个美食评论家?他能做什么?
不止是评论家。柯瑾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是《美食家》杂志的出版人,也是...我母亲的挚友。如果这世上还有人知道全部真相,那就是他了。
简瑶想起莱纳德对简味的盛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认识我妈妈?
柯瑾点头：我隐约记得小时候他常来家里,和母亲长谈。父亲很讨厌他。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简瑶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一夜未眠。而明天...明天将决定简味的命运,也可能揭开两个家族隐藏数十年的秘密。
休息一会儿吧。柯瑾轻声说,卧室在楼上。
简瑶摇头：我睡不着...厨房在哪里?我想做点吃的。
柯瑾领她到小巧但设备齐全的厨房。简瑶打开冰箱,找到鸡蛋、火腿和一些蔬菜。
葱油拌面?她提议,就像那天停电时...
柯瑾的眼神柔和下来：好。
当简瑶切葱花时,柯瑾突然从背后环住她,双手覆在她的手上,调整她握刀的姿势。
这样更安全。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声音低沉。
简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能感觉到柯瑾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温暖而坚实。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又如此亲密,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一辈子。
柯瑾...她轻声唤道,却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
嘘...柯瑾接过她手中的刀,让我来。
在晨光中,他们肩并肩站在料理台前,一个切菜,一个煮面,默契得像合作多年的搭档。谁也没提明天可能的危险,只是沉浸在这短暂的平静时刻里。
面条出锅时,简瑶不小心碰到了柯瑾的手指。两人同时抬头,目光在晨光中交汇,某种无需言说的情感在空气中流转。
这一刻,简瑶突然明白了——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他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合作伙伴了。那些共同经历的危机,那些深夜的倾诉,那些不经意的触碰...都已经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就像这碗简单的葱油拌面里纠缠的面条,再也分不清彼此。
第7章
傍晚六点三十分,简瑶坐在莱纳德的私家车里,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急促的弧线。
放松,孩子。莱纳德递给她一杯热茶,法语口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温柔,你抖得像片树叶。
简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接过茶杯。茶香浓郁,带着一丝薄荷的清凉,却安抚不了她翻腾的胃。柯瑾现在应该已经到他父亲的书房了,独自面对那个危险的男人。
柯...柯瑾会有危险吗?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颤抖。
莱纳德灰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柯振东虽然冷酷,但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他顿了顿,不过,我建议我们尽快开始。时间不多了。
车子驶入一栋老式公寓的地下停车场。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简瑶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关于母亲,关于柯夫人,关于那个神秘的师门秘方。
莱纳德的公寓出乎意料的简朴,满墙的书架和几个古董钟表是唯一的装饰。他示意简瑶在壁炉旁的扶手椅坐下,自己则从一个保险箱中取出一份文件。
首先,他递给她一张泛黄的照片,认识这些人吗?
照片上是三位年轻人站在一家餐馆门前——简瑶一眼认出了年轻的母亲和柯夫人,站在她们中间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持一柄造型特殊的厨刀。
这是我妈妈,柯夫人,还有...?
'淮扬刀王'林如海,上世纪最伟大的中餐大师,也是她们二人的师父。莱纳德的声音充满敬意,你母亲是大师姐,林珂——也就是柯夫人——是小师妹。
简瑶的指尖轻触照片上母亲的笑脸：为什么妈妈从没提起过这段经历?
因为一个誓言。莱纳德叹了口气,1989年,林师傅临终前将毕生心血——'林门真味'全套秘籍传给了你母亲,条件是必须保护它不被商业滥用。
他从文件袋中取出一页残破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烹饪步骤和配料比例：这是其中一页。'林门真味'不是普通菜谱,而是一套能将食物营养和美味发挥到极致的烹饪体系。柯振东当年追求林珂,就是为了接近这套秘籍。
简瑶的心跳加速：所以柯夫人和我妈妈...
她们共同守护着这个秘密。林珂嫁给柯振东后,发现他只想利用秘籍扩张商业帝国。莱纳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假装不知道秘籍下落,实际上一直与你母亲秘密联系,将部分内容融入柯家的高端餐饮线,但核心部分始终未泄露。
窗外的雷声轰鸣,简瑶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扶手：那为什么...柯夫人要把地契留给我?
莱纳德沉默了片刻,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重拳击中简瑶的胸口。母亲从未提起父亲,家里也没有任何相关照片。
我...妈妈说他很早就离开了...
根据这个,莱纳德递给她一份医疗记录,你母亲在林家学艺期间曾与一位师兄相恋,但那人为了前途抛弃了她。后来发现怀孕时,那人已经出国了。
简瑶的视线模糊了,文件上的日期和母亲怀她的时间吻合。她强迫自己聚焦在那个人名上——但那一栏被墨水彻底涂黑了。
是谁?她声音嘶哑。
莱纳德摇头：林珂从未告诉我。但你母亲离开师门后,是林珂暗中资助她开了'简味',并约定在你25岁成年后将店铺产权转给你。他顿了顿,我想,这既是对师姐的补偿,也是...对某种愧疚的弥补。
愧疚?什么愧疚?
壁炉的火光在莱纳德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简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红烧肉配方和柯瑾母亲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你能轻易唤醒柯瑾的'味觉记忆'?
简瑶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成形,但她不敢说出口。
莱纳德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我不确定,但...柯振东对你异常的执着,也许不仅仅是因为那块地。
简瑶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是说...我可能是...?
这只是猜测。莱纳德迅速补充,但有一件事我很确定——柯瑾的母亲视你为家人。她去世前一周还叮嘱我,如果你和柯瑾有一天相遇,要我确保'真相不会伤害他们'。
简瑶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壁炉架。如果...如果她真的与柯家有血缘关系,那她对柯瑾的感情...这个念头让她几乎窒息。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来自柯瑾的短信：父亲承认秘籍的事。拖延时间,我马上拿到证据。小心王经理,他带人去餐馆了。
简瑶的脸色瞬间煞白：莱纳德先生,我们得去餐馆！王经理带人去了！
莱纳德已经抓起车钥匙：走吧,孩子。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雨中的城市模糊成一片水光。简瑶紧握手机,祈祷柯瑾平安,同时为另一个更可怕的疑问而战栗——如果她和柯瑾流着相同的血液,那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将何去何从?
与此同时,在柯家老宅的书房里,柯瑾正面对父亲冰冷的目光。
所以,柯振东转动着左手上的玉扳指,那个女孩去找莱纳德了?
柯瑾站在书房中央,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深色痕迹：您早就知道母亲和简家的关系。
这不是疑问句。柯振东冷笑一声：林珂以为能瞒我一辈子。她每月偷偷汇款,定期去那家破店'吃饭'...他的眼神变得阴鸷,但我一直知道秘籍在简芳手里。
什么秘籍值得您纠缠二十年?柯瑾故意问,一套菜谱?
愚蠢！柯振东猛地拍桌,'林门真味'不是普通菜谱！它能将食材营养利用率提升30%,味道层次翻倍！掌握了它,柯氏餐饮可以垄断高端市场！
柯瑾内心震动,表面却不动声色：所以您逼死母亲,就为了一套烹饪技术?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入柯振东的盔甲。他的表情瞬间扭曲：闭嘴！你不了解你母亲！她宁愿把核心技术带进坟墓也不愿帮助自己丈夫的事业！
因为您只想利用它！柯瑾终于爆发,母亲临终前告诉我,'真正的美食是爱与技艺的结合,不是赚钱的工具'！
柯振东突然笑了,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知道吗?你和林珂真像...尤其是这种天真的固执。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看看这个。
柯瑾扫了一眼,脸色骤变——这是一份DNA检测报告。
你以为我为什么容忍你和简家女儿接触?柯振东的声音低沉如毒蛇吐信,我需要确认她的身份。
什么身份?柯瑾的声音绷紧。
你母亲的遗嘱里,把柯氏15%的股份留给了一个'特殊的人'。柯振东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一直以为是外面养的私生子,直到发现她每月汇给简家的款项...
柯瑾的大脑飞速运转。简瑶...和柯家的股份?这是什么荒谬的关联?
报告显示,柯振东继续道,那女孩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她身上确实有林家的基因特征。他冷笑,我猜,她可能是简芳和林家某个亲戚的私生女。
柯瑾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新的疑问困扰——那为什么母亲如此保护简瑶?
无论如何,柯振东收起报告,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那块地必须收回。只要'简味'存在一天,简瑶就有权索要那15%的股份。
柯瑾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恐惧——15%的股份足以在董事会形成对抗势力,威胁他的绝对控制权。
太晚了。柯瑾平静地说,简瑶已经知道地契的事。如果您强拆餐馆,她会起诉,事情会闹大。
柯振东的眼神变得危险：你在威胁我?
我在陈述事实。柯瑾直视父亲的眼睛,而且,我会站在她那边。
这句话像导火索,引爆了柯振东压抑的怒火。他猛地掀翻茶几,玻璃器皿碎了一地：为了一个外人?你是我儿子！柯氏的未来继承人！
不。柯瑾的声音异常冷静,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柯家的人。我会公开声明放弃继承权。
柯振东的表情凝固了。片刻的死寂后,他突然大笑,那笑声中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和林珂一模一样...为了所谓的'原则',可以放弃一切。他的眼神变得恍惚,她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你知道吗?'告诉瑾儿,保护好真正重要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是指公司。
柯瑾的心脏剧烈跳动。母亲去世时他在国外读书,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现在,柯振东突然恢复冷酷,滚出去。既然你选择了那条路,就别再回来。
柯瑾转身离开,手刚碰到门把,又停住了：父亲,最后一个问题...母亲是怎么死的?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后,柯振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出奇地平静：肝癌,和你隐瞒的一模一样。但...他的声音低下去,也许,如果她愿意接受我的治疗方案...
柯瑾没有回头,推门离去。雨中,他拨通简瑶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他——王经理已经到餐馆了！
当柯瑾赶到简味时,眼前的场景让他血液凝固——王经理带着五个壮汉正在砸店门,而简瑶和莱纳德被两个保镖拦在人行道上。
住手！柯瑾冲过去,挡在简瑶前面,这是私人财产！
王经理露出狞笑：柯少爷,您父亲说了,今晚必须清理这块地。他一挥手,继续砸！
一声巨响,餐馆的玻璃门被铁锤击碎。简瑶发出一声哽咽的惊叫,想冲过去,被柯瑾紧紧抱住。
没用的！她在柯瑾怀里挣扎,他们要把妈妈的心血毁了！
柯瑾突然注意到街对面有几个举着手机拍摄的路人。灵光一闪,他放开简瑶,跳上旁边的一张长椅。
各位邻居！他的声音洪亮清晰,我是Le Ciel餐厅的柯瑾！今晚这些人要强拆'简味'——这家陪伴了大家三十年的老店！你们能允许吗?
人群开始聚集。一个白发老人站出来：'简味'的简老板给我送过整整一年的免费午餐,那时我老伴刚走...他的声音颤抖,谁敢动这家店,先过我这一关！
对！一位中年妇女附和,我女儿从小吃简家的饭菜长大！
拦住他们！不知谁喊了一声,瞬间,二十多个社区居民手挽手组成人墙,挡在餐馆门前。
王经理慌了：你们...你们这是妨碍公务！
什么公务?莱纳德举起手机,我已经全程录像,要不要现在就发到网上?《美食家》杂志有八百万粉丝。
场面一度僵持。警笛声由远及近,两辆警车停在路边。
谁报的警?一位警官问。
我！简瑶站出来,这些人非法入侵我的财产,意图破坏。她掏出地契复印件,这是产权证明。
警官检查文件后,转向王经理：请出示拆迁许可。
王经理额头冒汗：在...在办理中...
那就是没有。警官严肃地说,请立即离开,否则以非法入侵罪逮捕。
在居民的嘘声中,王经理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了。人群爆发出欢呼,有人甚至开始鼓掌。
简瑶转向柯瑾,眼中噙着泪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
柯瑾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不用谢。我只是做了对的事。
莱纳德识趣地退到一旁,开始和居民们交谈。雨不知不觉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你父亲那边...简瑶担忧地问。
柯瑾摇摇头：结束了。我放弃了继承权。
简瑶倒吸一口气：什么?为了...这家餐馆?
不全是。柯瑾凝视着她的眼睛,也是为了我自己。这些年,我一直在试图达到父亲的标准,追求所谓的'完美'...直到尝到你的红烧肉。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那味道让我想起母亲,也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美食——不是技术,是情感和记忆。他深吸一口气,而我需要的不只是你的手艺,还有你。
简瑶的心脏几乎停跳。这句话她梦想过无数次,却在得知可能的血缘关系后变得如此复杂。
柯瑾...她的声音颤抖,莱纳德告诉我一些事...关于我们的母亲,还有...我可能的身世...
柯瑾轻轻按住她的嘴唇：我知道。父亲做了DNA检测,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简瑶如释重负,双腿一软差点跌倒。柯瑾稳稳地扶住她：但确实有些联系...母亲留给你的15%柯氏股份就是证明。
什么股份?简瑶完全懵了。
回头再解释。柯瑾指向餐馆,现在,我们得收拾这个烂摊子。
居民们已经开始自发清理碎玻璃。简瑶看着这一幕,泪水再次涌出——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孤独地守护简味,原来有这么多人在默默支持着。
深夜,当最后一位帮忙的邻居离开后,简瑶和柯瑾坐在餐馆唯一完好的角落——厨房的小板凳上,分享一碗泡面。
所以,简瑶吹散热气,柯夫人留给我股份,是因为...
某种补偿或承诺。柯瑾疲惫地揉揉太阳穴,父亲认为你是林家远亲,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简瑶想起铁盒里那张剪报：我妈妈和柯夫人...她们共同守护着什么,对吗?
柯瑾点头：一套叫'林门真味'的烹饪体系。父亲一直想得到它。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王经理他们拿走铁盒后...
空的。简瑶狡黠地笑了,重要文件我都转移到银行保险箱了。
柯瑾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聪明。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同时愣住了。空气突然变得稠密,简瑶能清晰地看到柯瑾睫毛上未干的雨滴,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雨水和淡淡古龙水的气息。
简瑶...柯瑾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嗯?
我可以吻你吗?
简瑶的心跳快得像要飞出胸膛。她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仰起脸,闭上眼睛。
当他们的唇瓣相触时,简瑶尝到了泡面的咸香和柯瑾独特的味道。这个吻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在她体内点燃了无数火花。
分开时,柯瑾的眼中闪烁着简瑶从未见过的温暖光芒：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简瑶脸红得发烫,把脸埋在他肩头：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你父亲不会善罢甘休的。
柯瑾轻吻她的发顶：首先,修复餐馆。然后...一起找出完整的真相。不管母亲们隐藏了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窗外,一轮明月从云层中完全露出,银光洒在简味破碎的门窗上,也洒在这对相拥的恋人身上。他们不知道的是,几条街外的一辆黑色轿车里,柯振东正通过望远镜注视着这一切,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表情。
老爷,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回公司吗?
柯振东放下望远镜：不,去墓园。我有些话要对林珂说。
车子驶入夜色中,而简味厨房里的灯光,依然温暖地亮着。
第8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简味新装的玻璃门洒进来,简瑶站在梯子上挂最后一块招牌。经过一周的紧急修复,餐馆比之前更加明亮整洁。她跳下梯子,退后两步欣赏自己的杰作——深褐色的木质招牌上,简味两个大字古朴典雅,下方新添了一行小字：柯瑾 & 简瑶。
字距再调一下。柯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端着两杯咖啡,晨光在他的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边。
简瑶接过咖啡,故意晃了晃杯子,看着里面的拉花变形：我觉得挺好,有种...不完美的美感。
柯瑾挑眉：'不完美'不在我的词典里。
那现在该加进去了。简瑶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尝到咖啡和剃须膏的混合味道,毕竟你现在是我的合伙人,而我的座右铭是——
'食物首先是情感,其次才是艺术'。柯瑾模仿她的语气,眼中带着笑意,我记得。
过去七天像一场梦。从那个雨夜的吻开始,他们的关系从合作伙伴变成了恋人,而简味也从濒临拆迁的小餐馆变成了美食圈的热门话题。莱纳德的报道让餐馆预约排到了三个月后,甚至有电视台要求采访这对美食界最令人意外的搭档。
今天下午电视台的人几点到?简瑶问,一边擦拭吧台。
三点。柯瑾检查着新到的食材,我准备了五道新菜让他们拍摄,菜单在这里。
简瑶扫了一眼,惊讶地发现柯瑾将她的家传红烧肉放在首位,而他自己设计的融合菜则排在后面。
你确定这样安排?她指着菜单,你的'松露鹅肝小笼包'明明更上镜...
柯瑾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简味'的灵魂是你的家传菜,我的创新只是点缀。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就像你是我生活的灵魂一样。
简瑶转身面对他,心脏在胸腔里快乐地跳动：柯主厨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从尝到你的红烧肉开始。他低头吻住她,这个吻带着咖啡的苦涩和奶香的甜蜜。
门铃突然响起,两人迅速分开。林小雨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大箱食材,眼睛瞪得圆圆的：我...我是不是打扰到...
没有！简瑶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赶紧接过箱子,正好需要这些香料。
林小雨抿嘴笑了,识趣地跑去厨房帮忙。柯瑾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表情瞬间凝固。
怎么了?简瑶问。
柯瑾把手机递给她——是一条财经新闻推送：《柯氏集团宣布终止与Le Ciel餐厅所有合作,柯瑾被撤除主厨职务》。
简瑶倒吸一口冷气：你父亲...
意料之中。柯瑾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他从不接受背叛。
这不算背叛！简瑶抓住他的手,你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柯瑾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回握她的手。简瑶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他压抑的颤抖。无论表面多么冷静,失去耕耘多年的餐厅一定像被斩断一只手臂般疼痛。
我去做早餐。她轻声说,你最爱的葱油拌面加溏心蛋?
柯瑾点点头,眼神却飘向远方。简瑶知道,他的心此刻正在过去的Le Ciel和现在的简味之间撕扯。
厨房里,林小雨正在整理香料,看到简瑶进来,压低声音：柯主厨还好吗?
会好的。简瑶打开冰箱,Le Ciel对他来说很重要。
不只是餐厅的问题...林小雨犹豫了一下,今早整个厨师群都炸了。柯总裁发了内部邮件,说任何与柯主厨合作的人都会被列入行业黑名单。
简瑶手中的鸡蛋差点掉落：什么?
已经有两个供应商打电话说要终止给'简味'送货了。林小雨咬着嘴唇,柯总裁的影响力...比想象中还大。
简瑶的胃部拧成一团。她早该料到柯振东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那个雨夜的胜利只是开始,真正的战争现在才打响。
早餐桌上,三人沉默地吃着面条。柯瑾的手机不断震动——来电、短信、邮件。他全部无视,专注地将溏心蛋完美地分成两半,蛋黄像液态黄金般缓缓流出。
电视台的采访...简瑶小心翼翼地开口,还继续吗?
当然。柯瑾的声音坚定,不仅如此,我联系了几个美食博主,今天下午一起过来。既然父亲想玩舆论战,我们奉陪到底。
简瑶和林小雨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这个战略家般的柯瑾与刚才失落的男人判若两人。
还有,柯瑾继续道,我已经让律师准备好了针对柯氏集团垄断行为的诉讼。他们威胁供应商的行为明显违法。
简瑶突然明白了——柯瑾不是不痛苦,而是将痛苦转化成了行动力。这是他的应对方式：用精确的计划和果断的行动对抗不确定性。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她说,证明柯氏集团确实在威胁供应商。
柯瑾嘴角微扬：已经在收集了。小雨,联系一下之前的海鲜供应商,告诉他...
他们的战略会议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一个快递员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厚重的信封。
柯瑾先生?挂号信。
柯瑾签收后,拆开信封。他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最后将文件重重拍在桌上。
父亲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快。
简瑶拿起文件,是一份律师函——柯氏集团以侵犯商业秘密为由,要求简味立即停止使用与Le Ciel相似的菜品配方,否则将提起诉讼。
这太荒谬了！简瑶气得声音发抖,我们的菜单全是原创！
法律战的目的不是赢,柯瑾冷冰冰地说,是拖垮对方。诉讼过程漫长昂贵,很多小企业等不到判决就倒闭了。
简瑶的手紧握成拳。她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就在他们以为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时,新的风暴已经来临。
下午三点,电视台的采访车准时到达。让简瑶意外的是,尽管上午的坏消息接二连三,柯瑾在面对镜头时依然风度翩翩,甚至比平时更加魅力四射。
'简味'代表了一种回归本真的美食理念。他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在这个追求浮华的时代,我们选择呈现食物最本真的味道。
当主持人问及他与Le Ciel的关系时,柯瑾坦然回应：每个厨师都会经历不同的创作阶段。Le Ciel是我生命中的重要篇章,而'简味'则是新的开始。
简瑶站在一旁,看着柯瑾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男人为了保护她和简味,正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却依然站得笔直。
采访结束后,柯瑾立刻接到一个电话。简瑶看到他表情突变,快步走到角落低声交谈。挂断后,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了?简瑶拉住他的手,发现冰凉得吓人。
父亲住院了。柯瑾的声音空洞,心脏问题。
简瑶瞬间明白了他的挣扎——那是他的父亲,无论有多少矛盾,血缘的牵绊无法切断。
你去吧。她轻声说,餐馆有我。
柯瑾紧紧拥抱她,在她耳边低语：谢谢。然后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简瑶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她转身回到餐馆,决定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地下室还堆放着装修时清理出来的杂物。简瑶开始整理母亲留下的箱子,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林门真味的线索。在一个标记着1994的纸箱里,她发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林师药膳秘方。
翻开第一页,简瑶的呼吸停滞了——页眉处赫然写着肝癌辅助治疗方案。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快速浏览内容。这是一套详细的药膳食谱,每种食材都标注了精确的克数和烹饪时间,旁边还有疗效说明。
妈妈...简瑶轻声呼唤,仿佛母亲能听到她的疑问。母亲死于肝癌,而这里就有一套可能救她的配方?为什么不用?
继续翻阅,她发现了几页被撕掉的痕迹,然后是母亲工整的笔迹：林师警告,此方需配合特殊刀工方能发挥效用,否则适得其反。切记！
特殊刀工?简瑶想起莱纳德提过的淮扬刀王称号。难道林门真味的核心不是配方,而是某种独特的刀法技艺?
她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是柯瑾。
父亲暂时稳定了。他的声音疲惫不堪,医生说是过度劳累引发的心绞痛,不是心梗。
简瑶松了口气：那就好。你...要在医院陪他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不。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来确认我死没死吗'。柯瑾苦笑一声,有些裂痕,无法修补。
简瑶心疼得说不出话。她能想象柯瑾站在病房外,被亲生父亲拒之门外的痛苦。
我发现了些东西。她最终说,关于'林门真味'...它不只是一套烹饪技艺,还包括药膳配方。我妈妈留有一套针对肝癌的...
什么?柯瑾的声音突然紧绷,你确定?
很确定。笔记本上写着需要配合'特殊刀工'...
我马上回来。柯瑾打断她,别告诉任何人这个发现,特别是莱纳德。
电话突然挂断,留下简瑶一头雾水。为什么特别提到莱纳德?他不是柯夫人的挚友吗?
一小时后,柯瑾回到餐馆,脸色比离开时更加阴沉。他直接拉着简瑶进入地下室,锁上门。
怎么了?简瑶困惑地问,你父亲...
不是心脏病。柯瑾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是中毒。医生检测出他体内有微量乌头碱。
简瑶瞪大眼睛：这...这是谋杀?
未遂。柯瑾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怒火,父亲怀疑是王经理下的手,因为他最近在查公司账目,发现了几笔可疑的支出。
简瑶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柯瑾...我妈妈和柯夫人都是死于肝癌,对吗?
两人目光相接,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柯瑾迅速翻看简瑶发现的笔记本,停在缺失的那几页处。
如果有人故意误导药膳用法...他的声音紧绷得像要断裂的弦,比如去掉关键步骤或改变剂量...
简瑶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想起莱纳德说过,柯夫人生病时拒绝接受柯振东安排的治疗方案。如果那个治疗实际上是...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柯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找出这套药膳的完整版本。其次...
餐馆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们。柯瑾警觉地将笔记本藏好,两人上楼查看。
莱纳德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香槟：听说电视台采访很成功,来庆祝一下！他的目光在两人紧绷的脸上扫过,出什么事了吗?
简瑶下意识地看向柯瑾,后者已经换上了完美的社交表情：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谢谢您的关心,不过今天我们恐怕没心情庆祝。
莱纳德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理解。改天吧。他放下香槟,对了,柯振东的事我听说了,希望他早日康复。
等莱纳德离开后,简瑶转向柯瑾：你怀疑...莱纳德?
我不确定。柯瑾揉着太阳穴,但父亲提醒过我,母亲去世前与莱纳德有过激烈争吵。而且...太巧合了,他恰好在你发现药膳笔记时出现。
简瑶想起莱纳德对林门真味的热切关注,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这套技艺真能治病,那么它的价值远超单纯的商业利益...
夜幕降临,餐馆打烊后,简瑶在厨房做了两碗简单的蛋炒饭。这是她小时候生病时,妈妈总会做的安慰食物。
柯瑾坐在角落的小桌前,疲惫地揉着眼睛。简瑶把炒饭放在他面前,轻轻按摩他的肩膀。
尝尝,加了点松茸酱。她柔声说,不是什么高级料理,但...
但充满心意。柯瑾握住她的手,抬头微笑,谢谢你。
在温暖的灯光下,他们安静地吃着炒饭。这一刻,没有柯氏集团,没有林门真味,只有这个小小的避风港和彼此的陪伴。
简瑶,柯瑾突然说,无论发生什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保护好那本笔记,也保护好自己。他的眼神无比认真,如果'林门真味'真如我们所想...你可能是唯一掌握完整传承的人了。
简瑶突然意识到一个可能性：等等...如果我妈妈和柯夫人是师姐妹,而我又学会了妈妈的全部手艺...这是否意味着...
你很可能已经是'林门真传'的继承者。柯瑾轻声说,而有人不惜杀人也要得到它。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它的光芒冷冷地照在简味的招牌上,也照在远处医院某个VIP病房的窗台上。病房里,柯振东独自望着月亮,手中握着一张旧照片——年轻的林珂和简芳在厨房里并肩而立,手持厨刀,笑容灿烂。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师门三杰,共承真味。如有不测,瑶瑶继之。
第9章
凌晨三点十七分,简瑶猛然从梦中惊醒,额头布满冷汗。梦中,母亲站在一片火海中,嘴唇蠕动着向她传达什么,但简瑶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洒在临时铺就的地铺上——自从发现那本药膳笔记后,她和柯瑾决定轮流在餐馆守夜。此刻柯瑾正蜷缩在厨房角落的行军床上,修长的身躯显得那床格外狭小。
简瑶轻手轻脚地下楼,地下室的门虚掩着,一束光线从缝隙中漏出。她推开门,发现柯瑾正伏在旧木箱上研究那本药膳笔记,身旁放着半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你应该睡觉的。简瑶轻声说,走到他身旁。
柯瑾抬头,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睡不着。他指向笔记上的一页,看这个,治疗肝气郁结的配方,和父亲中毒的症状很像。
简瑶俯身查看,发丝垂落扫过柯瑾的脸颊。他伸手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指尖在她耳廓短暂停留,温暖而坚定。
你是说...有人用'林门真味'的配方下毒?简瑶的声音微微发抖。
不是用,是滥用。柯瑾的指尖划过笔记上的警告文字,看这里,'必须配合三丝刀法,否则药性逆转'。如果有人故意去掉关键步骤...
简瑶突然想起什么,匆匆翻到笔记最后几页：我妈妈在这里记了些东西...看,'珂师妹今日咳血,急送林师原方,切记不可用振东所请西医之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了什么。柯瑾的手机突然亮起,一条加密信息弹出：化验结果确认,父亲体内毒素与肝癌药中成分反应生成。速来医院,有要事相告。——张医生
张医生是我母亲的老同学,一直暗中帮我。柯瑾快速回复后站起身,我得去医院一趟。你留在这里,锁好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简瑶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如果下毒的人还在医院...
正因如此,我不能让张医生独自冒险。柯瑾穿上外套,突然转身紧紧抱住简瑶,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那本笔记比我们的生命都重要。它是母亲们用命保护的东西。
他的拥抱如此用力,简瑶几乎无法呼吸。当柯瑾松开她转身离去时,简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地下室重归寂静。简瑶继续翻阅笔记,突然从封底夹层滑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柯夫人躺在病床上,握着简瑶母亲的手,两人都泪流满面。照片背面写着：瑶瑶周岁留念。师姐,我时日无多,孩子和秘籍就托付给你了。切记振东不可信。
简瑶的手指颤抖起来。柯夫人称母亲为师姐,称自己为孩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成形。
她的思绪被楼上的响动打断——是后门被打开的声音。简瑶迅速合上笔记,塞进衣服内侧口袋,抄起一旁的擀面杖。
简瑶?你在吗?是莱纳德的声音。
简瑶僵在原地,柯瑾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别告诉任何人这个发现,特别是莱纳德。
我在地下室！她故意大声回应,同时将笔记藏进一个空面粉袋,塞到架子最深处。
莱纳德走下楼梯,今晚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
这么晚还在忙?他的目光扫过凌乱的地下室。
整理些旧东西。简瑶强迫自己微笑,有什么事吗?
莱纳德从风衣内袋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我刚从瑞士回来,带了最好的松露油给你们尝尝。他顿了顿,柯瑾不在?
去医院了,他父亲病情有变。简瑶谨慎地回答。
啊,真遗憾。莱纳德叹息,却奇怪地没有追问详情,那我们先尝尝?我很好奇你对这种高级食材的见解。
他拧开瓶盖,一股浓郁的松木香气立刻充满地下室。莱纳德用手指蘸了一点,作势要抹在简瑶手背上让她闻。
简瑶本能地后退一步：我...我对松露有些过敏。
莱纳德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真的吗?上次我明明看到你吃柯瑾做的松露意面...
简瑶的血液瞬间变冷。她从未在莱纳德面前吃过松露料理。
记错了,她强作镇定,是林小雨过敏。
莱纳德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简瑶毛骨悚然：聪明的女孩。柯夫人当年也是这样,总是能找到最完美的借口拒绝我的'好意'。
他向前一步,姿态突然变得威胁性十足：把笔记交出来,简瑶。那不是你该拥有的东西。
简瑶紧握擀面杖,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什么笔记?
别装了！莱纳德猛地掀翻一旁的箱子,'林门真味'药膳全本！林珂和简芳从我师父那里偷走的珍宝！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扭曲：我花了二十年寻找它！先是林珂,后是简芳,现在是你...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敢把它据为己有！
简瑶的大脑飞速运转。莱纳德不是柯夫人的朋友,而是...林老师的徒弟?
你...你是师门三杰中的第三个?她脱口而出。
莱纳德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没错,我才是林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本该继承'林门真味'！但那老糊涂却把它传给了林珂,就因为她是亲生女儿！
他猛地抓住简瑶的手腕：林珂又传给了简芳,就因为她们是闺蜜！多么可笑！而我,最有天赋的学生,却只能做旁观者！
简瑶奋力挣扎,擀面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是你下毒害死了她们?
我给了她们选择！莱纳德咆哮,交出秘籍,就能得到解药！但她们宁愿死也要保守秘密！他的声音突然降低,变得危险而轻柔,你不会也这么蠢吧?
简瑶的余光瞥见楼梯上的影子——林小雨正蹑手蹑脚地走下来,手里举着一个沉重的铸铁锅。
秘籍不在我这里,简瑶故意提高音量,柯瑾带去医院了！
撒谎！莱纳德掐住她的脖子,我监视你们好几天了！笔记就在地下室！
就在他抬手要扇简瑶耳光的一瞬间,林小雨的锅狠狠砸在他后脑勺上。莱纳德闷哼一声,踉跄几步撞在架子上,瓶瓶罐罐哗啦啦砸下来。
快跑！林小雨拽起简瑶就往楼上冲。
两人刚跑到厨房,就听见莱纳德愤怒的吼叫和沉重的脚步声追来。简瑶迅速锁上厨房门,抓起手机拨打柯瑾的号码——无人接听。
后门！她拉着林小雨往后跑,却在开门瞬间僵住了——王经理和两个壮汉正站在门外。
简小姐,王经理咧嘴一笑,金牙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这么晚要去哪儿啊?
身后,厨房门被猛烈撞击,门框开始松动。前有狼后有虎,简瑶的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一道刺眼的车灯照亮了整个后巷。一辆黑色奔驰疾驰而来,猛地刹在几人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柯瑾苍白的脸。
上车！快！
简瑶和林小雨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王经理想阻拦,被奔驰猛地前冲又刹车的假动作吓得后退几步。两人趁机拉开车门跳进后座。
趴下！柯瑾厉声喝道,同时猛打方向盘。
几乎在同一秒,后窗玻璃被什么东西击中,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简瑶蜷缩在座椅下,听到几声闷响和莱纳德愤怒的咒骂声,然后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中,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五分钟后,柯瑾确认没有被跟踪,才让她们坐起来。
张医生死了。他的声音嘶哑,我刚到医院就看见他被推出急诊室...心脏骤停。但我知道是被灭口。
简瑶颤抖着讲述莱纳德的真实身份和袭击。柯瑾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
先去安全屋。他调转车头,我已经联系了律师和警方可靠的朋友。
林小雨在后座小声啜泣：对、对不起...我不该打他的...现在他们肯定要报复...
你救了简瑶。柯瑾从后视镜看她一眼,谢谢你。
安全屋是城郊一栋不起眼的平房,柯瑾用密码打开门锁。屋内简朴但整洁,冰箱里存有基本食材。
这里是我母亲生前秘密购置的。柯瑾打开暖气,连父亲都不知道。
简瑶从衣服内侧掏出那本笔记：我藏起来了,莱纳德没找到。
柯瑾接过笔记,手指轻抚封面,眼神柔软了一瞬：母亲最后的日子常来这里...现在想来,她可能在尝试用'林门真味'自救。
林小雨用微波炉热了几杯牛奶,三人围坐在小餐桌旁。简瑶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了那张在笔记里发现的照片。
柯瑾...我想我们的母亲关系比我们想象的更亲密。她轻声说,柯夫人称我妈妈为'师姐',还提到...我是'孩子'...
柯瑾凝视照片,表情复杂：父亲曾暗示你可能与林家有关联...但我从未想过...
你认为...我可能是柯夫人的...简瑶说不下去了。
柯瑾突然握住她的手：DNA检测已经证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至于其他...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保证你的安全,保住'林门真味'。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一条匿名短信：明晚8点,码头17号仓库。单独带笔记来换解药。告诉警方或柯瑾,你父亲的下场就是例子。——L
简瑶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你父亲中毒的事！
不可能是巧合。柯瑾的眼神变得锐利,莱纳德和王经理明显是一伙的...而父亲查的公司可疑账目很可能就是付给他们的款项。
林小雨突然指着笔记的一页：看这个！'乌头碱中毒解法'！
简瑶和柯瑾急忙凑过去。那一页详细记载了如何用特定药材配合三丝刀法化解乌头碱毒性,但关键的中药比例部分被水渍模糊了。
三丝刀法...简瑶喃喃道,妈妈演示过,是把食材切成发丝粗细的特殊刀法,说是林师祖的绝技...
柯瑾快速翻动笔记：如果能找到完整配方,也许能救父亲...还能作为证据指证莱纳德！
但关键部分看不清了。简瑶沮丧地说。
柯瑾突然站起身走向厨房：不一定。母亲教过我一些药膳原理,也许能反推出比例。
他开始从冰箱和橱柜里取出各种食材和调料,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你要做什么?简瑶跟过去。
试验。柯瑾头也不抬地切着一块姜,根据笔记描述,解药需要产生'金木水火土'五行平衡。姜属火,茯苓属土...
简瑶看着他将食材切成极细的丝,突然明白了：这是'三丝刀法'！你会?
母亲教过基础。柯瑾的刀工确实精湛,但比起简瑶记忆中母亲的技艺还是差了些,但不够完美...如果有完整传承...
简瑶接过刀：让我试试。妈妈教过我。
她的刀落下时,仿佛有某种肌肉记忆苏醒。刀刃与砧板接触的节奏如音乐般流畅,姜块转眼变成一堆细如发丝的姜丝,在灯光下几乎透明。
柯瑾屏住呼吸：太完美了...这才是真正的'三丝刀法'。
两人配合着按照笔记上的步骤熬制药汤,林小雨负责记录每次尝试的配料比例。第三次试验时,汤色突然由浑浊变得清澈,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清香。
就是它！柯瑾小心地将汤药装进保温瓶,这个香气和笔记描述的一模一样——'如初春竹林晨露'。
简瑶看着窗外的天色已渐亮：现在去医院?
不,太危险。柯瑾摇头,莱纳德一定监视着父亲。我们需要计划。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张律师?是我。准备好了吗?...对,明晚的行动...不,不要通知警方内部人...
挂断电话,柯瑾转向简瑶：莱纳德想要交易?我们给他设个局。
简瑶突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行！太危险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柯瑾的眼神坚定,但我们需要你的'三丝刀法'配合...你愿意冒险吗?
简瑶望进他的眼睛,那里有担忧,有决心,还有对她完全的信任。她缓缓点头：告诉我计划。
柯瑾展开一张码头地图时,简瑶注意到他的手微微发抖。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正为保护她和林门真味而战,甚至不惜对抗自己父亲都可能参与的阴谋。
她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感受到那颤抖渐渐平静。两人目光相接,无需言语便明了彼此的决心——无论隐藏着什么家族秘密,无论面对多大危险,他们将一起面对。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这对并肩站立的恋人身上。明天此时,一切可能都会结束...或者,才刚刚开始。
第10章
傍晚七点三十分,码头17号仓库笼罩在暴雨将至的闷热中。简瑶站在约定地点中央,双手紧握装着假笔记的公文包。她按照柯瑾的计划独自前来,但知道他就潜伏在附近的集装箱后,警方人员则伪装成码头工人散布在周围。
准时,很好。莱纳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身后两名壮汉押着面色灰白的柯振东。
简瑶的胃部拧成一团。柯振东的状态比她想象的更糟——他嘴唇发紫,呼吸急促,显然毒素仍在发作。
解药呢?她强作镇定地问。
莱纳德轻笑一声,从内袋取出一个小瓶晃了晃：先让我看到真本。
简瑶缓缓拉开公文包,露出笔记一角。莱纳德的眼中立刻燃起贪婪的火焰,但他突然抬手示意手下停步。
柯瑾在哪?他锐利的目光扫视仓库,别耍花招,我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他去医院了,他父亲...简瑶故意让声音发抖。
撒谎！莱纳德猛地掏出一把手枪指向柯振东的太阳穴,最后机会,叫他出来！否则我先杀了他,再慢慢从你身上问出笔记下落！
冷汗顺着简瑶的脊背流下。就在她犹豫的刹那,仓库侧门被踹开,柯瑾高举双手走了进来。
放了她和我父亲。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你要的只是笔记。
莱纳德大笑：感人,真是感人！柯家少爷为了爱情和亲情自投罗网。他示意手下搜柯瑾的身,别担心,我只想要笔记...和一场公平的对决。
什么对决?简瑶警觉地问。
莱纳德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扣子,露出里面一身厨师服：三十年前,林如海那个老糊涂把'林门真味'传给了林珂而不是我,就因为她是他女儿！今天,我要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他一挥手,两名手下推出一个便携式料理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厨具和食材。
规则很简单。莱纳德举起枪,你们两人合作做一道菜,我也做一道。由这位即将毒发身亡的柯总裁品尝评判。如果我赢了,笔记归我,你们可以带着解药离开。如果我输了...他耸耸肩,大家一起完蛋,反正我活够了。
柯瑾与简瑶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比他们预想的更危险——莱纳德明显已经疯狂到不计后果。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柯瑾冷声问。
你们没得选。莱纳德将一个小计时器放在桌上,一小时倒计时,现在开始！
简瑶深吸一口气,走向料理台。柯瑾紧随其后,借着身体的遮挡,将一个微型通讯器塞进她手中。那是与外围警方的紧急联络装置。
做什么菜?她低声问柯瑾。
必须用'三丝刀法'。柯瑾快速回答,那是他唯一不会的环节。
莱纳德已经在自己的料理台前忙碌起来,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简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开始处理食材。
他要用什么毒?她边切香菇边问。
柯瑾瞥了一眼：乌头碱混合河豚毒素...他想复刻父亲的中毒症状。
简瑶的手一抖,刀刃差点划破手指。柯瑾立刻接过刀,继续她的工作。两人默契地交换位置,像在厨房共事多年一般流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瑶的三丝刀法将食材切成几乎透明的细丝,柯瑾则精准控制着火候和调味。他们决定做一道看似简单的凤凰涅槃羹——用鸡汤打底,融入三十六种药材和食材,象征重生。
最后五分钟！莱纳德高声宣布。
柯瑾趁机凑到简瑶耳边：父亲口袋里...有东西。
简瑶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柯振东,发现他的右手正艰难地在口袋边缘蠕动。她假装去取调料,靠近柯振东,悄无声息地接过他手中滑出的小录音笔。
时间到！莱纳德高喊。
两道菜同时完成。莱纳德的是一道精致的法式酥皮汤,外表华丽无比；简瑶和柯瑾的则是一碗清澈见底的金汤,细如发丝的食材在汤中缓缓舒展,如同凤凰尾羽。
先听这个。简瑶突然按下录音笔。
林珂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响彻仓库：我是林珂,此刻是2009年3月14日。如果听到这段录音,说明莱纳德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师姐,对不起,我没能亲自保护瑶瑶长大...
简瑶的眼泪夺眶而出。录音中的柯夫人继续道：莱纳德在师父的药里下毒,就为逼问'三丝刀法'的诀窍...后来他发现我和师姐将'林门真味'分藏两处,便设计让我和师姐都患上肝癌...振东,如果你听到这些,请履行承诺保护师姐的孩子...
录音戛然而止。莱纳德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那个贱人居然留了证据！他举枪瞄准简瑶,把笔记交出来！
已经晚了。柯瑾冷静地说,录音同步传给了警方。外面现在全是特警。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仓库外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莱纳德狂笑起来,突然将枪口转向柯振东：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千钧一发之际,简瑶端起那碗涅槃羹冲向柯振东：解药在这里！喝下去！
莱纳德一愣,随即狞笑：你以为随便煮个汤就能解我的毒?
不是随便的汤。柯瑾挡在简瑶前面,是用'三丝刀法'处理的真正'林门真味'解毒方——你永远学不会的那部分。
柯振东艰难地喝下汤羹,几乎立刻,他青紫的脸色开始缓和。莱纳德不敢置信地摇头：不可能...这需要...
需要爱与技艺的结合。简瑶直视他的眼睛,林师祖的初衷从来不是创造无敌秘籍,而是让厨艺治病救人。你永远不懂,因为你心中只有仇恨和嫉妒。
莱纳德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举枪乱射。一颗子弹击穿天花板,粉尘纷纷扬扬落下。就在这混乱中,特警破门而入。
放下武器！扩音器的声音震耳欲聋。
莱纳德突然平静下来,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们赢了...但'林门真味'永远消失了。他猛地将枪口塞进自己嘴里,扣动扳机前喝下了那碗本应用来比赛的毒汤。
枪声与身体倒地的闷响同时传来。简瑶转身埋进柯瑾怀中,不去看那血腥的一幕。柯振东被医护人员迅速抬走,临走前他向儿子点了点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三小时后,简瑶和柯瑾做完笔录,走出警局。夜空已恢复平静,繁星点点。
父亲会没事的。柯瑾仰头望天,医生说解毒及时,加上'涅槃羹'的效果...
简瑶突然双腿一软,多日来的压力终于爆发。柯瑾及时扶住她,两人慢慢在警局前的台阶上坐下。
录音里...柯夫人叫我妈妈'师姐'。简瑶轻声问,那我是...
母亲和简阿姨情同姐妹,共同抚养你。柯瑾握住她的手,父亲知道真相后,一直暗中保护你,却不敢相认...他愧疚当年没能救简阿姨。
夜风吹拂着简瑶的发丝。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永远不要相信柯家的人...除了...林珂。原来后半句是这个名字。
所以'简味'...
是母亲留给你的礼物,也是她对简阿姨的承诺。柯瑾轻抚她的脸颊,而我,阴差阳错完成了母亲的遗愿——保护你,也保护'林门真味'。
简瑶望向远处的地平线,第一缕晨光正在升起。她突然笑了：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我的红烧肉'层次丰富'...
那时我就知道了。柯瑾也笑起来,只有'林门真传'才能做出那种味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柯瑾的笑容褪去,表情变得无比认真,我需要确认你不是为了秘籍接近我。我需要知道,即使没有'林门真味',你也会...爱我。
简瑶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柯瑾第一次说出爱这个字。
傻瓜。她轻声说,眼泪再次涌出,我爱的从来不是柯少爷或米其林主厨...只是那个会为了一碗葱油面流泪的柯瑾。
柯瑾低头吻去她的泪水,然后是一个漫长而温柔的吻。当他们分开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两人身上。
回家吧。柯瑾站起身,拉着她一起,'简味'今天还要营业呢。
简瑶看着阳光下爱人坚毅的侧脸,突然明白了母亲和柯夫人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不是秘籍,不是餐馆,而是这份在烟火气中生长出来的,至真至纯的情感。
她握紧柯瑾的手,两人向着晨光走去。身后,警局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他们并肩的身影,如同三十年前那对在厨房里相视而笑的师姐妹。
味觉会褪色,记忆会模糊,但有些传承,永不消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