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镜诡影
午后两点,阳光毒辣。
镇子中心的集市摊位冒着一股股油烟味,蝉鸣声几乎要把耳膜刺破。林默一脚踩进集市,警服上早已浸了一层汗湿,腰间别着的老式左轮枪烫得像要贴破皮肤。
快来啊!出事了!
人群像被撕开了口子,一个浑身颤抖的菜贩子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指着前方吼叫。
林默加快步子,拨开人群,眼前一幕却让他脚下一顿。
正午烈日下,摆摊的算命老头,穿着脏兮兮的蓝布衣,正跪在自家摊子前。
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刺入了他的双眼。
血水流在滚烫的地面上,仿佛开了一朵艳丽又诡异的花。
更令人作呕的是,老头眼眶里,竟然嵌满了碎裂的铜镜片,像是从肉里生出来的。
周围人吓得七零八落地后退,嘴里嘀咕着什么不干净的话。
林默上前,蹲下,强忍着作呕的冲动,仔细看那剪刀。
剪刀柄上缠着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尽头,绑着一张发黄的照片。
照片几乎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人影。
那人低着头,却又像从照片里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仿佛盯着每一个看照片的人。
林默皱了皱眉,取出袋子,小心翼翼把剪刀和照片一同封存。
头顶的蝉鸣声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
林默猛地抬头,四周人群表情呆滞,像是同一时间陷入了某种短暂的恍惚。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左轮,掌心竟微微出了汗。
走!把尸体抬回派出所,通知法医!林默低声吩咐。
身后的新人小刘有些腿软,但还是咬牙点头,和其他人一起动手。
空气里飘着血腥味和一股微微的金属锈蚀气息,像是旧铜器浸泡在雨水中发酵后的臭味。
回到派出所,林默盯着手里的照片,眉头皱得死紧。
照片背面,有几行歪歪斜斜的小字,像是小孩子用铅笔匆匆写下的:
正午阳光,镜里生鬼。
他翻开档案,查了一下算命老头的身份资料。
名字叫孙怀古,六十七岁,本地人,无犯罪记录。
资料很干净,干净得过头。
林默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桌面。
案子透着一股子不对劲,从死法,到镜片,到这张古怪照片。
按理说,疯子自残,通常挑晚上,挑偏僻地方,很少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
更何况,阳光如此刺眼,热浪滚滚,连狗都懒得吠。
林默盯着窗外的阳光,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队长!小刘推门进来,喘着气递来一份初步法医报告。
孙怀古死亡时间,推测是下午一点五十五分,死因确认为自刺双目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
剪刀上只找到死者自己的指纹。
另外……小刘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法医说,死者的眼球,不像是被剪刀戳破的,更像是……自己崩碎的。
林默倏地抬头,眸色沉了下去。
自己崩碎
小刘点头,咽了口唾沫。
而且,碎片……都镶进了肉里,好像长出来的一样。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林默,心里也泛起了一丝不安。
夜幕缓缓降临,镇子却比往常安静得多。
林默回到宿舍,简单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眉眼间有一丝异样的疲惫。
他伸手关掉了浴室灯,但就在黑暗降临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镜子深处,似乎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他,头颅微微偏斜。
啪。
林默毫不犹豫地把灯又打开。
镜中只有自己,和白茫茫的水汽。
他盯着镜子,呼吸微微急促。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林默甩了甩头,转身回房,拉开抽屉,把那张照片重新拿出来。
照片的边角已经开始卷曲,但照片上的那个模糊人影,却似乎比白天看得更清楚了。
那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身影,穿着老旧的碎花旗袍,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
奇怪的是,她的影子落在了照片之外。
林默捏着照片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力,指节泛白。
他忽然想起白天一个小细节——孙怀古刺眼之前,似乎嘴里在念叨什么。
他叫来小刘,让他调出现场录音。
录音中,混杂着人声鼎沸,但放大数倍后,依稀能听到一句沙哑嘶哑的低语:
活人……镜……
林默后背一冷,寒毛倒竖。
他把照片封存好,重新放进档案袋,拎起左轮,披上外套。
——这事,不对劲。
——而且,远没完。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没错。
第二天正午,小镇又出事了。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忽然在路边跪下,朝着空无一物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抄起身边的竹签,狠狠扎进自己的耳朵,鲜血飞溅,一命呜呼。
三天之内,连续三起自残致死案件。
死者之间,似乎毫无联系。
但——他们死时,都是在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
而且,死前最后的动作,都是跪拜。
林默站在案发现场,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缓缓抬头,看向烈日高悬的天空。
阳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可在那一片刺白之中,他仿佛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远远立在路尽头。
——是幻觉吗
他眨了眨眼,影子却不见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的左轮,掌心满是汗意。
——这地方,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三名死者,都是镇上的老人,年纪相仿。
而且,他们年轻时,都曾参与过一件事。
一场秘密修庙行动。
庙,在哪里
林默回到局里,翻遍旧档案,终于在一份发黄的档案中找到了蛛丝马迹。
五十年前,镇外荒地上,有座小庙,供奉的是什么,无从考证。
只知道,后来那庙出了事,被封了。
林默摩挲着档案纸角,眼神逐渐变得冷硬。
当天夜里,他带着手电筒,独自一人,去了废弃的小庙。
废庙早已坍塌大半,荒草丛生。
手电光柱划过断裂的香案,残破的神像,满地的蜘蛛网和灰尘。
林默循着记忆,在庙后的灌木丛中拨开一条小道。
耳边,是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忽然,一阵嚓嚓的声音响起。
像是刀子在磨石头。
声音很近,就在灌木丛背后。
林默屏住呼吸,握紧左轮,一步步靠近。
月光被云层遮住,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谁出来!他低喝。
灌木丛晃了晃,什么东西猛地窜了出来——
是一只破布包裹的破旧木偶。
林默皱眉,拨开木偶,发现木偶脸上,嵌着一片铜镜碎片。
碎片反射出微弱的光,直直照进他的眼底。
那一刻,林默耳边嗡地一声,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血开眼……昼见鬼……
林默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汗水顺着脊背一股脑儿滑下去,浸湿了背心。
他捏紧拳头,盯着破庙的黑影,低声咬牙:
到底是谁,在暗处看着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
笑得像极了那个照片里的女人。
2.
午鬼索命
镇子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沉。
蝉鸣声短促而断裂,像是有人捏住了它们的喉咙。阳光依旧炽白,但地上的影子却莫名其妙地淡了一层。
林默一夜没睡。
桌上摊着十几份旧档案,照片、手抄经、死者资料混乱堆着,他的眼圈熬得发青,额角布满细密的汗。
凌晨四点,电话响了。
林队,又出事了。
电话那头,小刘的声音里透着止不住的颤抖。
林默唰地起身,抓起外套冲出门。
案发现场在镇东头的破旧巷子里。
地面上,跪着一具尸体,血泊已经干涸成黑褐色。
死者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女人,名叫赵翠香,孤身一人住在镇郊。
她死前跪地,额头磕在一块斑驳的青砖上,额骨碎裂,血肉模糊。
更诡异的是,她面对的方向,正是巷子尽头一堵空无一物的白墙。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用命去跪拜。
林默蹲下,仔细检查尸体。
在老女人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小片铜镜碎片。
碎片边缘锋利,嵌进了指缝里,血肉模糊。
林默皱了皱眉,把碎片用镊子取出,装进塑料袋封存。
太阳一点点升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锈味。
一只苍蝇落在死者额头破碎的伤口上,被林默一巴掌拍死。
他站起身,眯眼看向远方。
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可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白墙上,浮现出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影。
影子歪歪斜斜,头颅低垂,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林默眨了眨眼,影子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白光。
回到派出所,小刘已经调出三名死者的资料。
孙怀古,王老汉,赵翠香。
三人,年龄相仿,生前互无深交,但有一个共同点——
五十年前,他们都曾参与过一次秘密修庙行动。
那场修庙,只在老一辈人口中提过,年轻人几乎无人知晓。
林默叫来镇上唯一的老派出所长老吴。
老吴抽着旱烟,满脸皱纹像老树皮。
那年啊,大旱,粮食绝收,镇上死了不少人。老吴吐了口烟,眼神迷离,有人说,是因为老庙年久失修,神灵不满,才降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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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镇上凑了些人,重修庙宇。孙怀古他们,就是那拨人。
林默沉声问道:修了庙之后呢
老吴咳了几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修完没多久,那庙就塌了……压死了一个少女。
镇上人都说,是她的怨气冲了天,庙才塌的。
林默心里一沉。
那个少女,叫什么
老吴摇头,脸色发白,嘴里反复嘟囔着:
别问了,问多了……活不久的。
林默没打算放弃。
当天夜里,他独自一人,带着手电,去了镇外那座废弃的小庙。
小庙已经彻底倒塌,只剩下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脚下的泥地软得吓人,每走一步,鞋底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拉扯。
林默绕到庙后,果然发现了一条被野草遮掩的小道。
小道尽头,是一片荒废的树林。
镇民私下里叫这里午禁林。
传说,太阳最烈时,进入这片林子的人,走不到傍晚。
林默半信半疑,但心里那股子执拗,让他还是推开灌木,踏了进去。
树林里,光线诡异。
明明是正午,却仿佛黄昏,光影交错,空气潮湿得像能拧出水来。
他打着手电,一步步往里走。
周围安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没有。
忽然——
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石头上磨刀。
林默心头一紧,掏出左轮,屏息凝神。
声音越来越近,却又无处可寻。
他加快脚步,想尽快穿过这片鬼地方。
可走着走着,他发现不对劲了。
无论怎么走,四周的景象都没有变化。
断裂的老树、倒塌的碑石、破碎的铜镜……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眼前。
像是被困进了一个永无止境的怪圈。
林默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
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滴进衣领里,冰冷刺骨。
他抬起头,忽然看到前方——
几具身影,披着破布,低着头,静静站在林中。
是孙怀古、王老汉、赵翠香。
他们的眼眶、耳孔、嘴角,都嵌着碎裂的铜镜片。
林默心跳如雷,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猛地后退一步,却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手电滚落一旁,光圈在树林间乱晃。
林默挣扎着起身,手忙脚乱地摸到左轮,举枪四扫,却发现那些身影纹丝不动。
像是根本没看见他。
又像是……等着他。
林默咬牙,忍着恐惧,捡起手电,拼命往出口方向冲去。
身后,一阵阵低沉的笑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
笑声忽近忽远,忽男忽女,带着难以形容的阴冷和怨毒。
跑出树林的那一刻,林默差点瘫倒在地。
太阳已经西斜,时间过去了整整六个小时。
可在他的记忆里,仿佛只过了短短几分钟。
林默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林子。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依旧黑得渗人。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那些站在林中的身影,并没有被甩掉。
它们,正一步步,从林子深处,朝着镇子靠近。
3.
活祭之谜
夜雨无声地落下。
细密的雨丝打在窗棂上,像谁在轻敲着木鱼,一下一下,潮湿得让人心里发痒。
林默坐在派出所的档案室里,桌上摆着刚从废庙附近挖出的东西。
一本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手抄经书,皮面斑驳,字迹斑驳,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
第一页,便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字迹。
【昼见鬼者,必以血开眼。】
字迹粗糙,像是有人用指甲蘸着血一笔笔写成。
林默皱眉,继续往后翻。
经文内容杂乱无章,夹杂着奇怪的图腾,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符号。
在一页泛黄的纸片里,他发现了一张半烂的手写遗书。
纸片上,墨迹早已模糊,但仍能辨认出几个关键词:
【活祭】【少女】【午时】【庙后】【埋藏】
林默指尖微微一紧,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压迫感。
他把遗书拍照存档,立刻着手调查。
资料显示,五十年前,镇子经历过一次大旱。
为了求雨,村民们请了个外乡的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说,镇上气数将尽,需活祭一名生辰八字极阴极阳交汇的少女,方能转运。
活祭地点,就设在庙后的小树林。
死者是本地少女,年仅十四岁,家境贫寒,无依无靠。
林默坐在办公桌前,点了一支烟,烟雾在昏黄灯光下缭绕着,像某种冤魂在低声叹息。
他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场活祭,与现今连环自杀案,有关
更可怕的是,翻查户籍资料时,他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死去的几位老人,年轻时,都与那少女有过接触。
而且,那少女的身份,似乎与林默自己母亲有关。
第二天下午,林默带着小刘,去了镇上唯一还活着的老人——周老太太的家。
周老太太七十多岁,眼睛浑浊,牙齿掉得差不多了,见到林默,瑟瑟发抖,嘴里嘟囔着:
你也是……那边来的……
林默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温声问道:
老太太,我想问问,五十年前,庙后的活祭,是怎么回事
周老太太身子一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别问,别问……问了,活不长……
林默递上香烟,轻声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周老太太才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那年啊,庙塌了,人死了……说是神不满意,得拿活人补……
找了个小姑娘,才十四岁,孤儿……生辰极阴极阳,命里注定该去挡灾……
我们都看着呢,看着他们……把她埋了。
中午,太阳正毒,土烫得冒烟,可她死死抓着地,不肯松手啊……哭啊、喊啊……
周老太太声音哽咽,浑身颤抖。
林默静静听着,心里泛起一阵阵恶寒。
小刘忍不住插嘴问:
那少女,叫什么名字
周老太太抬头,目光涣散地盯着林默,颤声说:
她,姓林……
林默浑身一震。
姓林
自己的母亲,也姓林。
当晚,林默回到宿舍,翻出母亲年轻时留下的旧物。
一张发黄的黑白照片滑落出来。
照片上,母亲年轻漂亮,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照片背后,赫然写着几个字:
【午阳之子。】
林默盯着这四个字,指尖微微发颤。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自己,并不是林家的正统血脉。
而是……活祭少女的血脉延续。
他是诅咒的种子。
午夜时分,林默梦见自己回到了庙后的树林。
梦中,天空血红,地面湿漉漉的,全是粘稠的泥水。
破庙前,跪着一个穿碎花旗袍的少女,低头啜泣,身后站着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影。
他们手里拿着铁锹,一下一下,把泥土堆在少女身上。
少女抬起头,看着林默,眼神凄厉而绝望。
她张开嘴,发出细不可闻的低语:
救我……
林默猛地惊醒,冷汗湿透了后背。
床头柜上的照片,翻倒在地,镜框碎裂,照片里的母亲,笑容扭曲。
他捡起照片,忽然发现,照片角落里,竟然隐隐多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影子穿着旧式旗袍,长发披肩,低着头,像极了梦中的少女。
林默坐在床边,点燃一根烟,烟雾在黑暗中缭绕。
他的手微微发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周老太太的话:
问多了,活不长……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无路可退。
诅咒,已经缠上了他的命运。
阳光之下,鬼影重重。
林默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该死的……是谁,放出的鬼
4.
镜中诅咒
太阳正毒。
林默站在镇子边缘,抬头望着那片被铁丝网圈起来的小树林。
午禁林。
破旧的警戒线在烈日下瑟瑟作响,仿佛在发出无声的警告。
镇上的老人都说,中午时分,不要靠近这片林子。
可林默知道,真相,只藏在最深的禁忌里。
他深吸一口气,掏出左轮,推开破烂的铁门,一步步走了进去。
树林里的光线诡异得像被滤掉了颜色。
头顶是炽白刺眼的阳光,可树下,却阴影密布,潮湿得像深夜的沼泽。
空气闷得透不过气,蝉鸣在这里断裂成了零散的杂音。
林默小心翼翼地走着,鞋底踩在腐烂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每一步,都像踩进了另一个世界。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
林默停住脚步,屏息倾听。
是一个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声音中带着绝望的颤抖。
他握紧了左轮,顺着声音摸索过去。
林中树影斑驳,地面上满是泥泞和枯枝,踩一脚能陷进去半只脚。
林默越走越深,哭声也越发清晰。
直到他看见——
前方,一棵古老的榕树下,跪着一个穿破碎旗袍的女人。
女人头发遮住了脸,身体不停抽搐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压制着。
林默下意识举枪。
谁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
在那一瞬间,林默浑身僵住了。
那张脸,血肉模糊,眼眶里嵌着两片铜镜碎片,反射着诡异的光。
女人咧开嘴,笑了。
林默一个激灵,后退两步,却踩断了脚下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扑了过来!
林默连开两枪,子弹撕裂空气,却像打在棉絮上一样,没有一丝反应。
女人的身影,直接穿过了他!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从脊背穿透过来,林默浑身一颤,险些跪倒在地。
回头望去,树林空无一人。
只有满地破碎的铜镜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林默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片林子,不是正常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心跳快得像要炸裂。
忽然,他看到了一排歪歪斜斜的木牌子,半掩在杂草中。
上面用褪色的红漆写着:
【午时禁入,见影而返。】
林默盯着那几个字,心脏狠狠一跳。
见影而返
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四周阳光刺眼,可树影交错,在地上织成一张张奇怪的图案。
细看之下,每一张图案,都像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有的哭泣,有的咆哮,有的空洞无神。
林默心头发紧,正要转身,忽然瞥见林子深处,有一道白衣人影,一闪而过。
他顾不得许多,循着那道影子追了过去。
越往里走,气温越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前方出现了一座破旧的石碑,碑身上满是藤蔓缠绕,隐约能辨出几个字:
【镇魂。】
石碑后面,是一个塌陷的土坑,坑底隐约露出一角破碎的铜镜。
林默蹲下身,拨开泥土,铜镜上的图案赫然映入眼帘——
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自己的母亲。
林默猛地倒退两步,后背撞到一棵树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抬头,却看到——
树干上,不知何时,镶嵌着一片又一片细碎的镜片,组成了一张张模糊的面孔。
那些面孔,正无声地张着嘴,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低语。
林默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别去听那些声音,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碎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冲刺。
眼看前方就是出口,林默卯足了劲,猛地一跃。
身后一道尖锐的啸声擦肩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滚落到林外,翻身爬起,回头望去。
午禁林的边缘,空无一物。
只有铁丝网在烈日下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哀鸣声。
林默瘫坐在地,浑身湿透,手脚冰凉。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赫然发现一条细细的红痕,从手背蔓延到小臂,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林默心里一阵发寒。
不是幻觉。
一切,真的存在。
他喘着气,挣扎着站起身,回头看了看那片林子。
阳光洒在林子边缘,却照不进更深处。
那里,仍旧是一片死寂与黑暗。
而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那片黑暗,盯上了。
回到派出所,林默查阅了镇上最早的一批修庙记录。
文件泛黄,很多字迹已经模糊。
但他还是找到了一条关键信息。
五十年前,为了镇压午鬼,村民在庙后秘密活祭了少女,并在她的尸体上压了一面巨大的铜镜。
铜镜,意为以光镇煞。
但没人知道,铜镜碎裂的那一刻,镇压也随之破灭。
而被活埋的少女,怨气未散,反而在阳光最盛的正午,以镜中鬼影的方式反噬整个镇子。
林默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午禁林里看到的一切。
镜片、人脸、笑声、哭泣……
还有那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他意识到一件事。
这场诅咒,不是随机发生。
它有顺序。
有规则。
按照当年的参与者一个个清算,直到——
血脉断绝。
而自己,就是最后的种子。
5.
鬼影缠身
两天后的清晨,林默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镇卫生院的病床上。
苍白的天花板,消毒水味浓得刺鼻。
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直到小刘推门进来,才慢慢回过神。
林队,你终于醒了!小刘一脸焦急,眼眶微微发红。
林默挣扎着坐起身,头痛欲裂。
我……怎么回事
小刘吞了吞口水,小声道:
你失踪了两天。我们在午禁林外找到你的时候,你躺在地上,嘴里一直在嘀咕着……'镜子、镜子'。
林默一怔,脑海中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哭泣的女人,破碎的铜镜,满地碎片,还有那一道道诡异的人影。
我手机呢
小刘赶紧把手机递过来。
林默打开一看,发现相册里多了一段陌生的视频。
他点开。
画面摇晃得厉害,镜头对着一片浓密的树林。
接着,镜头里出现了他自己。
林默穿着警服,站在一面破碎的铜镜前,对着镜子咧嘴微笑。
镜面模糊,但隐约能看到,在林默的身后,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女人低着头,黑发遮住了脸。
林默猛地掐断视频,呼吸急促。
这段视频,不记得自己拍过。
也不记得见过那个女人。
可她的身影,却让他心脏揪紧,仿佛天生的恐惧本能。
当天傍晚,林默独自回到了宿舍。
夜色如墨,窗外细雨淅沥,地上积水映出斑驳的光影。
林默拉上窗帘,反锁房门,把所有的灯关掉,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台灯。
他拿出破旧的手抄经书,翻到夹着遗书的一页。
那页纸上的字迹,变得比之前更清晰了。
【镜生鬼,鬼夺命。】
【以血开眼,以影索命。】
林默低头看着桌上的铜镜碎片,心里浮出一个荒谬又可怕的推测。
——活祭少女的怨气,并没有消散。
——她透过镜子,在寻找新的寄体。
而自己,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凌晨一点,林默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站在午禁林的深处,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和潮湿。
眼前,一面巨大的铜镜立在泥沼中央,镜面碎裂,露出无数扭曲的人脸。
那些脸有的哭泣,有的咆哮,有的咧嘴诡笑。
林默缓缓走近,镜中浮现出自己的影像。
可镜中的他,却慢慢裂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笑容。
下一秒,镜中的林默伸出手,从镜子里爬了出来!
林默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可是,他清楚地感觉到——
床尾,站着什么东西。
他僵硬地转头,灯光昏暗处,一个穿破碎旗袍的女人,正低头站在角落里。
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脸上,身体微微抽搐着,像在无声地哭泣。
林默喉咙发紧,几乎叫不出声。
女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窝里嵌着铜镜碎片,死死盯着他。
林默本能地抓起床头的左轮,对着角落连开三枪!
砰!砰!砰!
枪声轰鸣,硝烟弥漫。
灯光剧烈晃动了一下,女人的身影像被撕碎的布娃娃,化作一团黑影,飘散无踪。
林默跌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他低头,看见地板上落着一片碎铜镜,反射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镜面上,隐约还能看到那女人消失前扭曲的影子。
第二天,林默找到了镇上最后一位健在的修庙参与者——陈三爷。
陈三爷瘦得像根枯柴,蜷缩在床上,满脸的褶皱像是被揉烂的破布。
小林啊……活不成了……陈三爷哆嗦着,眼神里全是恐惧。
她找上你了……活不成了……
林默压抑着心底的怒意,低声问:
当年,庙后活埋的少女,究竟是谁
陈三爷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吐出几个字:
是……你外婆的女儿……
林默脑袋嗡地一声。
自己的母亲
怎么可能
陈三爷喘着粗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外婆早年丧夫,生下你妈时,偷偷改了生辰……骗过了命理……但原本该活祭的那个女孩,冤魂不散,血脉诅咒,一代代缠着……
林默只觉得眼前发黑。
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是活祭之后,剩下的那一滴血。
无论走到哪里,诅咒,都会追上来。
当天夜里,林默坐在派出所天台上,点燃一支烟。
夜风裹着湿气吹来,烟雾在空中散成模糊的人影。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破碎的镜面,少女绝望的哭喊,以及自己咧嘴而笑的镜像。
命运,像一面碎裂的镜子,无论怎么拼,都补不回完整。
林默喃喃道:
不管你是谁,想要我的命,就自己来拿。
远处,午禁林的方向,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低笑声。
笑声阴冷诡异,像是早就知道,林默已经无路可逃。
6.
镜破魂归
夜色压顶,空气闷得像发霉的棉被。
林默披着外套,手里拎着左轮,一步步走向镇外的废庙。
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老长,孤独得像一根即将折断的草。
今晚,他要结束这一切。
无论结局是死,是疯,还是——彻底坠入镜中。
破庙前,荒草疯长,夜风吹得断墙残瓦沙沙作响。
林默站在庙门口,抬头望着那面半塌的匾额。
【镇魂庙】
字迹模糊不清,像被什么东西舔舐过,只剩下腐败和绝望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庙内一片昏暗,香案早已塌成一堆废墟。
破碎的铜镜片散落一地,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腐烂气息。
林默举着手电,一步步朝庙后走去。
那里,有一个被封死的地窖。
地窖门口挂着一道早已风化的朱砂符咒,符面破碎,符字模糊,只剩下浓浓的血色。
林默一脚踹开门,霉气扑面而来。
他打着手电,下了地窖。
地窖很深,台阶湿滑,每一步都像踏在尸体上。
终于,尽头处,一口沉在泥水中的巨大铜镜映入眼帘。
铜镜裂成无数细碎的纹路,镜面却依然映出模糊的影子。
林默走近,镜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
是他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她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紧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林默心头一紧,伸手摸向镜面。
冰凉刺骨。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镜子的瞬间——
镜面猛烈地波动起来,如同被扔进了一块巨石的湖面。
镜中涌出无数张脸。
有哭泣的,有怒吼的,有咧嘴诡笑的。
他们争先恐后地朝林默伸出手,仿佛要把他拖进镜子里去。
林默咬紧牙关,拔出左轮,朝镜面连开六枪!
砰!砰!砰!
子弹撕裂空气,镜面碎裂,铜片四散飞溅,尖锐得像刀子划破夜空。
林默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
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睁开眼。
地窖中只剩下一地碎铜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扶着墙壁站起身,踉跄着朝出口走去。
可走到一半,他忽然发现——
地窖的出口,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崭新的铜镜。
镜中,站着另一个林默。
那个林默微笑着,眼神阴冷,缓缓朝他走来。
林默拔枪,却发现枪膛空了。
林默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轻声呢喃:
归来吧……你本就属于这里。
镜中的手穿透镜面,死死抓住林默的手腕。
冰冷、粘腻,仿佛被千百只怨魂拉扯。
林默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
眼看整个人就要被拖入镜中,他忽然看到镜角,嵌着一张发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母亲年轻的笑脸。
林默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一拳砸向照片位置!
咔!
镜面碎裂,仿佛连带着整个空间都塌陷了。
一阵刺耳的尖啸声中,林默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庙后的泥地上。
天,亮了。
阳光洒在脸上,温暖而刺目。
他抬头,看见破庙已经彻底坍塌,午禁林的方向也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仿佛一场诡异的梦,从未存在过。
林默艰难地站起身,发现手腕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像是某种印记,提醒着他,这一切并未真正结束。
他摸了摸腰间,左轮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寂静。
林默低头看着地面。
泥地中,半埋着一片破碎的铜镜碎片。
碎片里,映出他的脸。
——以及,镜子背后,一个穿旗袍的模糊身影。
林默抬头,笑了笑,笑容里藏着一丝疲惫,也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阳光刺眼,炙热,却无法温暖骨子里的寒意。
他扭头,沿着废弃的小道,一步一步,走向镇子。
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直到慢慢融进白昼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