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喜欢唐映雪是人尽皆知的,但我喜欢周越不是。
我喜欢周越这件事,他在假装不知道。
高中的时候,唐映雪撞见我被人欺负,哭着和周越说：你帮帮她吧,她好可怜。
于是有好些年,我试图理解周越辗转在我与霸凌者之间这件事。
他想救赎我,仅仅因为唐映雪的一句话。
所以我决定离开他,也是因为唐映雪一句话。
1
这是一篇救赎文,但我只是炮灰。
一个被预言17岁时死于校园霸凌的炮灰。
周越是我死亡倒计时里的插曲,我在这首插曲里喜欢了他十年。
如同信徒抓住她的光,我多么希望有人是为我而来的。
2
我十八岁和周越在一起,已经快十年了。
他会等我下班,再一起散步回家。
不管什么时候和我走在一起都会牵着我的手,与我步调一致。
以往他会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有时关于天气,
昨天看天气预报的时候还没有说会刮大风,看样子是不会下雨,出门还想要不要开车来接你。
你果然是喜欢这种奇怪的天气,越奇怪越喜欢走在外面。
有一回走着走着下起雨来,我们回来时感冒了,周越没有埋怨我奇怪的散步行为,只是后来每次都会记得备两件雨衣。
今天他手上并未挂着雨衣,周越这样心细的人却没有与我解释,心不在焉地一言未发。
某个瞬间,手机的提示音响起,他下意识松开了我的手,从衣服里掏出手机。
周越朋友很多,但是大部分时候他的手机都是振动模式,还有一些个长期骚扰他的人会设置免打扰。
极少有这种时候,一声打断另一声的消息提示。
我大概知道是因为唐映雪要回国了,他在这件事上对我格外坦荡。
就在我以为他手机上显示出来的会是和唐映雪的聊天界面,高中同学群弹了出来,消息一条盖过一条,刷屏速度极快。
提示音还在响。
我一时不知道是他和唐映雪的关系更让我失望些,还是他对这群人的态度更让我失望。
我从来没有进过这个群,毕竟是那样一群人,他们的群里也许还保留着辱骂我的相关记录,流传过我被人扒衣服揍得遍体鳞伤的视频。
我以为周越已经与他们断交了。
他难道不心虚吗
他心安理得地在我面前点开了这个群。
最顶上那条消息是最近周越被唐映雪邀请进群的通知,和一条聚会消息。
【唐映雪和谢程这次好不容易回国,聚一下呗。就当接风宴了。】
后面都是针对聚会的讨论内容,他们像普通老同学一样叙旧,没有我记忆里面目可憎的模样。
这样的念头令我感到恶心。
紧接着,唐映雪艾特了周越,【@周越,你能请到昭玉吗当年那些事,有很多同学想和她道歉,她方便来么】
群里飘过一堆可爱求饶的表情包。
这种诚意的道歉,唐映雪信了,那周越呢
周越轻触屏幕的手颤了颤,看向我。
他信唐映雪,我怎么会不懂。
如果他不信,他这种温柔到近乎傲慢的人又怎么会屈尊降贵来救赎炮灰。
3
最后只剩谢程没有表态,男主什么时候都很特殊。
唐映雪丝毫不觉尴尬地把他单拎出来,【@谢程,我记得你应该很喜欢昭玉吧,如果不道歉的话,不会后悔吗】
这句话又炸出一堆起哄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谢哥。】
【你早说我们就对昭玉客气点儿了呗。】
【我那会儿还以为是她先勾引你的呢。】
……
周越的手指摁在喜欢这个字眼上,我在等他解释我们的关系,可他什么也没说。
十年了,他甚至做不到拆唐映雪的台。
谢程很快就在群里回复：【她不会来的。】
唐映雪善解人意地解释着,怎么会呢你不了解昭玉,她一定会来的。
【昭玉人很好的。】
这条是单独发的,我判断不了她的语气。
我和周越都没法拒绝唐映雪。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女主,是周越喜欢了很多年的人,还是会对我大发慈悲的菩萨。
但我始终觉得,她是最残忍的。
当无数个明晃晃的设定都指向我们不应该和谐的关系,可唐映雪她固执地想要救我。
……
聚会那天,周越要去接唐映雪。
他依旧坦然地打电话问我：她说想见你,真的不能一起去吗
我没有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匆回复：其实我挺忙的。
一直都很忙,连散步也要抽出时间。
好,那你待会自己开车来的时候小心点。他嘱咐了我两句,听不出什么心情。
我抽空应了一句,就挂断电话了。
4
比起一般的同学会,现场布置的有点浪漫了,就像是什么求婚仪式。
我也没指望这些人能给我什么正式的道歉,也不想看谢程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全程都是唐映雪领着我走,隔开了一众人,喝了一杯又一杯。
周越就站在她身侧后方。
我穿着工作时的西服西裤,唐映雪穿着露背的连衣裙,期间几次周越都脱下了他的衣服披在唐映雪身上。
最后唐映雪喝多了挣开他一次又一次,任性地将衣服扔回去,整个人挂在我身上。
有人也扔过来一件外套,骂道：周越你个舔狗。
惹得哄堂大笑。
我抢过了有人递过来的酒杯,刚放到嘴边准备一饮而尽。
唐映雪拦住我,你是开车来的,我帮你喝。
她仰头喝完,从我身上起来倒进周越怀里。
大家嗅到了什么八卦,于是开始起哄。
原本就格外浪漫的氛围逐渐变得暧昧起来。
我想要站起来,身旁扑过来一个喝醉的人,逮住我不停地说话：你说,周越这小子是不是好福气
他喜欢了唐映雪这么多年,今天指不定有多开心。
而且我听说,唐映雪不追着谢程跑了,她今天要和周越表白。
成昭玉,把周越还给唐映雪呗。
我的身体因为这句话瞬间僵硬了。
准备站起来的身体像是被人重重地摁了回去,心跳也随着动作晃了晃,变得错乱。
唐映雪埋在周越的颈窝哭了,她说：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还喜欢我吗
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吗
我的视角只能看见她的背面,和周越瞬间僵硬在脸上的笑容,猝不及防地撞上我的目光。
周围还在大声地起哄,他们说：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周越没说话,周越答应了。
大概是有泪水成股涌出,我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有人推开了歪在我身上的人,拢着我往外走。
周越在最后一刻还是呆滞,我离开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唐映雪红着眼眶看我,然后慌张地挪开视线。
5
唐映雪生病了,是那天谢程把我带走之后告诉我的。
他看起来很生气地挥拳打在方向盘上：她不知道你和周越在交往,里面那些人也不知道。
周越从来就没有我们提起过。
如果在今天之前,我也会觉得唐映雪根本不知道,可最后看我的时候,她分明心虚了。
我很久不说话,谢程继续试探着开口：你要不今晚就搬回来住吧。妈和成姨也给我准备接风宴了。
我这才抬头看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理由。
成姨也就是我妈和谢程的妈妈在我们高中的时候就交往了。
谢程的妈妈一直没有结婚,我妈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我才十四岁,一直多亏了谢妈妈的照顾。
起初她们的关系较为隐晦,谢程对我有着长达三年的偏见,这份偏见被人加以利用导致了我高中一直被人造谣是小三的女儿。
我和你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谢程弯腰看我,作出手势发誓。
我听完了他的毒誓誓词,依旧无动于衷。
我妈一直想让你接手公司,我这次回来的工作也是由你来安排的,你不想理我也没办法,迟早要打交道的。
我神情松动,我接手她的公司你觉得凭什么
他天真地回答我：凭你能力强啊,比我好多了。
你是小孩子吗我毫不留情地笑他。
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在意的是,唐映雪好端端的为什么得绝症了。
小说还没大结局,女主就得绝症了。
……
我吃了晚餐从谢家出来的时候,收到了好几条周越发来的消息。
昭玉,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但是你可以先不要和映雪说清楚吗我会和你解释的。
对不起。
我把车子掉头往医院开,地址还是我从谢程那儿知道的。
一边语音回复他,我知道了,谢程和我说了。
我现在去医院看她方便吗
平时我身边的人就说,我和周越是相敬如宾的典范,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
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最后却只回复：好。
过了一会儿,又发来医院的位置。
6
我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初春夜深露重。从谢家穿出来的大衣也沾了潮气。
周越接到我的电话时,出了病房关上门才说话：来了吗我下去接你吧。
我看了看手上提着的水果和保温壶,嗯,我带了水果和饭,你要是……
我还没说完,被那边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
唐映雪醒了,她带着哭腔和周越说：你要走了吗我害怕……
周越也没挂电话,安慰她：就下去一会儿,昭玉来了,我下去接她。
唐映雪接过了电话,昭玉,周越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她的声音清晰了,是嘶哑枯败的。
她生病了,还是癌症。
我抬头看了看医院大楼,好。
……
我上去的时候,唐映雪已经重新睡下了。
周越在我进去时,几次示意我噤声,让我有种来人家里做客的错觉。
病人在睡觉,房间没开灯。
我把果篮放下,周越低头抱住我,用嘴巴碰了碰我的发旋,就出去吃饭了。
唐映雪在被窝动了动,刚开始是小幅度的,后来变成清晰的抽噎声,你们在一起了对不对
他不喜欢我了,对吗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突然转身面向我,夹着血氧仪的手挪过来握住我,一片冰凉。
昭玉,那他今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喜欢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拒绝我。
来之前我甚至想过唐映雪会怎么演,可是现在她的夹着血氧仪的手不停抖动,像是随时会停止心跳的人一样抓住她唯一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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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与他们有关的过往在脑海中不停回放。
十五岁,拥挤过道里汗涔涔的伤疤,被人拎着领口不停撞上充满涂鸦的墙壁。
唐映雪说可怜我,所以周越出现了。
同学聚会上,他们说：成昭玉,把周越还给唐映雪呗。
病房中,医用仪器空鸣的金属声不断。
唐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在月色摆动下看着我,昭玉,你也可怜可怜我吧。
没等我再说话,周越就进来了。
他无意识地推开我,安抚唐映雪。
还有点埋怨地对我问责：你和她说了什么我说过她现在情绪不稳定,不能受刺激。
这还是我认识周越以来,他对我说过的最重的话。
可他毫无知觉。
等终于安抚好了,他拉着我出去,桌子上放着他吃了一半的饭。
他对我说：她之前不这样的,之前很乖。
话音刚落,我笑出了声。
周越也察觉到这句话有多么的不妥,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转移话题：今天这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到他爱我的证据。
良久我放弃了,周越,你根本不会爱人。
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唐映雪教给你的。
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没办法拒绝唐映雪。
但是,你现在可以拒绝我了。
周越眼神流连一圈,泛起了泪光,昭玉,别开玩笑好不好
什么拒不拒绝的,别和我说这种话好不好
7
周越不是为我而来的。
从一开始我就清楚,他是因为唐映雪的某一句话开始救赎我。
所以唐映雪决定回头之后,周越毫不犹豫地再次奔向她。
就像我十七岁的时候,尊严和躯体都被昂贵的球鞋碾压在地,而周越会站在唐映雪身边,霸凌者的中间,皱着眉从高处俯视下来。
那时我觉得他的慈悲是双目纤尘不染,想要阻止这场围剿我的闹剧。
他抬手拍了拍谢程的肩膀,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对他说：有点儿过了吧,已经见血了。
谢程算得上嫌弃的目光,从我的脸上顺着我背脊上的球鞋自下而上看向了球鞋的主人,别以为什么都能算在我头上。
实际上我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当时的反应也很迟钝,只觉得周越的语气极为轻松,如同开玩笑一般轻飘飘落在我背脊。
但是那双昂贵的球鞋高抬贵脚了。
随后男人啐了一口唾沫,飞往我裸露的小臂上。
他踩着的时候我近乎麻木,竟也不觉得哪里疼,反倒是他挪了脚,背部的肌肉松动之后才有如同活人般的痛。
他用露骨的眼神打趣着周越：你真心疼啊她妈不是个三儿吗
这句话让在场包括谢程、周越在内的所有人表情瞬间僵硬,连唐映雪都停止了小声的抽噎,眼神如同淬了毒般瞧过去。
穿着昂贵球鞋的男人感到不适,我也是趁这个时候爬起来用手边的玻璃杯砸中他的。
没人来得及拉住我,最后居然叫来了老师,原来这种时候是有人会叫老师的。
……
这次依旧被学校定性为打架,我和霸凌者都被记了过。
我在医院里住院的时候,由于手脚都不方便活动,周越代替了我的大部分行动,也包括写检讨。
我许久未理他,口干舌燥的时候周越又笑又气地盯着我,最后递过来一杯水。
水递到嘴边我也没松口,他叹了口气捏住我的两颊。
我想也没想就张嘴咬住了他的虎口,周越眼皮颤了颤,就这样一直和我四目相对。
等我终于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想起背上、手上、腿上满身未愈的伤口,忍不住松口大哭。
周越一下一下地安抚我,手掌蹭过我几乎满身的绷带,伤口很痒。
陪着我哭完,等我愿意喝水了,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又喝了一口水。
一口吐在周越那张漂亮的脸上,一口吐在他递给我的那张检讨上。
嘴巴里仿佛有洗不净的血腥气。
他用干净的那只手为我擦了擦嘴角,无奈地看着我：对不起。
我几乎很艰难地扯了下嘴角,迫使自己笑着嘲讽他：你想让我原谅谁
可周越突然放松地笑了。
我不该祈求他偏心我的,因为他宁愿说对不起也不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和偏袒我。
8
那天之后的周一早上,学校通报了批评,让我们当众做检讨。
台上的老师想也没想,让我先上去。
班主任队伍前面把我揪出来,周越趁机把写好的稿子硬塞入我的口袋,照着念,别害怕,我和映雪会帮你教训欺负你的人。
害怕吗我问自己。
当然啦,可我害怕的是没有人站在我这边。
唐映雪刚发表完学生代表讲话,还没从主席台下去。
她站在一旁,看我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稿子,并不意外地摇了摇了头。
我把周越给我的那份检讨收起来,摊开提前准备的检讨,目不斜视地盯着台下吊儿郎当还没做检讨的人。
他又换了一双崭新的球鞋,察觉到我的视线后,双手插兜挑衅地看过来对我张了张嘴,是一句无声的下流话。
我没有看他太久,就将目光涣散没有目标地看向前方,我是高三一班成昭玉。
我没错。
目光所及之处,低着头事不关己和仰着头看热闹的,同时呆滞地看过来。
台下同样拿着检讨的人,发出尖锐的嘲笑,接着所有人都笑了。
他并未笑太久,因为学校广播突然响起一阵谩骂声,
听说你妈是跑出来卖的,是不是啊
不然你们大老远从那穷乡僻壤逃出来,你妈还费尽心思把你送到这里。
没点心思你以为我信吗
……
台上乱做一团,四五个想要擒住我的老师跑过来,我把手上的检讨扔给唐映雪后迅速跳下主席台。
唐映雪不知所措地看着检讨,那是我从霸凌者书包里翻出来,是他原本写给唐映雪的情书。
等所有老师反应过来的时候,唐映雪晕倒了。
我最后回头看到的,是所有老师和周越奔向唐映雪的画面,台下的人乱做一团,谢程一众人拦住了暴走的当事人。
操场还不断播放着他咒骂我和妈妈的话。
那天,我独自翻越高墙从学校出逃。
9
确实如周越所说,他和唐映雪帮我教训了霸凌者。
诚然当众播放那些话会对我造成二次伤害,可周越不知道。
所以我假装不在乎。
妈妈却因此在家长会上,向霸凌者的母亲当众道歉了。
我不顾周围人复杂的神情,问她：为什么
她对我说：我以为你长大了。
后来我就长大了。
我学会了暂时的示弱,接受了唐映雪残忍的善意和周越无可奈何的旁观。
……
在我的预言噩梦里,我从来没有活过十七岁。
十七岁最后那天,我很害怕,害怕活不过这一天。
我问周越：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你甚至可以不站在我这一边。
他答应我了。
第二天,唐映雪和谢程都要出国了。
我和周越去机场送唐映雪。
唐映雪抱了抱周越,很快扑到我身上,小声对我说：十八岁快乐。
她没对我说过生日快乐,却对我说了十八岁快乐。
我的心跳乱了,小声地对她说：谢谢你。
谢谢你毫无来由的善意。
如果这世上真有人是无条件奔向我的,曾经的我以为这个人最应该是唐映雪。
所以她说可怜可怜我吧。
我就毫无保留地把周越还给她了。
10
我原本想等唐映雪的病情安定下来,再和周越提分手的事。
可现在唐映雪明显是故意的,她等不及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等不及了,但她已经知道了我和周越的关系,就代表她不在意我和周越什么时候分手。
或许对她来说,越早越好。
那天之后,我搬回了谢家,谢程也搬回了谢家。
饭桌上,妈妈和谢阿姨旁敲侧击打听我和周越的情况。
我如实回答了。
实际上,至今为止周越都没有主动来找过我。
他照顾唐映雪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唐映雪手术之后病情有所好转,但他依旧不敢懈怠,一直住在医院陪她。
我期间去原来的住处取东西,屋子里也是几个星期前的样子,他只取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谢姨把话锋转向我和谢程,昭玉,你缺个恰当的身份。
谢程听罢被汤呛到,满脸通红。
我放下筷子看她,嗯。
她继续说：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和你妈就决定把公司留给你了。
我知道,所以谢程原来才会讨厌我。
让我和谢程结婚也是十五岁决定的,谢程只是我周旋在几家大公司之间的牌面。
事实上,我不和他结婚,谢姨也给了我最大的实权。
但阶级,是从十五岁起就压迫我的东西。
所以妈妈才迫切地希望我长大,这世上能一报还一报的事太少了。
……
我没有立马答应她们,而是先去慰问了唐映雪。
她才康复不久就斗垮私生子接手唐家的生意,就算不能做朋友我们也会成为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而且她用的手段,是当年那个私生子霸凌我的视频。
当年我以为只有音频,没想到她有完整的证据,那她肯定也有其他证据。
这次周越在楼下等我,我盯着他下巴的胡茬看了看。
他有些不自在地低头,昭玉,你来了。
他说了一句废话。
11
周越把我送到病房后就出去了。
唐映雪因为化疗剃了光头,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对我微笑。
那天她哭着求我的时候,根本看不清神态,现在我还是一样难以想象她能有多狼狈。
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随手拿起一只苹果,吃吗
她点了点头,问我：你相信命运吗
我削苹果的手停了下来,果皮未断。
她继续说：如果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你会难过吗
帮我个忙吧。
帮我走完剧情,谢程喜欢你。
我把苹果递给她,内心已经不平静了。
根本就没有无条件救我的人,唐映雪也不是。
如果不帮,会怎么样我问她。
她低头端详我削好的苹果,我会被剧情耗死,他们霸凌你的证据会永远消失。
能听出来吗我在威胁你。她天真地笑着。
正当她准备继续威胁的时候,被我打断了,怎么帮
她张了张嘴看着我笑出声,眼里仿佛有泪,你要做的就是和谢程达成he。
她也要我和谢程结婚。
我拎包起身朝门外走,少一个人都不行。
她叫住我,我算吗
我没听懂,回头皱着眉看她,很久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在问我,她算霸凌者吗
我回答道：你算周越也算。
要是周越也算,我根本不会喜欢他。
唐映雪这下笑得格外轻松,她是真的哭了,低头抹了泪。
我出门碰到周越半张脸沾着泡沫在剔胡茬。
他放下剃须刀跑过来,去吃饭吗
我想也没想嘱咐他,照顾好病人吧。
你还在生气吗周越着急地握住我的手。
我挣开他的手,你知道我十五岁的时候最怕什么吗
我最怕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早就生过气了。
12
我和谢程的婚事一度很匆忙,被媒体调侃为豪门闪婚,说我迫不及待想要掌权。
我是迫不及待啊,等了十年了。
那段时间,接二连三的霸凌事件围绕我曝光,十几家企业遭遇危机,把婚礼的热度推到了最高。
倒真有点像小说里主角结婚的排场。
也有媒体阴谋论,认为这只是豪门商战的手段,他们呼吁大家不要为资本家发声。
可是很快被打脸,因为随之而来曝光的是我的身世,十四岁逃婚求学的经历足够吸引眼球。
唐映雪是真有点手段,不仅把十几家企业的二代都锤得死死的,而且关于我的新闻也急转直下,再没有反转的机会。
……
婚礼布置由谢程全权负责。
订婚纱的时候,他从谢姨那儿告了我的假,说一定要我去试婚纱。
同一天约了这个设计师的还有唐映雪。
周越陪同着,但他没有和我说话的机会,每次张嘴要么被谢程噎回去,要么被唐映雪打断。
但我还是拼凑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他说来找过我,让我不要和谢程结婚。
婚纱没有一模一样的,但是出自同一个设计师的话,总会有类似的。
我挑了一件看起来穿脱方便不繁琐的,等我出来之后,唐映雪已经在外面等了。
不仔细看,就像两件一模一样的婚纱。
周越放下手上拎着的购物袋,想开口为唐映雪解释缓和气氛。
我先行开了口：你们也要结婚了吗
不等周越否定,谢程已经把我身上这件买下了。
就多买几件吧,到时候想穿哪件穿哪件。他已经在签字了。
像是觉得我买下之后,唐映雪就不会要了。
结果唐映雪也当着我们的面买下了。
她签完字走到我面前什么话都没说,眼里都是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犹豫了一下,问出一直以来没有问出口的话：你讨厌我吗
她的瞳孔晃动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笑着看我,怎么会。
又撇开脸扯了扯裙摆,我们俩都穿成这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宣誓了啊。
大家都没说话,谢程走到我身边攥紧我的手。
唐映雪无视他,替我挑起了伴娘服,问我：你选伴娘了吗
她说想给我做伴娘。
除了高中同学,我有很多朋友,并不缺可以做伴娘的人,可是她眼睛比刚才还亮地望着我,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我答应她了。
13
谢程忙着婚礼,周越忙着带我逃婚。
每次周越来找我,都刚好被谢程抓包。
他们各说各的,甚至相互知情。
有一次周越哭了,他被谢程拦在门外问我：昭玉,你不是说不喜欢结婚吗为什么他可以。
我害怕走入婚姻。
因为妈妈,她是被卖给爸爸的。
因为我自己,我差点也被卖了。
所以当周越说,我们逃吧。
我的肢体反应给出了第一答案。
我握住了他递过来的手,穿着隆重的婚纱,开始不安地和周越说话：周越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二次逃婚。
我以前也结过一次婚,在我十四岁的时候。
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长得很高了,根本看不出来是十四岁。
我从未和他说过这些话,他愣了愣有些心疼地抱住我。
我想起了自己答应唐映雪的话,她已经做到了她承诺的事情,她没有放过一个人,但是她好像放过我了。
婚礼之前我问她：为什么提前放出了证据
我害怕我做不到对她的承诺。
她释然地笑了：本来也不是很想活,你愿意救我就救吧。
怎么可以这么轻松。
我好像从来都没有搞懂过这个所谓女主的人设。
……
我和周越藏在其中一间客房的暗格里,听人四处寻我,凌乱的脚步声。
周越看出我的不安,放心吧,映雪帮我们打点好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误会了我眼神的含义,小声和我解释：她说喜欢我本来就是骗人的。
她说想试探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人的反应,她应该还是喜欢谢程吧。
所以才会这样对你。
……
有人进来了,是唐映雪。
她和来人说着话,我找过了,这里没人,别浪费时间了。
她的声音过于虚弱,那人忍不住关心道：唐小姐,那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嗯。
我不顾周越反对,将柜门推开一点,和转身的唐映雪对上了视线。
她嘴唇泛白,没有任何表情地移开视线,在床上躺下了。
14
决定逃婚之前,我一直说服自己唐映雪说不定是骗我的,她也许是真的还喜欢谢程,她可能根本不会死。
或者,必须由她和谢程达成he才不会死。
不然我想不通,她为什么提前放出证据,她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因为她相信我。
周越把我从暗格中拉出来,来不及换衣服,我穿着婚纱,光着脚。
他准备替我穿鞋。
我目视躺在前方床上的唐映雪,她还睡着,不打算醒过来。
我突然挣脱了周越的手往外跑。
谢程正往这边赶,迎面与我撞上,已经着急得哭了出来,站在我前方不敢上前,害怕我随时准备逃跑。
我提了提裙摆,露出光着的一双脚,对他说：我不想穿高跟鞋,有别的鞋吗
他笑了出来,委屈地擦擦眼泪,抽出夹在臂弯的鞋盒,走到我面前蹲下,听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光着脚就跑了,是不喜欢我准备的鞋吗
幸好我备了很多双。
对不起阿玉,我对你不好。
我不是一个经常流泪的人,可是当他叫我阿玉的时候,却像刺中了神经一样难过。
……
我短暂地在婚礼前消失了一下,婚礼因此推迟了一小时。
媒体很擅长捕捉风声,当天下午我和周越逃婚的新闻就铺天盖地,后续甚至扒出了航班信息。
我婚纱裙底下踩着一双不合时宜的软布平底鞋,站在谢程旁边。
他还惊魂未定。
周越大闹婚礼没有成功,被周家人带回去了。
唐映雪作为伴娘镇定自若地站在台下的宾客座席。
一切交接仪式完成之后,台下掌声轰鸣,她抬头没掩住泪水大哭起来。
和她一同作为伴娘的人察觉到,不知怎么安慰,瞥见了她衣服的不同。
小声议论起来,她怎么穿主纱啊
不知道,但是昭玉同意了。
我难过的是,明明有人是为我而来的,可是我找不到她。
15一周目（从这里开始是唐映雪视角）
我叫唐映雪,活了两辈子。
第一世的时候,我能看到这个世界部分人的未来,后来我发现那是因为他们和剧情有关。
比如这个世界的男主谢程,关于他的未来我看到的最多。
根据剧情显示,我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可是我在成为女主角之前,是个丑小鸭。
十七岁之前,我很胖,我爸爸也更喜欢他的私生子。
不管我在学校受到什么欺负,他都置之不理。
系统说,等我十七岁之后剧情才会开始。
可我真的很害怕自己撑不到那个时候。
遇见她那天,我浑身上下被人泼满了垃圾锁在天台上,绝望地想要寻死,正朝天台的檐口作冲刺,心里想着跳下去就好了。
可是我在前面看到一个人,她在天台背书,抬头与我对视。
我被迫急刹车看到了这个人的未来。
这是我见过的最短暂的预言画面,她站在天台的檐口问我：我们会有未来吗
然后就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预言里的画面都格外真实有代入感。
看完她的未来,我好像也经历了一次死亡。
向下俯冲剐蹭在脸上的风,身体撞上地面耳旁的轰鸣声。
那人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是一张极其鲜活的面孔。
系统也在我耳边发出尖锐的爆鸣：成昭玉！她就是那个把谢程从第一名踹下去的人！
不过她是注定会被炮灰的。
我的算法显示,她根本活不过十七岁。
你别哭啊,别哭啊……她慌慌张张地给我擦了眼泪,也没有顾及我身上的污垢。
阿玉这样一个人,见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她活不过十七岁。
所以我大发慈悲地想,那就陪她到十七岁再死吧。
16
我和阿玉成为朋友之后才知道,她打架很厉害。
她随手为我解决一个麻烦,擦了擦手,以后他们再欺负你,我管。
她管了一年、两年,我们打架经常受伤,也经常挨批。
可是她说：没关系,他们都不是朋友。我们才是一边的。
有一回我们和人打架,情节严重到要上台做检讨,但是阿玉根本没有写检讨。
她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我凑过去想看,被她推开了,他写得不好,你要想看我也可以给你写一份。
可惜我后来一直没等到那份检讨。
直到她又一个十七岁,彻底把我忘了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一封情书。
她在台上清了清嗓子,毫无忏悔之心地蔑视台下一众人,我是高三一班成昭玉,我没错。
那时台下还是一众掌声和叫好。
她随后把话筒放到我嘴边,我什么也没说,她立即抢答：她是高三三班唐映雪,她也没错。
你们别欺负她了。
那天,我们是一起出逃的,但是失败了。
……
阿玉十七岁的末尾,生了一场重病,只剩下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她甚至刚刚被保送,我也还没来得及参加高考。
决定好了一起去死,我舍不得了。
她因为化疗剃光了头发,也从不带假发,冷了就戴帽子。
系统说等阿玉一死,就可以开始走剧情。
我威胁它,如果没有办法救她,我不会走剧情的。
几番争执下,我选择了重来一次,和阿玉交换一部分命运线。
系统说我的气运比她好,她的命运换给我虽然不一定会造成死亡,但是如果我攻略不了谢程,我就不是女主角了。
而且你想清楚哦,她也不一定能承受你的那部分命运,被霸凌这件事只会变本加厉地体现在她身上。
我把系统预测的未来说给阿玉听。
她很认真地听完,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就问我：我会把你忘了,对吗
我没有回答她,她反应过来之后给自己打气：到时候我替你反抗霸凌,你替我对抗病魔。
打完气,她继续问：那我们的人生还有机会相交吗
仅仅只是相交,可我们都很在意。
她对我说：如果你成了旁观的霸凌者,我恨你了怎么办我不想恨你,讨厌也不行。
我开口安慰她：没关系,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不是吗
她笑不出来了,很难过很难过。
这些事和后来发生的事情并无区别,唯二的意外是周越和谢程。
我做不到如系统预测的那样旁观他们对阿玉的霸凌,同时我也怕阿玉恨我,哪怕是讨厌也不行。
17
决定去死的那天,是阿玉的十八岁生日。
我们打车去了学校,她整个病恹恹地靠在我肩膀上,你真的决定陪我去死吗
我见你的第一天,不就是准备去死的吗我回答她。
阿玉突然哭了,我可以后悔吗我觉得你在骗我。
哪里会有什么系统、小说啊。
如果我忘了一切,那还算我的未来吗
我抓住她的手,害怕吗如果我们不是一边的。
我和她说别怕,因为系统会操控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和身为炮灰的命运,她后来所做的关于死亡的噩梦就是系统的暗示。
阿玉没有回答我,反倒嘱咐了我很多其他的事。
证据一定要留到最后公布知道吗
她在教我怎么威胁她。
这样如果你有求于我,我才会帮你。
你肯定有求我的时候。
我笑她,你会这么冷血吗
她自言自语,那不一定,我可能被人欺负着欺负着就变成那样了。
我还可能会讨厌你……
……
决定从天台跳下去,还是因为阿玉说：这学校霸凌挺严重的,我们从这儿跳下去上不了新闻,也能唬一唬人。
她说,也算死得其所。
凭什么这算什么死得其所。
天台风很冷,我想到见她的第一天,想到了死亡的感觉。
我问她：没有人喜欢你,你会难过吗
她反问：你也不喜欢吗
万一呢
没有万一,除非我不知道。如果我不知道,我一定会直接问你的。她冷得抖了抖肩膀,甩开我的手,你别牵着我的手。
为什么
那你待会不想跳了,记得放开它。
开什么玩笑,我们的未来又不在这里。
我们会有未来吗
当然啦。
天台的风真的好大,它把我们吹下去了。
我没忘记对她说：生日快乐。
跳下去的时候,阿玉把它当作一次蹦极,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
可我此后,再也没见过这样鲜活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