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上车吗巴士司机看着站在站台的人,有些不耐烦的开口,不上车,就走了。
叶宁茫然的看了看眼前的车子。
这是她等的车吗
这是86路公交车吗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没有车子过来。
上车吗司机也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催促的问着。
此时,老天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再加上周边带着寒气的风,叶宁整个人都觉得很冷。
这哪一路呀去哪的没听到回答,叶宁再一次开口询问,人也顶着冷风走到车头,查看车号,但车头的电子显示屏坏了,根本就看不清楚。
一阵冷风吹来,叶宁冻得直发抖。
上不上,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不上就等明天了。司机看人没动静,伸手就打算按下关门键。
叶宁在最后一刻还是上了车,她觉得先坐车去市里面也不是不行。毕竟她在这里等太久了,她不想再等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平时常坐的车是一辆都没有过来。
上车后,车上还挺空的。只有最后面一排的位置上坐了个男子,戴着帽子,低着头,似乎是在睡觉。车子上面光线昏暗,也看不清楚。
叶宁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车子沿着公路一直往前开,只是每个站点都会停车,开门,虽然这一路上并没有其他人上来了。
对此,叶宁也是挺无语的。
师傅,你看这都没人上下,你还开什么门呢终于,在车子第五次在空无一人的站台边停下时,叶宁实在是忍不住了。
司机师傅并没有理会她。
叶宁愣了下。
不是,现在的公交车司机都如此态度的吗今天她找他说了好几次话,除了最开始催促她上车,这师傅是一概不予理会。
叶宁没得到回答,也就不再说话了。
算了算了,反正坐到市里面她就下车了。
她索性拿出耳机戴上,放着舒缓的音乐,闭目开始睡觉。
眼不见为净。
这时,坐在最后排的男子抬头,看向坐在车窗边的叶宁,不解。
叶宁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挤她,还有人时不时的摸她的衣服,就感觉挺奇怪的。
终于,在脸上感觉到酥酥麻麻的触感时,叶宁猛然惊醒了。
她茫然的睁开眼,有些惊慌的揉了揉双眼,眼前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异常。她转着脑袋,打量着四周,和之前是一样的,整个车上只有她和最后排的男子。而那人此刻似乎是已经睡醒了。她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也在看她这个方向。
叶宁赶紧回转身子。
和人对视什么的,也挺尴尬的。
叶宁看向窗外,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玻璃上爬行。叶宁把脸贴在冰凉的窗面上,试图看清外面的路标,但夜色和雨幕把一切都模糊成了灰黑色的剪影。
师傅,这车是往市中心开的吧她第三次提高声音问道。
司机依旧沉默,只有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单调的弧线。叶宁搓了搓手臂,车里的温度似乎比站台上还要低,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小小的雾团。
她低头看表——晚上十点四十八分,电子屏幕泛着诡异的蓝光。
心里,突然有些慌张。
她这不会是上了什么奇怪的车子吧!
后排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帽檐下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叶宁下意识抓紧了座椅扶手,那人弄出的声音,让她更是慌张了。深更半夜的公交车上,只有后排的乘客和沉默的司机,怎么想都有些怪怪的。
她是不是应该下车
叶宁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神不敢往后瞟。她颤抖着身子挪到后门边,等着到下一个站台就下车。
你看得见我男人突然开口,声音近在咫尺,却低沉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叶宁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到了,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抬头,就对上了男子的眼神。
他那话什么意思
男人缓缓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左边眉骨有道浅浅的疤痕,在昏暗的车灯下显得格外醒目。我叫秦涛。
他又接着开口说道,你记得自己是怎么上车的吗
就是...正常等车啊。叶宁皱眉,忽然发现记忆像被撕掉一页的日记,我在医院门口等86路,等了很久...
可为什么是医院呢
她去那是做什么的
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听着叶宁的回答,秦涛的眼神变了,他转身时车厢里的灯光诡异地闪烁了几下。
叶宁又下意识的挪动了脚步,转身就想跑。
秦涛伸出手,拽住了她。
别乱动。
被人拽住了手臂,叶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着他,你要做什么别乱来,我会报警的。
秦涛听着这话,笑了,双手插兜,看着叶宁,报警要不,你试试
叶宁听着他调笑的语气,人也彻底冷静了。她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件复古的盘扣上衣,腰间挂着个褪色的红布包,上面用金线绣着八卦图案。
这人的穿着也很是奇怪。
谁家好人这么穿衣服不会是什么神棍吧!
不过,想着秦涛可能是神棍,叶宁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
至少,她面对的是一个人。
听着,这辆车不是给活人坐的。秦涛在她前排坐下,从布包里摸出个铜铃,你现在是生魂状态,必须在天亮前回到身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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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宁想笑,这人果然是个神棍。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想着用这种理由来忽悠她呢!她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秦涛把叶宁的一系列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不然,你想看看这个世界吗
叶宁想笑,但喉咙里只挤出一声干涩的喘息。
不得不承认,因为秦涛的这句话,她又开始紧张了。
哪个世界
什么意思
她低头的瞬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指尖似乎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这
不可能……我不就是坐了个晚班车吗.……她摸向口袋想找手机,却抓了个空。
记忆的碎片却突然刺进脑海——
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飞散的纸张像白鸟般掠过夜空。
刚刚闪过的片段是什么意思
她,
出了车祸
秦涛的铜铃叮的一响,突兀的声音,让叶宁猛地抬头。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
身边的座椅变成了腐朽的木板,车内的地板上附着着粘稠的黑水,正在缓缓的蔓延开来。
叶宁尖叫着往后缩,目光所及之处,都在悄然的变化着,甚至开车的司机后脑勺也在渗出暗红的液体。
别看。秦涛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掌心有淡淡的檀木香味,这是往生车,你阳寿未尽,所以看到的景象会不断变化,但这些都不是真的。
往生车
你也可以认为是灵魂摆渡。现下好像流行这种说法,秦涛继续开口解释,这车是专门接送亡魂去往生之地的。
叶宁浑身发抖,我...死了吗
只是魂魄离体,应该是在车祸中受了冲击。秦涛从红布包里抽出张黄符纸,我能送你回去,但需要你配合。
叶宁点了点头,她现在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别的方向了。
车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上面。
叶宁脸色骤变,惊惶的看着秦涛,怎……怎么了
秦涛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一把将叶宁按倒在座位上,嘘!示意她别出声。
几乎同时,挡风玻璃炸裂开来,暴雨裹着风灌入车厢,但飞溅的玻璃碎片却悬停在半空。
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司机终于转过头——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脸的话。
腐烂的皮肉间露出森白的骨头,蛆虫从空洞的眼窝里簌簌掉落。
留下来……他每说一个字,嘴里就涌出黑血,挪动着脚步,缓缓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叶宁只能无措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叫出了声。
秦涛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右手搭在红布包上,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司机挪动到他们身边时,有些茫然的站定,似乎是突然失去了目标。只是他这一停,就这么恰好的站在了叶宁的身旁,那张恐怖的脸,距离叶宁只有咫尺。他口中呼出的气息,腥臭无比,随着他茫然转动的动作,这气息时不时就飘到叶宁鼻间。
叶宁浑身颤抖,却不敢有所动作。
秦涛轻轻的按住叶宁的肩膀,避免她因为害怕而做出过激的动作。
雨水混着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滴都映出司机腐烂的脸。叶宁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
秦涛又从红布包中掏出一个珠子,朝着车子的最后排扔了过去。也许是听到了声响,司机踉跄着脚步,朝着车后排走去了。
他离开身边后,叶宁终于冷静了一些。这司机在她身边停留哪怕再多一秒钟,她都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叶宁小心的侧头,看着司机的方向。他似乎被那颗珠子给迷惑住了。也不知道那颗珠子有什么用
而此刻秦涛已经挡在了她和司机之间。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铜钱,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诡异的青光。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车子外面……
叶宁满腹的疑问,还没有问出来,车顶就又传来了咚的一声,这次更近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车顶爬行。
叶宁不自觉的仰头,突然对上一双从车顶通风口倒垂下来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的眼白。
别看!秦涛一把将她拉回来,蒙上她的眼睛,你想象得越具体,它们就越真实。
我想象叶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是说这些...这些东西都是我想出来的
秦涛点了点头,快速的从红布包里抽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几笔,往生车上都是刚死的阴魂,他们或多或少,都会心有不甘。所以作为闯入的生魂,你自然而然成为了他们的靶子。你不属于这个地方,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变化着的。而这里会无限放大你心中的恐惧,所以你最好别想这些。
叶宁有些似懂非懂。但她听懂了一点,就是,别瞎想,不然这里全是鬼。
她这个想法一出,刚刚出现在通风口,那没有瞳孔的白目鬼,就再次出现在天窗边,马上就要破窗而入。
叶宁赶紧闭眼,别瞎想,别瞎想。想想好吃的,想想好玩的。叶宁脑子里把自己能想到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想了一遍。
终于,那些车外的鬼,不再尝试着突破车窗进来,而是选择在外徘徊。
没听到什么动静了,叶宁才大着胆子睁开双眼。
好家伙,这一次,她算是彻底搞明白什么叫所思即所见了。
秦涛手中拿着那张符纸,把铜铃塞到叶宁手中,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别松手。这铜铃,可以护你三次。
叶宁紧紧的握着铜铃,狠狠的点头。
放心,她绝对会听话的。
得到了叶宁的回应,秦涛扔出手中的血符,口中急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符纸燃起幽蓝火焰,将扑来的司机逼退。他拽起叶宁冲向车门,本应该腐朽破败的车门在他们面前吱呀一声自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浓稠如墨的黑暗。
叶宁紧紧攥着铜铃,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疼,但她不敢有任何的犹豫。
跑!别回头!秦涛推了她一把。
叶宁踉跄着冲进雨幕,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她不敢回头,但余光还是瞥见车窗上贴满了苍白的手印,那些指骨正疯狂地刮擦着玻璃。
明明在这之前,车上只有司机一人的,怎么这会儿有这么多叶宁越想越心惊。
雨水拍打在叶宁的脸上,她却感受不到丝毫凉意。叶宁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她低头,看见柏油路面上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正从地底挣扎着要钻出来。
别看!秦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也别瞎想!想着医院,你出事前最后在的地方。还知道是哪个医院吗
市...市立中心医院。叶宁牙齿打颤,铜铃在她掌心发烫。
秦涛突然笑了,那道疤让他看起来像头负伤的狼:巧了,我上个月刚在那做完手术。
叶宁茫然,什么意思
记住,我数到七,你就想着医院,继续往前跑,别回头。秦涛没再给她什么思考的时间,这辆车马上要过阴阳界了,错过时辰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一!秦涛推开叶宁,反手甩出三张符纸,眼前的这些鬼瞬间置身火海,挣扎,嘶吼。
叶宁踉跄着往前跑,铜铃在手中疯狂震动。
二!
三!秦涛从布包抽出一柄桃木短剑,剑尖挑着张金色符纸。有些火海中挣扎着跑出来的鬼,四肢反折着爬过来,速度很快。秦涛横扫桃木剑,逼退几个。
四!五!
从火海中快速过来的,还有之前的白目女鬼,一身红衣,面目狰狞。
秦涛用身体挡在叶宁与女鬼之间。
只是,刚刚叶宁幻想出来的鬼并没有消失,所以他要面对的鬼,太多了。
秦涛的桃木剑承受不了如此多的鬼气,突然折断了,他喷出一口血,有些力不从心了。
女鬼的指甲暴涨,刺穿他的肩膀,秦涛也趁机将半截木剑捅进她胸口。
六!
而叶宁在前面闭眼狂奔,脑海中拼命回忆医院的样子:消毒水的气味,苍白的走廊灯,护士推着药车走过的轱辘声......
铜铃突然发烫,她听见了清脆的铃响——
第一声,身后追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第二声,雨滴悬停在半空。
在最后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了秦涛留在了原地。而那胸口插着半把桃木剑的女鬼,掐住秦涛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他艰难地转头看向叶宁,嘴角淌血却还在笑:这次……别再忘了我……
叶宁脑袋一懵。
他竟然没有跟上来
七!
随着这声响,第三声铃声响起,铜铃发烫,挡住了突然靠近的女鬼,而她撞进一束刺眼的白光里。
……
血压回升了!
瞳孔对光反射恢复!
嘈杂的人声中,叶宁艰难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
她试图抬手,却发现全身插满了管子。
她这是,回来了
患者醒了!戴口罩的护士惊喜的喊道。
叶宁张了张嘴,喉咙火辣辣地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在路上出了车祸,她原本是在等86路公交车的,但是一辆失控的轿车冲上了公交站台......
三个月后,叶宁站在市郊墓园的一座坟前。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秦涛二字和生卒年月。她放下白菊时,发现碑前有烧过的符纸灰烬,还有个小巧的铜铃,和她梦中见过的一模一样。
我查过资料了。她对着一缕清风,开口,1980年有个叫秦涛的道士,为救一个被摄魂的女子强行开阴门,结果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个世界。
她抚摸墓碑上的刻痕,那是你吗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要说那句话明明他走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
叶宁的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秦涛二字,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碑面上,那些斑驳的光影像是某种神秘的记号。
你认识他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叶宁猛地回头,看见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不远处。他穿着褪色的道袍,手里拄着一根桃木拐杖,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光芒。
您是......叶宁警惕的后退半步。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到墓碑前,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轻轻放在坟前。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缕青烟飘散。
四十多年前,他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强行打开阴门,自己却永远留在了那里。老人叹息一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人记得他。
素不相识
真的是这样吗
叶宁满脸的疑惑。
老人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我是他的师兄,你……
老人的声音突然愣住,看着眼前的人,随后了然一笑,丫头,你倒是个命大的。说完,就缓缓的离开了。
叶宁当然不会就这么让他走了,赶紧追上去,开口询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生魂离体,必有因果。在合适的时机,你会知道一切的。
叶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但她始终没有等到。
五十年后的一个雨夜,叶宁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
她的灵魂轻飘飘升起,穿过雨幕,那辆熟悉的公交车静静停在医院门口,车头破损的电子屏偶然闪出86的字样。
车门嗤地打开,司机座位空无一人。
叶宁的白发在踏入车厢的瞬间恢复乌黑,皱纹如潮水般退去。最后一排,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抬起头,眉骨上的疤痕在灯光下宛如月牙。
这次,没忘记我吧!秦涛伸手拂去她脸上不存在的雨水。
叶宁点了点头。
她都想起来了,当年他身死之时,救下的也是她。
哪有什么素不相识
他们从来就是相识之人。
只是当年的她走的太早,只想着重新投胎,才有机会重新遇见他。却不曾想,他一直就在车上等她。
这回,可以一起到终点了。
车窗外,星河倒转,无数等待摆渡的灵魂如萤火般升起。
叶宁握紧他的手,铜铃声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像一声跨越百年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