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次年一月的雪下得特别厚,我和婷婷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村委大院跑。
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被我们经过的动静震得咔嚓断裂,砸在雪堆里溅起一片白雾。
沈玉!婷婷!村支书老张在办公室门口挥舞着两个牛皮纸信封,录取通知书到啦!
我的手指冻得发僵,拆信封时差点撕坏了里头的纸页。
哈尔滨工业大学六个铅印字在雪光映照下格外清晰。
婷婷的录取通知也到了,我们俩在雪地里抱成一团,她带着哭腔喊:
咱们真考上了!真考上了!
就在这时,院门咣当一声被撞开。
霍华霆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军大衣肩头积了层雪,手里同样捏着个信封。
他的目光落在我展开的通知书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会真以为我会赖皮赖脸追他到北京吧
结果,霍华霆第一次在我面前控制不住情绪。
他突然冲过来抓住我手腕将我扯到一边,力道大得我嘶地抽了口气。
为什么不是首都
他劈头就问,呼出的白气扑在我脸上。
我被他问懵了:我为什么要去首都
他喉结滚动几下,突然词穷似的卡住了。
破败的磨坊屋檐下,冰溜子在他身后摇摇欲坠。
我越发觉得他最近的行为奇怪得很,皱着眉头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我去哪用得着你管
而且你以前不是嫌我烦吗现在我如你所愿离你远远的,你反倒不乐意了
不是,我......
霍华霆的拳头攥了又松,军大衣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灰扑扑的棉絮。
他忽然抬手抹了把脸,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你说要断绝关系那天起,我就开始变得心烦气躁。
有时候走在路上,我听见有人喊我名字都以为是你在后面,心里还会高兴好一阵。
结果发现是别人,又会没由来地低落。现在就连晚上做梦有时候都能梦到你!
说真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但我总觉得,我们原本,好像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还像上辈子一样,我累死累活无怨无悔给他当老妈子伺候他们一家。
结果他在外面风花雪月,我在他的怨恨中一个人了却残生,一点好都没捞到
何必呢
磨坊老风车突然吱呀转动,积雪簌簌落下。
我望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以前我追着他跑的时候他恨不得找个山洞给自己埋里面,现在我让他自由了他又一副很想我的样子。
果然,就是贱。
我面无表情后退半步,跟霍华霆保持距离:
我告诉你你怎么了,你只是身边少了个从前一直跟着你跑的人,不习惯而已。
现在正好,我要去哈尔滨,你去首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他猛地抬头,眼神像是被火钳烫到。
远处传来婷婷的呼喊,我转身走进纷飞的雪幕里,听见他在背后喊:沈玉!
我没回头。
雪地上两串脚印一左一右,很快就被新雪盖得干干净净。
我们两个,再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