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体弱,风一吹就生病。
白天路过河边,晚上便发起了高烧。
烧得迷迷糊糊时,我听见有人喊我。
狗儿,快回家吧,你妈妈都等着急了。
狗儿是我的小名,除了我和妈妈,没人知道这个名字。
可是,我的妈妈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1
倒车入库时,不小心把车尾撞了。
周末闲着没事,就把车开到修车店修了。
店员说,问题不大,一个小时左右就能修好,让我在附近找地方玩会。
我对钓鱼很感兴趣,听说有人在旁边的小河里钓鱼,我便去了。
河不大,钓鱼的人也不多。
听一个常年在这里钓鱼的大爷说,别看河不大,里面的鱼可不小,他见有人钓出来过十几斤的大鱼。
我笑他吹牛,要是真能钓出来这么大的鱼,这河边早就坐满钓鱼佬了。
大爷摸着他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
我也纳闷,很多人都是来钓过一次后,就不来了,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还劝我另找地方钓。
大爷摇摇头表示不理解,我也没有将这个事放在心上,车修好后,就开着车回家了。
晚上刚吃完饭,我便感觉自己头蒙蒙的,一量体温,竟然烧到了
39
度多。
我找到家里常备的退烧药,冲水喝完,便蒙头大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
然而等我强撑着睁开眼,房间内却空无一人。
我笑自己,你一个无父无母又无朋友的孤儿,指望谁来看望你呢。
谁知,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便开了一个缝。
狗儿,快回家吧,你妈妈都等着急了。
彻底昏迷前,我看到一个女人朝我冲了过来。
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却觉得她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一间十分简陋的土屋里。
周遭破陋不堪,墙角处也遍布蜘蛛网。
我想喊人,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联想到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人口贩卖消息,我立马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有人趁我高烧昏迷,把我卖了
我不敢有丝毫的犹豫,确定自己身上的器官都还在后,赶紧跑到门口偷偷勘探情况。
这是一个极其贫穷的山村,四周全是破败不堪的土房子。
门口没有守卫,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
正是我逃跑的好机会。
我顺着大路跑了一天一夜都不敢停下,精疲力尽时,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个地方,没有活物！
按理说,农村再穷,养只鸡鸭狗什么的,还是很常见的。
可跑了这么久,我不仅没有见到一个人影,甚至连鸡鸣和狗叫都没有听见一声。
冷汗顺着我的头发丝落在地上,妈妈临死前的话再次响彻在我的脑海中。
孩子,你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记住,不要去任何不干净的地方,不然你就回不来了。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环境,如果这里不是现实世界,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说得通了。
只是我想不明白,我是去了哪个不干净的地方了
河！
是了,一定是那条河。
2
只要找到那条河,说不定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朝一旁的山上跑去,我想站在最高处,这样才能找到河的具体方位。
然而我刚跑没两步,后面便出现了类似天崩地裂的声音。
平整宽阔的土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每个坑里都有一个死人。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大的相似之处,就是所有人的脑袋都朝下。
我被这恐怖的一幕吓瘫在地,整个身子蜷缩着往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我才清醒过来,拔腿就跑。
山上荆棘满布,我无从下脚,于是只能转身朝前方的大路跑去。
大路边,没有了那些可怕的大坑和死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口接一口的大锅。
每个锅里都沸腾着热水,像是煮着什么东西。
我饥饿难耐,却不敢停下脚步,只能不要命地往前跑。
直到跑到一个没有大坑、没有死人的村庄,才敢找了个空地坐下休息。
空地一旁支着一口老旧的铁锅,锅下的火刚灭没多久。
我又渴又饿,纠结了半天,见四下没人,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去锅里捞吃的。
本以为里面会是些野菜什么的,没想到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锅肉。
肉香引得我肚子咕咕乱叫,我再也没忍住,抓起一块肉就往嘴里塞。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肉,香得恨不得直接端着锅吃。
吃完一块,我又下手捞了两块,全然忘记自己刚刚经历了怎样恐怖的事情。
我从锅里又抓出来了一节肉,刚想往嘴里塞,却在看到上面的骨头后愣住了。
我认出那是人的小臂,且还带着手。
我惊觉锅里炖的全是人肉,恶心反胃地将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我吐得昏天黑地,马路那边却传出了声响。
就在那边,我看到她躲进去了
走,找到她,老子今天不仅要绑了她,还要把她的腿打断了,看她以后还怎么跑
一群穿着粗布烂衫的男人,直接朝我冲了过来。
我大喊着想要逃走,身子却像被什么禁锢了一样,一步都动弹不得。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
那群男人却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径直朝我身后的屋子里冲了过去。
很快,他们就从里面抓出了一个女人。
女人灰头土脸,穿得也很破,但我能看出来,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拼死挣扎,却抵不过男人一只手的力量。
路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我记得,那就是我发烧昏迷前闻到的味道。
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看不到我。
但我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是我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关键。
我跟着女人来到了一间破烂的土屋里。
看着屋内熟悉的蜘蛛网,我猛然发觉这里正是我刚醒来时待的地方。
3
他们将女人扔到我躺过的床上,四个大汉分别拽着女人的四肢,将她绑在床上。
他们邪恶地看着女人因为挣扎而不小心露出的半截腰身,然后互相使眼色。
老彪,你从城里带回来这媳妇真得劲啊,赶明儿给你生完儿子,让我们也尝尝味呗。不白尝,给你钱。
去去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老彪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又跑过去关上了那扇漏风的窗户。
做完这些,他回到了女人的身边。
满是裂纹的糙手,从女人的头发摸到她的脸颊。
女人恨怒交加,眼睛犹如充血一样的红。
老彪见此,直接一巴掌就呼到了女人的脸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给老子生完儿子,老子就把你拴到牛棚里,去伺候别的男人。
我气愤得浑身颤抖,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打死老彪。
但可悲的是,我根本就动不了自己的身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彪将女人的衣服全部脱掉。
脱掉的衣服,被老彪胡乱缠成了一堆,朝我扔了过来。
我没躲过,当场被砸晕了。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早就没了老彪的身影。
床上的女人依旧呈大字型,被绑在床上。
她身上没有穿衣服,只有重点部位被几块破布盖了上去。
原本美丽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一样大。
大概是我昏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
我自身难保,但却控制不住心疼她。
我想带她离开这里,可拉她的手,却像看不见的风一样,轻飘飘地穿过了她的手。
该死的老彪又来了,他端着一碗狗都不吃的剩饭,放到了女人的脸边。
都他娘的两个月了,你这不争气的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生不出儿子,你就只配吃这些。
老彪把女人的头按进碗里,带着口臭的口水,顺着他的话,流到了女人的头上。
一股难以言说的恨意,瞬间冲上我的脑门。
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同时也恶毒地诅咒老彪。
出门怎么不摔死你
或许是我的恨意被老天听到了,老彪还真的摔了。
只不过,他没有摔死,只是摔成残废了。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女人怀孕了。
白天,村子里的妇女们轮番上阵,用孩子道德绑架女人,让女人收起心思,好好跟老彪过日子。
晚上,村子里的男人们同样轮番上阵,用恶心下流的手段束缚折磨女人。
人间炼狱,就这么在女人身上上演了十个月。
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安安稳稳地生了下来。
那是一个男孩,像女人,好看得很。
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女人心如死灰的脸上,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可当她听说孩子是个男孩时,她的脸上又恢复成了死一般的沉寂。
4
她不愿意抱孩子,更不愿意看到孩子。
不到一个月的孩子,就那么每天都扔到我的身边,哇哇大哭。
老彪拖着残废的腿,一边拿着大米汤喂孩子,一边咒骂女人太冷血,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
孩子被老彪拿大米汤喂到三个月大的时候,女人疯了。
她像个疯狗一样,扑向老彪,从上到下地咬,咬得老彪身上满是血窟窿。
咬完老彪,她又带着血口,跑出了门。
我身体不受控制地跟着她到处跑,亲眼看着她咬伤了一个又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村民。
看着这些人遭到报应,我憋屈难受了好几个月的心,终于舒畅了点。
我拍手为女人欢呼,为女人喝彩。
这些人死不足惜,最好失血过多,现在就噶了才好。
我恶毒地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正在前方奔跑发疯的女人已经转过身子朝我看了过来。
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女人带血的脸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了。
下意识的恐惧,让我忍不住往后退去。
然而,我退一步,她便往前进两步。
就在我以为她张口就要朝我扑上来的时候,一道久违的声音闯进了我的耳膜里。
嘿嘿,你是谁你是来救我的吗
女人咧着嘴笑,脸上少见地带上一丝天真。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坚定地告诉她,我就是来救她的人。
我在村民反应过来前,拉着女人就跑。
可跑了几分钟后,我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我僵硬地转过身子,看到身后的景象时,两眼一黑,差点就昏死过去。
原本被我牵着的女人,变成了一具行走的白骨。
我透过白骨向后看去,整个村子瞬间被火光覆盖。
一个又一个身上带火的村民,从村子里跑了出来。
死亡的恐惧,让他们疯狂尖叫。
他们迫切地想扑灭身上的火,于是在看到旁边突然出现的小水塘后,本能地就跳了进去。
没人注意到,水塘的下面,燃烧着一团巨大的火焰。
等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时,一切都晚了。
所有伤害过女人的村民,都被煮熟,变成了白骨。
肉香飘进我的鼻孔,我熟悉的反胃。
就在这时,我手中牵着的白骨,却在一秒钟的时间内长出了新的血肉。
我跟着重生的女人,回到了变成灰烬的村子里。
然后看着女人徒手扒开地窖,从里面抱出了眼奄奄一息的孩子。
我惊讶地问她,是什么时候把孩子藏在这里的。
她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抱着孩子就朝前方走去。
我知道,她又看不见我了。
我跟在她后面,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她在一条河边停下。
我才恍然惊觉。
这里,就是我修车时遇见的那条河。
5
此时的河周,全是荒野。
我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
是因为河边矗立的那一块半人高的石头。
女人将孩子放在石头上,自己则朝河中心走去。
意识到女人想干什么后,我立马上前去抓她。
然而,就像第一次抓她的时候一样,我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拼命呼唤,回应我的除了风,就是女人的下沉。
我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身体淹没在水中心。
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地消失了。
我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女人漂浮上来的尸体。
孩子的哭声比我有用。
很快就有路人发现了这里。
他们把孩子抱走,并报了警。
但直到孩子被领养,警察都没有找到女人的遗体。
那条河没能让我回去。
没了女人,我就只能跟在孩子身边。
领养孩子的这家人,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多年无子,找大师算了,说只要领养一个,就能生下自己的孩子。
两年后,他们如愿生下了一个儿子。
有了亲生儿子,他们自然就把女人的孩子抛在了脑后。
起初,只是不管不顾。
孩子烫伤了也不给孩子治疗,孩子摔下楼梯了,也不带孩子去医院看。
每天一点小事,都要吼骂孩子半天。
我气愤地诅咒这对心肠恶毒的父母,但对老彪管用的诅咒,到他们身上却不管用了。
仅仅半年,孩子的精神便出现了问题。
眼神呆滞,口水不断,只知道对人傻呵呵地笑。
养父母更嫌弃了,直接将孩子关进了小黑屋里,每天像喂狗一样,把饭放在门口。
时间一长,没人叫孩子原来的名字了,只称呼他为小狗。
小狗在这样的虐待下,长到了五岁。
五岁生日这天,养父母罕见地将他从小黑屋放了出来,还给他穿了新衣服。
我本以为是他们良心发现了。
直到,他们驱车将孩子带到了女人投河的小河边。
小狗失足落水,养父母慌张报警。
等警察来了,小狗像他的母亲一样,早就消失在了河里。
养父母哭得像是死了亲生孩子一样。
可我却看到,他们哭泣的嘴角全是得逞的笑意。
小狗死了,我跟着的对象又发生了变化。
这次,我跟着的是小狗的弟弟。
那对夫妇的亲生儿子。
我的心态,因为亲眼见证了女人和小狗的悲惨,而扭曲。
我每天都在厨房的菜刀前徘徊。
无数次尝试拿起菜刀,去替小狗报仇。
这天,我又站在菜刀前,用透明的手去触碰刀柄。
没有任何悬念,我拿不住。
我颓废地蹲在地上大哭,脑海里全是女人和小狗。
你别哭了,我帮你拿
稚嫩的童声,遏制住了我的哭声。
6
我震惊地抬起头,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把菜刀递到了我的面前。
你看得到我
是呀
小孩天真地看着我,然后拉起我的手,就把菜刀放进了我的手里。
我尝试无数次都拿不到的菜刀,此刻赫然出现在我手里。
你是爸爸妈妈找来给我做饭的哥哥吗
不是
我厌恶地别过头。
我知道孩子无辜。
但想到那对夫妇之所以那么对小狗,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亲生儿子后。
我心里很难不讨厌这个小孩。
但他却根本就看不出我讨厌他一样,小小的手,竟然给我擦起了泪。
没关系,一天不吃饭也没事,你不要哭了哥哥
我甩开小孩的手,并警告他不要靠近我。
小孩并没有被吓哭,反而一个人来到曾经关着小狗的小黑屋前。
我看到过,爸爸妈妈打他,哥哥,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了吗他去哪里了
少在这里假惺惺,你看到过,你为什么不去帮他。
许久,小孩才低声啜泣道：我去了,可是爸爸妈妈把我抱走了,他们不许我靠近这里,他们说,他有病,会伤害我。
究竟是他有病,还是你那杀千刀的父母有病,要不是他们,小狗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该死的人,应该是他们,而不是可怜的小狗。
多年的悲愤,在这一刻化成了无能的狂吼。
我恨那些伤害女人的村民！
我恨伤害小狗的养父母！
我恨眼前的小孩！
可我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我目睹了一切,却仅限于目睹。
小孩被我的愤怒吓得哇哇大哭。
可这,比起小狗,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我将小孩关进小狗生活了多年的小黑屋。
然后拿着刀站在门口,等着那对夫妇回来。
我要为小狗报仇,我要让那对夫妇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那对夫妇也没有让我久等,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然而,就在我蓄势待发,看准来人,拿刀朝人砍过去的时候。
一道白光却将我手里的菜刀击掉了地上。
7
紧接着,一个穿着道服的道者,就将一个符咒贴到了我的脑门上。
他念念有词,我浑身难受得快要炸开。
就在我以为我会爆裂而死的时候,道者停下了。
我被道者收进了瓶子里。
昏迷前,我听见道者说了一个狗字。
我以为,我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被道者炼化在瓶子里。
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把我带到河边后,竟将我放了出来。
他说,他知道我不是什么邪魔鬼怪。
他也知道,我为什么会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他让我跳进河里,去找两样东西。
只要我找到了,我就能离开这里,回到我的世界里去。
我问他那两样东西是什么,他却说他也不知道。
我跳进河里,朝着河底摸索前进。
原本平静狭小的小河,底下却深邃得可怕。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钓鱼佬会说,这里可以钓出十几斤的大鱼。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警察打捞了那么久,却始终找不到女人和小狗的尸体。
小河的深层,犹如海洋一样宽阔。
我游了许久,终于触到了河底。
河底美丽得极不真实。
成千上万的鱼儿围在一处地方。
看见我游过来,它们就像认识我一样,立马就给我让开了一条道。
那是一间十分精致的石头屋,屋内坐着一个女人。
我颤抖着嘴唇,轻轻呼喊了一声,她便转过了头。
果然是她,那个生来美丽,却命运悲惨的女人。
她微笑着朝我走了过来,浑身没有一丝疯狂。
我激动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泪水与河水融为一体。
狗儿,你终于来找妈妈了。
妈妈,我终于找你了。
两道同时响起的声音,融合交汇。
二十多年的思念,顷刻爆发。
那天的小狗,并没有溺死在水中。
水流将他冲到下游后,他被一个好心的寡妇救了。
寡妇没有孩子,对小狗视如己出。
老人说起个贱名好养活。
寡妇见小狗每天嘴里都念叨着狗儿两个字。
索性就给小狗起了个狗儿的名字。
狗儿在爱的氛围中,渐渐遗忘过去,恢复了正常。
但厄运很快就又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一次外出,寡妇不慎死亡,狗儿自此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童年的阴影一直笼罩在狗儿的头顶。
他孤僻,不合群,没有喜悲,更没有同情心。
直到,他遇见了那条河,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他就是我！
而我,就是狗儿！
我躺在生母的怀里,贪恋着属于她的温暖。
我想就这么陪在她的身边,永远守护她。
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醒来时,我身边没有妈妈,只有被汗浸湿的被子。
8
一切真实得不像是梦。
我疯了一样跑到河边,想跳下去找妈妈。
却被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钓鱼大爷给拉住了。
他骂我是疯娃子,再想不开都不能寻短见。
末了,他又说,这河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了。
要是我也去跳河,恐怕再也没人敢来这里钓鱼了。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也字。
拉住大爷,追问这河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起初,大爷死活都不愿意说。
我威胁他,如果他不告诉我,那我迟早都要从这里跳下去。
无奈,大爷只好把我带回了他的家里。
大爷用自己钓上来的几尾鱼,做了鱼汤。
边喝边给我讲了一个久远到他都快忘记的故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
他唯一的女儿刚满
18
随,就有人不断上门提亲。
大爷的女儿,叫曼韵。
大爷不想让女儿结婚这么早,于是托人给曼韵找了工作。
但也正是这一举动,让他失去了这个唯一的女儿。
在一次工作中,单纯的曼韵被客户欺骗带走。
至今下落不明。
大爷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曼韵。
大爷的妻子,因为女儿的失踪,郁郁寡欢,没几年就去世了。
之后,大爷再没有娶妻,一直都在寻找女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某一天,大爷得知了女儿的消息。
一个经常钓鱼的人,在河边捡到了曼韵的物品。
大爷如获至宝,从此就像是住在河边了一样,每天都拿个鱼竿来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但这条河,很是奇怪。
除了大爷,其他钓鱼佬只要来一次,回家都会生一场大病。
有关系好的钓鱼佬,经常打电话劝大爷不要再去。
但大爷就是不听。
直到现在,大爷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去。
给我说完这些,大爷浑浊的眼里,早已满载泪水。
我知道,她肯定是跳到这条河里死了。我想躲去去,让她给我托梦,告诉我,她的尸体究竟在哪里,我好找回来让她入土为安。可她,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怪我,竟一次也没有给我托过梦。
大爷埋在桌子上痛哭,我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姥爷,我知道妈妈在哪里。
你叫我什么
姥爷,您的女儿是我的妈妈,我是您的外孙呀。
我指着墙上那张醒目的全家福。
里面美得像一朵花的女孩,正是我那被拐进山里的妈妈。
我将自己遭遇的一切全部都告诉了姥爷,独独隐藏了妈妈最悲惨的部分。
可我知道,即便我没说,姥爷也能想象到妈妈过得有多苦。
我和姥爷到警局报了警。
警察按照我提供的位置进行搜索,仅仅一天,就找到了妈妈。
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妈妈的怀里竟然有个五岁左右孩子的尸骨。
经过
DNA
检测,那名孩子是妈妈的孩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眼前的一切。
结果证实,我的确不是妈妈的孩子。
那我又是谁
9
姥爷不让我多想,但我的脑子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我趁姥爷不注意,和妈妈的
DNA
进行了检测。
结果证实,我的确不是妈妈的孩子。
那我是谁
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但这个猜测,我却并不想去证实。
既然狗儿死了,那我就代替他好好活着。
我搬到姥爷家,跪下给姥爷磕了头。
我说,我无父无母,姥爷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以后,我们爷孙俩一起过。
我和姥爷兴趣相投,工作之外,钓鱼下棋,我们俩都很合得来。
这天,我们刚收拾好钓鱼设备,准备外出钓鱼。
却在门口,碰见了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眼角的皱纹很深,头发也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更白了。
我不想跟他们说话,拉着姥爷就要走。
不曾想,他们竟直接朝姥爷跪下了。
求求你把儿子还给我们吧,没有他,我们两口子活不下去。
姥爷刚想开口,我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的儿子,早就死了,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不,你就是我们的儿子。
爸爸妈妈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我们不欠她什么了。
我气愤地摔了手里的钓鱼杆。
不欠她什么了你们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你们为了弄治疗不孕的钱,把她卖到深山受苦,毁了她的一生。收养她的孩子后,又将她的孩子虐待至死。你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孩子。
姥爷震惊地看着我们,颤抖着手指向我的亲生父母。
原来就是你们两个害了我的女儿。
姥爷气得浑身颤抖,抄起家伙就要替女儿报仇。
我抱着姥爷,不断安抚他。
亲生父母却在这个时候,继续刺激他。
我们只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我们有什么错是她自己蠢,非要上我们的当,她要是聪明点,我们也不可能骗得到她。
老爷被刺激得晕了过去。
我将他送到医院后,转身回来找了我的亲生父母。
这两人,是我跟狗儿妈妈验完
DNA
后没几天,就找到我的。
他们拿着一张亲子检测报告,口口声声叫我儿子。
我不愿跟他们纠缠,拉扯中摔下了楼梯。
也就是这一摔,让我恢复了六岁前的记忆。
死去的孩子是小狗。
而我的确是狗儿。
他们将故意让小狗溺死在河里后,家里便连连发生怪事。
为了不波及我,他们听从游方道士的话,给我起了好养的贱名狗儿。
我因为亲眼目睹了小狗的悲惨,加上无意得知,小狗的妈妈也是被父母所害后,患上了自闭症。
10
我每天都坐在小狗的小黑屋前自言自语。
渐渐地,我开始把自己当成小狗。
我拿着菜刀,追着父母砍。
被父母压制后,锁进了小狗的房间内。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找了很多人过来给我驱邪。
一个和尚说,我们家留下的怨气太大了。
只有带着我搬离这里,我才会恢复正常。
他们带着我搬家那天,我跑了。
我跑到他们丢下小狗的那条河边,跳了下去。
可我没有死。
而是失去记忆,被一个寡妇救了。
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都有一种不配感。
不配活着。
不配看这世间的大好阳光。
不配享受一切美好。
我以为,这是抑郁症的表现。
原来,我的存在,是用了两条人命换来的。
我朝着亲生父母磕了三个头。
一还他们的生恩。
二还他们的养恩。
三还他们的惦念之恩。
最后,我亲手把他们送进了监狱。
按照他们的年龄算,恐怕到死也不可能出来了。
我去医院把姥爷接了回来。
然后带着他,来到了郊区陵园。
一大一小的墓碑,让姥爷泪流满面。
我蹲下身子,把脸贴在那块小墓碑上。
哥哥,对不起,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和你的妈妈,下辈子可以拥有一个灿烂明媚的人生。
我闭眼回想着自己曾经的懦弱,我后悔当初的无力,若是我能为他反抗父母。
或许,他就不会受那么多苦,更不会死了。
一阵微不可见的风从我脸上掠过,泪就这么被吹没了。
我看着墓碑,意识到什么后。
突然像个傻子一样,连哭带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