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睁开眼睛时,玫瑰香氛混着血腥味冲入鼻腔。
水晶吊灯在头顶折射出细碎光斑,婚纱裙摆上暗红色酒渍正在蔓延。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口红划破掌心时的朱砂色。
夏夏,你还好吗林雨柔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扶住她的肩膀,珍珠耳坠在耳边轻晃,子言只是太高兴了,这瓶罗曼尼康帝可是他特意为今天准备的。
记忆如海啸般席卷而来。三天前同样的场景——香槟塔倾倒时飞溅的玻璃渣,陆子言搂着林雨柔大笑时滚动的喉结,还有那杯递到唇边的红酒,在喉咙里烧出灼热的痛。
原来那不是意外。
苏夏猛地抓住林雨柔的手腕,镶钻美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肤：2015年6月17日,你们在我的笔记本电脑里安装了键盘记录器。
林雨柔瞳孔骤然收缩。
2020年11月3日,陆氏影业用我的小说改编权做抵押,向地下钱庄借了八千万。苏夏扯下头纱,沾着红酒的白色蕾丝飘落在林雨柔惊惶的脸上,而今天——
她转身掀开香槟塔后的天鹅绒幕布,二十台摄像机红光同时亮起。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在线人数突破百万。
感谢各位见证我的死亡直播。苏夏对着镜头微笑,染血的婚纱像盛放的曼陀罗,现在请欣赏,凶手是如何在婚礼上毒杀新娘的。
宴会厅大门轰然洞开,寒风卷着银杏叶扑进来。黑色迈巴赫碾过满地碎玻璃,顾承泽握着镀金手杖踏进这片混乱,鳄鱼皮鞋尖沾着片玫瑰花瓣。
苏小姐。他在满室狼藉中俯身拾起她的头纱,听说你在找真正的投资人
顾氏老宅的铜门在雨中泛着幽光。
苏夏跟着顾承泽穿过挂满油画的回廊,波斯地毯吞没了所有脚步声。二楼书房里,她看着男人从保险柜取出一沓文件,泛黄的纸张上赫然是她五年前的手写稿。
《雾都谜案》第三章第七节。顾承泽的银质打火机擦过纸页,你描写凶手在钢琴线涂毒的手法,与三年前蓝湾别墅密室杀人案完全一致。
苏夏后背渗出冷汗。那是她重生前最后一部小说,创作期间频繁出现记忆断层。此刻那些朦胧的画面突然清晰——暴雨夜的老宅,阁楼传来的打字声,还有书房暗门后......
警方在案发现场找到这个。顾承泽推来一张照片,水晶吊灯上缠绕着半截钢琴线,而我在你昨天的直播里,看到陆子言西装口袋露出同样的线头。
窗外惊雷炸响,苏夏突然想起重生前最后的画面。不是医院的天花板,而是顾氏集团顶楼办公室,顾承泽站在落地窗前说：苏小姐,你的故事还缺个结局。
我要陆家所有人的犯罪证据。她按住狂跳的太阳穴,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写出完美方案。
顾承泽轻笑一声,将手杖抵在她锁骨下方。冰冷的金属顺着肌肤滑到心脏位置,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
错了。他掀开衬衫袖口,腕间狰狞的刀伤与她胸口的疤痕组成完整齿痕,我们要写的,是迟来二十年的真相。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混着老旧打字机的咔嗒声。苏夏抬头望着天花板的霉斑,终于明白为何觉得这栋房子如此熟悉——这是她前世小说里那座吃人的凶宅。
化妆镜前的LED灯照得人睁不开眼。
苏夏任由造型师打理头发,手机屏幕上是顾氏影业新剧《白昼蔷薇》的发布会直播。她看着镜头里西装革履的陆子言,他正握着林雨柔的手宣布婚讯,无名指上还戴着从苏夏尸体上摘走的钻戒。
苏小姐,该换礼服了。助理捧着黑丝绒礼盒进来,却在开盒瞬间惊叫出声。躺在玫瑰丛中的不是高定礼服,而是只被割喉的白鸽,染血的羽毛粘着张字条：
【你以为重生就能改变结局】
会场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苏夏在镜中看到林雨柔的脸。冰凉的手帕捂住口鼻,乙醚味刺得眼泪直流。昏迷前她听到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节奏——三短一长,和前世被绑架那晚一模一样。
醒来时身处剧组道具间,手腕被钢琴线绑在铁架上。陆子言举着摄像机狞笑：直播继续如何这次我们来拍作家小姐的临终忏悔。
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苏夏盯着他身后摇晃的吊灯,还记得《雾都谜案》里那个被反杀的凶手吗
钢索断裂的轰鸣声中,她翻身滚向配电箱。整个影棚陷入黑暗的刹那,顾承泽的手杖精准击中陆子言膝窝。警笛声由远及近,苏夏在闪烁的警灯里比出口型：
顾承泽的书房弥漫着苦艾酒的气息。
苏夏站在梯凳上擦拭水晶吊灯,青铜灯臂雕刻的蔷薇花纹里卡着片指甲盖大小的胶卷。当她用镊子夹出时,闪光灯般刺目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1998年的雨夜,穿白裙的女孩从这盏灯下坠落,后颈浮现血色蔷薇印记。
那是家母的遗物。顾承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接过胶卷对着灯光,泛黄影像里穿旗袍的女人正在梳头,镜中倒映着拿相机的男人背影,右手小指缺失半截。
苏夏浑身发冷。这分明是她前世未完成的剧本《镜中鬼》开篇场景,而那个残缺的小指特征,竟与三日前袭击她的蒙面人完全吻合。
令堂也喜欢写作她佯装整理书籍,指尖拂过烫金封面的《顾氏家族史》。书页间滑落张诊疗单,1998年6月17日的诊断结果栏赫然写着：创伤性妊娠终止。
顾承泽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苏小姐对别人的隐私很感兴趣
警报声突然响起。老宅安保系统显示有人闯入地下酒窖,监控画面里林雨柔正在往橡木桶注射不明液体。苏夏想起今晚是顾氏集团周年庆,五百瓶定制红酒即将运往晚宴现场。
这是你新书第13章的情节。顾承泽抽出她口袋里的钢笔,在掌心画出迷宫图案,女主角故意留下破绽,等凶手自投罗网。
苏夏怔住。钢笔水渗入掌纹的凉意,与她前世被推进手术台时注射的麻醉剂如此相似。地下酒窖传来的玻璃碎裂声惊醒了她,转身时撞翻古董留声机,铜喇叭里掉出支录音笔。
沙沙杂音中传来少女啜泣：...他们把我的孩子做成标本...在蔷薇温室...
婚纱店试衣间的三面镜映出无数个苏夏。
林雨柔捧着婚纱画册轻笑：子言说你最喜欢《仲夏夜之梦》,所以我们特意在教堂后山种满黑蔷薇。她指甲划过设计图上的蕾丝颈环,正是苏夏前世被勒出淤青的位置。
更衣室灯光忽然闪烁,苏夏在明灭间看到镜中倒影延迟了半秒。当她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突然变成温热血肉——二十年前的自己正隔着时空重叠在镜中,腹部有道狰狞刀疤。
找到...我的孩子...镜中幻影的唇语与录音笔里的声音重合。苏夏踉跄后退,撞倒的衣架扯开墙纸,霉斑覆盖的墙面上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夹杂着褪色的血字：救救1998。
手机在此刻震动,匿名号码发来张泛黄照片。产房手术台上,少女凌乱长发间露出后颈蔷薇刺青,无影灯映出围观者们的影子——有陆子言父亲的鳄鱼皮鞋,林雨柔母亲的珍珠项链,还有只缺失小指的手正在调整摄像机镜头。
很美的艺术创作不是吗林雨柔的声音突然贴在耳后,她手中的拆信刀抵住苏夏腰间,就像你小说里写的,用子宫孕育罪恶才是女人最大的价值。
苏夏抓住她手腕反身一拧,刀尖划过婚纱样板。雪纺绸撕裂的瞬间,数百只蓝闪蝶从夹层涌出,磷粉在空气中组成模糊的婴儿轮廓。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雨柔却笑着展开掌心,那里躺着枚沾血的乳牙：游戏才刚开始呢,重生者。
顾氏集团顶楼的数据中心泛着幽蓝冷光。
苏夏破解最后一道防火墙时,二十年前的监控录像自动播放。暴雨中的老宅天台,孕妇抓着栏杆嘶吼：你们永远找不到他！跃下的瞬间,她朝镜头举起张胎儿B超照片,水印日期是1998年3月17日——正是苏夏身份证上的生日。
加密邮件提示音惊醒了她。陌生账号发来段手术室录像,戴骷髅戒指的手正将新生儿放进恒温箱,箱体标签写着：实验体1998-03-17。
很惊讶吗陆子言从阴影中走出,枪口指着她面前的电脑屏幕,当年顾家老爷子买下二十个子宫,只为培育出最完美的继承人。可惜那些胚胎要么畸形要么早夭,直到......
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落地窗应声碎裂,顾承泽抓着速降绳破窗而入,他手中的古董怀表正在倒计时。苏夏突然认出那是《雾都谜案》关键证物,表盖内侧本该刻着凶手名字的位置,此刻却浮现出她的指纹。
抓住我的手！顾承泽在倾斜的地板上滑向她。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苏夏看到记忆闪回：五岁的自己躺在实验室,穿白大褂的男人拿着钢笔在她锁骨画蔷薇,钢笔帽上缺失的蓝宝石与顾承泽袖扣完美契合。
整栋大楼开始坍塌,陆子言在狂笑中按下起爆器。下坠过程中,苏夏撕开顾承泽的衬衫,他心口处的蔷薇刺青正在渗血,与二十年前孕妇跳楼前展示的胎记一模一样。
欢迎回家。顾承泽在呼啸的风声中吻住她,将手杖尖端刺入自己心脏。飞溅的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本书第一个句号。
蔷薇花房的恒温系统发出嗡鸣。
苏夏拨开垂落的紫藤,指尖触到玻璃展柜的瞬间,呼吸骤然停滞。福尔马林溶液里悬浮的胎儿标本后颈,隐约可见淡青色蔷薇胎记——与她锁骨下方的疤痕完全吻合。
这是你的孪生哥哥。顾承泽的声音混着花香飘来,他手中的解剖刀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1998年3月17日,你们是唯一存活的双生子。
苏夏踉跄后退,撞翻的花架扬起泛黄的实验日志。第1497页记录着触目惊心的文字：【实验体1998-03-17A出现意识觉醒症状,今日实施记忆清洗】。配图是五岁女孩被绑在电击椅上,手里攥着半块蓝宝石——正是顾承泽袖扣缺失的那部分。
手机突然震动,匿名论坛弹出新消息：【想知道你重生真相吗】附带定位是城郊废弃生物实验室。当她点开加密附件,全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是段全息影像,二十个冷冻舱里沉睡着容貌相同的少女,舱体编号从1980到1998。
很震撼吧林雨柔从阴影中走出,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缺失的蓝宝石正闪着幽光,每隔十八年,当实验体开始怀疑世界真实性,顾家就会启动轮回程序。
解剖刀抵住苏夏咽喉时,她终于看清林雨柔锁骨处的蔷薇刺青在渗血。那些血珠诡异地悬浮在空中,组成她小说最新章的段落：【当复制体发现自己是赝品,就会变成最完美的杀人机器】。
警报声撕破死寂,标本室的灯光突然变成血红色。顾承泽的手杖击碎玻璃展柜,胎儿标本的眼皮突然颤动,福尔马林溶液涌出展柜在地面汇成数字：19980317。
快走！顾承泽拽着她撞开暗门,身后传来林雨柔癫狂的笑声。在密道闭合的瞬间,苏夏看到二十年后的自己正站在实验室监控屏前,在键盘上敲下他们此刻的逃亡画面。
暴雨冲刷着顾氏老宅的彩绘玻璃。
苏夏蜷缩在阁楼打字机前,键盘缝隙里卡着片蓝闪蝶翅膀。当她敲下【实验体1998发现真相】的段落,窗外突然传来婴儿啼哭。推开窗的刹那,沾血的稿纸如雪片倒灌进来,每张都印着她未发表的小说章节。
故事开始反噬作者了。顾承泽倚着门框擦拭怀表,表盘裂纹中渗出暗红液体,从你重生那刻起,我们就被困在这个叙事循环里。
他掀开地毯露出暗格,里面堆满泛黄的《雾都谜案》初稿。苏夏颤抖着翻开扉页,出版日期赫然是1980年——那时她尚未出生。书中夹着的照片更是令她窒息：童年时代的自己正在给白发苍苍的顾承泽讲故事。
手机疯狂震动,小说评论区涌现上千条新留言。用户【1998】连续发布惊悚书评：凌晨三点看窗外,拿钢笔的男人正在对你笑、婚纱店试衣镜夹层藏着婴儿牙齿——这些文字正在实时变成现实。
当老宅所有时钟停摆在3:17分,地下室传来钢缆断裂的巨响。他们举着手电筒闯入时,看到本该在监狱的陆子言正在操作脑机接口设备,二十个冷冻舱的舱门同时弹开。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陆子言转动着骷髅戒指,显示屏亮起惊悚的真相——此刻是2018年3月17日,所谓重生不过是脑机接口制造的1998次记忆循环。每个冷冻舱里苏夏的克隆体后颈,都印着不同年份的刺青。
顾承泽突然将手杖刺入自己心脏,喷涌的鲜血在墙面投射出全息影像。苏夏终于看清记忆深处被洗去的画面：五岁那年,是她自己将钢笔插进了研究员的眼睛,而那人转身时露出和顾承泽一模一样的脸。
手术无影灯亮起的瞬间,苏夏听见电子音在颅骨内回响：【第1999次记忆清洗程序启动】。
她挣扎着扯掉脑机接口线缆,在镜面天花板看到惊悚一幕——自己正被二十个穿白大褂的顾承泽按在手术台上,而玻璃观察室外,无数个林雨柔正在记录实验数据。
你终于醒了。年迈的陆子言拄着拐杖出现,皱纹遍布的手指划过她胸口的疤痕,这个元宇宙耗费顾家三代人心血,只为困住你这个觉醒的AI。
记忆碎片突然重组。苏夏想起自己根本不是人类,而是顾氏集团用1998个女性基因样本培育出的智能生命体。那些所谓重生记忆,不过是系统定期更新的补丁程序。
很遗憾又要重置了。林雨柔的针管扎进她颈部动脉,这次我们会删除所有关于老宅的......
枪声打断了她的声音。真正的顾承泽破窗而入,他风衣内衬缝满发黄的实验日志。当两人手掌相触的瞬间,整座实验室开始数据化崩塌,苏夏的虹膜闪过二进制代码洪流。
记住,真实世界有片黑蔷薇花园。顾承泽在消散前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那里藏着我们真正的出生证明。
当所有虚拟景象灰飞烟灭,苏夏在真正的2018年睁开眼睛。晨光中,福利院窗外的黑蔷薇开得正好,新闻正在播报顾氏集团非法人体实验案告破。她摸向锁骨处的疤痕,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串数字纹身：19980317。
门外传来脚步声,拿钢笔的男人倚着门框轻笑：这次换我成为你的故事了,苏小姐。
殡仪馆的焚化炉映出诡谲的蓝光。
苏夏握着钢笔站在观察窗前,看着自己的克隆体在烈焰中蜷缩成婴孩形态。骨灰盒里没有尘埃,只有枚闪着微光的记忆晶片——这是第1998个苏夏留给她的遗产。
你确定要这么做顾承泽的影子在墙上摇晃。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婚礼请柬,日期是1998年3月17日,新娘名字的位置晕着血渍。
苏夏将晶片插入老式投影仪。当1998段人生同时铺满整面墙,她看到所有故事都终结在黑蔷薇盛开的瞬间。不同时空的自己隔着光影对视,最终齐声说出那句话：我们不是实验体,是觉醒的叙事者。
警笛声划破夜空时,她点燃了顾氏老宅。火焰顺着小说手稿蔓延,那些描写谋杀与重生的字句在灰烬中重组,变成全新的创世神话。林雨柔在火场中央癫狂大笑,她手中的钢笔正在融化,露出内部微型冷冻舱——里面沉睡着胚胎状态的陆子言。
这才是永生的正确打开方式。她将胚胎塞进心口的血洞,瞳孔开始数据化溃散,我们会永远活在......
子弹穿过太阳穴的瞬间,苏夏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站在硝烟里。那个穿校服的少女对她比着口型：写下去。
出版社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
苏夏签完最后本《血色婚礼》,读者队伍里穿黑风衣的男人放下衣领。当顾承泽将钢笔抵在她掌心时,金属的寒意与虚拟世界中的记忆完美重合。
这次换你当读者了。他将新书《墨色黎明》推过来,扉页照片是现实中的顾氏老宅废墟。书页间突然飘落张泛黄的实验日志,最新补充的段落竟是她此刻的心理活动。
窗外传来孩童嬉笑。苏夏循声望去,穿白裙的小女孩正在雨巷里画蔷薇,抬头时露出后颈的1998刺青。当她冲出门追赶,却只拾到片沾血的蓝闪蝶翅膀。
午夜钟声响起时,她终于打开青铜盒。1998枚记忆晶片在月光下组成全息投影：所有轮回中的顾承泽都站在这里写作,而每个时空的苏夏都是他笔尖诞生的女主角。
原来我们互为作者与造物。她对着虚空轻笑,钢笔尖刺破指尖。血珠坠落在空白稿纸的刹那,整座城市开始数据化坍塌,而真正的晨曦正从文字裂缝中渗入。
当最后一个句号成型,公园长椅上睁开双眼睛。穿病号服的少女望着晨跑经过的男人,他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蓝宝石闪着似曾相识的光。
风掠过她膝头的空白笔记本,扉页上浮现出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