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蓝汐,蓝汐,生日快乐！我轻声对自己说。
偌大的教室,只有我一人。
下课后,一直等到人都走光了,我才悄悄拿出桌下的小蛋糕。
蛋糕外层已经融化,看上去反而更好吃了,我小心地把蜡烛插好,点燃。
秋季的校园是萧瑟的,听着风在窗外呼啸,落叶纷飞的声音掩盖了室外的嘈杂,这样的寂静很合我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
生日快乐歌小声地播放着,声音在暮色中回荡,我吹灭了蜡烛,夕阳也在此刻坠落,光影变换,我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走出教室,我在校园内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直到快要宵禁了,才回到宿舍。
因为室友们都害怕我,她们说我杀气太重了。
每次看见我,她们的目光都是惊悚的。
可杀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没办法控制,所以只能离她们远点了。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
3
年多,我快要毕业了。
我完全不知道毕业后该去干嘛,鉴于跟舍友的相处情况,我觉得跟人打交道的工作我都干不了。
有一个很不靠谱的想法是先去买彩票,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就能过上躺尸的生活了。
如果中不了奖,那就攒点钱再买。
只有抱着这种想法的人,才会被大奖相中吧我天真地想。
我合上眼,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脑海里开始回想我看过的影视剧画面,只有这样才不会做噩梦。
这次回想的是电影《泰坦尼克号》。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我真的心动了一下。
就像陆地的小乌龟偶然看见了大海,心里便再也忘不了了。
我心想在未来也一定会遇见一个像杰克·道森一样的人,他会不顾一切地爱上我,拉着我逃出黑暗。
可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电影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杰克·道森是太完美而虚幻的人,现实中是遇不到的。
更何况,真有杰克·道森的话,人家凭什么会爱上我呢
不同于贵族,我只是个孤儿罢了。
那些美好和幻想,就永远藏在心里吧,偶尔想起,用来助眠也不错。
人总要在某些时刻活在幻想里,不是吗
许愿还是有用的,我睡着了,跟杰克·道森一起。
2
到了大四,我们就要陆续出去面试了,或者备战考研。没课的时候,室友们每天都要早早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
今天是周六,我比她们更快,化了个淡妆就出门了。
今天的古街有好多人,狭窄的小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听人说是某个明星来了。
我定睛望去,在众人簇拥中,那人温文尔雅,竟是个神似杨洋的帅哥,我忽然觉得被堵在这里状况也不算很差。
环顾四周,这里的人就是粉丝喽。
那我站在这里岂不是也成了粉丝中的一员
抓住他！他偷我手机！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我看见一名男子从中跑了出来,手里果然拿着手机,还不止一部。
趁着粉丝们专注于追星时偷他们手机这小偷是有想法的。
而他朝我的方向跑来了。
这是个矮小而精悍的男子,戴着口罩跑得很快,我听见远处有人喊我快点闪开。
他们没让我拦住小偷,大概是觉得一个弱女子被撞到肯定会受伤吧。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小偷的奔跑路线,待目光交织时,我瞥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看见他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心里竟忽然一笑。
应该是觉得他高兴得太早了吧
在他与我擦肩而过时,我没有犹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我的力气没有他大,一下子被他拽了过去,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他被我拽的一滞,而我顺着惯性瞬间来到了他前方,深呼气,转身,立定,弯腰,在男人震惊的目光中,柔道背负投！
他飞了起来,在空中滑翔了两三米远后,重重地砸在了一块石台阶上。
整条古街忽然寂静。
数秒后,我听见了身后女生们的尖叫。
啊！！！
天呐！！！
小偷被赶来的众人围住。
我站在原地没动,不敢回头,心里是非常紧张的。毕竟光天化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可不是一个杀手该有的作风。
我还是更习惯躲在阴暗中,靠着智慧和偷袭杀人于无形。
可事已至此,我只能忍受一下了……这众人簇拥的感觉。
此时人们已经把我围住,他们朝我微笑,眼神中是我没见过的东西,像是崇拜与肯定。
我忽然发现自己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只是不知该怎么回应她们的热情。
3
此时人群中突然让开了一条路,路的尽头,一名男子走来。
是杨洋！
他一直走到了我身前,那波澜不惊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激动,近距离下,他五官精致,面容白皙,瞳孔澄澈得似乎能倒映出整个世界。
他开口：姑娘,我们是在拍戏啊。
我忽然觉得世界不该这样。
我应该找个工作,比如帮别人遛狗之类的,我忽然灵光一现地想到了这个好路子。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尴尬弥漫在空气中,我甚至不能像个正常少女一样脸红红地表现出不知所措。
奥……对不起……我小声对他说,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想起刚刚众人的尖叫和热情,我呼吸要停滞了,面前的男人也变得有些刺眼,让我不敢看。
你……唉。他叹了口气。
我捂住了脸。
断了！此时,突然有人喊道。
断得好！我心想。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纷纷看向那边。
演员的腿被摔断了！
这就是摊上事的感觉吗我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不会再因为某件事而破防了。
此时别人喊我,我也听不见了。
会不会要赔很多钱我上学、生活的费用都是靠着爸妈留下的钱支付的,如今已经没剩多少了,如果都交代在这里,我就连买彩票的钱都没有了。
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我忽然好难过,因为发现自己其实比想象中还要脆弱得多。
即使你已经足够惨了,生活还是会突然冷冰冰地给你一枪。
万一这些钱还不够呢我又想起很多女生在走投无路之后,无奈只能以身代偿,或者嫁给一个她们不喜欢的有钱人。
我会到那一步吗
大概不会,我只会宁死不屈。
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我一块儿被带去了医院,同时配合调查。
医院内,坐在病房外等待的感觉真是不太好,透过玻璃窗望去,那个演员的模样很凄惨,我想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也差不多。
你说你演得那么像干嘛呢这下好了,杀青了吧。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让我赔偿,大概是觉得我误入片场他们也有责任。
警察把我带走了。
蓝汐,是吧他们问。
是。来到警局,我反而不太害怕了,只要别跟我要钱就行。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我愣住了。
4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被人害死了,从那时起,我的人生变得黑暗无比。
每次入睡,我总会梦见一片阴影,阴影深处藏着害死我父母的人,他的脸越来越清晰、狰狞,面对那持刀的恶魔,我陷入恐慌,最后惊醒。
我认为这是大脑在提醒我,让我不要忘记仇恨,否则我也会死,因为我的仇人还活着。
直到去年,我找到了那人,然后杀了他,没留下一点痕迹。
复仇成功那一刻,我感觉那片阴影来到了现实,在我面前缓缓消散,我紧握的双手也终于松开。
本以为生活会有所好转。
可是,记忆里那道伤口可能是太深了,时过境迁,疤痕依然留在那里,心里像是缺了一块,用什么都填不满。
细想一下,其实也正常,我失去了父母、童年、朋友,失去了快乐和自我……当这些条件一一组合起来之后诞生出的人,她的命运注定是这样吧,成为一个连未来也要失去的人。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回家的路上,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让一个杀手去当警察,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持证杀人罪犯的噩梦
我忽然想起今天动手抓小偷之前,心里一闪而过的激动,大概我内心也持有一份正义吧。
拥有正义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不是吗
......
于是后来,我成为了一名警察。
也知道了在韩国,警察并不是一份很好的职业,因为太危险了。
但是我觉得没那么糟糕,我竟然很适应这份工作,尽管多次带伤而归。
对于无牵无挂的我来说,这样的生活真是够可以了,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毕竟早已习惯了惨淡的生活,正如那晚我独自吃着生日蛋糕,夜幕将我笼罩。
汐汐当上警察了,你们一定也很开心吧
爸爸,妈妈。
5
嗡——
海风扑面,邮轮发动机持续轰鸣,这艘豪华邮轮正在海上疾驶,我站在甲板上,与月相对、遥望,这能让我安静下来。
距我成为警察已经近一年时间了,这是我第一次来海上执行任务。
蓝汐,时间差不多了,开始行动吧。耳麦里传来声音。
收到。我紧了紧衣领,望向远处。
邮轮正中央,那里是主题宴会厅,一般只有举行大型活动时才会使用,而今晚它开启了全部灯光来迎接客人,此刻正亮如白昼。人们举着热红酒穿梭其中,偶尔有琴声飘出,透过嘈杂的
DJ
声,穿越凉风来到我耳边,即使我不懂音乐,也能听出其中蕴藏的古典优雅之美。
那里正举行着一场盛大宴会,参与者都是商圈大亨与贵族名流。
我觉得那不像是宴会厅,而是一座宫殿,在这夜无边海无际的空间内,那里仿佛成为了一切的中心。
我们的任务目标,就在离其不远处的
DJ
厅里。
过去一个月,我们一直在跟踪一群贩毒团伙,而最后的收网日,锁定在了今晚,在这插翅难逃的大海上。
我在暗处负责随机应变。
警察！不许动！队友们破门而入。
草！是警察,快跑！
跑什么！干他们！
我听见里面有人发出怒吼,接着就是一阵阵酒瓶碎裂、桌椅倒地翻滚的声音,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不过我并不太担心,队友们人多势众,而且都带了武器,手枪威胁,拳脚压制,估计很快就搞定了。
就怕他们抓人质。
都别动,再动我杀了他！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虽然我们动手之前已经悄悄疏散了群众,但里面还是有几名普通人。
放开他！
放你妈！
你给我把枪放下！
你先放人！
趁着他们无意义地拉扯时,我游走在后门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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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毒贩都被制服了,只有一人用刀抵着一名男子的脖子,队友们都不敢靠近。
情况不太妙,这个距离,我出手也只有五成把握。
可已经没时间犹豫了,从毒贩的表现来看,他显然吸毒了,情绪已经开始失控,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杀死人质。
我走了进去。
哥,我买回来水啦。我拿着喝了几口的矿泉水,尽量放轻松地说。
毒贩和人质猛地回头,队友们也突然瞪大了眼。
我面无表情,与他们对视了几秒。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6
我又拿起水喝了一口。
傻傻的姑娘,戴着一朵花。我忽然想起这句歌词。
房间内的人忽然寂静了,只有
DJ
还在播放,但是我感觉我的心跳声已经盖过了音乐。
没错,伪装成一个傻妞,就是我的计划。虽然这个傻妞冷冰冰的,可不妨碍她足够傻。
至于别人信不信就只能看天意了。
如果毒贩识破了我的伪装,这个距离下,我把握也更高一些。
好在此招效果显著,毒贩拖着人质朝我冲过来了,显然他觉得我更适合当人质。
快停下！
住手！
快跑！姑娘！
队友们也意识到了我的计划,开始用言语配合。
可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实则默默计算着距离,再近一点,我就能秒杀他。
可毒贩突然停住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快跑！人质突然大吼。
他用脚死死勾住了桌腿,不让毒贩靠近我。
完蛋了。
我没想到这个人质这么有血性,可你这不是找死吗
我猛地往前冲。
果然,毒贩拿刀的手动了,不出一秒,人质就得被抹脖子。
我管不了那么多,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一把甩了出去。
小李飞刀,电影里是这样叫的吧,我报仇就是用的这招。
那时的我闭着眼都能中,因为面前只有仇人,可这次不同,我心情无比紧张。
这是一场死亡竞速赛,谁慢了谁就要死。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匕首划过夜空,仿佛划开了时空,我的意识回到了年幼的时候,稚嫩的脸上流着泪一刀一刀地将匕首掷出,那时候匕首甚至仍不到树上,我也总是将自己划伤。时空再次变换,我又来到了高中,夕阳洒落在放学后的小路上,我背着书包,独自站在一片树林旁,冷漠地出手,树上密密麻麻的刀印也变得愈发集中......
如今,我总会不自觉地摸向袖间的匕首,就像狙击手抚摸着自己的巴雷特,日本武士们刀不离身一样。
事实上,当你专注于某一件事或某一件东西时,你不一定会得偿所愿,但一定是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在毒贩挥刀之前,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在了他脑袋上,那是我千万次练习换来的结果。我的脸上、身上瞬间沾满了鲜血,可我终于放松了下来。
蓝汐,你又赢了一次。
人质像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了,跪在我面前,愣愣地看着我。
没事吧我站在血泊中,问他。
7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惊惧中还多了些其他东西,可我看不懂。
听见我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狼狈起身。
我没事……真是谢谢你了！他努力保持镇定。
我才注意到,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像是晨露滴落在山间的玉石上,带着特有的气息散发开来,开口清脆而尾音凝实,那是君子的声音。
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也忽然从一个狼狈人质转变成了柔美书生。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活着就行。
我转身,一身的血腥味让我又想起了过去,我要去洗掉它。
警官。
他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头,见他朝我微笑,几个呼吸间,他竟已经恢复了自然神态,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君子。
我们能交个朋友吗他问。
我愣了一下。
朋友
交朋友这么简单吗
明明刚从生死边缘走回来,不想着找妈妈,第一件事就是要跟我交朋友君子都这么不务正业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独自生活了十多年的人,会期待拥有朋友吗
以前或许会,可现在我也不清楚了。
同事们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我能理解,在他们眼里,我能交朋友,估计跟尼姑恋爱了一样离谱。
气氛沉默。
不交。
我回过头,不再停留。
身后没有再传来声音,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毕竟我擅长的只是杀人,对朋友而言是没有价值的,交朋友需要的是温柔、幽默、真诚吧伤心时能互相安慰,平淡时能凑在一起创造快乐,互相欣赏,互相在乎,互相陪伴......那是连时光都抚不平的羁绊,可对我而言那太遥远了。
我早已失去交朋友的能力啦。
8
等我洗完澡出来时,夜空已是微红。
是烟花绽放了。
经过刚才的事件后,船上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我没有回去,押送毒贩的任务被队友们承包了,他们让我留下来,在船上好好地放松一下。我想说我不需要放松,但突然回过神来,其实是他们害怕跟我待在一块儿吧。
游走于甲板上,视线内的人们都是成双成群的,一家人或情侣或朋友出来旅游,他们互相拍照、嬉闹。相比于海滩,这里似乎更加让人振奋,因为大家正在愉快地驶向远方。
此刻,所有人都在狂欢。
望着上空烟火,它们自由弥漫,最终在彼此光影中消散。
我忽然理解了罗丝·迪威特布克特,作为一个贵族,她对自由的向往是迫切又不可避免的。身边的人们都在为某些事而乐此不疲时,你却无法共情,整日郁郁寡欢,怀揣着这份绝望,就会听见另一个声音：逃吧,你的故事不该这样,去寻找属于你的人生吧。
可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世界那么大,哪里才是我们的归宿想不通的罗丝选择了跳海,那我呢
喝一杯吗
一杯酒递到我面前。
我侧过头,那人一袭白衣,星眸皓齿。
君子递酒,岂有不喝的道理
我接过,一饮而尽。好吧,其实是我想喝酒了,这杯酒跟杰克·道森一样,出现得很及时。
看见我如此豪迈,他一愣,把他那一杯也递给了我。
我没喝,你想喝的话,给你。
不是说了不交朋友么我接过,再次一饮而尽。
他朝我笑了笑,转过身,跟我并排倚在栏杆上。
就当陪我聊聊天,帮助公民是警察的义务吧
我一惊,难道还是心理疏导的工作
一位风度翩翩的君子主动来找你诉说心事,这是很多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吧可惜这位君子找错人了。
我不太会聊天。我直截了当。
我知道。
他回答之干脆让我不禁一愣,知道你还来小李飞刀没把你吓到是吧。
你的冷漠就差写在脸上了。他没有看我,而是望着那漆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的海面。
我认识一个人,她跟你一样,也是整天冷冰冰的。
我心头一动,心想还是别跟我一样吧,那太惨了。
冷漠,没有朋友,没有爱好,我从没见她笑过,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听着他叙述,我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位女孩独自行走着,热闹的长街灯火通明,人群不断地与她擦肩而过,欢笑声在她身后绽放,可她始终保持冷漠,慢慢地消失在孤独尽头。
你想要帮她我问。
我喜欢她。
我一愣。
她很漂亮,第一次看见她时我就爱上了,对我而言,她太特别了,我们像是迷船与灯塔,而她是我宿命里的光。
他说到这时,已经抬起了头,像是望向了那座只有他能看见的灯塔,银白的月光洒落在他脸上,邮轮与海面各占一半的背景中,那侧脸干净又孤独。
难怪那么多女生都喜欢帅哥,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你觉得世界是美好的。
而此时这位帅哥正眼含深情地,想着另一个女孩。
那又是一位怎样的女孩呢
所以我想跟你请教一下,如何让我走进她的心里。他说。
9
真是奇妙,没有任何情感经历的我,竟然被人请教如何去追求另一个女孩,我还觉得自己挺有发言权。
是因为我跟那女孩属于同一类型吧。
想到这,忽然莫大的压力袭来,我意识到我的回答或许会直接影响到两个人的幸福。
毕竟我可能是为数不多能理解那个女孩的人,关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社交,每天疲于对抗自身负面情绪,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她或许跟我一样,一直独自硬撑到了现在,或许还会一直持续下去,那样的日子多难熬啊。
而现在出现了一个爱她的人,就站在我面前。
我当然要帮她！
既然你这么爱她,就让她知道。我对他说。
拿出你最自信的一面,把你的爱毫无保留地讲给她听,让她知道自己是有人爱的,而且爱她的还是如此优秀之人。把你所有的过往讲给她听,让她了解你的过去,她才会真正地走进你的世界。把你所有的秘密、所有不为人知的丑事都告诉她,不需要担心她四处宣扬,毕竟你的秘密告诉她,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她没有朋友,不会告诉任何人,只会默默记在心里,记住那个最真实、最完整的你。如果她对你有了一点点心动,你就成功了一大半,一粒种子已经在她心里发了芽,对于内心满是荒漠的人来说,那意味着希望。只需要给她点时间,陪在她身边,把那颗幼苗养大,待它成长为参天大树之时,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我坚定认真地完成了这一段演讲,人生中除了背课文的时候,还从来没有一次性讲过这么多话。
现在忽然轻松多了。
而他完全愣住了,站在风中一动不动,像是在明悟我的表白真言。
其实我刚才说得是有些过了,上去就把秘密都告诉人家,这跟将自己打包了送人有什么区别呢何况以他的外表和气质,追女孩子其实可以省略很多步骤的。
可我一想起要表白的对象是那个苦命女孩,就忍不住地心疼。
嗡嗡——
口袋里传来振动,是总部的电话
这个时候来电话多半不是好事。
喂。
蓝汐,毒贩刚刚招了......
10
挂断电话,我望向那笼罩在金色光晕下的宫殿,星月当空,宴会似乎也进入尾声了。
我告别了君子,收拾好情绪,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没想到今晚还有一项任务在等着我,应该也是这次出海最后的任务了。
游客们大多都已经回到了套房里,我径直走向宴会厅,真正的黑暗往往隐藏在最光明之处,看来是对的,总部说的幕后之人就在这辉煌之处,难怪小毒贩们这么猖狂,原来是老大在这里。
我需要盯住目标,不让他逃走,支援大概三个小时左右才能赶到。
无声叹了口气。
电话的时候,他们声音里带着愧疚。
不用想都知道,这次任务的危险性极高,我知道,总部当然也知道,可这里只剩我一个警察了,而他们必须通知到我,也知道我肯定会毫无怨言地接受。
其实没必要愧疚的,那只会扰乱我的情绪。
我早就成为一把刀了,刀放着不用是会生锈的,只有用在正确的人手里才能发挥真正作用,不是吗
就像过往的一年一样,无情地挥刀就好了。
我迈步走进宴会。
温暖迎面而来,伴随我耳边一整晚的风声也戛然而止。
宴会厅摆放着两排桌椅,细腻高贵的花纹流淌在上面,今晚客人们就是在这里享用晚餐,不过此时客人已经走光了,桌面也早已收拾干净。
今天我在此处……大厅深处传来声音,伴随着柔和的音乐。
我走了过去。
今天我许诺,与你共创一段崭新的未来,将过去留在过去。
因为你的出现,而使我的生命变得无比美好。
我发誓爱你,现在以及将来的样子。
我发誓,要组建一个家庭,和你一起。
一起共建我们充满爱的家,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我发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坚定地站在你身旁。
南岳城与苏婷枫,永不分离。
竟然是婚礼誓词！在这华丽但无人的宴会厅里,一段浪漫的语音孤独回荡着。
我有些累了。
角落里传来声音,我早已瞥见了那个人,他坐在那里,尽显颓废。
每当我累了,就会听听这段语音,它能让我好受一些。
男人留着很精致的络腮胡,西装上镶了钻,鞋底上熨着一抹金边,这些都象征着他身份的高贵。
可这些也都掩饰不住他此时的落寞,名贵的手表和领带被随意扔在了地上,他一只手握着酒瓶,另一只手边是那正播放着婚礼誓词的手机。
不愧是大毒枭,这场面真是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料。
11
知道自己要被抓,所以一筹莫展了我问。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一瞬间我竟顿感压力巨大。
结局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南岳城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而担忧。
他起身,眼神转眼间变得锐利如风,完全没有任何醉酒的感觉。
今晚,警察就别多管闲事了。
我摸向袖间,冷声说：抱歉,你今天必须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寒光一闪,一柄飞刀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离他的脸仅差毫厘。
那是我的警告。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看不见那柄刀一样,信步而过。
顶级的飞刀,南枫说的果然没错。
不过......
他挥挥手,四面忽然涌出一群人,拿着枪将我包围,我举起双手。
果然,连保安都是他的人,可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他又是如何呼叫支援的
姑娘还是太年轻了。南岳城说。
我一怔。
这时,人群中缓慢走出一个人影,我双眼猛地一凝,那人,有些熟悉……
白衣之下,竟是今晚有过两面之缘,令人印象深刻的人质,是那个痴情的——君子。
半小时前我们还在讨论如何取得女孩的芳心,却没想到又在这里见面了,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
他朝我笑了笑,又看向南岳城,说道：爸。
南岳城点头回应。
我一愣,心里不敢置信。
爸
一股冷意涌上心头,让我打了个寒颤。
喝一杯吗脑海里突然想起这句话,那时他眼神里充满关切,在那夜孤风凉之时让我心里一暖,于是我才接过了酒杯,其实那只是演出来的吗
那个自身被劫持依然想着保护别人、在月光下深情念诵爱情的男子,原来是假的,他的真正身份是大毒枭的儿子。
果然真是虎父无犬子,竟将一个小姑娘耍得团团转。
好一个君子！
好一段故事！！！
可此时我却没有心情去计较了,也没有必要了,我听过缉毒警察被抓的后果。
心情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化,死亡在我心里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了,这只是其中一次而已。
12
房内一片昏暗,隐约能听见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我被关进了这间小屋里,手脚被绑,身上的匕首也被拿走了。
杀了我。我望着阴影里的人说。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已经很久了,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你可真是视死如归啊。他回过头,语气有些无奈。
事到如今,你还在犹豫什么我问。
既然都知道了自己已经暴露,警察也在赶来的路上了,他为什么还是不紧不慢我希望他赶紧杀了我,那样就表示他确实穷途末路了,可现在他却像一名不世棋手,面对一摊烂局时依然风轻云淡。
你知道吗这艘邮轮其实是私人的,是南家的财产。他说。
那又怎样你们还能开船逃到日本逃到中国
意味着我们可以随时毁掉它。
我一怔。
你们要拿船上所有人当人质船毁了你们也会死吧。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过了十二点了。他说。
然后呢要杀了我吗
生日快乐,蓝汐。他忽然轻声说。
什么
我一愣。
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爆开了。
他打开灯,霎那间橙黄色灯光扩散至房间每个角落,我一下子瞪大了眼。
正对我的一侧,巨大的雪纺纱帘轻轻垂落,可以想象拉开窗帘后就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风景一览无余。实木地板上铺洒了玫瑰花瓣,如波纹般从我身边向外扩散......一直扩散至另一个花瓣包围处,那里是一张小桌子,桌上挂满了小彩灯,而桌面正中央放着一座巨大的生日蛋糕,一个小巧的
LED
灯摆在旁边,屏幕上持续滚动着：蓝汐,生日快乐！蓝汐,生日快乐！蓝汐......
我是在做梦吗
曾经梦寐以求的场景,忽然出现在眼前。
这里似乎是一间总统套房,被紧急改造成了生日房,理由竟然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在这个不管是时间、地点还是人,都错误的地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爱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蓝汐。
13
世界,忽然间就乱了。
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过生日……你知道吗,这些年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看着你。他慢慢靠近,可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是我心里忽然有什么被点燃了。
抱歉,身为学长,却只是远远地看着你独自孤独,我的身份……你知道,我有我的苦衷。如果不是今晚遇见了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些话,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交集。他顿了顿,而今晚,是你让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诉我爱的人,不是吗
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意识已经宕机了。
我爱你,蓝汐。
世界忽然被点亮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想要不就跟了他吧,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可忽然又反应过来,他是毒枭的儿子,南枫。
心底的火忽然熄灭了,因为再多的心动也只能藏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说：谢谢你,南枫。可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明白。
他粲然一笑,当然,今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许个愿吧！他托起巨大的蛋糕来到我面前,蜡烛缓缓燃烧。
好。
希望未来越来越好,我内心悄声说,吹灭了蜡烛。
蓝汐,吃了蛋糕,你也该走了。
他拉开了窗帘。
迎面出现的不是海面,而是……另一艘邮轮
所有人需要在两小时之内转移走,包括你。他说。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因为,这艘船上载着上千吨炸药。
我瞳孔一缩。
其实,我爸不是毒枭。他望着窗外,声音很轻,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的事业就已经蒸蒸日上,却因遭朋友嫉妒,在一次聚会上,让我爸妈都沾染了毒品,几个月后我妈就忍受不住毒品的折磨,自杀了。
我愣住了。
我妈的死刺激了我爸,他疯了般硬是把毒瘾戒掉了,从那以后,他发誓要把仇人和毒贩们亲手杀死。这些年他以身入局,从国外毒枭手里收购了大量毒品,只为取得他们的信任,收购的毒品他全都销毁了,没有卖过一份,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会在交易的时候把毒枭干掉。
我想起宴会厅那个男人落寞地坐在那里,那时他应该是在怀念妻子了,也是对没有完成婚宴誓词的内容而感到愧疚吧。
那眼前这个人呢
今晚那些毒贩,本来应该是我来处理的。他温柔地看着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出现。
为什么不跟警察说跟警察合作也可以啊。我说。
他摇摇头。
找到害死我妈的那个人后,是我亲手杀了他。他看着自己的手,包括这些年抓住的上百名毒贩,都是死在我和我爸的手里,血债要血偿,警察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而今晚,是最后一次了……来交易的人是当今世上最大的毒枭,毒品产出占世界百分之七十,这艘满载炸药的邮轮,就是与他们同归于尽的筹码。
心忽然绞痛了起来。
别去！！我说。
没有回答。
别去,好吗
依然没有回答。
气氛突然沉默了,沉默得让我绝望。
蓝汐。
他捧起我的脸,额头抵着额头,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也舍不得你呀。
声音如雾气般打湿了我的眼。
今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会永远记在心里,希望你也是。
我重重地点头。
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毕竟当儿子的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爸独自战死。他轻吻我的额头,但是你不一样,你的未来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光明。所以,我希望你能把我放进心里,带着我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好吗
不好......我早已泪流满面。
身躯靠在了他的怀里,这一刻,我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爱意了。
风起云涌,斗转星移。
我也爱你,南枫。
14
后来,父子俩人一起葬身在了那场惊天爆炸中,连同一船的毒枭和毒品一起。
那晚,他紧紧抱住我,像是拥抱了我的整个人生。
我的命运轨迹也悄然改变。
我把他们的事情汇报给了警察,就辞职了。
我开始四处游历,写作。
依然没有朋友,没有爱人。
一如既往地来到商场,我买了杯咖啡,然后就开始了瞎逛的一天。
把自己淹没在人海中,这就是我如今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在一座城市中独自游荡,像片顺着内心季风飘来飘去的树叶,想去哪就去哪,一天的时间能飘过很多地方。
比如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草坪公园了,在那里,湿湿的花草香气息溢满了整片空气,站在其中,只需要呼吸就会感到愉悦。
继续穿过公园大概两公里就到了海边,当你到达那里,一个人站在海风中,任凭风穿梭在衣袖中、发丝间,你会忽然觉得自己这片叶子终于找到了归宿,于是迫不及待地想飘向那海天如雾中,用尽全力地飞舞、旋转,那会是你一生中最自由的时刻。最后,等你飞累了,就在星光下、月影中缓缓坠落,然后,深深地沉进海里。
真的会一下子舒爽了。
路上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大家也都很默契,不会互相打扰,没人会觉得你奇怪,也没人怪你不合群。
你会当一个心情杂货铺的老板娘,随着心情卖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我轻声哼唱,穿越人流。
......
这些年,我的心变得平静了许多。
慢慢人生旅途中,我悄悄摘下了一朵花,藏进了心里,它将永不凋谢,一直陪着我。
我会永远记得有一个人,在我的生命中短暂出现,盛大绽放。
亲手写下这段文字,此时窗外黄昏绚烂,又云霞暗淡,天空即将睡去了。
我合上笔记,今天的故事也结束了。
那么。
我爱你,南枫。
我们,来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