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商业未婚夫的订婚宴上,我突然收到了一张陈旧的信封,打开看发现是来自学生时代的合照,可那张双人合照上的另一个男人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能和我留下合照的男人必定关系亲密,对此我十分疑惑却实在想不起来。
未婚夫看到这张照片时却脸色大变,我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神色,我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尤其是关于自己的事。
于是,我决定重返高中的那个雨季,揪出背后的故事。
在这个过程中,一段尘封的记忆也朝我席卷而来。
1
作为华瑞财团的独生女,今年二十八岁的我,也依旧逃不过要相亲的父母双打局。
于是,我想了一个好办法。和圈子里臭名昭著的富二代死党朋友联姻做局假结婚来应对父母。第二天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咱们不愧是老友,连这种人生大事都一拍即合。
至于他的臭名声并不是我不在乎,而是因为太熟了,是熟悉到今天绝交明天不知名小报就能因为爆料而升咖的重量级。
而他的臭名声也不是因为泡妹乱搞,而是他在自己十五岁生日宴时当着各界名流的面当场宣布自己的同性恋取向,那一晚把他父母直接气进了ICU,还好叔叔阿姨的血药厚比较能抗伤害。他的父母都是属于实业起家的商人,思想方面还是比较落地的保守,自己唯一的独子这样宣布也实在也他们不小震撼。
经此一战,他已经活脱脱成了圈子里的疯少爷了。沈施允其实人很好的,就只有这个缺点,生活作风也没有问题。我们也正好相互了解,婚后的生活也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怎样看都是上策。
你真的想好了沈施允翘起二郎腿坐在雅间里玩世不恭开口确认。
嗯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拜托,小允子,我实在应对不来,江湖救急。
我双手合十,拜托恳求。
沈施允不作声,将手里把玩的红酒一饮而尽,只留下一句,可以,你想好就行!
我知道他这是松口同意的意思,犹豫纠结也是因为我作为女方进入这场围城局也依旧是弱势方,可现在脱口而出的想法也是我思虑很久了的。
小允子,你真好!不愧是我的老死鬼朋友
我并不缺爱,所以对爱情的真谛领悟也并不高,只要能让我的父母拴住嘴就行。
沈施允果然很靠谱,不出两天,他们沈家的聘礼就摆在我家大厅了。
沈家父母很开心,以为自己儿子终于转性了,迫不及待的约我父母商量婚事。
当然,我父母的脸色却不是很好,一阵青一阵白,始终不敢拉下脸色,毕竟两家人的交情还是不错的。
这场饭局以我爸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散场。他的反应倒是让我一惊,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我爸最在乎他的清流名声,怎么会允许自己未来的女婿是个疑似同性恋的男人。我原本还担心他们会大闹一场闹得不好看,现在他们的态度却让我生出疑问。
难道真的这么担心我的婚事还是尊重自己女儿选择的爱情我总感觉这里面另有蹊跷。
我也并非有意要为难父母,只是觉得他们对我的婚事过度关心,明明他们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比较开明的父母。
但是我也不算选了个烂人,沈施允,还算个靠谱的人,学生时代的交情也让我某名相信他。
沈家的行动力很快,都不需要我操心,也许是怕自己儿子又闹出幺蛾子。
我也正好乐得轻松,省了我一些力气。
沈家对我也确实重视,订婚宴办得很急,但是该有的仪式一个不差。
沈施允可没有这样贴心,我也不会会错意。
订婚宴即将开始,我在手机里和沈施允聊了起来。
【李景舒,你没有其他计划】
【什么计划】
【逃婚什么的】
【为什么要逃这可关乎我爸妈和你爸妈的面子。】
【你难道真的想嫁给我吗】
【假夫妻罢了,有什么要紧的,我又不会管你。】
对面的消息不在弹出,我百无聊赖坐在化妆室里,突然门外传来叩门声,我走过去开门,早就没了人影,只留下一封陈旧的白信封。
我捡起来左右看看,关上门打开,只抽出一张合照,还是和一个陌生男人的。
我不是个没有界限的女人,相反我很在意边界感,这张照片被寄到我手里,无疑是想要我主动取消这场订婚宴,可惜了,这背后人并不知道这场订婚阳谋是我自己筹划的。
但我也不是个软柿子,绝不做个囫囵的人。
我反手将照片发给沈施允,简明直接问他:
【你觉得,这会是你以前藕断丝连的小情人干的吗现在的批图技术都这样高清无痕了吗】
我不认识照片上的男人,索性认为这张照片上的男人是沈施允。我发出的信息对面沈施允反应很快,几乎是秒回。
【谁发给你的】
【门口捡的,似乎是有意让我看到的。】
【李景舒,你不真的认识这个男的】
沈施允的话然我微微皱眉,他这是什么意思,真的以为我是随便在外面乱搞的人作为朋友我都相信他,他居然还有脸质问我我心里一下开始冒火。
【我认识还问你干吗这难道不是我们的合照有ps改的吗】
我的心隐隐有些急躁,不懂他的画外音,又继续问他:
【沈施允,你是不是认识他这难道是你在外头的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啊!】
【我不认识,你别瞎猜,你不认识就不认识,我就是好奇问一下。】
【你有病!】
我打完字,把手机屏幕合上,看着压在手机下的合照,我还是拿起仔细端详,依旧得出一个答案,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这时,门又一次被推开,我转身望见了沈家父母。
阿姨
沈母疾步向我走过来,景舒,还适应吗要不要休息呢
谢谢阿姨,我还好的。
沈母的手搭在我手上,轻抚着我,突然她看到了我随意放在桌上的合照,神色一慌。
景舒,这是
我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沈母的脸色很难形容,不是气愤而是慌乱。
阿姨,只是恶作剧的照片而已。
那就好,景舒,你真的不认识他
沈母的脸色和缓后,她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我,和沈施允一样的反常。
我只能无奈解释,说:阿姨,确实不认识。
我心里却狐疑起来,难道这真是沈施允背后的小情人,看起来沈母也是知情的。难道我真的是顺了他们的意,替别人做嫁衣
可我和沈施允是名义的夫妻,对我也没有坏处,我和沈施允都对自由有着不可言说的自做劲头,也签好协议不会对对方的行为有过多干预。
沈母要是在意正常,也是沈施允一定不会在意的。
很反常,我的疑惑让我吞不下粘腻的冷年糕。
订婚宴会开始,沈施允原本不在意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的神色严肃,一直呆在我身边对着四周巡视着,他这种死鬼样子更加让我肯定,他有一个在背后藕断丝连的小情人。
我为什么要在意我当然要在意,对方的手段很高,目标明确是冲着我来的,直接把照片寄给我,想要毁了我的名声还有我父母的清誉,想要威胁我取消订婚,不可能!
既然对方要玩,那我就陪他玩玩,正正好,我刚好现在很闲。
订婚宴结束,我和沈施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晚宴上的小闹剧肯定是不能和我的父母说的,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拿着照片琢磨了一夜,能切口的地方只有高中学校。
马不停蹄的,我第二天就直接冲到了学校。
站在学校的大门,我的一些记忆慢慢涌出。
弯折的小道里,有我和社团讨论活动的身影。
光荣榜上的风云人物墙,总会有新进来的学妹探讨议论,她们的憧憬飘进我的耳朵里依旧让我羞怯,十六七岁的少女总会有狗血冲动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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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避暑的凉亭里,有我和沈施允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那张模糊的脸,模糊的人是谁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未知的事物让我难以启齿想要避开,可刚绕道樱花树下,脑海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就坐在树杈上,向我伸手想要拉我上去。他,到底是谁,我的本能告诉我,他一定对我有重要意义,但是我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突然,一阵天花乱坠,我直挺挺向地面倒去。
一点都不疼,后面有人接住了我,是沈施允。
我想问他,一些高中的事,却怎样也开不来了口。
就知道你会忘不了他。
我听见沈施允自顾自地呢喃,然后叹息。
我闭上眼,意识还尚存时,我的身体被抱起浮在半空中。
2
外面的天有多亮,我的心睡得越沉。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回到了高中。
那是新生入校的第一天,沈施允摆的架子很招摇,我也不差,毕竟是难兄难弟。
何况,他本人还在十五岁干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比起他来说,我还算是大巫见小巫了。
只不过,我踩点压线进教师时,角落里做得一个男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他的衣服洗得发白了,一张脸黝黑,眼睛却炯炯有神的,只一眼,我就被他吸进去了。
新的校服还没有发下来,他也与周边的人格格不入,安静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是只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的胆小兔子。
贵族学校,我猜他是特优生招生上来的,一脸的坚韧劲头,看了特别让人喜欢。
鬼神差事的,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做他的同桌,也想拿下他。
她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爱搭理人,可我就是着了迷,就像逗逗他。
我契而不舍,送水问题,上课搭话,一直纠缠着他。
沈施允约我出去钓虾,我也不乐意去了。
那天,沈施允跑过来偷偷看了一眼他,瞬间黑了脸,对我说:
李景舒,你有病啊!那个男生一看就不是你喜欢的吧!你是帅的看多了,也想试试这种乡巴佬
我推了开沈施允挡路的手臂,皱眉不满道: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上他了!你懂喜欢吗
沈施允不说话,我可讨厌他这点了,有一点不高兴就不说话了。
我于是贱嗖嗖的补刀,哦,对了!差点忘了!你是懂喜欢的,是谁对自己的小叔叔产生感情,然后确定了自己是同性恋的取向啊是谁呢好难猜哦!
我的这句话应该是把他整气了,看着他羞愤的脸,我继续道:
沈施允,不要当着我的面说他徐书谨的不好。我不爱听,即使你是我的好友。
也许这句话,确实是伤到了沈施允的心。
他和我的交情也是因为十五岁后变得更加牢固的,原本大家都是相互熟悉的好友,但是因为他年轻气盛的一句话,让很多人都离他远远的。我愿意继续和他做朋友,其实是因为欣赏他,其实公布性取向也是不是什么惊骇的事,只要背着人偷偷玩就是,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就好,可偏偏沈施允是个倔强的牛,也是因为年轻所以不怕后果,结果还是闯出祸事来了。
父母那一关过不过的了再说,自己的生活就遇到了嘲笑不断的恶作剧。
沈施允后不后悔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他要是能重来,也是一样会这样选的。
这是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和他吵架,因为徐书谨。
我们断交了很长一段时间,是他单方面的不找我,也刚刚好。对于徐书谨,我已经不再是新鲜劲头了,我很耐心和他一起学习,读书,生活。
徐书谨特别聪明,是高等学府的好苗子,我也紧赶慢赶在他身后。
欢愉的日子总是匆匆的,我和徐书谨的故事也转折拐弯了。
那是一天干爽的晚上,我去找徐书谨的路上。
他的家是老小区那块儿,路灯也是年久失修,昏暗的很,物业也是占着个保安厅睡大觉。
只是天阴下来了,原本还有些微弱的光亮照不清前路了。
我走过一个转角突然听到了一声呜咽的微弱声音,熟悉的声音。
我大着胆子走过去,随手拿起旁边堆砌摆好的散转头,咽了一下喉管,缓步过去。
老大,这小子真有劲啊!
别说那么多了,搜完他的口袋,把钱都拿走。有个赌爹,他也只有这个命了。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啐了一口,提起裤子冷然开口。
好嘞,哥!我办事你放心!
另一个矮小的男人谄媚笑着,手里翻动着地下躺着的人的衣袋子。
我走过去,听见了徐书谨慎的哽咽声。
不能走!那是我的学费,我自己赚的。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嘴里牵连血丝,哑然吐血。
再一次开口,我确认他是徐书谨。我把砖头丢进了小巷子的黑暗里,大声呵斥,有条子!快跑啊!
老大!矮小的那个男人胆小瑟缩着询问头头。
怕什么,有我呢!中年的那个壮硕男人不耐烦踢了踢他的脚。
老大,最近这边差得紧!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叔子那天犯了事也是在这边被抓的,说是最近上头要在安全巡查上下点功夫,那群条子要冲业绩就只会来这些地方。这边的小偷小摸多些也好抓。哥,我们是干大事的,可不能进去跑一趟啊!
突然,警铃声大作,那个中年男人眉头蹙起,似乎实在抉择,大手一挥打了矮小男人一巴掌,行了,赶紧处理好,回去!
好了,大哥!
小巷子的视线很黑,他们的声音消失了,我摸黑找徐书谨的人影。
徐书谨的整个衣服被胡乱套着,他的脸上出现了很多淤青,我连忙跑过去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走!
我看着他的狼狈,还是一意孤行缠住他的手臂不放。
走可以,那你也跟我一起!
李景舒!徐书谨咳了几声,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很烦你!
现在知道了!但是我从不是在乎这个的人!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就是遇到喜欢的人不愿意放手的。
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住大棚区还是喜欢我家徒四壁欠人钱
你缺钱可以跟我说!
我嘴上依旧执着,泪早就决堤,徐书谨,你以为狼狈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吗我敢承认喜欢你,你敢吗你有勇气吗
徐书谨也依旧不作声。
徐书谨,你不敢!但你没办法否认!你觉得你不堪,没关系,我不觉得,我觉得我们很合适!
李景舒,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是,我听不懂!我只爱听我爱听的!
天猝不及防,一场大雨落下来,冲洗徐书谨身上的灰土和血污。
我和他就在这场雨里僵持住,都不让,也都不肯走。
徐书谨是想走的,但是被我硬拉着,迈不动一步。
我是不想打扰你们的,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站在大雨里淋吧。
一把黑伞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是沈施允,他将黑伞缓缓抬起,我看到了他的得意脸。
最烦他装腔作势的样子!我也从不跟他客气,一把夺过他手里伞往徐书谨头上顶,你咋来了有事说事。
沈施允往我这边靠了靠,叉着手说,我不来,你都躲不过那几个亡命徒。
他说完,朝着徐书谨身上打量了一番,我站在徐书谨前面挡住了他的视线。
得得,我不看行了吧!这小子一个人住吗他的伤得先处理一下吧。
沈施允沉着脸开口。
去,去我家!
徐书谨指了指前面的屋子,苍白着脸开口。
我踹了一脚沈施允,快帮我扶一下!
现在是舍得让我碰他了
我瞥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沈施允,你是不是想死
行行行,我不说了!
安顿好徐书谨,我看着沈施允,第一次这样正式对他说了声感谢话。
李景舒,你演得真好!你会谢我别下次有坑我就好了!
沈施允不自在,扭头向四周的环境细细打量着。
沈施允,我真心的,做你的朋友,其实我是很开心的。
沈施允背对着我,哽咽声明显,李景舒,你装吧你就!
随你信不信,反正你这人挺好的。
我没有再理会他,可沈施允却猛地转头对我,李景舒!你就不能多说点煽情话吗!我还没有听够呢!我还是不会原谅你的!你个重色轻友的祸。
随便你,反正你朋友多。
沈施允见好就收闭了嘴。
你到底怎么想的真爱还是...沈施允指了指吊顶上黢黑的柱状房梁,你爱心泛滥爱扶贫,叔叔阿姨能支持吗
我的事不需要他们插手,他们很开明的。
开明沈施允指着床上报了多处纱布的徐书谨,再开明也不会接受自己的孩子跟着这样的人过不安生的日子吧。李景舒!你的脑子也不好了
我抬起眼,沉默注视了他一会儿,说:也许吧,毕竟当了你这么久的朋友了。难兄难弟想法疯癫也正常吧。
李景舒,您能不能不要找到一个点就往我身上扯啊!你真的想好了,想好了这条路可不好走。
不好走吗那就骑车吧!
沈施允无奈的看着我,终于还是低头,怕了你了,李景舒。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
其实,沈施允这人挺好的,做他朋友,也是不错的体验。
我就是仗着和他的这份情谊,不断的把他拉下水帮我。他是个脾气好的,只唯独犯了一个错就被人孤立看不起。我为他打抱不平过,可孩子的话能有多重的分量呢长辈们只在意长辈们所听到的。
沈施允说替我瞒住,其实他也没法子瞒住。
我身上的伤也瞒不住父母,家里人知道了徐书谨的存在,清流家世也看不起他。
于是,我被关在家里好长一段时间,见徐书谨的最后一面,他垂着眸子不敢看我也不接我的话。
李景舒,我就是为了你的钱!你这种大小姐懂什么呢跟着我有吃不完的苦,我可不负担不起你的一顿午餐钱!
那你抬起头看着我说啊!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的泪似乎不能泛起他心里的点点涟漪,我的质问他也充耳不闻,只是平静抬眸,然后决绝转身。
沈施允从后面抱住情绪失控的我,把我送了回去,高中的三年一下就从手里流逝了,偶尔沈施允会来看我。
3
当我从医院病床上醒来时,我的眼角还藏着泪珠,像是蓄了很久的心痛。
我的视线清明之际,看到了一满屋子的人,苍白的开口说道:
徐书谨,是谁他在哪儿了呢
所有人一愣,沈母是最先开口的,景舒,你说什么呢什么书谨
高中的那个男人合照上的那个男人。
我迫切的望着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人感敢和我对视。
我将期待投射在坐着的沈施允身上,沈施允,你知道,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好吗
沈施允依旧低头,他的手握紧成拳,我轻轻的扶上他的手,沈施允,你告诉我,我最信你的。
我一再恳求,他也终于松口。
后面的父母却犹豫阻难。
施允,你可想好了。你一旦开口了,他的努力就白费了。
是啊,施允,你爸他说得对,这是那孩子最后的愿望了。
他们的话让我的心一沉,我的父母也沉默着。
沈施允烦躁的凝眉,他揉了揉太阳穴,爸妈,叔叔阿姨,你们先出去一会儿。让我当都和景舒聊一会儿吧。
病房里此刻只剩下我和他,我颓然垂着手,沈施允,他是不是不在了。
我开门见山,直觉敏锐意识到,那张合照可能是他放在门口的。
抱歉
他的第一句开口就是对不起的话,如果能重新来过,我恨为什么不是自己。
你想要是想去看他,这是他的墓园。
沈施允在我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白纸,铅黑色的地址落在纸上。
这是他自己选的,他走的并不痛苦。
不痛苦我信吗这样的拙劣的安慰话。
沈施允,你真的很没意思!
一声惊飞枝头飞鸟的巴掌声,沈施允脸上出现红痕。
你要怨恨就随你,还是觉得你不能这样轻易忘记她。
李景舒,其实,我并不是同性恋,我喜欢你。
可你信了他的玩笑话,我永远打不开你的心扉。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不想你忘记他。
我出院了,我直奔当年的老小区的那间屋子。
十几年的岁月依旧就维持着原样,只是门前杂草丛生,屋顶上的青色瓦顶破败不堪。
雨后的泥泞糊住了我的鞋子,野草散发的青汁味道萦绕我的鼻尖。
闭上眼,我再也闻不到你的气息。
徐书谨,真的好想你。
那一年的夏日雨季,我和徐书谨住在一个狭窄的出租屋里。
一个五十平的小家,我想和你一起经营,一起晨起看云直到暮色四合。
我在这个旧房子里站了很久,阳光和煦,微风也凉爽,唯独没有你,外头是光鲜亮丽,心却是空空寂静,落不到地面。
徐书谨,你喜欢什么花呢
黄玫瑰吧。
郊外的墓园,我开车来的,从后备箱拿出一个米白色布袋装着的工具,缓步向守墓的房子走过去。
哎,大叔,你直到徐书谨的墓碑在哪里走吗
你是
老大叔很负责,硬要问清我的来历。
我取下黑色的墨镜,抱着怀里的黄玫瑰晃了晃,大叔,我老公葬在这里,我和他离婚了,但是他是生病离开的,他的父母没有告诉我他葬的地方。拜托你,可怜一个寡妇吧。
我没有太多的表演成分,只是这胡乱说话的功力依旧,没办法,毕竟是徐书谨教的。
老大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对我说:徐书谨吗我帮你找一找。
他带上老花镜翻动着,这个空隙,我痴痴望着周围的环境。
徐书谨,睡了这么久,你怎么都不来看梦里看看我呢真是够心狠的。
这里只有一个叫李书谨的,没有姓徐的。
是是是,我老公姓李的,我刚刚记错了。
阿谨,差一点就忘了,你的名字是李书谨了。
老大叔为我指了路,我找到了他的墓碑。
黑白色的遗照,笑得肆意,年少玩世不恭的痞气。
我蹲下把黄玫瑰摆在了墓碑的正中心,和他平视。
李书谨,你喜欢我什么你就喜欢我到一无所有也愿意吗
你生病的时候疼不疼沈施允说你不疼,笑死了。怎么可能呢不疼他还是不是你的好友啊还是你们一直都这样相处的呢
李书谨,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爱一个低如尘埃里的我呢
书谨,你这个疯子,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
我将布袋里套着的铁锤拿出来,疯了一般往墓碑上砸去。
一锤刚好落在他的照片上,我还是停住了。
算了,你最怕疼了。
我将我和他的合照放在墓碑的台子上,随意找了块石头压着。
李书谨,我永远是你的妻子。
我起身往后走时,正好遇见我的父母,不,应该是说李书谨的父母。
叔叔阿姨我打着招呼。
李母小跑几步到我面前,景舒,我们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子看待的,你叫了我们八年的爸妈,现在却不敢认了吗
景舒,你在书谨心中是他的妻子,也是我们心中永远的女儿。从前的苦我们不说了,你过得好是他的心愿,也是我们的。
爸妈我的心凄然,无声的躲进他们温暖的怀抱,同无数个晚归的夜晚一样,依偎在他们的怀里撒娇,徐景舒代替李书谨慎活下去。
五个月后,我启程打算飞往慕尼黑,沈施允来送行。
黄玫瑰,你最喜欢的。
谢谢。
想家了就给我打电话。
我看着他,笑着说:我会先给爸妈打的,你等消息吧。
沈施允无奈道:
注意安全,等你回来,太晚可能会喝到我的喜酒了。
那我先祝你早日觅得真爱。我低头看着耀眼的黄玫瑰,沈施允,你那时候也太老实了吧,怎么书谨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呢
大冒险输了,那时候年纪小,输不起。
沈施允挠了挠头,尴尬说着。
沈施允,我走了,你别等我。
沈施允愣在原地,故作潇洒的挥了挥手,好!一路平安。
慕尼黑的里程有一万五百公里,天南海北,我看着李书谨的合照,这条路我们走了二十八年。
过了二十八年,我们才一起走过了那个雨季。
爱你时有倾盆大雨,你陪我走过的那个雨季,难放的是还拥有你的回忆。
最幸福的是还拥有与你的回忆。
番外
我和李书谨初见与高中,他一开学就对我死缠烂打,我对于他的行为感到不安。
不仅仅是因为我和他的差距,还有家庭。
简单一句话来说,我站在他身边就会自卑,他的一切我都不能自视,这样的结果就是我根本不可能和他拥有平等的爱,又何谈相爱。
我以为他的新鲜劲头一会儿就会过去,毕竟这里的公子哥都是一样的性子。
那天,他来找我,正好看到了我的一身狼狈,我以为他会厌弃我,我的头埋得很低,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狼狈。
可他却一直缠着我,他的目光太滚烫,我根本无处遁形。
年少的爱恋,他的呵护,让我渐渐抬头看他。
可心里藏着的隐隐不安,果然,见到他的父母,我反而放下了压力。
我没有听到不好的话,只是那份劝导中带着慈爱。
我躲不掉李书谨,只是对他冷淡了很多,他却视而不见依旧对我好。
我曾经想问他,他只说:你过得不好,我的心也是一样不好。
都说爱是亏欠,那天他的话让我泪决堤,这是我淋了十七年的雨季里突然撑起的伞。
我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学校,我们的生活才刚刚落地时,我们在一个下雨天遇到了滑坡,连老天都要戏弄人。
那天我们被隔开,两个病房里,我在病床上躺着头部受到重创。他伤势不重却被检查出肺痨病。
天公不作美,或者说,我们之间就是有缘无份。
他在他有限的时间,拜托他的父母把我当亲生孩子养,恳求他们在我的新生里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我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开口的,确诊的时刻,他一刻不敢停,来不及伤心,他匆匆在短暂的时间给我安排好一切。
他也早就知道沈施允对我的心意,甚至将我托付给他。
最后的这几天,我还没有清醒,他就那样一个人孤单的躲在雨季里。
我的爱人,李书谨,在我醒来的前一天去世。
而明天,就是我的新生,我会有属于我的温暖的家,他给我的。
他说到做到,会给我一个家,他一直都记得。
爱,好难猜,此刻却清晰明了。
他的父母朋友因为对他的爱,所以都接纳我,自愿来爱我。
我一个人的八年所享受到的爱意,是他父母朋友,是所有爱着他的延续。
我一个人的干爽晴天,是所有失去他的亲人的雨季。
李书谨,感谢你爱我,这场人生旅途,我想我不会再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