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上山抓蛇摔下了悬崖。
刚办完舅舅的葬礼,妈妈尊口一开,大家一起凑钱给表弟买房子。
见过喜事丧事随份子,没见过买房要随份子。
我看着沉默不语的爸爸和两个姨父,再看看同样哑巴的表哥表姐表妹,掀了桌子就走。
1
可惜没走成,被我那和面团的傻子老公给拖回去按在凳子上。
表妹偷偷竖起大拇指给我点赞。
妈妈说她出20万,大姨小姨表示各出10万。
表哥表姐表妹和我凑20万。
我妈说我不懂事,没点人情味,说不好听是冷血。
说表弟一个小孩,在我们家这么多年我对他都没什么感情。
我翻了个白眼,冷笑反击。
是是是,20岁的老小孩。
一个妈跑了,多了三个妈。
从小在我们家长大,说他小,我是姐姐,要对他好,爱护他,要求我什么都得让着他。
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全给他。
他为什么没有妈妈,不是让舅舅打跑的吗！
舅舅成天吊儿郎当,老婆不管孩子不管,没钱了就来我们家要钱,你是他姐不是他妈。
再说舅舅现在的房子不是你们凑钱买的吗不能住吗
要凑钱你自己凑,别拉上我。
我妈气得发抖说:这是你弟,不帮他你帮谁,没亲情没人情味的白眼狼。
老公让我别说了。
我一巴掌呼他手臂上,你腰好了
没错,他的腰是我妈害受伤的。
我小姨家和我们住一个小区。两个月前小姨父在卫生间摔了一跤,起不来。
我妈接到电话马上让我和老公过去。
我说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妈非让我们送医院。
我不干,叫了救护车。
我妈说担架抬人不吉利。
非让我老公背着小姨父下楼。
200来斤的小姨父压我老公的背上。
一提腰,老公不敢说话了。
2
大姨打圆场,说表哥开公司有钱,他出多点,8万。
表哥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我出10万,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表姐表妹答应各出3万。
我妈说剩下4万让我出。
我说一毛不出,拉着我老公走了。
路上我老公还说要不就出了这钱吧,没必要为了几万块闹成这样。
我说你不了解,你不懂,这不是钱的问题。
扶弟魔的魔尊是我妈,护法就是大姨小姨。
舅舅的工作是她托关系搞好的,老婆是她帮忙娶的,赌债是她还的,孩子也是她养大的。
我舅谈恋爱和女朋友逛个街看电影都来问我妈要钱。
那一年我读五年级,舅舅带着他女朋友来家里要钱。
我妈一开始给了300,我舅说吃个饭,看个电影这点钱不够。
我妈又大方的给了200,还问一句,500够了吧
我舅老不脸嬉皮笑脸的说,二姐,我还想给小玉送个项链。
我那冤大头妈让我舅等着,她一阵风跑进房间又跑出门了。
我妈走后,我舅在我旁边转圈对着我的书桌指指点点。
末了对我说:圆啊,你这么用功读书不行啊,脑子都读傻了,你该多出去玩玩,你这太文静了,欠活泼,长大了嫁不出去。
我翻了个白眼,舅啊,你就是太活泼了。
他立马心花怒放,活泼好啊,朋友多啊,朋友多了路好走。没事,以后舅罩着你,有舅一口绝不饿着你。
是是是,你现在二十大几的人还饿着呢。
舅啊,我三年级的时候你说送我布灵布灵凉鞋的哦,二年级说送我蓬蓬裙,一年级说送我陈真的连环画,幼儿园说买大大泡泡糖和汽水,舅啊,你啥时候给我买,我都记着呢。
他讪讪的笑着摸头,啊,都给你买。
后来我妈回来给了他一小打的钱。
我眼都快瞎了。
3
我爸晚上回来知道后默默抽了几根烟。
我妈不满意他的态度,收拾东西回娘家了,走的时候狠狠撂下话:方大川,我就这一个弟弟,给两千块支持他谈对象都不行是吧好啊,当初你刚转业到我们矿的时候,我爸帮了你多少白眼狼,一家子都是白眼狼。我走了,管你家方圆成龙还是成蛇！
好家伙,连我也骂上了。
我在隔壁房间偷偷往门缝看,心里变态的狂喧:吵吧,吵啊,快啊,打起来啊！
可惜他们听不到,最后我妈拖着行李走了。
我妈走后,我出来一看,好家伙,连厨房的油盐酱醋都不见了。
晚上我上厕所连纸都找不到了。
我敲开我爸的房门,看着我爸鸡窝一样的头发和灾难现场一样的卧室,压下心里的愤怒,可怜巴巴的开口:爸,妈连手纸都藏起来了,要不你把她接回来吧。
我爸摸摸我的头,疲惫又无奈的说,我下楼买,你先去睡。
我真是无语,你不该骂我妈几句然后说:有种她就别回来吗
再说了,我屎都憋不住了还睡得着吗
我的爸爸啊,你得雄起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爸这次是不是不愿意妥协了,没见他去接我妈。
他还天天请假,买菜做饭接送我。
其实我学校就在家隔壁,一出门左转走路都不要五分钟。
我甚至感觉不到他有一点点伤心。
每天变着花样做饭,我们父女俩大鱼大肉吃了五天。
第六天中午,就在我和我爸吃得满嘴流油,我一边咬着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一边要求晚上吃叉烧肉的时候,我妈板着脸进门了。
她把行李往地上一丢,好啊,方大川,这么不想我回来啊,我不在家你们就大鱼大肉,日子不过了是不是还班都不上了……
我的耳朵嗡嗡嗡,看着我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把碗一摔,你爱回不回,我们还不能吃肉了是不是什么都要留给你那个败家弟弟我爸上班有什么用上班就是为了养你弟吗
我妈一听我,怒气值爆表,一边喊白眼狼,一边跳起来要打我。
我爸一把把我拉倒身后,李金凤,你发什么疯
我妈哭喊着对我爸又踢又打。
我心里变态小人又跑出来了,叫喊着打啊,还手啊,方大川,一巴掌把李金凤扇死吧,我真是受够了！
可惜,我们父女没有默契,反而我妈听到了我的心声,对我爸碾压。
最后我爸顶着一张花脸,困住我妈手脚把她连拖带抱拽进房间。
我妈嘴里还叫喊着要离婚,不要我们父女这对白眼狼。
4
这件事情过后,我妈大概有三个月没跟我说话了。
爱说不说,我还没空搭理她呢。
我问我爸,到底喜欢我妈什么
强势自私,一涉及到她娘家人就无可理喻。我爸笑着说你长大后就懂了。
你妈其实没有那么差。
我呵呵冷笑,爸,莫不是你有什么把柄在妈手里
我爸说我青春期叛逆,让我别有事没事就顶撞我妈。
我真是烦死了。
李杨妈妈在他三个月的时候跑的。
外公外婆养到他两岁,我妈就接他来我们家住,说我们家离幼儿园近。
从此他就是家里的祖宗。
我妈晚上抱着她睡,每天变着花样做各种营养餐给他吃。
一天对着他亲几十次喊宝贝……
我爸给他骑大马,把她扛到肩上脖子上……
我觉得心里又酸又痛。
放学一进家门他扑过来抱着我的腿喊:姐姐姐姐……
我面无表情的扳开他的手。
在家的时候我怎么对他冷脸,他都要黏着我。
我在房间写作业,他跑进来在旁边叽叽喳喳。
我扯着他把他扔出去,他扒着门哭的撕心裂肺。
我妈抱起他,温柔又心疼的哄着:乖宝儿,不哭不哭,姐姐写作业呢,写完作业再陪你玩……
我听着外面小孩的抽噎声混着我妈的哄声,作业本被笔划破了。
这些不该是我的吗
不要脸的臭小孩。
为什么要来我家
滚蛋啊！
5
我用力拉开门,一把抢过我妈怀里的李杨,抱进房间,扔下他。
不准哭,坐地上玩。
我随手扔了几个布娃娃给他。
蹲下身恶狠狠说:不准在我妈面前卖乖,不准抢我妈,不然晚上把你扔楼下垃圾桶。
李杨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姐姐,我不抢你妈,她是我姑姑。
我拍拍他的脸,玩吧,不准出声。
安静了好久,等我写完作业往旁边地上一看,小不点不见了,面对着衣柜坐着。
我走过去一看,他不知几时拿了我的画画本在玩。
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我的画上画。
每一页都没有幸免。
我头一阵晕,冲着他尖叫:李杨！
提起他啪啪啪就打他屁股。
我妈听到声音打开门,大喊着为什么要打他
我哭着让她看看她好侄子干的事。
她看一眼,脸色不自然的说:圆圆,要不你重新画过,他这么小,不懂事,你让让他。
我生气的冲她喊:这是重新画的事吗你怎么不说打死他,让舅舅生过一个
我妈拍我一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然后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李杨走了。
一边哄一边说:不理臭姐姐,我们不跟她玩……
我蹲地上流着眼泪看着我的画。
这些画是我这几年每期美术期末考核的画。
我妈忘了吗
我喜欢画画,她送我去学素描,每期末都是A等,拿回来的画,她都夸宝贝真棒。
她忘了吗
6
我不知道我两三岁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两三岁的李杨调皮又捣蛋,让我无比厌恶。
我上厕所的时候,他在外面喊:姐姐姐姐,你在拉屎吗
我不搭理他。
他一直叫姐姐姐姐。
烦得我大吼,你是要吃屎吗！
他委屈巴巴的扒着卫生间门:我想给你加油。
我……
不一会儿,他就在念:加油努力,拉屎要用力,拉不出来也要放个屁……
一开始我还没听明白他唱的什么鬼,听了几遍才听出来。
我裤子一提就冲出去打他。
他抬头泪汪汪的看着我,姐姐,我们幼儿园同学拉屎都这样加油的。
我恶声恶气的说:在幼儿园再学这些乱七八糟的回来我就把你扔垃圾桶！
他拉着我的手,在我手背上亲了一口,不学。
我嫌弃的反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
有时候我在写作业,他在我旁边披着我衣服,奶声奶气的唱:爱不不跪的模样,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哭一场……
导致我后来一听到这歌就烦。
在我床上玩玩具,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到我床上。
把我的布娃娃头发全部拆了,拆了绑不回去就拿剪刀剪了。
把娃娃身上的衣服脱了,拿卷纸一圈圈的缠。
把我发夹上的珠子一颗一颗扣下来。
把我的笔一支支拆掉。
房间墙壁上到处都是他的鬼画符。
嫌他总是在房间捣乱,我把房门锁了。
可是有一天,我出门倒垃圾忘锁门。
我就在楼下吊了一会单杠。
等我回去的时候,他在我房间床上拿玩具锅炒奶粉。
他把他的奶粉倒在锅里,加水拿铲子搅拌。搞到一张床都是奶粉和水。
我崩溃大哭,拿起床上的锅一把扔到门口,掐着他脸蛋吼:你是想死吗是不是想死你怎么这么捣蛋这么坏……
不知道是不是掐痛他还是被我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到了,他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把他丟到门口不准他进家门。
他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我也不管。
7
后来他在门口哭得睡着了。
我把他抱进来,忍不住又抽了他屁股几巴掌。
爸妈回来我要他们把他送走。
他不走就我走。
我妈骂我一点都不爱护弟弟,学的什么礼义廉耻,还什么三好学生……
我让她看看我的房间被他祸害成什么样。
她怪我没带好弟弟。
我气急了口无遮拦。
我骂:他就跟他爸一个死样子。
继承的都是坏基因。
这种人天生就是坏胚子！
我妈扇了我一巴掌。
我愣住了,她还要打我,我爸拉开她。
让我进房间。
她满脸失望的看着我: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真就是个白眼狼……
我脑袋嗡嗡作响,一时呆呆的看着她。
她从来没有打过我,以前生气的时候总是说要打我,也就是拿个衣架做做样子。
现在她为了她侄子打我。
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我收拾东西回学校。
我拖着行李往外走的时候她不准我走。
李杨吓得呆呆的靠墙站着。
我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不要脸的死小孩！
抢了我的父母我的家。
我把我妈推倒在地上,她死死的抓住我的行李不让我走。
后面我爸让我妈放手,和她说让我住校也好,学会独立。
我爸送我走的时候,我妈坐地上呜呜呜的哭。
李杨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出了家门,就跑去抱我妈。
我回头看到她抱着李杨号啕大哭。
8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李杨不要我。
明明李杨有爸爸。
我在学校寄宿的那几年,周末也不回家,我不想看到李杨。
我妈经明知道我不喜欢他,却常带着李杨来给我送生活用品。
小孩忘性大,次次见到我都甜甜的叫姐姐。
我妈看我收下东西,讨好的问我:这周回家吗
我拿了东西转身就走。
我妈在背后喊:方圆,每天要好好吃饭,休息好,缺什么就说……
我没回头,一边走一边掉眼泪,如果爱我,为什么不把他送回他家
送去大姨小姨家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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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时候,学习压力大,我爸三番几次来学校让我周末回家。
班主任也和我做思想工作。
然后我开始每周周六回去一天。
李杨六岁了,和两三岁的时候区别很大。
小小的他已经会扫地洗碗抹桌子煮面条了。
家务基本都是他帮着我爸妈做的。
我回家的时候他总是腼腆的叫姐姐,然后小心翼翼的离我远远的。
李杨和他们相处起来像真正的家人,亲昵又温馨。
反观我明明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在这个家却像外人。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家里的一切都变了样。
书房改为李杨的卧室,很多我小时候玩的玩具都收在他房间里。
偶尔我妈让我给李杨辅导下作业。
她总是想借这种方式拉近我们之间的感情。
可惜的是,他本来考试90来分,在我的辅导下考60分。
比如有一首描写草的古诗,他写《赋得古言草送别》,我给他纠正过来《草》。
比如描写粮食来之不易的那首诗,他写《悯农》,我给他改《锄禾》。
比如给谁标拼音,他标shei,我给他改sui。
我妈再不说让我辅导了。
9
有次吃完晚饭,我妈让我带着李杨下楼走走。
我不耐烦的带着他下楼。
李杨兴致勃勃的把我带到他的秘密基地。
他对着花圃轻声的喊:喵喵喵,喵喵喵……
不一会四五只流浪猫跑出来,然后他掏出口袋里的玉米肠和一包剩饭。
那些猫咪狼吞虎咽。
我拉起蹲地上的李杨,流浪猫很多细菌,离远点。
李杨抬头看我:姐姐,不怕,它们不咬人的,我喂好久了。
你想养猫吗
我每天来喂一下就好了。李杨摇摇头。
喂完猫我们就走了。
他情绪有点低落,拉着我的手:姐姐,你不喜欢我吗我可以很乖的。
我心里有点难受,是啊,我不喜欢他,他抢了属于我的一切。
我现在和流浪猫也没什么区别。
原本我的生活很幸福,可是因为他,我与家里有了隔阂。
我放开他的手,走吧,回家。
他低着头跟在我后面,姐姐,我妈不要我跑了,我爸也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吗
我回头怔忪的看着他,心里一阵难过,姑姑姑父要你,姐姐有自己的生活,你长大了就明白。
李杨在我家一直呆到高中毕业,上大学放假也是回我家。
可能寄人篱下的原因,他很会看脸色,嘴巴甜,动手能力又强。
回到家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带我妈去周边玩,把我妈哄得找不着北。
上大学的时候有空就去做兼职,挣点钱就给我爸妈买礼物。
我妈总打电话给我炫耀,说没有白疼他。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不耐烦的说:你养大他花了多少钱他给你买礼物不应该的吗
然后不等她开口就嗯掉电话。
我不愿意给他们买任何礼物,我是他们生的,养我是他们的义务。
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心结。
我妈待他比我亲多了,对比起来,我才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想起这些我心里总是发出变态的声音:不要脸,鸠占鹊巢。
那些年我爸怕我心理扭曲,加倍对我好,要什么买什么。
结果,我爸买给我的平板被我妈拿去给李杨学英语,布偶拿去李杨床上让他抱着睡,平衡车给他玩,吉他给他练手……
等我回到家看到,我妈就讪讪的说,你不在家借给李杨玩一下。
我很生气,说再动我东西以后我不回家了。
我妈说这么大的人跟个孩子计较,没良心的白眼狼。
我说是是是,我是白眼狼,谁让你生个白眼狼出来以后你让李杨给你养老送终！
把她噎得哑口无言。
10
我觉得有这样的妈是我的不幸。
那年疫情放开后我阳了,浑身疼,没劲起不来,家里有两片退烧药,我妈不给我吃,她要留着给李杨。
我爸说让方圆吃一片,留一片给李杨。
她不,藏起来,蒸橙子让我吃。
煮中药水让我喝。
我浑身骨头都疼,哭喊着问她到底是不是我妈！
这些年为什么这样对我
是因为我不是儿子吗
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明明这个家才是我的,为什么要让李杨霸占我的家
我妈哭着歇斯底里的骂我白眼狼,自己的弟弟都容不下。
说如果不是我舅,我早就没了命,说我们母女欠我舅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我问她欠什么了,你说啊,我拿命还给他！
她狠狠的盯着我,抬手就要打我。
我冷笑,打啊！你也不是没打过我！打死我算球！他不是我弟！你倒是说啊,到底欠什么！
你今天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们就断绝母女关系！
我受够了,你道德绑架我二十多年了,你但凡有点道理,我也不会这样。
这二十多年来,你是怎么对他们的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妈怔忪的看着我,颓然的蹲下,抱着膝盖呜呜的哭。
一直重复说:我对你不好吗我对你哪里不好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小猫一样大,我一点一点把你奶大……
到最后,那两片退烧药到过期都没派上用场。
那次过后我又像当初去寄宿一样搬出去住了。
后来她时不时来我住的地方,给我的冰箱塞满自己包的饺子云吞。
把我狗窝一样的房间整理好,把我买的预制菜、饮料辣条带走。
桌子上摆满当季水果。
我心里却没有一点波澜,吃得毫无压力,凭什么不吃不吃就被其他人吃掉。
我们之间的母女亲情也许在很多年前就消磨殆尽了。
11
我结婚的时候,对象家里条件不好,我妈不同意。
我说这是我的人生,不需要她同意。
真想对我好就来点实际的。
她给了我三十万,说给我买房的首付,说成家了起码要有个窝,以后过日子好好的。
我没有起一点波澜,这是我该得的,她把给我的爱分给了别人。
我常常想着,如果李杨不来我家,或者李杨是我亲弟弟,也许我和他们关系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天上着班,李杨打电话给我。
话筒里传来他急切的哽咽声:姐姐,姑姑肾结石住院,手术期间大出血,需要输血……
我的脑子嗡嗡嗡作响,肾结石不是小手术吗为什么会大出血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李杨和我爸在手术室门口,看着神情焦急又疲惫的两人,我双腿一阵酸软。
原来我妈不是普通的肾结石,是肾盂结石,激光没办法震碎排出,而且数量非常之多,必须做传统手术一一取出。
我在我爸旁边坐下,看着他苍老了许多的脸,鼻子酸酸的。
他拉着我的手,叫李杨过来我旁边坐下。
李杨过来,小心翼翼的看我一眼,见我没反对才挨着我坐下。
爸爸酝酿了许久才道出三十多年前的事。
我妈怀孕8个月的时候去街上,被人骑摩托车从后面撞了一下。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撞人的跑了。
我妈倒在地上血浸湿了地面,大夏天街上人又少,呼喊着都叫不到人。
她迷迷糊糊中一群青少年抓着棍棒跑过,她喊了几声,有个人回头跑过来,原来是我舅。
他扔掉手里的棍棒,抱起我妈就往医院跑。
我妈大出血,我爸在矿里,一时半会到不了医院,当医生问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我舅保了大。
没有神灵眷顾,那个有20%的机会生存的女婴没有救活。
我妈醒来又晕过去,醒来又晕过去。
当她彻底清醒得知孩子没了的时候,嚎啕大哭。
而后沉默了几天,趁我爸去拿饭的期间,爬上了窗户。
我舅一进病房门看到飞扑过去抓住了她。
她一没人守着就寻死。
12
我爸不眠不休守着她。
我那吊儿郎当不靠谱的舅在医院后门蹲了几天。
蹲到了没人要的我。
把我抱回我妈的病床上。
我妈不寻死了,也不哭了,开始好好吃饭,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
从此,我舅和我都是我妈的眼珠子。
我小时候不舒服,我妈彻夜不眠的抱着我。
天天晚上抱着我睡,直到我三年级在我爸的强烈要求下才分房睡。
幼儿园的时候明明有校车,偏偏要自己接送我。
学校组织无论是春游还是秋游,她给我准备的食物永远让同学羡慕。
天天宝儿宝儿的叫我,我都八九岁了还是喜欢背我抱我。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无理取闹的
从她频繁给我舅钱开始
还是从她骂我白眼狼开始
我想不起来了。
也许从我来到她身边开始,只要我舅没钱花她就给,只是我年纪小不记事罢了。
我为什么要讨厌他,就因为他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可是他并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对不对
只不过他侵占了我家的利益。
但是在我妈那里,他不仅仅是弟弟,还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
她给再多都愿意。
我双手捂脸,泪流满面。
一只手轻轻揽上我的肩。
我靠过去,哭到不能自已。
你妈不许任何人说出你不是我们亲生孩子的事。
她怕你钻牛角尖,有好几次你和你妈吵架,我想说,她死命拦着我。
我爸说完沉默了许久。
我心撕裂般痛着。
怕我知道自己是收养的,无论我怎么闹,我妈都承受着。
再苦再难过也只骂一句白眼狼。
我擦了擦眼泪抬头:爸,我对不起妈妈,妈说的对,我真的是白眼狼。
13
我爸看着我,还有件事,李杨不是你舅的孩子,他是我和你妈生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原来我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当年计划生育非常严,他们收养了一个孩子就不能再生了。
我妈偷偷摸摸的怀孕了,请了长假,躲到山里一个亲戚家。
那年我舅妈嫌弃我舅不务正业,带着几个月的表弟跑了。
我妈就把李杨抱回来送到我外婆家,对外就说是我舅的孩子。
直到他要上学了才接到身边。
这些年我完全没怀疑过,毕竟我舅对李杨也好。
我妈对我舅一直就好,更何况是我舅的孩子。
李杨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我爸妈告诉他的。
同时也告诉了他我不是亲生的,让他好好和我相处,多让让我,他长大了还要做我的靠山。
所以这些年他对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对我爸妈很好,会心疼我妈,家务抢着干,逗他们开心。
相比起来,我除了会吵会闹,会说他抢我父母还会干什么好事
我舅走后,他们本来想把李杨认祖归宗的。我大姨叹了句,他们李家香火断了,户口本上没有人了。
我妈听得不忍心。
后面就商量让李杨继承我舅那一脉。
凑钱买房的事也是我妈顾虑我才要这样做。
大姨小姨表哥表妹出的钱都以我弟的名义还掉了。
我转身抱着李杨,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姐姐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我不配做你的姐姐……
姐,你永远是我的姐姐,你没有对不起我。李杨拍着我的背,姐姐,你回家吧。
我真是个混蛋啊！
我才是那个遗传了亲生父母不良基因的人。
我妈转到普通病房后,我每天给她送饭。
坐在病床上看着两鬓斑白的老太太,她也才五十多岁而已。
我跟她说,老太太,以后我再不离家出走了,下半辈子我就黏着你。
老太太抬手摸着我的脸,好笑道:小江你不要了,还是让他做上门女婿
我脸贴着她粗糙的手,鼻子酸酸的,嗯,让他做上门女婿。
别,我养大你,还要养女婿,我总是做赔本买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