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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遇:樟木香与墨渍

砰!

金属文具盒砸在瓷砖上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我猛地抬头,钢笔尖在解析几何题的辅助线上洇开墨渍,像道狰狞的伤口。讲台上的张老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泛白的衬衫领上,前排陈小雨的马尾辫随着转头的动作甩出银亮色的弧线

——

她总在发梢别着樱花形状的发卡,在四月的阳光里折射出细碎的虹。

方尚,这道三棱锥体积题,你来黑板上演算。

班主任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在春末的教室里荡起冷意。我攥紧校服下摆站起身,布料上还留着昨夜在医院陪护时蹭到的消毒水味,混着母亲枕头上若有若无的樟木香

——

那是她从老家带来的樟木箱子,说能防蛀虫,却防不住化疗药物在她血管里啃噬出的淤青。余光扫过第三组最后一排,苏棠正支着下巴望向窗外,阳光穿过她腕间的珍珠手链,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碾碎的月光,恰好落在她崭新的课本上,连页角都没有折痕。

这是我在三中的第

19

天。转学手续办完那天,教导主任特意把我拉到走廊尽头,磨砂玻璃外的樟香大道飘着零星樱花:方同学,你在四中的档案我们都看过,打架、早退、拖欠学费......

他的手指敲了敲文件夹上的

问题学生

评语,三中是省重点,希望你能珍惜这次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我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那里还留着母亲手缝的校徽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道未愈合的伤口。而苏棠的校服永远笔挺如新,领口别着枚雕花木制胸针,凑近时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樟木香

——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母亲从美院带回的陈年樟木箱碎屑磨制的,带着岁月沉淀的苦香。

下课后的洗手间弥漫着消毒水与茉莉香交织的气味。我正在水龙头前冲洗钢笔,墨水在瓷盆里晕开深蓝的旋涡,像极了昨夜母亲病历单上的癌细胞分布图。隔间里传来压低的女声,混着卷纸轴转动的沙沙声:看见苏棠今天换的耳钉了吗梵克雅宝的珍珠款,我在专柜见过,八万多呢。



——

她最近总盯着转学生看,该不会真对穷小子感兴趣

另一个声音带着嗤笑,你没发现吗每次方尚去交作业,她草稿本上都画满樟树叶,跟中了邪似的。上周我看见她在储物柜里翻樟脑丸,整个人都埋在樟木香里,跟个活体驱虫剂似的。

水珠顺着生锈的水龙头滴落,在瓷砖上敲出不规则的节奏。我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班费收条,那是上周替母亲缴住院费预支的

200

块,收条边缘还沾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金属门把手上果然残留着体温的余温,苏棠惯用的橙花护手霜气息混着樟木味,像层温柔的茧,裹住了隔间里飘出的细碎对话。

听说她妈妈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说话的女生突然压低声音,去年冬天,苏教授把整个书房的书都用樟木盒封起来,说防蛀虫,其实是怕被人下毒

——

我表姐在美院当助教,亲眼看见她用显微镜检查每片樟树叶,就跟中情局特工似的。



的推门声打断了对话。我转身时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苏棠抱着素描本倚在门框上,阳光从她身后的气窗斜切进来,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耳钉的珍珠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颗悬在暮色中的月亮。她指尖捏着张名单,我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画着极小的樟树叶,叶脉上还标着细密的经度纬度

——

后来我才看懂,那是市立医院肿瘤科的坐标,精确到病房号。

能帮我把这个交给陈墨吗

她的声音像浸了蜂蜜,却在递纸时故意让指尖擦过我掌心的薄茧,那里还留着昨天帮父亲搬砖时磨出的血泡。我触电般后退半步,她校服袖口的洗衣液清香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像某种危险的信号。走廊尽头的预备铃响起时,她突然凑近我耳边,发丝扫过我发烫的耳垂:方同学,你数学卷子背面的计算公式抄错了,余弦定理的推导过程......

她的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这里应该用向量法,比你用的几何法快三倍。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我猛地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跑过樟香大道时,樱花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片花瓣粘在苏棠给的名单上,恰好盖住了我名字旁的经纬度。远处传来上课铃的轰鸣,我忽然想起母亲病历单上的诊断日期:2022



3



15

日,和苏棠画的樟树叶叶脉上的数字,竟诡异地重合。那天深夜,我在医院陪护母亲,借着走廊的应急灯翻开数学笔记,发现余弦定理那页夹着片风干的樟树叶,叶脉上用极细的笔写着:市立医院

12



3

号病房,周三上午专家门诊。

第二章

裂痕:碎钻与急诊灯

校庆筹备会的日光灯管发出恼人的电流声,我数着投影幕布上晃动的飞蛾影子,第

27

只掠过

文艺汇演预算表

时,苏棠突然把策划案摔在桌上。她今天穿了件掐腰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枚碎钻胸针,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像淬了毒的暗器,恰好落在

舞台幕布

那一栏的数字上。

方尚,解释。

她的指尖敲在纸面上,指甲边缘泛着不健康的青白,那里有道浅淡的划痕,像被碎玻璃划过的痕迹,为什么把我指定的阻燃幕布换成二手聚酯纤维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陈墨在桌下用膝盖顶了顶我,他的校徽歪在领口,像面即将倒下的白旗。我盯着计算器上的裂痕

——

那是上周在医院缴费处被人撞落时留下的,裂缝刚好穿过

2300

这个数字,像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二手幕布单价

800,比指定款便宜

2300。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转一圈都在磨出血来,这些钱可以买

30

套高考理综题库,够全班用三个月,或者......

我没说出口的是,足够支付母亲下周的靶向药费用。

够买救命的药是吗

苏棠突然打断我,她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成锐利的菱形,像两把悬在半空的手术刀,你知道聚酯纤维燃点只有

260

度吗去年二中礼堂火灾,死的三个学生都是吸入过量氰化氢!他们的家长现在还在法院起诉主办方!

她抓起我面前的供应商合同,纸页撕裂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的灰鸽,露出背面用红笔圈住的条款:看清楚,这家公司

2021

年因产品不合格被通报,他们的幕布在消防检查中从未达标!

我看见她手腕内侧有片淤青,像朵褪色的鸢尾花,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色

——

那是昨天她帮我捡掉落的班费收条时,被课桌角撞的。昨天中午在医务室,我听见她对着手机尖叫:我不管!这次画展必须用无酸画框,妈妈的画不能接触任何酸性物质!你知道她看见画框发霉会发疯的!

此刻她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颤音,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总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其实不过是在拿别人的安全赌你的自尊!你知不知道,万一出事,死的可能是陈小雨,是王浩,是你朝夕相处的同学!

钢笔在指间留下深深的压痕,我想起父亲失业后每天蹲在巷口抽烟的模样,烟头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他逐渐熄灭的希望。想起母亲化疗时说

别治了,省点钱给你上大学

的苍白笑脸,床头的樟木箱子静静躺着,里面装着她年轻时的素描本,每一页都夹着樟脑丸。苏棠的高跟鞋敲在地面上,绕到我身后时,我闻到她身上混着的薄荷烟味

——

明明上周在器材室,她还皱着眉说

最讨厌烟味,像腐烂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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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加预算需要走三次审批。

我盯着自己磨破的袖口,那里露出洗得发白的秋衣,德育处、总务处、校长室,每层审批至少三天。等批下来,距离校庆只剩七天,根本来不及定制幕布。

所以你就擅自修改合同

苏棠突然笑了,那笑容像冰面上的裂痕,从嘴角蔓延到眼底,方尚,你真以为自己是全班的救世主还是说......

她俯身凑近我耳畔,声音轻得只有我们能听见,却像根细针扎进耳膜,你害怕我发现你从班费里挪用了

200

块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周收的班费少了两张,而你母亲的住院费,刚好差

200

块。

血液冲上头顶的瞬间,我攥紧了桌角,指节发白。陈墨猛地站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苏棠,适可而止!方尚妈妈还在医院,他每天打完点滴就来上课,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愁吃穿

我当然知道。

苏棠直起身子,从香奈儿手袋里抽出张支票,边缘还带着体温,这是两万块,以班费名义追加预算。

她指尖划过支票上的签名,不过方同学,下次再让我发现你用全班的安全换同情,我就把你的

'

善举

'

贴在公告栏,让全校看看,模范转学生是怎么偷班费的。

会议在尴尬的沉默中结束。我攥着被撕碎的合同躲进器材室,暮色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织成破碎的网。门被轻轻推开时,苏棠的剪影混着薄荷烟味涌进来,她指间的烟头明明灭灭,像悬在半空的泪,照亮了她眼中的水光。

我妈妈......

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带着某种潮湿的哽咽,当年在美院带学生写生,有个学生打翻了松节油桶,火顺着画布烧到她身上。

她掀起校服袖口,小臂上蜿蜒的疤痕在暮色中泛着青白,像条沉睡的白蛇,全身

30%

烧伤,在

ICU

住了

47

天。从那以后,她看见任何易燃物都会抽搐,连看见打火机都会吐。

烟头烫到手指她也没躲,任火星掉在地板上,所以我看见聚酯纤维就会失控,不是针对你,是看见那三个字,就想起她在手术台上尖叫的样子,喊着

'

我的画!我的画!'

我想起母亲病房里那幅被樟木箱封存的画,是她年轻时画的我,边角被火燎过,母亲说那是老家火灾时抢出来的唯一物件。苏棠突然把支票塞给我,手指在我掌心停顿了零点一秒: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办特殊门诊,靶向药可以报销

70%。

她转身时,校服下摆扬起,露出后腰同样狰狞的疤痕,比小臂上的更长更扭曲,这是后妈泼的热汤,那年我七岁,她刚进门三个月。

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铃声,苏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淡淡的薄荷烟味和樟木香。我摊开掌心,支票上的数字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而她的体温,还残留在纸张边缘。原来有些伤口,藏在光鲜的校服下,藏在珍珠耳钉的阴影里,藏在每个午夜梦回时的尖叫中。

第三章

真相:暴雨与便利店

暴雨砸在器材室铁皮屋顶上的声响盖过了心跳,像有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我抱着备用的投影仪推门而入,正撞见苏棠背对着我褪下校服,后腰上蜿蜒的烫伤疤痕在白炽灯下泛着粉红,像条正在苏醒的赤练蛇,鳞片间还留着未褪的淤青。

出去!

她的尖叫混着雨声,惊得我踉跄后退,撞翻了颜料架,钴蓝色的颜料泼在地上,像摊凝固的血,恰好漫过她脚边的影子。但她已经拽住我的手腕,指尖的温度比雨水更冷,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玉:看够了

她扯过校服胡乱套上,发梢滴下的雨水顺着疤痕流淌,在腰部画出扭曲的轨迹,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河。

便利店的暖光映出她湿透的校服,胸前的校徽贴在皮肤上,像朵褪色的鸢尾花,花瓣上还沾着钴蓝色的颜料。她捏着两罐冰镇啤酒,拉环开启的声响在空荡的街道格外清晰,像某种封印被打破的声音:七岁那年,后妈把刚煮好的鸡汤泼在我背上。

她仰头灌酒,泡沫顺着嘴角流到锁骨,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银色的线,爸爸在旁边说,'

小棠要懂事,妈妈不是故意的。'

我在

ICU

住了

28

天,没掉一滴眼泪,因为知道哭了也没用。

我盯着她指间的银色打火机,火苗窜起时照亮了她眼底的红血丝,睫毛被雨水粘成簇,像只怕雨的蝶:后来妈妈就疯了,总觉得有人要在她画上投毒,在颜料里掺砒霜。

她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啤酒罐在手中捏出凹痕,所以她把所有作品封在樟木箱里,每个箱子都要放七片樟脑丸,按北斗七星的位置摆好。连我的课本,都要用樟木盒装着,说这样虫子就不会蛀掉知识。

雨声突然变大,打在便利店的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颗心在破碎。她突然把冰凉的易拉罐贴在我手腕上,那里还留着今天帮她捡画具时蹭到的钴蓝颜料,颜色正在慢慢晕开,像片迷你的海洋:方尚,你知道吗你每次用班费给阿姨买药时,发票都夹在数学笔记本第

47

页,夹在等差数列那章,因为你总说等差数列像母亲的心电图,规律又让人安心。

我怔住了。那些被我小心藏起的发票,那些沾着医院印章的单据,原来早被她一一收进了心里。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樟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发票,每张角落都画着极小的樟树叶,叶脉上标着买药的日期和药名:我查过医保政策,靶向药去年就进了乙类目录,特殊门诊能报销

85%。

她指尖划过我掌心的薄茧,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是在可怜你,只是......

她突然低头咬住易拉罐拉环,金属的碰撞声混着哽咽,只是每次看见你攥着班费收条的样子,就想起镜子里的自己

——

明明银行卡里躺着七位数,却要数着硬币过日子,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

暴雨在午夜时分渐歇,便利店的灯光在雨幕中晕成温暖的圈。苏棠靠在我肩上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雨水,像只怕冷的蝴蝶。我看见她手机屏保是张老照片:穿旗袍的女人抱着小苏棠,身后是排满樟木箱的画室,女人的手背上有片淡淡的烫伤疤痕,和苏棠后腰的位置一模一样。照片下方有行小字,用红笔写着:妈妈,这次我保护了你的画。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苏棠在梦中呓语:别烧......

画......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发现她无名指根部有圈浅淡的勒痕

——

那是常年戴着隐形矫正器留下的,就像她永远完美的表象下,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伤口。便利店老板开始清扫积水时,苏棠突然坐直身子,把半罐没喝完的啤酒推给我,耳尖通红:记住,今晚的事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的解剖图作业贴在公告栏,让全校知道你把心脏画成了樟树叶形状。

她转身时,校服后摆的水痕在灯光下显露出疤痕的轮廓,像棵被雷劈过的樟树,却在伤口处抽出了新芽。我摸着口袋里的门禁卡,上面写着

七楼画室,24

小时开放,突然明白为什么她总在课本里夹樟树叶

——

那不是防蛀虫,是在给千疮百孔的灵魂,找个可以互相取暖的树洞。

第四章

抉择:樟香与素描本

高考倒计时

30

天的清晨,樟香大道飘着反常的雾,像团化不开的愁绪。苏棠站在老樟树下,行李箱上贴着巴黎美院的标签,却穿着从未见过的校服

——

藏青色的制服裙,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像极了她母亲画室里那张

1960

年代的毕业照,照片里的女人眼神坚定,却在嘴角藏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

爸爸说,联姻能救妈妈的画展。

她的声音像被雾浸透的纸,轻轻一捏就会碎掉,对方是波尔多红酒庄园的继承人,比我大

12

岁,喜欢收集

18

世纪的樟木家具,尤其是带烧伤痕迹的古董。

她抬起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祖母绿戒指,戒面刻着缠绕的樟树枝纹,你看,连婚戒都是樟木花纹的,多配。就像我们,都被樟木的气味困在各自的牢笼里。

我攥紧她塞给我的银行卡,背面还带着体温,数字在晨雾中模糊成一片:十万块,足够阿姨做完六个疗程的靶向治疗。

她的指尖划过我手腕的脉搏,像在确认某种生命体征,那里还留着昨天帮她搬樟木箱时磨出的红痕,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方尚。我早就知道,你每天凌晨去画室画的,不是人体素描,是我的疤痕。每道曲线,每条褶皱,你都记得比我清楚。

雾霭中传来上课铃的闷响,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苏棠突然从行李箱掏出素描本,翻到最后一页:穿校服的男孩站在樟树下,手里攥着褪色的班费收条,背后的树冠里藏着无数樟树叶,每片叶子上都写着日期

——

那是我们每次偶遇的时间:第一次在洗手间相撞,第二次她借我数学笔记,第三次在器材室发现她的疤痕......

画纸边缘用极细的笔触写着:你数过樟树下的光斑吗总共有

108

个,像《星月夜》的漩涡,而你,是我唯一的圆心。

为什么不早说

我的声音被雾呛得发哑,喉间像卡着片樟树叶,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可以打工,可以申请助学金......

说什么

她别过脸去,珍珠耳钉在雾中泛着微光,却挡不住眼角的水光,说我每天跟踪你去医院,躲在挂号处看你排队说我在班费里多报了

200

块,就为了让你有借口接近我方尚,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我们明明都在腐烂,却还要假装是对方的救赎。你以为我帮你是因为同情不,我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拼命用谎言堆砌坚强的傻子。

上课铃响第二遍时,她把素描本塞进我怀里,纸页间掉出张机票,目的地是巴黎,日期是高考后的第二天,乘客姓名栏写着

方尚。背面用红笔写着:七楼画室的樟木箱里,有妈妈未完成的自画像。如果我没回来,替我补完她的眼睛

——

那里本该有光的,像你看我时的眼神。

她转身走向校门口的黑色轿车,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在逃离某种追捕。我看见她母亲站在车门旁,穿着苍白的旗袍,颈间挂着串樟木珠子,每颗珠子上都刻着防蛀的咒语,和苏棠后腰的疤痕,形成诡异的呼应。当轿车驶离的瞬间,雾突然散了,阳光穿过樟树,在地面投下

108

个光斑,像她画里的漩涡,也像我即将破碎的心。

那天深夜,我在樟树下坐了整整三十个夜晚。每当月光穿过树叶,就会在地面投下

108

个光斑,像苏棠画里的漩涡,也像她临走时没说出口的话。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我在作文里写:有些伤痕,是命运刻在灵魂上的樟木文,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中,能顺着气味找到彼此。即使分开,也会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永不褪色的香。

发榜那天,我在七楼画室找到了那个樟木箱。掀开盖子的瞬间,樟木香混着松节油味扑面而来,里面整齐码着苏棠的素描

——

每张画里的少年,都在不同的场景攥着班费收条,背景是燃烧的幕布、坠落的樱花、还有塞纳河上的晨雾。最底层是张泛黄的诊断书,落款是

苏棠,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艺术治疗,日期是我们相遇的前一个月。

我终于明白,她不是在拯救我,而是在我身上,找到了另一个可以互相缝合的伤口。就像樟木箱里的画,需要彼此的笔触,才能完成最后的救赎。而那张三赴巴黎的机票,是她给我们的约定,也是她给自己的勇气

——

总有一天,我们会挣脱樟木的枷锁,在阳光下自由呼吸。

第五章

重逢:塞纳河与显微雕刻

奥赛博物馆的穹顶滤过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流淌在《星月夜》的画布上,钴蓝色的笔触在光影中流转,像活过来的漩涡。我数到底

108

道笔触时,高跟鞋的声响从右侧长廊传来,那节奏快三拍慢两拍,是苏棠独有的步伐

——

就像当年她在天台抽烟时,烟头明灭的频率,总比心跳慢半拍。

她的剪影映在防弹玻璃上,香奈儿外套的菱格纹与画中的漩涡重叠,像幅未完成的拼贴画。方尚

她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无名指的钻石婚戒在光线下碎成无数光斑,却遮不住指根的淡痕,你怎么......

清华美院交换生。

我晃了晃学生票,票根上印着

樟木与记忆

特展的

logo,来看《燃烧的画室》系列,听说作者用樟木屑混合骨灰作画,每幅画里都藏着一个未说完的故事。

她指尖划过展览手册上的校徽,戒指边缘的划痕恰好对上我素描本里的笔触,那是三年前她在便利店醉酒时,用指甲在我笔记本上留下的印记:我以为你会学医,就像你以为我会嫁给红酒庄园主。

她突然从手袋里掏出个锡纸包,里面是片风干的樟树叶,叶脉上刻着极小的字:2022.5.12,第一次在便利店看见你哭。

那是母亲手术成功的日子,我躲在便利店角落抹眼泪,却被她撞见。

我摸出随身携带的樟木书签,背面用显微雕刻着巴黎地图,每个坐标都标着日期

——

正是她

ins

上消失的

1095

天,每个日期都对应着她朋友圈里的一幅画:《樟木婚床上的裂痕》《奥赛博物馆的第

108

道笔触》《塞纳河上的樟脑丸》。你留的机票,我改签成了写生团。

我注视着她耳垂上空荡荡的耳洞,那里本该戴着珍珠耳钉,在波尔多酒庄,我看见你画的《樟木婚床》,床头的裂痕,和你后腰的疤痕一模一样,而床脚,刻着两个交叠的樟树叶。

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三十年的阳光,却比十七岁时更明亮:其实我只在酒庄待了

72

小时。

她摘下婚戒,放进我掌心时带着体温,金属内侧刻着极小的

ST,是她名字的缩写,当他说要把妈妈的画放进樟木衣柜防虫时,我终于明白,有些牢笼,比伤疤更可怕

——

它会让你忘记,自己本来就有打破枷锁的勇气。

凌晨的塞纳河泛着工业的光泽,苏棠赤脚拎着高跟鞋,裙摆被晚风吹成破碎的鸢尾花,露出后腰的疤痕,在路灯下泛着淡金,像道荣耀的勋章。她突然转身,发丝间露出那道熟悉的疤痕,牵过我的手放在上面,温度比记忆中更温暖:知道我为什么总在课本里夹樟树叶吗

渡轮的汽笛声中,她的声音飘得很远,却清晰得像刻在灵魂上,因为樟木能封存记忆,就像......

她望着河面上闪烁的星光,有些疼痛,需要被触摸才能痊愈。而你,是唯一让我愿意暴露伤口的人。

我展开掌心,珍珠耳钉躺在纹路里,像颗沉睡的星,终于回到了属于它的宇宙。三年前她留在素描本上的未完成画作,此刻在我脑海中清晰浮现:少年与少女背靠背坐在樟树下,各自的疤痕在月光下拼成完整的年轮,每道纹路都记录着相遇、分离、等待与重逢。远处传来教堂的晨祷声,惊起的鸽群掠过河面,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像当年便利店的暖光,像手术室的无影灯,像此刻塞纳河上的朝阳。

其实那天在天台,

她突然踮脚,唇间的咖啡苦味混着薄荷烟的清凉,终于不再是十七岁时的冰凉,而是带着体温的温热,我想说的是......

我知道。

我吻去她眼角的泪,咸涩中带着十七岁的樟木香,还有三年来的思念与等待,你想说,我们的伤疤,是命运刻的导航坐标,让我们在茫茫人海中,终究会相遇。

晨光染亮河面时,她翻开随身携带的素描本,最后一页画着巴黎的清晨,穿校服的少年站在奥赛博物馆前,掌心躺着枚珍珠耳钉,背景是正在融化的晨雾,而远处,穿香奈儿外套的少女向他跑来,裙摆扬起的弧度,恰好补上了当年未完成的樟树叶轮廓。画角用极小的字写着:樟脑丸会挥发,但有些气味,早已渗进灵魂的年轮。就像你,早已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防蛀剂。

我们相视而笑,像两棵在暴雨中学会共生的樟树,根须在地下缠绕,枝叶在天空相接。她的疤痕贴着我的掌心,我的茧子蹭过她的指纹,在塞纳河的晨雾里,完成了迟到三年的告白。原来有些故事,从来不是开始于初遇,而是始于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茫茫人海中,终于闻到了属于彼此的,永不褪色的樟木香

——

那是救赎的味道,是爱的味道,是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会在心底永远留存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