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一年,怀胎七月。
我喝下一碗夫君走了两个时辰买回来的乌鸡汤,安稳睡去。
半夜被生生痛醒。
该死的妖怪！我要杀了你！
往日温良的夫君拿着砍柴刀剖开我的肚子,杀死了我腹中孩儿。
刀刃将要落在我头上的瞬间,一道雷符从天而降。
说别人是妖,我看你比妖更恶！
我以为是救赎的光,没想到只是下一个谎言。
只为了我这颗半妖之心。
01
我疼得快要晕过去。
没精力思考这大半夜的,村里怎么突然会出现个陌生人。
你还好吧
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那人走上前来看了看。
你节哀。
听到这话,我绝望地昏死过去。
再睁眼,腹部的伤已经用了止血符,我那丈夫被雷符劈得焦炭般的尸体还在床边。
你醒了。
一碗热汤端到我面前。
看着这人手腕上带的珠子,我吓得碰倒了汤。
你,你是捉妖师
那你怎么会救我……救我一只半妖……
那人轻笑一声,侧眼看过来。
你是妖我还以为你那丈夫才是妖呢
听到这番话,我看向那具尸体。
与他相识十余年,从小一起长大,顺理成章结了亲,成了村里一对寻常夫妻。
没想到他得知我半妖的身份,竟丝毫不顾往日情分,要将我生生砍死在家中。
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妖气,那捉妖师随手擦拭了几下,重新端了一碗汤过来,没有一丝邪气,说明你从未害过人。
我颤抖着接过汤,缓缓喝下。
热热的汤让我稍微放松了下来。
在村里如凡人一般待了十多年,我都快忘了……自己是只妖。
你亲人呢
母亲死了,父亲……我顿了顿,父亲是只狼妖,杀了背叛他的母亲之后,被捉妖师盯上了。
被捉妖师杀了
不知道,他身受重伤,将我扔在村口后就离开了。
看着夜色下安静的村庄,我靠着村民的施舍活下来,再没见过他。
听罢,捉妖师拿走我手中空空的碗。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下。
我不知道。
衣服上全是自己的血,腹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我……我可以跟着你吗
你要跟着我一个捉妖师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一个半妖,人、妖两族都容不下我,如今除了跟着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他仍然不为所动,我急切地开口。
半妖对妖族气息敏感,带上我能帮你找妖的！
哦那你以后要认我为主。
好。
他抓着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写下一道符咒。
只要你不违背我,符咒就不会发作。
我将丈夫和孩子埋葬后,连夜跟着他走进山林,离开了村子。
02
林间的晚风吹得我直发抖。
腹间的止血符突然失了效。
麻布衣服上渗出温热的血,疼痛蔓延开来,我跌坐在地,再也无力站起来。
范竹,也就是那个捉妖师。
还是得敷药,我去山上采药,你在这等我。
他将我抱到树边靠着,起身要离开。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摆。
漆黑的森林,我受了伤独自待着,我害怕。
他拿出一把匕首塞给我。
别怕,我很快回来。
范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靠在树干上闭着眼轻轻喘气,缓解疼痛。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响起。
我以为是范竹,转头看去,月光下一只蟒蛇缓缓向我爬来。
受了重伤,我如今连近在咫尺的妖都感受不到。
我下意识开口大喊：范竹！
那蟒蛇突然猛地向我窜过来！
慌忙拔出匕首时,那冰冷的蛇身已经缠上了我的腿,一圈一圈往身上来。
救命！范竹！范竹！
我被勒得出气多进气少。
用匕首挡住蟒蛇即将落下的大嘴的瞬间。
一把剑破空而来,穿过蛇嘴,将它钉在一旁的树上,那蟒蛇瞬间没了气息。
我被甩得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被一个结实的手臂接住。
喊什么,来了。
吓死我了……
眼泪后知后觉地流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
出血更多了。
范竹将我抱回树下,磨碎了草药敷在伤口上,又重新上了一道止血符。
他这才得空去看那蟒蛇。
区区百年蛇妖也想吃我的人。
他熟练地剜出蛇妖的妖丹,随意扔到我手上。
吸收了吧,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递枕头,有了这妖丹,你的伤就没什么大碍了。
我握住手中热热的充满妖力的妖丹,乖乖地点了点头。
突然想起,半妖之身对妖怪来说是大补之物。
应该是身上的血引来了这蛇妖。
都怪我不知道这林中有妖。
03
看着眼前的界石,临川县。
我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范竹,我们这是赶着去哪啊
自那日在林中吸收了妖丹,我的伤势大好。
范竹带着我连赶了半个月的路。
虽然范竹对我多有照顾,但从未出过远门的我还是有些吃不消。
我已下山两年,师尊要我回山里一趟。
捉妖师的山
我一个半妖能跟着去吗……
范竹看出了我的顾虑,怕什么,有我护着你。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吧。
今夜就在这县里歇一晚吧。
范竹随便找了家客栈入住。
我盘缠不多,只能开一间房。
没事儿,我睡小塌就行。
像是为了弥补我,范竹点菜的时候大方了许多。
小二,有没有汤
客栈里的小二笑着个脸凑上来。
有！有！排骨汤和鸡汤,客官您要哪一种
我好奇张望四周的神色一顿,转头看向范竹。
他认真地看着菜单。
不要鸡汤,要排骨汤,热烫一点。
好嘞！
我放下心来,笑着看门外街上的人来人往。
离开小村庄,我看所有东西都很新奇。
你没来过城中
我摇摇头。
明早我要去买点路上用的东西,你可以随便逛逛。
好。
跟着范竹走真不错,我很高兴。
更高兴的是晚上范竹居然没让我睡小塌。
你伤还没好全,你睡床吧。
赶了这么久路,我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小二说的鸡汤,还是久违地睡到软软的床,晚上我梦到了那晚。
梦中我还是被迷晕。
意识清醒地感受着剖腹之痛。
脸上身上全是冷汗,我仿佛溺在冰冷的水中,喘不上气！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温暖,包裹住我。
我逃离了水中,挣脱了梦魇,暖暖地安心地睡去。
04
第二日醒来。
本该在窗边小榻上的范竹睡在床上。
而我竟缩在范竹怀里。
看着眼前结实的胸膛,我脸上一点点浮起热气。
醒了
啊……啊
醒了就快点起来,不是要上街吗
噢……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收拾妥当后和范竹出了门。
县城的集市好热闹。
一辈子没出过村的我看花了眼。
范竹自己去买东西,我便在集市瞎逛。
路过一个饰品小摊,我看上一只白玉簪。
我自己没有钱,又想到只能开一间房的范竹,还是依依不舍地放下了。
集市人多,味道也繁杂,狼妖对味道最是敏感。
我突然闻到一丝妖气。
之前答应过范竹帮他捉妖,我立马捏下一张传音符通知范竹。
自己则循着妖气追了过去。
五颜六色的玩具摊面前,一个男子正给自己怀里的孩子挑着玩具。
丝丝缕缕的妖气从那男子身上传来。
我还不懂得敛去妖气、隐藏身形,出现的一瞬间便被那妖注意到了。
只见他放下手里玩具,朝我慢慢走来。
树儿,你看,让这位姐姐做你娘亲可好
那怀中小儿懵懂回应着,好,好,娘亲,娘亲……
伸手就要往我身上扑。
我急忙侧身躲掉,什么娘亲,你这妖……
那妖凌厉的眼神看过来,瞬间我就说不出话了。
走咯,树儿,我们带着娘亲回家。
回家,娘亲回家！
不知道那妖对我施了什么妖术。
口不能言,身体也不受控制。
只得乖乖跟那对父子回了家。
那妖将我关进屋里。
也不知道范竹有没有收到我的传信赶过来,能不能找到我在哪。
你很害怕
那妖开了门进来。
范竹不在身边,我暗自捏了捏发抖的双手,你最好放了我,不然……
不然什么你放心,半妖之体虽是诱人,不过我确实只想让你做我儿的娘亲。
你一个妖,哪来的凡人儿子
他是妖,可那小儿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
后来那妖便给我说了个故事。
原来,他是护城河里的一只鱼妖,可他慢慢爱上了住在河边的一位姑娘。
人妖殊途,他本来只想安静守护她一生。
可后来她父亲为了钱财,将她卖给了一个鳏夫。
鳏夫嗜酒,醉后发狂,殴打妻子。
她渐渐受不了,生下这个孩子后就投了河,我去晚了,眼睁睁看着她沉入河底……
后来我毒死了那鳏夫,便独自抚养这孩子。
我一个鱼妖,就我自己实在不知道怎么养好他,你是半妖,你若是和我一起……
我直接打断他。
我能理解你,但我也帮不了你。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砰的一声。
范竹将院门踹开走了进来。
捉妖师！
鱼妖认出范竹,上前和范竹打斗起来。
呼吸之间,便不敌范竹,被削去一只手臂。
范竹！不要！
范竹听见我的话愣了一下,那鱼妖转头抓着我逃走。
你一只半妖,怎么会和捉妖师一起
咳咳……他救了我。
鱼妖抓着我逃到河边。
范竹紧随其后。
我知道鱼妖入了河肯定能顺利逃走。
但他不想害了我。
你快逃。
我扯着鱼妖跳进河里,他顺利化作原型逃走。
我在河里往岸边扑腾。
我放跑了妖,既希望范竹救我,又不敢奢望他救我。
力竭绝望之际,听见扑通的落水声。
范竹跳下水中抱着我往岸边游。
我一侧头,冰冷的唇蹭到他的下巴。
他还是来了。
05
等我醒来,又回到那个客栈。
范竹正盘坐着调息。
范竹……我……
他缓缓睁开眼。
说吧。
这是愿意听我解释了。
我马上将鱼妖的故事说了一遍。
所以你觉得鱼妖不该杀
他只杀过那个鳏夫,那鳏夫也算不得好人,只害了坏人的妖,也该杀吗
范竹只沉沉地看着我。
我着急地从床上坐起来。
今日你已经取了他一只手臂,就放过他吧……
范竹走过来扶着我躺下。
好,就依你的。
我松了口气,笑了笑,范竹顺势在我身边躺下。
我心中有些震惊,但也不好意思将他赶去睡小塌。
那你觉得害了妖的人,该杀吗
我想起被范竹雷符劈死的丈夫。
范竹心中难道一直在自责吗
我没害过人,算是好妖,害我的人当然该杀……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喏。
范竹从身后递来一样东西,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是那支我没买下的白玉簪。
你怎么会
我激动地翻过身看着范竹。
传音符会留下传音之前的一小段画面。
所以他看见我依依不舍的放下簪子,赶过去的时候顺便帮我买了下来。
没多少盘缠,还帮我买喜欢的簪子。
我捏着簪子翻过身,继续背对着范竹。
房里安静得很,我以为他睡着了。
范竹,那你说人和妖,能相恋吗
不能。
语气比往日还冷几分。
为什么
你自己不就是人妖相恋的结果吗
我沉下眼,心底一阵阵揪痛。
也是,不被两族接受的半妖,多数都没有好结果。
更何况是我这样妖力微弱的。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手臂上。
别想那么多,你帮我捉恶妖,我自然会保护你。
我伸手轻轻覆在范竹手背上,他没有挣脱。
遇到范竹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了。
想到这我安心睡去。
06
将我所知道的凡人育子的相关事项告诉鱼妖后,我和范竹离开临川县,再次踏上了归山之路。
风餐露宿一个月后,我们到了一座城。
鹤月城不比一般小城,务必小心行事。
这一路走来,也共同除了不少妖,我和范竹之间更加默契熟悉了。
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的。
我拿着行李走进客栈房间。
小二说晚上鹤月湖旁有烟火会,你没见过吧休息一下一起去逛逛
烟火会！我激动地跳了起来。
好啊！好啊！
结果,等睡过头的我们匆匆赶去鹤月湖时,那里已经挤满了人。
我和范竹在湖边找了个空位。
快来,范竹！要开始了！
刚刚站定,远处的烟火升了空。
哇！
周围人群里全是赞叹声。
我看着满天璀璨的烟火,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
转头看了眼范竹。
他眼中映出五颜六色的光。
一股冲动从我心底冒出来。
范竹！我觉得我们俩运气真好！
是啊,居然能赶上这场烟火。
摸了摸头上范竹送的白玉簪。
尤其是我！
能遇见他,我运气尤其好。
喧闹的人群中,我壮着胆子问。
范竹！你喜欢我吗
他愕然转头。
我殷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范竹救我护我照顾我,让我见识世间之大,领悟人妖之差,不长的时光里,不知何时,我已经心动了。
虽然不管是什么答案,都不影响今后我还一直跟着他。
范竹回了神,抬手抚摸了一下我的眼角。
缓缓低头,在我额间落下一吻。
这便是他的回答吗
我的心像烟火升空,砰砰直跳。
范竹揽过我轻轻靠在他的胸膛,隐约看见他眼里泛着泪光。
我不明所以。
只知道喜欢得到回应的感觉真好！
范竹也喜欢我,也接受了我。
我大概是世间最幸福的半妖了。
07
我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范竹带来了妖的消息。
莺玉楼中有妖。
我扮作男子和范竹进了莺玉楼。
来了才知道,鹤月城就是因这楼闻名的。
楼中女子无数,个个貌美多才,连京中不少人都会慕名来访。
你有闻到妖气吗
我努力吸了吸鼻子,满是脂粉香气。
太杂了,闻不到。
看来这妖道行不浅。
那怎么办
见机行事吧,你多小心,别暴露了行迹。
嗯,你也是。
范竹要了个二楼栏杆旁的位置,以便观察全场。
顺便点了个乐师打掩护。
晚莺见过公子,不知二位想听什么曲
晚莺的眼神似乎看穿了我,随便弹奏几曲吧。
弹奏中,我和范竹发现楼下舞台上也有了动静。
花瓣纷飞,一位姑娘从三楼顺着垂下的红绸滑了下来。
出场便惊艳四方。
落地的瞬间我闻到了一丝妖气,猛地抬头看向范竹。
瞬间他就明白过来。
一曲终,范竹向乐师晚莺询问。
这跳舞的是哪位姑娘
公子好眼光,这可是咱们莺玉楼第一人,洛莺姑娘。
能见见这位洛莺姑娘吗
那可真是不巧,公子,如今想见洛莺姐姐的人已经排到半年后了。
晚莺放下琴,借此机会往范竹身边靠。
既然姑娘喊洛莺一声姐姐,不知可有办法让我们见上一面我和兄弟几日后就要离开,实在是不想就此错过。
这个嘛……
范竹识趣地开口,自然少不了晚莺姑娘的好处。
晚莺娇羞地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她贴身过去在范竹耳边轻语。
我心里窜起一股火,狠狠瞪了晚莺一眼。
这些女子怎么如此不知廉耻！
那奴家就先退下了。
嗯,多谢姑娘。
晚莺离开时看向我的眼里充满了挑衅。
晚莺姑娘让我晚上去她房里。
去她房里你自己去
嗯,她会约上洛莺,到时候就能看她是不是妖了。
范竹完全没在意他要晚上独自去晚莺房里这件事。
我心里堵得慌,安慰自己是为了捉妖,没有说话。
08
晚上我和范竹再次去了莺玉楼。
我守在楼梯口,眼看着范竹进了晚莺的房间。
捉妖为重。
而且相处这么久,我相信范竹不是那种轻佻的人。
过了一会儿晚莺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径直向我走来。
我还是上午那身男子装扮。
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小娘子。
我撇开脸不想搭理她。
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范公子的妻子吧带着妻子逛莺玉楼真有意思……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也不自讨没趣了。
只安静地倚在栏杆上。
我留心听着屋里的动静,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都没什么声响。
我刚要去敲门查看。
一股妖力从房里猛地冲出,打得我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栏杆旁的晚莺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我几步冲进房间一看。
那洛莺身后幻化出好几条粗壮的狐尾。
其中一条正穿过范竹右肩将他死死钉在墙上。
范竹法力高强,按理应该不会着这狐妖的道,如今怎么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
范竹！
来不及多想。
我冲上去想要拔出尾巴救下范竹。
可那狐妖力量太强,我根本动摇不了分毫！
呀,从哪来的一只半妖,那狐妖猛地吸了一口气,好香的纯净半妖体,可惜不是男儿身,不过也够了！
狐妖驱使几条尾巴想将我抓住。
我只能化出原形,四处奔逃躲避。
呜……
最终被一尾巴砸到墙上。
乖乖地被我吃掉不好吗你以为你躲得掉
我缓缓从墙上滑落,看着墙上一直挣扎的范竹。
我鼓足劲,朝那钉住他的狐尾一咬！
那狐尾总算在狼牙的威胁下缩了回去。
好啊你！
狐妖突然狂躁起来,朝着我和范竹猛烈攻击！
我看范竹还呆在原地没回过神,下意识冲过去挡在了他前面。
不许伤他！
还挺忠心。
巨大的力量将我击飞。
在半空中即将从三楼坠下的瞬间,我看见范竹左手拔出了一把剑。
一把我只是远远看着,灵魂也害怕得发抖的剑。
没看见范竹如何斩杀那狐妖,我便坠到楼底,昏死过去。
09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范竹怀里。
他喂我吃了一颗丹药,身体的疼痛缓解了许多。
我先去看看其他人。
诶……你的伤……
我没来得及看他的伤处。
他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没事。
我看着他冲上三楼,将晚莺扶着回了房间。
鼻腔不由得发酸,晚莺只是晕了过去,他还体贴地送她回房间。
而我为了他受这么重的伤,却被扔在原地自己调息。
或许范竹觉得凡人更脆弱吧。
我吸吸鼻子,打散那些奇怪的念头。
不一会儿范竹便来找我。
晚莺跟楼主说明了情况,楼主感谢我们帮她除了一大妖,让我们在楼中修养一段时间。
可是,我还是觉得住客栈好一些……
你这伤也折腾不得,晚莺一片好心,就先住这儿吧。
什么时候,晚莺姑娘变成了晚莺
楼主财大气粗,给我和范竹一人安排了一间房。
我和范竹住一间就行。
你和范公子又不是夫妻,住一间房对姑娘家名声不好。
连这件事范竹都跟晚莺讲了。
虽然我们不是夫妻,却也是互通情意的恋人。
心中的难受并着之前的委屈一起往外冒。
我眼里含着泪看向范竹。
还是晚莺考虑周到,何况你还有伤,一起住也不方便,回头我经常来看你便是。
我眼中的泪啪地落到地上,我连忙低头掩过。
好。
这是我和范竹互通心意的第二天,我为他身受重伤。
可就是从这天起,我觉得范竹好像变了。
他承诺经常来看我。
可我住在范竹的隔壁,除了日日来送药送饭的小丫鬟,再没见过他一眼。
起初我还担心是不是他右肩的伤势过重。
直到我勉强起身,跑去隔壁敲他的房门。
开门的是晚莺。
范竹坐在床上疑惑地往外看,脸色红润,旁边放着一碗粥。
你怎么来了伤这么重怎么还随便走动
晚莺先开口。
我只盯着屋里的范竹。
我担心范竹,来看看他。
晚莺没有让我进去,只说：我正喂范公子吃粥呢,他见不得风,你快些回去吧。
是啊,我伤势也不轻,这几日不能来看你,你自己多注意。
范竹话音刚落,晚莺便关上了门。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无力和心碎感向我袭来,我跌坐在地上。
只能安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范竹不会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
晚莺每日都去范竹房中,一待就是一整天。
连丫鬟们都开始说闲话。
晚莺姐姐是不是要离开莺玉楼了
看她和那范公子如此亲近,应该是十有八九啦！
真好啊,那范公子听说还是捉妖大师,晚莺姐姐能嫁给他,真有福气。
也不知道晚莺姐姐嫁过去是正妻还是妾室啊
当然是正妻。
那隔壁那位
范公子不是说了,那姑娘只是他的下人吗
那晚莺姐姐可算是熬出头了。
谁说不是呢！
……
下人。
我握着白玉簪的手无力垂落在被子上。
手背上范竹当初画下的符咒隐隐发热。
似乎是在提醒我,他确实是我的主人。
我将手背贴在他吻过的额间。
范竹,什么才是真的
10
煎熬了大半个月,我终于养好了身子。
范竹几乎没来看过我,只和晚莺待在一处。
每次我想去看他,都会被晚莺挡回来。
我正打算躲过晚莺,去找范竹问明白。
没等我去,他自己就来我房中看我了。
我很高兴,以为他是来找我商量出发归山的日子。
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
完全恢复好了,明日便可启程。
鹤月城很大,要不留下来多玩两日
我皱着眉,你不是急着回山里吗
之前带着我日夜赶路,不就是为了早日赶回山里吗
范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多陪陪晚莺……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为了她,你都不着急归山了
嗯。
那之前我俩不停地赶路是为了什么
晚回去几日,不妨事。
不妨事……那……那我呢我也不妨事吗我声音已经忍不住哽咽起来,你不是才说喜欢我！怎么又和晚莺日日待在一处！如今还为了她不愿归山,你把我置于何地
我何时说过喜欢你了你是妖,我是人,范竹一脸不解,哦,你是说烟火会那个……那只是氛围到了……
眼泪落到地上碎成渣,一如我的心。
晚莺突然走到门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啊,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没事,没事。
范郎,我给你炖了鸡汤,来喝一点吧。
好。
范竹丢下我,跟着晚莺走了。
我埋在被子里抽泣。
原来都是骗我的,烟火下的吻,往日里对我的关照,都是骗我的。
范竹心里根本没有我。
他心上的人是晚莺,是一见钟情的晚莺,是值得付出一切去迁就的晚莺。
我不过是得了他一点好,便自诩特殊的下人罢了。
我心中满是绝望。
第二日便主动去找了范竹。
我红肿着眼站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
范竹,我想离开了。
去哪
去哪都好,我不要待在莺玉楼。
只要不待在这儿看他和晚莺卿卿我我,去哪都好。
不要闹好吗你当初跟着我不就是因为无处可去吗最近我和晚莺在一起确实忽略了你,要不明日我们三人一起出去逛逛
我将他送我的白玉簪放在桌上。
我没闹,是你说的人妖殊途,你之前说,想过平凡生活的妖都会去乐极山,我可以去那。
够了！
我手背上突然传来剧烈的灼烧感。
抬起手一看,是那里的符咒发作了。
你早就认我为主,现在要离开,你想都别想！
画符的时候范竹就说过,只要不违背他,这符就是个摆设。
如今,这符便用上了。
如今他有了心上人,却不愿意放我走。
我转身离开,灼烧之痛和心碎之痛,压得我喘不过气。
晚莺在我离开之后进了屋。
我远远听见她说话。
我看你手下失了魂一样往楼下走,她没事吧
不用管她。
这样好吗毕竟是你的手下。
晚晚,不用太担心,她就是耍耍脾气,一会儿无处可去,就会回来了。
好吧,咦这簪子真雅致,好像在哪见过。
你喜欢你喜欢就拿去戴着玩吧……
范郎你真好……
……
我出了莺玉楼,转头看着楼上挂的招牌。
果然名不虚传。
来一次莺玉楼,我就失去了所有曾经拥有的东西。
11
范竹说得没错。
偌大天地,我确实无处可去。
可那又怎样
便往无处去好了。
我沿着路一直走,一直走。
离莺玉楼越远,手背上的符咒越滚烫。
身上的传音符也动了起来。
是范竹。
你去哪了你离我越远,符咒发作效力越强。
符纸在指尖燃尽,我继续往前走。
手背上的皮肤已经隐隐发红。
别走了！快回来！再这样下去你会被烧死的！
我没听,一股脑地往前走。
手背被烫的通红,还冒出几个水泡。
我来接你好不好你先回来。
我捏碎了所有传音符。
不知道走了多久,腿上像是绑了千斤坠石,手背上飘来烧焦的味道。
那符文烧焦了一大块皮肉,黑黑地浮现在手背上。
我脸上惨白无血色,脑中一阵阵发晕。
倒下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
就这样昏死在荒郊野外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
几滴泪落在脸上,我睁开眼。
范竹抱着我痛哭。
我错了,我错了,我陪你回山里,你不要再作贱自己了好不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们立马启程,不回莺玉楼了。
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默许了。
是真也好,是假也罢。
就像烟火会那晚他的答案一样,都不重要。
只是我发间的白玉簪,再也回不来了。
12
我有些怀疑莺玉楼了。
是不是那狐妖在楼中设了什么妖术,不然为什么范竹一离开莺玉楼,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待我如初。
甚至仿佛为了弥补亏欠,对我更好了。
可刚刚经历了一遭的我一点都不为所动,只想着先陪他归山。
或许再下山的时候,我和他的关系会好起来吧。
不出一个月,我便跟着范竹回到了山中。
确实不是一个妖怪能来的地方,要不是有范竹护着我,我是半步都不敢靠近的。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山中遇到的所有人都没有为我这只半妖上山而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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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他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我也只隐约听见半妖、真的、师兄厉害这样的词。
范竹安排我歇在他的小院里,自己拜见师尊去了。
直到第二日我才见到回来的范竹。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
我带你去见见我小师妹吧。
好。
虽然莫名其妙,但我也只乖乖听他安排。
范竹小院不远处,就是他师妹的小院。
去的路上我感觉到一些肃杀之气,可捉妖师的山中,应该无妖敢来犯。
进了房间,我看见床上躺了个清秀的女子。
与晚莺的妩媚不同,她给人的感觉是娇俏可爱。
她怎么了
范竹没有立马回答。
小师妹是师尊的关门弟子,多年前,我俩一起下山捉妖历练。
可我们不幸地遇上了一只大妖。
为了救我,小师妹被那妖夺去了六识,如今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
范竹的师门不算小,不可能没有解救之法。
我开始隐隐觉得不对。
范竹带我来看他小师妹做什么
我试探着问,没有解救之法吗
范竹沉默了片刻。
有。
就这瞬间。
门外突然出现众多捉妖师,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到这,我明白过来。
垂落身体两侧的双手不由地发抖。
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我看着范竹,是什么
他抬眼看着我,原来他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没等他说话,我开口追问他。
范竹,你对我,有一句真话吗
眼泪滚落下来。
我看着这个曾经从天而降救我性命的人,原来只是为了将我骗到此处,为他的师妹救命。
被妖夺去六识,只有半妖的纯净之心能救。
我微微抬头努力收起眼泪。
13
所以,你救下我,赶路归山,就是为了救你的小师妹。
怪不得……怪不得其他人看见我都毫无惊讶之色。
怪不得当初我拼了命要离开,你却宁愿放弃晚莺赶来找我……
我扶着桌子低下头,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让自己的心不要那么痛。
纯净之心是什么你要我的命吗。
不……不是。
范竹侧过头,仿佛不忍看我,是你的妖丹。未害过人的半妖,体会……体会人间七情六欲之后,所成的妖丹,就是纯净之心,是世间少有的良药……
七情、六欲。
心如死灰。
我突然低着头轻笑起来。
眼里的泪随着发抖的身体落下,一滴连着一滴。
脑中闪过所有和范竹一起的画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停下喘了口气,从一开始救下我,就是有预谋的
是……
连别人发现我是半妖,也是你动的手脚
范竹难以启齿,但沉默便代表答案。
那我在林中遇险,和鱼妖落水,与狐妖之战……所有的一切,都在你计划之中
……是。
安抚我,照顾我,教导我,送我礼物,亲吻我……都是假的
……
就连晚莺,也是你故意的
是。
一下子,我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抬头绝望地看着他。
泪水糊了满脸。
范竹……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我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
有时候你们人,真的比妖还坏。
满是人的小院里只听见我低低的哭泣声。
手背上的符咒烫了起来。
那还留着上次烧下的疤。
我一抬头,范竹手中正捏着诀。
我眼里的光一点点淡下去,你就这么害怕我不救她吗。
范竹收了手,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小师妹是为了救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救她。
你恨我也好,想杀了我也罢,只要你愿意救她,我任你处置。
我没说话。
摇摇晃晃走到床边。
妖术不精,调动自己的妖丹我还是能办到的。
我施法将丹田里的妖丹拿出。
寻常半妖的妖丹只有一半。
可我这颗,却是一半晶莹剔透,一半干净的红。
没有一丝邪气。
不愧是叫纯净之心。
我将它送入小师妹口中。
失去妖丹的我,虚弱无比。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范竹冲上来接住了我。
他的泪和上次抛下晚莺来找我时一样落在我脸上。
我却只觉得虚伪。
范竹,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完。
我昏死过去,没听见他的回复。
14
山中昏睡六年的小师妹醒了。
大家来探望的时候却没见到最大的功臣,范师兄。
因为他正在照顾比小师妹还提前醒来的我。
我还记得范竹,也记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记得他图谋了我的妖丹。
我心里那块儿空空的,像被凿开了一个洞。
吃水果吗
范竹,我什么时候能下山
你身体还没好,等养好了我陪你下山,到处去玩好不好
我不想玩,我想回村里,和大家一起生活。
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山上不好,我住在这浑身不舒服。
范竹盯着我的眼睛越来越红。
我不理解,只追问,范竹,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下山
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捉妖吗
我现在很弱,跟着你很危险,我只想回村里。
我虽然命还在,但所有情绪也随着妖丹抽离了我的身体。
我不恨范竹,也不爱他了。
我现在是一只,学不会感情的半妖。
范竹想握住我的手,却在触到我手背上的伤疤时,像被烫了一样缩了回去。
他笑着看着我,眼里却流下泪。
好,过几天我就送你回去。
嗯。
范竹没有食言,没过几天他就带着我下山了。
半个月之后。
范竹和我在岸边道别。
他告诉我,船夫会带着我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在那里我会过上以前村里的生活。
我站在船上朝范竹挥了挥手,水上的白雾渐渐模糊了他的身影。
我回头。
朝着船行驶的方向看去,听见隐约的嬉闹声。
自此,妖族安稳生活的乐极山中,多了一只什么都没有的半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