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侯府成为世子夫人第四载,世子爷顾昀之的心尖宠表妹苏婉卿回来了。
顾昀之冷声告诫:若非卿儿当年身子弱需静养,这正妻之位岂会落于你商贾之女守好你的本分,侍奉卧病的老夫人,莫要生事。
苏婉卿在我面前柔柔弱弱,话里藏针:姐姐不过是哥哥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如今我回来了,姐姐还是自觉些,免得最后颜面尽失。
我心中暗喜,时机正好!
嫁妆铺子已暗中盘活,管家权柄下的账目也理顺了。
伺候那久病难愈的老夫人,我早已腻烦。
茶盏一摔,苏婉卿再敢惺惺作态,我便让她知晓何为嫡妻威严。
顾昀之勃然大怒,一纸休书如我所愿。
离府后,我凭着嫁妆和手腕成了江南巨富,顾昀之却因家道中落,竟逼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婉卿学我打理庶务、抛头露面,活成了我当年的影子。
1
宴席上,我手一抖,茶水泼洒而出,正好溅在苏婉卿那崭新的鹅黄色罗裙上。
茶渍顺着绣花锦缎晕开,鲜艳的花朵瞬间变得污浊不堪。
苏婉卿尖叫一声,如受惊的小鹿般跌入顾昀之怀中,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滚落。
哥哥,我的新裙子...她声音颤抖,柔弱得宛如风中摇曳的细柳。
顾昀之面色瞬间铁青,眼中怒火燃烧,一把抓起桌上的白玉如意。
放肆!他咬牙切齿,如豹子般敏捷出手。
白玉如意划破空气,重重砸在我额角。
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我连躲闪都来不及。
席间诸位夫人齐齐惊呼,有人捂住嘴巴,有人交头接耳。
世子竟如此对待正妻
听闻那苏小姐才是世子心头肉...
鲜血模糊了视线,但我挺直脊背,用袖子抹去血迹。
顾世子,您怎敢当众行此暴虐之事我一字一句,声音清晰传遍整个厅堂。
这侯府正室之位,是明媒正娶所得,苏小姐才是闯入他人闺房的外人!
顾昀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被怒火淹没。
来人!将这悍妇拖出去!他厉声喝道,声音里藏着几分心虚。
两名壮实家仆立刻上前,粗暴地钳住我的双臂。
我被拖拽着穿过宴席,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在场宾客的目光如刀子般刺入我的背脊。
鲜血滴落在雪白的地砖上,留下一路刺目的红痕。
2
侍女们架着我回到绣楼,茶盏摆在案几上早已凉透。
苏婉卿携着顾昀之紧随而来,她眼睛红肿,仍泪光闪烁。
姐姐为何如此刁毒,不过是件新裙,竟要当众令我难堪苏婉卿声音柔弱,却咄咄逼人。
顾昀之面色阴沉,一双剑眉紧锁。
跪下向卿儿赔礼!即刻交出管家大权!他语气冰冷,如同寒冬的北风刮在脸上。
我额角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血迹已经凝固。
若非你攀附顾家,凭你商贾之女的身份,早该身在风尘!
这句话如刀般剜进我心底,我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
苏婉卿见我沉默,忽然盈盈拭去眼角泪水,转而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
姐姐若是识相,不如主动请辞吧,免得日后更加难堪。
她的声音轻柔,眼中却闪烁着得意。
柳氏自入府以来,始终是商贾女气息,从未真正融入世家。顾昀之附和道,语气里满是嫌弃。
我从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休书,平静地递向顾昀之。
世子若厌我,休书在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顾昀之猛地睁大眼睛,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
放肆!他一把夺过休书,撕得粉碎。
休弃之权在夫家,岂是你能提的出去便是净身出户,一文不予!
我冷笑一声,从腰间解下沉甸甸的管家钥匙,重重扔在地上。
从此老夫人的汤药便不劳我来侍奉了。
钥匙砸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静谧的绣楼。
我带着贴身丫鬟绿柳,收拾了值钱首饰和几件换洗衣裳。
顾昀之和苏婉卿在厢房密谈,声音时高时低,全然不知我已收拾妥当。
月光如水,我踏出侯府高大的朱漆大门,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绿柳紧随其后,替我打着灯笼,直奔闺蜜陆晴雪开的绫罗阁。
绫罗阁楼上,陆晴雪为我斟了杯暖酒,眼中满是关切。
江南商铺的事情妥当了吗我低声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杯沿。
陆晴雪掩唇轻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早已安置妥当,南下货船三日后启程,铺中掌柜皆已换上自己人。
那便好。我轻抿一口酒,脑中思绪万千。
柳姐姐,你何时能彻底脱身顾家怕是不会轻易放你走。
我望着窗外朦胧月色,沉思离府的方略。
整夜未归,我在绫罗阁小榻上休息,这是四年来第一次无需半夜起身照料老夫人。
连续三日,我在此调养精神,命绿柳去集市采买南下所需物什。
府中无人知晓我的去向,想必老夫人的屋内早已腥臭四溢。
第三日傍晚,绿柳匆匆回来,气息不稳。
小姐,侯府上下乱成一团,老夫人三天无人照料,顾世子发了大火。
3
顾昀之派人四处寻找我的踪迹,终于在第三日下午闯入绫罗阁。
好啊,竟敢擅离侯府,可知老夫人无人照料已三日寝食难安!他一袭青衫,眼中怒火燃烧。
顾昀之大步逼近,指着我的鼻子怒喝。
若老夫人有半点闪失,我定不轻饶你!立刻回府伺候!
我靠在软榻上,轻轻啜饮着香茗,目光淡漠。
一百两银子,我便回去。我冷笑着说出条件,语气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顾昀之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痴心妄想!身为侯府世子夫人,伺候婆母本就是你的本分!
世子此话差矣,既然府中另有所爱,又何必留我这商贾之女我直视他的眼睛,不再退缩。
正在争执间,苏婉卿款款走入厅内,一袭粉衫衬得她肤若凝脂。
哥哥别急,她声音温柔如水,婶婶的照料,我愿代劳。
顾昀之眼中阴霾顿散,柔声道:卿儿有心了。
他转身便走,临走前冷冷撂下一句。
不必再踏入侯府半步!
三日后的傍晚,苏婉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出现在绫罗阁门前。
她眼下乌青,指甲里满是污垢,再无半分闺阁千金的光彩。
姐姐,求求你回去吧!她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泪如雨下。
我起身绕过她,为自己斟了杯茶,不为所动。
一百两银子,分文不少。
苏婉卿咬着下唇,眼中满是绝望。
婶婶...婶婶已三日未进食,满身褥疮腥臭难忍,我日夜侍奉,连梳洗的时间都没有。
她抬起头,声音哽咽。
哥哥已经三日不肯靠近我,说我身上尽是药味儿。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轻轻摇晃茶盏,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
那与我何干世子不是已经不让我踏入侯府了吗
姐姐,求你发发慈悲。苏婉卿拉住我的衣角,声音颤抖。
我说过,一百两银子,这是唯一条件。
苏婉卿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又迅速敛去。
我...我会想办法。她咬牙应下,眼中却布满不甘。
不等我回应,苏婉卿突然跪地磕头,声音凄厉。
姐姐求求你回去吧!我知错了!她放声大哭,眼泪鼻涕横流。
绿柳刚好端茶进来,见状惊呼:小姐小心!
我早已看穿苏婉卿的把戏,侧身避开的同时,一掌拍在她白嫩的脸上。
掌印瞬间浮现在她白皙的脸上,鲜红如同梅花。
苏婉卿,你这虚伪的面具戴了多久我厉声喝道,不再掩饰心中怒火。
在顾昀之面前装娇弱,背后却设计陷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婉卿捂着脸,眼中惊恐与憎恨交织。
顾昀之循声而来,见此情景猛地冲向我。
柳如霜!你敢伤她他抬手就要打我。
我身子一侧,抓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拧。
顾昀之痛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他仿佛从未想过我会反抗。
顾世子,我与你已没有半分情分,何必摆出一副深情模样我冷笑着松开他的手。
你不再是那个温婉贤淑的柳氏,变得如此粗鄙不堪!顾昀之捂着手腕,眼中满是厌恶。
我心早死,何必在意你的看法
月光透过窗棱照在顾昀之脸上,我看清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4
我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庭院中摇曳的花影,思绪回到四年前。
为讨顾昀之欢心,我日日在礼仪馆学习闺秀姿态,苦练琴棋书画。
父亲将我打造成苏婉卿的替身,只因她身子孱弱需去南方调养。
初入侯府,顾昀之尚能保持表面温和,可一旦我的举止与苏婉卿有半分不同,便将我关入柴房。
苏小姐用膳从不拿筷子朝外,你怎敢如此无礼他曾因这等小事罚我三日不得进食。
每当我双膝跪地求饶,他眼中永远只有冷漠与嫌弃。
四年来,我渐渐明白顾昀之从未真心待我,所谓情爱不过浮云。
留在侯府,只是为了攒够银两在江南立足,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陆晴雪早已替我在杭州置办了几间绸缎铺子,如今时机已到。
绫罗阁外,顾昀之又一次高声斥责我,说我满口粗言有辱门风。
顾昀之,你不过是个虚伪的伪君子!我终于不再隐忍,任凭愤怒之火燃遍全身。
四年来我照料老夫人,任劳任怨,却换来你的软禁与打骂!
周围聚集的食客纷纷侧目,饶有兴致地观望这出闹剧。
堂堂顾侯府世子,竟这般虐待结发妻子,只因心悦旁人
我一字一句,声音清晰传遍整个绫罗阁。
顾昀之脸色铁青,不敢再多言,拽着苏婉卿匆匆离去。
宾客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多言半句,却记住了这一幕。
不出三日,顾昀之果然找了专职婆子照料老夫人,以免家丑外扬。
苏婉卿重享闲适,又恢复了往日娇柔做派,整日在园中赏花饮酒。
府中下人传言,她已吩咐贴身丫鬟绣起喜字帕子,盼着早日成为正室夫人。
我回到绫罗阁,与陆晴雪细细商议江南绸缎生意的布局。
咱们还缺几位会做账的掌柜,陆晴雪沉思道,最好能熟悉官场运作。
这倒简单。我轻笑一声,计上心头。
次日,我在城中最大的醉仙楼摆下盛宴,邀请了几位京城才子。
他们俊朗风流,或出身官宦,或家有产业,皆是一时俊彦。
柳姑娘气质不凡,可否赐教一二为首的柳公子举杯相邀。
我浅笑着执笔题诗一首,言辞婉转却字字含刺。
望君勿负有情人,莫学薄情郎,恩将仇报枉为人。
才子们连连叫绝,纷纷和诗回赠,言语中不乏对顾昀之的讥讽。
酒宴散后,我命人将诗文抄录,送至京城几位权贵手中。
不出半月,满城风雨,顾昀之的薄情事迹传遍权贵圈子。
侯府大门前,顾昀之派来的管家呈上一封休书。
世子说了,休你便是,一文钱休想带走,净身出户!
我展开休书,冷笑一声,将纸张撕得粉碎。
告诉顾世子,若想休我,一千两银子,一套上好宅院,否则休想!
三日后,顾昀之派人四处寻我,终于在绫罗阁寻见。
世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人低声道,府中传言苏小姐已有身孕。
原来如此。我心下了然,终于等到这一天。
媒人登门,奉顾世子之命重议休书条件,满脸堆笑却眼露为难。
5
媒人满头大汗地传话:世子说,一百两已是极限。
我轻笑着摇头,从容不迫地斟了杯茶。
五百两银子,外加一座临街铺面,少一分都不行。
媒人苦着脸前后奔波,顾昀之听闻我的要求后暴跳如雷。
岂有此理!休一个商贾之女竟敢狮子大开口!
正当僵持不下之际,苏婉卿派心腹婢女送来密信。
婢女跪在顾世子面前,陆晴雪告诉我,哭着说小姐腹中胎儿安危要紧。
我掩唇轻笑,已然胜券在握。
十日后,终于传来消息,顾昀之咬牙应下我的全部条件。
五百两银子,加上玉河街的布庄铺子,媒人抹了把额头的汗,世子说,这是最后条件,你若再不知足,侯爷回京便要严惩你了。
我轻笑一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像个明白人。
一月后,顾昀之亲自带着休书和银两地契前来绫罗阁。
他双手递上那方朱红色的休书,眼中满是不甘与恼怒。
我心情畅快地按下手印,结束了这段不堪回首的姻缘。
顾世子,后会有期。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我带着嫁妆和置办的货物,与陆晴雪一同南下,奔赴杭州。
运河两岸杨柳依依,船上的我心中只有对未来的期许。
一年后,我与陆晴雪的绫云阁绸缎庄已成杭州名号,连京城贵人都慕名而来。
江南的丝绸在我们巧手经营下,价值翻了数倍,财源滚滚而来。
这一日,我衣着华贵,珠钗满头,乘船北上回京拜访故友。
恰逢金陵富商在蓬莱楼设宴,我应邀前往,不料却在宴席上见到了故人。
顾昀之与苏婉卿坐在远处,他面色憔悴,怀中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婴儿。
苏婉卿已无昔日光彩,脸色蜡黄,双眸下一片青黑。
柳氏,你倒是活得滋润。顾昀之冷笑着开口,目光中满是轻蔑。
抛夫弃子,成了商贾风尘中人,就这般令你骄傲
我淡然举杯,浅酌一口佳酿,目光平静如水。
顾世子,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席间同座的江南大儒徐先生闻言,放下酒杯大笑。
顾世子此言差矣,柳氏巾帼不让须眉,所创绫云阁锦缎已为朝中贵胄所爱。
前月皇后娘娘选料做衣,独爱绫云阁的云锦,赐银百两以示嘉奖。
顾昀之闻言,面色铁青,手中酒杯险些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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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卿抿着嘴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柳氏非但未堕风尘,反倒青出于蓝,成就一番事业,实乃我等楷模。
徐先生话音刚落,满座宾客纷纷举杯相贺。
我嘴角微扬,举杯回敬,眸中闪烁着智慧与坚毅的光芒。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当年的委屈与隐忍,不过是人生长河中的一段涟漪。
而我,已然破茧成蝶,迎着朝阳翱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
6
宴会散后,顾昀之与苏婉卿无言同行返回侯府。
街角几位商贾热烈讨论着我绫云阁的锦缎生意,连声称赞我的经商才能。
顾昀之步伐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与懊恼,紧握的拳头在袖中微微发颤。
回府后,婴儿啼哭声不断从内室传出,刺入顾昀之的耳膜。
这孩子怎么又哭了苏婉卿尖声责问,甩手打翻丫鬟端来的安神汤。
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顾昀之闭上眼,脑海中浮现我曾照料老夫人时的场景。
我熟练地替老夫人翻身、喂药、擦拭,动作轻柔却干练,从不慌乱。
顾昀之猛地睁开眼,心中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次日黎明,顾昀之被老夫人房中的呼喊声惊醒。
柳氏...柳氏...老夫人在梦中呼唤着我的名字,眼角挂着泪痕。
顾昀之僵立在门口,心头一震,第一次意识到我离去后,府中诸事竟如此不顺。
世子爷,老夫人的病又加重了,请的那位婆子手艺不行,汤药都撒了。管家低声禀报。
老仆秋菊叹息道:若是柳小姐在,老夫人断不会如此受罪。
顾昀之紧抿嘴唇,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与后悔。
傍晚时分,顾侯的马车停在大门外,府中一片肃静。
昀之,本侯在京城已听说了柳氏的事。顾侯放下茶盏,眼中怒气未消。
蠢货!你可知那绫云阁的锦缎已入宫中皇后亲自赞赏!
休了柳氏,你断了侯府最大的财路。目光短浅,愚不可及!
顾昀之跪在厅中,额头抵地,心中苦涩翻涌。
苏婉卿产后身子虚弱,无暇理会侯府产业,茶庄连年亏损。
顾侯召集族中长老商议后,将茶庄管理权从顾昀之手中收回。
仆人们看向顾昀之的目光中带着轻蔑与怜悯,往日恭敬荡然无存。
夜深人静,顾昀之独坐书房,烛火摇曳。
他翻开账本,字迹模糊在眼前晃动,毫无头绪。
记忆中,我曾含笑执笔,耐心教他理解这些繁复数字的奥秘。
当初若能好好珍惜,何至于今日顾昀之苦笑着自言自语。
顾侯决定让顾昀之前往江南考察商业,话中有话。
若能请回柳氏主持茶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顾侯意味深长地说。
顾昀之面色复杂,心中既不甘又无奈,却只能低头应允。
出发前夕,顾昀之从管家口中得知我已在杭州城中置办下富丽堂皇的宅邸。
柳小姐如今在杭州可是风光无限,与各路商贾往来甚密。管家添油加醋。
苏婉卿察觉到顾昀之的关注,醋意大发,将铜镜摔得粉碎。
贱人走了还不安生,你的心是不是又回到她那去了
顾昀之沉默不语,心中思绪万千,明日启程的江南之行令他既期待又忐忑。
7
顾昀之乔装商人,低调出了京城南下杭州。
沿途客栈茶肆中,行商们谈论的热门话题总有我的名字。
那柳氏不过短短一年,竟能将绫云阁做到如此规模,真乃奇女子!
听闻她精通五国语言,会算大衍之数,难怪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顾昀之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惊讶于我竟有如此才能,当初在府中时他竟从未察觉。
枉我自诩才识过人,却不识真玉。他心中懊悔不已。
抵达杭州后,顾昀之四处打听我的下落,却处处碰壁。
柳掌柜不见外客,尤其是京城来的。绫云阁门房冷淡回绝。
世子爷,休妻之人再求旧缘,岂非笑话一位卖糖葫芦的老妇人直言不讳。
顾昀之红了脸,羞愧难当,只得悻悻而去。
数日后,顾昀之终于在绫云阁外远远见到了我的身影。
只见我一袭湖色长裙,指点丫鬟如何陈设锦缎,气度不凡。
这不像是同一个人...顾昀之喃喃自语,心中震撼。
侯府中那个温顺内敛的世子夫人,如今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顾昀之多次尝试见我却屡次被拒,绝望之下在我常去的湖边茶楼守候。
一日暮色中,他终于等到我的身影,兴奋起身欲上前相认。
却发现我身旁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书生,两人谈笑甚欢。
顾昀之心中一阵剧痛,嫉妒与恐慌齐齐涌上心头。
柳氏似乎...过得很好。他苦涩地想着,却不敢上前打扰。
终于鼓足勇气,顾昀之在我离开茶楼时拦住了去路。
柳氏...他声音沙哑,眼中满是复杂情绪。
我面色平静,礼数周全却疏远,顾世子,好久不见。
这位是钱大人,朝廷命官,也是绫云阁的合作伙伴。我介绍身边的书生。
顾昀之心中一沉,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我生命中的重要人物。
侯府商业需要你的才能...顾昀之委婉表达想请我回京的意愿。
多谢顾世子抬举,我展颜微笑婉拒,我胜似侯府那只笼中之鸟,自在惯了。
顾昀之如遭雷击,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与钱大人相携离去。
不死心的顾昀之,数次派人登门求见,甚至托人送来价值连城的珠宝。
珠宝被原封不动退回,连盒子都未曾打开。
他坐在客栈中,望着被退回的珠宝盒子,突然发觉自己已难以割舍这份情感。
三日后,我主动约见顾昀之,在湖边凉亭相会。
顾世子,我已决定与钱大人共结连理,我直视他的眼睛,请你不要再纠缠。
顾昀之如遭雷击,面色煞白,终于确认自己已彻底失去了我。
恭喜...他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祝你幸福。
离开杭州前,顾昀之最后一次远远望着绫云阁的招牌,心中百味杂陈。
生如夏花之绚烂。他喃喃自语,终于明白自己犯下的过错无法挽回。
8
顾昀之失魂落魄地回到京城,却发现侯府上下气氛诡异。
大门前洒着辟邪的朱砂,门槛上插着艾草,一派不祥之象。
世子爷...管家欲言又止,面露忧色。
府中近日怪事频发,夜半常闻哭声,丫鬟们都不敢单独行动。
苏婉卿自顾昀之离府后,竟整日疑神疑鬼,无法安睡。
我梦见她了,苏婉卿神色慌张,眼下青黑一片,柳氏站在床头冷笑...
婴儿频频夜啼,无人能够哄好,苏婉卿愈发憔悴神经质。
贱人施了邪法,要我不得安生!她尖声叫着打翻药碗。
顾昀之皱眉,不以为然却也心存疑虑,暗自思量这许多巧合。
一日晚宴,顾昀之听闻族中老妇人的闲言碎语。
苏小姐那孩子,长得怎么与顾家人差别这样大
倒是与她表哥相似...老妇人捂嘴轻笑。
顾昀之心中一惊,仔细回想婴儿的五官,确实与自己并无相似之处。
心思一动,他暗中调查起苏婉卿的过往。
让他震惊的是,当年苏婉卿离府养病,竟是为掩盖与表哥的私情。
顾昀之怒不可遏,将苏婉卿关进柴房严加拷问。
你背叛我多久了孩子到底是谁的他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苏婉卿终于承认当年确与表哥相恋,却矢口否认孩子非顾昀之所出。
哥哥饶命...她跪地痛哭求饶,我与表哥的事已成过去。
顾昀之不管不顾,一纸休书将苏婉卿逐出顾府,命她重回苏家。
看着苏婉卿被拖走的背影,顾昀之心中一片空虚。
顾侯从朝中回来,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混账东西!你休了柳氏断了商脉,又休了苏氏失了依靠!
荒废正室,娶了不忠之人,治家不严,愧对祖宗!
顾侯震怒之下,当众宣布剥夺顾昀之世子身份,改立族中侄子继承。
顾昀之被迫搬出主院,住进偏远的偏院,日子一落千丈。
府中下人见他失势,纷纷怠慢,昔日谄媚逢迎荡然无存。
老夫人派人传话,说见他就想起自己病时无人照料的痛苦,拒绝相见。
顾昀之终于理解被不公对待的滋味。
夜半无人时,他独自痛饮,回忆起我当年受的委屈与保持的坚韧。
此时传来惊人消息,苏婉卿因郁郁寡欢投湖自尽,尸体刚被打捞起来。
顾昀之怔在原地,手中酒杯摔落地面,四分五裂。
我竟如此恶毒...他喃喃自语,悔恨不已却已无力挽回。
9
顾昀之从世子变为弃子,侯府族人纷纷避而不见。
曾经巴结他的权贵突然不再来访,仆人们见他也是敷衍了事。
世态炎凉,人心凉薄。顾昀之自嘲般轻笑。
京城权贵间流传着各种关于他的恶意揣测,昔日风光不再。
侯府亲戚为讨好新世子,开始翻旧账指责顾昀之。
听说当年他把柳氏关在柴房整整三天不给水喝!
那柳氏多好的一个人啊,现在可把顾家的脸都光耀了。
刚正不阿的老管家当众指证顾昀之的恶行,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柳小姐有次算错一笔账,被关了整整七日,出来时已奄奄一息。
顾昀之听闻此事,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只能躲在偏院不敢露面。
顾侯病倒后,新世子掌权便一改常态,对顾昀之处处刁难。
从今日起,你的月例取消,这偏院也该收回了。新世子冷笑宣布。
顾昀之一夜间失去所有依靠,才知我当年身无分文被挤兑时的绝望。
我竟如此愚钝,不知柳氏当日心中苦楚...他自言自语,苦涩流淌。
无奈之下,顾昀之四处求人接济却处处碰壁。
昔日酒肉朋友见他落魄则避如蛇蝎,昔日属下假装不认识。
唯有曾被我善待的老仆偷偷给他送饭。
柳小姐走时塞给我一锭银子,叮嘱照顾好老夫人...老仆抹泪。
顾昀之闻言更觉惭愧,终于明白我的良善与宽容。
一日晚间,顾昀之从路过的茶贩口中得知我与钱大人的婚期将近。
思索良久,他提笔写下一封忏悔信,希望能送到杭州我的手上。
信中他诚恳忏悔当年的所作所为,祝福我新婚快乐。
顾昀之辗转托人送信,却被告知我婚宴上意外摔伤,婚事推迟。
顾昀之闻言,丢下所有烦恼,第一次真正为我担忧起来,胜过自己的落魄处境。
得知我伤势无碍后,他长舒一口气,再次感叹造化弄人。
趁新世子外出,顾昀之偷偷进入账房查找陈年账目。
令他震惊的是,苏婉卿当年曾挪用侯府银两,顾侯早已知晓。
竟还迁怒于柳氏...顾昀之懊悔自己未能明辨是非,愧疚不已。
正当他沉浸在懊悔中,新世子的侍卫发现他擅闯账房。
大胆狂徒,竟敢窃看府中机密!侍卫们一拥而上。
顾昀之被毒打一顿后扔出侯府大门,冬日冷雨中无人收留。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顾昀之苦笑:这便是当日柳氏感受的吗
他望着侯府高大的朱红大门,心中再无留恋,只剩一片释然。
10
顾昀之被迫流落街头,沦为琴师在茶楼卖艺维生。
月白风清的夜晚,悠扬琴声飘荡在狭窄的街巷。
昔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如今指尖粗糙,皮肤晒黑,形容枯槁。
多谢爷赏钱。他低头向茶客道谢,再无半分世子傲气。
一日茶楼上,顾昀之听闻绿衣少女谈论起我的消息。
柳掌柜病愈后取消了婚约,又回杭州专心经商了。
听说绫云阁要在京城开分号,就在皇城附近呢!
顾昀之放下茶盏,心中泛起涟漪,既惊讶又钦佩我的成就。
绫云阁京城分号开业那日,顾昀之躲在对街远处默默观望。
只见我一身湖色锦缎,珠翠满头,指点江山般与各商贾谈笑风生。
而他衣衫褴褛,不敢上前相见,只能远远凝望这曾经的结发妻子。
她过得很好...顾昀之心中既欣慰又落寞。
一场大雨过后,顾昀之因淋雨过久,病倒在绫云阁后街的巷口。
恰被我的丫鬟绿柳发现,出于恻隐之心将他带回绫云阁后院休养。
姑娘,这是哪位贵人绿柳不敢告知我真相,谎称他是流浪琴师。
顾昀之躺在干净的床榻上,望着熟悉却陌生的环境,心中忐忑不安。
在后院养病期间,顾昀之偷听到商贾们的谈话。
柳掌柜又拒绝了定国公的提亲,这已经是第三家了。
听说她立誓此生不再婚配,专心经商,真是奇女子啊。
顾昀之心中五味杂陈,既惊讶于我的选择,又自责是自己给我造成的伤害。
绿柳无意中提起:小姐虽事业有成,却时常夜不能寐,常独坐至天明。
顾昀之这才明白,我外表风光背后,终究还是被过去的伤痛所困。
我给她造成的伤害已无法弥补...他心中暗暗决定不再打扰我的平静生活。
康复后顾昀之悄然离开,留下一封长信,和一把自己小时随身佩戴的玉佩。
信中直言当年错误与现今悔恨,字字真挚恳切,满纸泪痕。
此生已无颜再见,只愿柳氏安好。信末如此写道。
我收到信件与玉佩,独自在灯下读完,泪水滴落在纸上晕开字迹。
将玉佩轻轻放入雕花匣中,我命人打探顾昀之下落。
小姐,打听到顾公子已剃发为僧,入了远山寺院,意欲求解脱。
我望向窗外飘落的花瓣,轻轻叹息一声,合上了匣子。
11
三年匆匆而过,我的绫云阁已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锦缎商号。
商品远销海外,我的名声如日中天,成为商界传奇。
坐拥巨富的我始终未再婚配,独自一人撑起偌大商业帝国。
柳掌柜真乃奇女子,既有巾帼之柔,又有须眉之气魄。商界皆如此评价。
顾昀之已在远山寺院出家为僧,法号空尘,日诵经文超度亡魂。
他精通医术,常为山民治病,虽清贫却内心安宁,成为方圆百里闻名的高僧。
桃花开时,他站在山门前,望着飘落的花瓣,偶尔会想起我曾经喜欢的那条湖色绸带。
陆晴雪与我合伙的商号不断扩张,货船遍布各大商港。
一次出海贸易途中遭遇风暴,陆晴雪不幸落海失踪。
我悲痛欲绝,夜不能寐,却在葬礼过后立刻坚强振作,独自支撑起商业帝国。
晴雪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心血付诸东流。我站在江边,泪眼婆娑。
顾侯府已家道中落,新世子赌博成性导致侯府资产大半被挥霍。
昔日金碧辉煌的宅邸如今破败不堪,老夫人在病痛中悄然离世,连丧事都办得寒酸至极。
顾氏家族败落的消息传遍京城,一时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就是报应吧,当年苛待柳氏,如今家破人亡。街头巷尾皆是如此评说。
我听闻顾府败落后,心中百感交集。
暗中派人购下顾府祖传的那家茶庄,却保留原有掌柜与工人,不动声色地保全了顾家最后的体面。
不必提我的名字,一切照旧经营便是。我轻声嘱咐买办。
一场瘟疫突如其来,肆虐京城,百姓死伤无数。
远在山中的顾昀之听闻此事,带领寺中僧人毅然入城救治百姓。
师父,太危险了!弟子们劝阻未果。
众生平等,救人要紧。顾昀之面色沉静,眼中坚毅无畏。
昔日的公子哥如今在病患中穿行,不分贵贱,悉心医治。
然而在救人过程中,顾昀之不幸染病,病情危急,命在旦夕。
我闻讯后连夜从杭州赶往京城,远远见到顾昀之已瘦骨如柴。
他盘坐在蒲团上,虽骨瘦如柴却双目清澈,为前来求医的百姓诊脉。
我隐于人群中默默注视,看着他为贫苦老妇诊病的专注神情。
最终,我选择离去,未让他知晓我的到来。
他已找到自己的路,我又何必打扰我心中默念,转身离去。
顾昀之病愈后意外得知我曾来看望却未相见,从寺中老僧口中听闻。
施主心系苍生,那位女施主远道而来却又离去,想必与你有缘。
顾昀之望着远方沉默良久,终于明白我与他缘分已尽,却亦无怨无悔。
他在佛前跪地谢罪焚香,彻底放下过去,内心终得平静。
十年后的春日,我已是商界女皇,独自一人游历四方。
顾昀之成为名医高僧,普度众生,声名远播。
一日黄昏,我漫步西湖边,远远见到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削瘦身影。
他亦看到了我,两人四目相对,隔着湖水遥遥相望。
我们相视一笑,彼此道一声珍重,转身离去,各自安好。
春风拂过湖面,掀起微微涟漪,如同我们的往事,终将归于平静。
在我的日记中,记录着每年资助一个与顾昀之有几分相似的孤儿的善举。
而在顾昀之的禅室墙上,始终挂着一幅绫云阁出产的锦缎,上面绣着一枝暗香疏影的梅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