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诈骗了。
我叫荀觅,是神族捧在掌心的王姬,三百年前,泽汲上神游历到王城,对我一见如故,想要收我为徒。
父神一口回绝,可我瞧他好看,主动问他:你可有什么能打动我的
他微微一笑,郑重许诺:王姬会是我唯一的徒弟。
我就是被这句唯一骗到了沧灵山!
如今不过区区三百年,他就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带回来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绿茶!
1.
第一次见沈昭余时,我还蛮喜欢她的,只因她实在是太漂亮了。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惹人怜惜。
只因她长得好看,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直到那一天,师父在众人面前高调宣布,他要收沈昭余为徒弟。
不仅如此,他还一脸郑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交代道:觅儿,此后你便是师姐了,要好好照顾师妹哦。
我去你的师姐!
谁要当什么狗屁师姐。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要不是你信誓旦旦的许诺过我会是你唯一的徒弟,我堂堂神族王姬又怎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鬼地方拜师。
我父王还能缺了我一个师父不成
我才不管什么面子里子的,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要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我朗声质问:师父,你堂堂沧灵派掌门,怎么可以言而无信!你明明说过我会是你此生唯一的徒弟的!
原先还在恭维祝贺的人登时没了声响,沈昭余怯生生的躲到师父身后,犹犹豫豫地开口,声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王姬别生气...是...是...余儿不好,我...我...是我...是我非要拜师的,不怪...不怪师父。
闻言,师父心疼地拉着沈昭余往后藏了藏,怜爱之意昭然若揭。
什么意思啊,我是什么吃人的猛兽吗
人后一口一个姐姐,叫得那么甜,人前倒叫起王姬来了!
我心里那个火登时就上来了,真是好浓一碗茶啊。
怕不是连洗澡水都是绿茶煮的,熏衣服的熏香都是绿茶调配的吧。
这个绿茶成精的小妖精!
师父莫不是感冒了,鼻子被千年老鼻涕堵住了,这才闻不出!
呵,还没拜师呢就叫上师父了
这便罢了,叫我的师父为师父,却反倒唤我王姬。
什么意思
说我仗势欺人吗
我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师父仿佛这才注意到我,像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似的,完全忽略我的抗议,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声乖,便去准备收徒大典去了。
我就这样被扔在了原地。
我堂堂神族小王姬,沧灵派的小霸王,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决定搞点事情。
我要让收徒大典办不成!
我要让沈昭余知道,我才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
在我苦思冥想了三天之后,我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计策。
绑架。
嘿嘿,我决定找妖绑架我。
我的师父我知道,他最讨厌妖了,要是知道我被妖绑架了,他绝对不会再想着什么收徒大典,只会全心全意的来找我。
到时候,我看她还怎么嚣张。
茶里茶气的小绿茶。
说干就干。
我花了三万金聘请杀手榜榜首大荒第一恶妖扶隰来绑架我。
他杀人的报价也才一万金,但我是何人
我可是神族的王姬哎,身份尊贵,身价岂是那些人能比的所以我主动提高了报价,这样才对得起我的身份。
我这三万金果然没白花,大妖守规矩得很,一早就到了我的房里来。
我非常有身为雇主的自觉,围着人啧啧称奇,毕竟这可是天下第一大派沧灵派哎,他竟能在不触及任何法阵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恐怖如斯。
只不过我才不怕他呢,传闻中的第一恶妖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地受我差遣
我叉着腰,摆足了王姬的架势:我丑话说在前头,虽然是绑架我,但不能真的弄疼我,意思意思得了,不许绑我,不许伤我,不许冷脸,不许绑得太远,也不许绑得太近,不能让他们太快找到我,也不能让他们太慢找到我——
正当我滔滔不绝之际,扶隰听得不耐烦了,黑着一张脸,抬手猛然朝我伸来。
我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
哎哎哎,你做什么!
我一时太过得意忘形,竟然忘记我是站在桌上的。谁叫这大妖生得这么高,再加上那浑身要吃人的气势,直压了我一头,我哪里肯依,这胜负欲一上来就站在桌子上和他说话了。
这一退,便一脚踩空朝下摔去,任我如何扑腾,却还是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虽然这地面铺了一层毯子,却仍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气恼的朝他大吼:扶隰!你怎么回事!竟然不扶我!我可是你的雇主哎!你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啊!
我直愣愣地瞪着人看,窝了满肚子的火。
扶隰似是觉得好笑,突然俯下身来对着我的眼睛。
那目光....那目光就像看着一个傻子!
好你个扶隰。
还没等我发难,扶隰抢先出声:你跟一个杀手讲职业道德
2.
看在那三万两黄金的面上,扶隰到底还是听了我的,客客气气的绑了我。
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连大名鼎鼎的大荒第一恶妖也不例外。
我坐在扶隰的白蛇坐骑上,遥遥望着逐渐远去的沧灵山,扯了扯身前的人的衣角,喂,你要带我去哪
扶隰闭着眼,可我莫名就是能感觉到他极力在忍耐着什么,似乎是...后悔了
那可不行,我可是花了三万金呢!
我一个激动就挣扎着要站起身来,怎料一个不经意瞧见重重云雾,登时吓得腿软,拽着扶隰的衣物颤颤巍巍的直起身来。
扶...扶...扶扶扶扶隰....
扶隰毫不留情的抽出我手中的衣角,深绿色的眼睛很不耐烦的瞪向我。
做什么!
我小嘴一撇,委屈的直叫唤:我害怕!
我是出了名的磨人精,这一声叫唤直冲向云霄,久久回荡在扶隰耳边。
扶隰额角直突突,再次朝我伸出手来。
我还以为这恶妖突然良心发现要扶我,正要不计前嫌的把手搭上去,脖颈后突然一痛,不可置信的倒了过去。
恶妖,你可——
真行!
3.
我一睁眼便觉腰腹酸疼得厉害,整个人倒仰着挂在树上。
我刚扑腾了一下,想要爬起身来,怎料腰腹实在酸疼得很,使不出半分力气,整个人朝着前方滑落,啪哒一声摔进树叶堆里。
啊!扶隰!我要杀了你!
我一边尖叫咒骂,一边猛然从树叶堆里坐起身来,满头的珠钗甩得乱七八糟,有些甚至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发髻也松松垮垮的,直像个疯婆子。
我气恼地一把扯开挂在头上的枯树叶就朝树上的人扔去。
那枯树叶蕴含了我的一丝灵力,已经成了杀人的利器。
数张树叶朝着扶隰飞奔而去,而目标本人却淡定无比,眼都没睁开,只动了动手指,树叶便自动落下,仿佛只是一阵风将树叶刮落在地。
你个臭妖!死妖!大恶妖!有你这么做交易的吗!我可是花了三万两黄金聘请你的!你个混蛋!大混蛋!我不干了!你现在立刻马上把我送回去!
与我的咆哮怒骂不同,扶隰只是淡定地弹了弹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眼休息。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王姬还是好生待着吧。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这人怎能如此颠倒黑白。明明我才是雇主好吧,你受谁的托,终谁的事啊!
我一脚踹向扶隰倚着的那棵树,骂骂咧咧道:你还有脸说呢!我说的是假装绑架,假装你懂吗!你不仅打晕了我,你还把我扔在了树上,任凭我摔下来,你也不管!
我足尖轻点掠上树干,边说边撸起袖子,将手臂上青青紫紫,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的痕迹递给他看,不依不饶地继续道:我全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啦!本王姬何时受过这样的伤!你得负责!
我还欲再说,却猛然对上扶隰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兽性的眼睛,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我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能任我撒泼打滚耍无赖的人。
他是妖,是能令三岁小孩听了停止啼哭的恶妖!
我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猝不及防间,被扶隰猛地往前一拽,直直撞进那双极具威压得眼睛,我心中莫名漏了一拍,却仍强装镇定道:你...你做什么
扶隰并不理,只掐着我的手腕,打量着我手上的痕迹。
娇气!
嘿!
明明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哎,还骂我,果然是冷心冷清的妖物。
我心里这样想,却不敢说出口,只恨恨抽出被握着的手腕,一脸幽怨地望着他:我饿了,我要吃肉!
扶隰饶有兴味地挑眉:这才两个时辰,王姬便饿了
莫不是个饭桶吧
我莫名懂了他的未尽之意,气哼一声,将我那如同枯草一般乱作一团的头发往后一甩,毫无形象地耍赖道:你管呢,本王姬就是要吃肉!
我终于再次有了雇主该有的样子,趾高气扬地使唤人。
就在我颇为自得时,下巴却忽然被一股力抬了起来。
王姬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我们妖怪最喜欢吃神族的肉,喝神族的血吗。
扶隰压低声音恐吓着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还真被他吓到了,眼睛半眨不眨地看着眼前慢慢凑近的人,属于他身上那股深不可测地威压扑面而来,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被逼得一步步往后退,直撞到树干,退无可退之际才慌乱的低下头,错开他的视线。
该死的,这人凑那么近做什么
虽然他长得还不错,但本王姬才不是那种容易被诱惑的人!
起来。
我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股压得人透不过气得威压随之退去。
干...干嘛。
我将脸瞥向一旁,不去看这可恶的恶妖。
扶隰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道:去当个合格的绑匪。
4.
我跟着扶隰在林子里窜来窜去,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个不停。
正当我嘟囔着骂扶隰的时候,一个果子破空而来砸到我的头上,随即滚落在地上。
我嗷了一声,捂着额头痛呼出声。
他这是逗猫呢。
我愤愤地抬眼看他,气急败坏地大喊。
扶隰!
扶隰盘了盘手腕的白蛇,讥讽连连:沧灵派这些年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这人什么意思啊。
拐弯抹角的骂我呢。
我早该知道的,他就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妖。
我的父王是五洲神帝,母妃是羽族族长,师父是沧灵派掌门人,我是六界之中最尊贵的王姬,凡我所想,凡我想要,无有不得。我不需要学仙术,我的身后自有千万人护佑,我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学那枯燥无味的仙法。
扶隰冷笑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掀动,自顾自地喂着小白蛇。
既如此,王姬便去唤那些人来填饱王姬的肚子吧。
我好不容易摆一次王姬的架子,这恶妖竟...竟如此不识趣!
我看着主仆情深的两妖,气得直跺脚,抬手将那滚落在地上的果子勾来,朝着扶隰的脸砸过去,提起裙子转身便走。
死扶隰!臭扶隰!
这个半点不会转弯的死脑筋。
他嘴那么毒,怎么没把自己毒死!
这样一了百了,免得再有旁的什么人受尽他的迫害。
哼,本王姬有手有脚有灵力,我还能饿死自己不成
自己找食物就自己找,才不要依赖这个臭妖!
5.
我只顾着骂扶隰,根本没看路。等我终于骂累了,骂够了,抬头一看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黑不隆咚的!
我连路都看不清,还怎么辨别方向。
这个臭扶隰到底把我拐哪来了。
我嘴里一刻不停的嘟囔着,随手挥开挡路的枝干。
等我回了沧灵山,定要传信给父王,把这个恶妖绑到我面前,封了他的灵力,再将他绑在我的房梁上,饿他个三天三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狂笑不止。
我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雇他的初衷,早把沈昭余那个绿茶成精的小妖精落在脑后,一心只想着怎么整扶隰。
小小扶隰,你且等着吧,看本王姬怎么整你!
我们山水有相逢。
我幻想着扶隰跪地求饶的样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双手摸索着拍在一旁的树干上。
只听啪哒一声响,树干竟然凹陷下去了。
我正觉手感不对,愣然之际整个身子猛然往前一扯,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拖拽进去。
那树...
那树....
那树竟然是一个入口!!!
啊——
6.
一道震天响的喊叫惊得鸟兽齐飞。
扶隰妖力强盛,耳聪目明,自然也注意到这道近乎惨绝人寰的叫声。
他不仅听到了,还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能有如此洪亮嗓音的,不是那磨人的王姬,还能是谁
还真是个麻烦精。
他说是这样说,脚上动作却没停,一个闪身落在我方才的位置,以手为刃,将大树破开两半。
不想死,就把人交出来。
我才被一道力扯着扑在水潭里,呛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攀住岸边的岩石,得以喘息片刻。猝不及防间又被一掌拍向后背,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被掀飞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有完没完啊!
到底要怎样!
我双手撑着地,腹部气血翻涌,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暗血来。
都不用看就知道我现在有多狼狈,湿透的身体沾了满地的树叶和泥土,那狼狈程度比乞丐都不遑多让吧。
你...但凡...有点良心...你也...
我说着说着,眉头一皱再度吐出一口血来,这下彻底没了力气,双手一软就要再度摔在地上。
无所谓了,不过是再脏一点。
我这样想着,身体却没有落在地面上,被人拎着后脖颈一把拽了起来。
我一是没了力气,二是为了恶心扶隰。
一个转身,奋力一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这还不够,我抱着他的脖子,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直将身上的树叶和泥土都染上他的衣袍。
谁叫他明明能接住我,却还是让我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我不痛快,他也休想独善其身。
我非要把他变得和我一样脏兮兮的不可。
我越想越气,攀着人的脖子就开始扯他的头发。
扶隰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拽着身子往后一仰,本就阴沉的脸此刻更是可怖,墨绿色的妖瞳半眯着看我,活像睡梦中被打搅醒了的野兽!
我讪讪地松开抓他头发的手,双腿却是盘得更紧了,牢牢地攀在扶隰的腰上。
理不直气也壮道:看什么看,你要是接住了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下来。
扶隰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我不!
我死都不会松手的!
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我还没整够呢。
本王姬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要不是扶隰这个狗东西,我又怎么会掉下陷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妖怪拽进水潭里,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本王姬何曾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我愤愤地哼着气,对着扶隰的脖子就要咬下去,却被扶隰一把掐住腮肉,制止了动作。
我瞪圆了眼睛,嗯嗯啊啊的表达着不满。
扶隰我的拎着衣领将我扒拉下去,我拼尽全力都没能制止这一切,被人像拎鸡崽子一样拎了下去。
毫无反抗之力。
苍天啊,大地啊,世上怎有如此粗鲁之人——
哦,不。
粗鲁之妖。
死扶隰!
臭扶隰!
劲真大!
我还欲再挣扎,却见扶隰捏了个诀,周身顿时干干净净,我好不容易蹭到他身上的树叶和泥土都没了。
好你个扶隰,有这等仙法不给我用。
让我顶着一头鸡窝般的头发很好玩是吧。
我气得跳脚,还没等我满腹骂人的话说出口,身上也顿时一清,连胸腔那股沉闷之气也一扫而空。我低头看了看干净的衣裙,扭扭捏捏道:这...这还差不多。
7.
许久没听见动静,我正欲抬眼看他,却突然被人掐住了后脖颈,转了个圈。
什么意思。
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好不容易才对他升起一丁点的感谢之情,这人就又出了幺蛾子。
我骂骂咧咧地就要转过身去。
你不想看见我,我就非要在你身边转个不停,非要让你一睁眼就能看见我!
别动。
扶隰温润的声音响起,一双大手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定在原地。
我莫名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乖乖地站着不动了。
后知后觉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不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
我撅着嘴,一脸不满,身体却老实得很。
嘶啦一声。
衣服....
衣服被扶隰划开了!
你...你做什么
我后背一凉,雪白的肌肤彻底裸露在天空下,一股热气瞬间上涌。
这....这这这这....
不对吧。
我突然意识到不妥,就算他是妖,那他也是个男妖啊。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可以脱我的衣服!
我浑身不得劲的挣扎起来,正要骂他登徒子,死色鬼,后背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啊!
我不受控制地痛呼出声。
尖锐的指甲划破我的皮肉,血肉之间似有东西在蠕动。我顿时打了个寒颤,颤抖着声音问: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扶隰没答,捏住那虫子,将其带离出血肉之中,甫一抽出,虫子便自燃成灰。
没了扶隰的支撑,我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小脸疼得皱成一团,额间还隐隐沁出些许冷汗。
我这半辈子吃的苦都没有今天一天吃得多!
这都叫什么事啊!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扶隰看了我一眼,难得好心的解释道:白蛉虫,以吸食他人为生,只要被它缠上,不出七天,便会被蚕食而死。
王姬,你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我坐在地上,丝毫不理会扶隰的嘲讽,我已经成长了,才不会被他三言两语气得跳脚。
见我不应,扶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走了,送你回沧灵山。
我没力气了。
我耍无赖的朝人张开手臂,大有一副你不抱我,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脸面是什么,哪有折磨扶隰重要。
我挑衅地看着扶隰,摆足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谅他也不敢抛下我不管。
扶隰抱臂哂笑:王姬别的本事没有,撒娇倒是拿手得很啊。
8.
我到底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扶隰。
扶隰只随意一挥手指,我整个人就自动飞了起来,啪唧一下,跌坐在变大了的白蛇坐骑身上。
王姬还是多看些书吧。
这个死扶隰,又在嘲讽我。
没完了是吧,我气哼一声,扭过头去。
白蛇却在此时忽然加速,一个劲地俯冲而上,我本就没怎么坐稳,此刻更是直接顺着滑溜的蛇身一路滑到尽头,死死地扯着蛇尾才没有彻底摔落下去。
扶隰!你这个大混蛋!快拉我上去!
扶隰闲庭信步地朝这边走来,嘴角挂着一抹恶作剧得逞的微笑:王姬,好身手。
这个臭妖怪。
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
我恨得牙痒痒,在心里疯狂咒骂他,嘴上也不忘威胁道:你再不把我拉上去,我就咬它了!
我说着张开嘴就把蛇尾往我嘴里塞。
扶隰啧了一声,似是没想到我能这般...奔放,手指一勾,我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我也不扭捏,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反正他都看过我的后背了,抱一下也没什么的。
更何况.....
嘿嘿....
本王姬才不是那种受了委屈自己受着的人,有仇,我当场就要报。
我趁着扶隰不注意,一把扯开他的衣领,张嘴就咬住他颈后的软肉,动作堪称一气呵成。
耳边适时传来一声闷哼。
痛了吧。
我可是半分情面都没留的,冤有头债有主,此刻就让我把之前的账一并清算了吧。
我这般想着,嘴上越发用力起来,恨不得咬下一口妖肉来。
9.
后果可想而知,我是被丢回沧灵山的。
没错,是真正意义上的...丢!
扶隰这个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的臭妖,拽着我的胳膊就把我从白蛇上丢了下去。
还恰好丢在了沧灵派中心的莲池里。
这个记仇的恶妖。
我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提醒我被妖拽进水潭的事。
我咒骂着爬出莲池,半点形象也没有地瘫在地上。
我简直快要累死了。
苍天啊。
我的三万两!
我后知后觉开始心疼起我的钱来,虽然本王姬不缺这点钱,但只要一想到我被扶隰这个混蛋整得这么狼狈,他还喜滋滋地得到了一笔钱,我就非常非常的生气。
师姐,你....你这是怎么了一道娇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不用看我都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整个沧灵派还有谁会唤我师姐!
我白了她一眼,嘴硬道:我太热了,下去冷静冷静,不行啊!
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了。
沈昭余唯唯诺诺地绞着衣裙:师父探查到有妖的气息,又寻不见你,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连...连王室的人也来了。
嘿嘿,我就说吧,我才是师父最在意的弟子。
我得意洋洋撩了撩头发,连带着看她都顺眼许多,我就说吧,我才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
10.
只可惜我的得意并没能维持多久,师父还是要收沈昭余为弟子。
我这胡闹了半天,吃尽了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苦头,还花了我三万两黄金。
结果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找苦吃。
人倒霉起来还真的是喝白开水都能塞牙啊!
我的钱,嘤嘤嘤。
还能退嘛
简直太便宜扶隰这个坏东西了,离了我,哪里还能找到如此好的买卖
哎。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沈昭余得意的!
我才不要和她虚与委蛇,还要喝什么劳什子的敬师茶。
我呸。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我就觉得我像是话本中的恶婆婆,还是要给新入门的儿媳下马威的恶婆婆。
真是太骇人听闻了。
不行不行,我还趁早跑路才是!
区区沧灵山,本王姬不呆了。
我跑了,只不过这一次我是留书出走,洋洋洒洒三千字,将沧灵山从上到下,连花花草草都很是贬低了一番。
最后大笔一挥,豪情壮志的留下我去也三个大字。
沧灵山众人有没有气疯我不知道,回到王城的我倒是爽了。
只因我去了极乐楼。
11.
极乐极乐,取无边快乐之意。
我幼时曾因好奇来过一次,只是这半只脚还没踏入极乐楼的门槛,就被表哥带人逮了回去。
如今我好不容易回一趟王城,这极乐楼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一眼的。
我倒要看看,这极乐楼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竟敢取名极乐。
我左脚刚踏入极乐楼的门槛,就被扑了满面的脂粉香。
还真是...
呛人得很。
不过没关系,美人多的地方脂粉气自然多些,无妨无妨,不值一提。
我嘿嘿一笑,潇洒自如的挥了挥折扇,端得一副逍遥自在样,大摇大摆跨入极乐楼内部。
楼内伴随着靡靡之音,各色美人长袖轻舞,简直就是一场极致的视听盛宴。
我望了望四周,觉得还是夹紧尾巴做人比较好,毕竟要是被父王知道了,定是没我什么好果子吃的。
闯祸多年,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毕竟我刚回王城,若是被那群怼天怼地怼空气的言官参了一本,那可真是有我受得了。
也不知这群言官哪里来的耳目,莫不是人人都安了双千里眼,顺风耳
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牢牢抓住。
想到往日的黑历史,我浑身颤了颤,急忙塞给管事的一锭金锭,自寻了一处不甚打眼的地方坐下,嗑着瓜子,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只是我这硬生生呆坐了半个时辰,也没觉得哪儿极乐了,不就是听个曲,看个舞吗虽说是比宫里的要好看些,但也没什么新鲜的,顿时兴致缺缺,拂袖欲走。
刚走出一步便停下了下来,只因我听到一声鞭子破空抽出的响声。
自上次被妖物暗算后,我便开始训练警惕心。
所以几乎是那人抽动鞭子的瞬间,我便立刻捕捉到了。
果然,下一瞬,皮开肉绽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回荡在耳边。
我猛然转身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一个我十分眼熟的男子拼命挥舞着鞭子抽打着匍匐在地的女子,随着男子抽动的动作,女子后背洇出一阵血色,双腿一闪一闪的,在腿和鱼尾之间轮转。
她....
是妖。
我惊愕之际,那肥头大耳的臭男人打了一个还不够,挥鞭抽打着四处逃窜躲避的其他舞姬。
我认出了这人是龙族最出名的纨绔子弟扬梭。
原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只要管了,我这身份必然是瞒不住的,奈何这狗东西实在太过放肆,痛呼哀叫之声四起,直听得人心头之火窜起。
再忍下去,我还是个人吗。
普天之下,无论贫贱富贵,都是我的子民,子民有难,我这个王姬岂能坐视不理
我一手抓住那人的鞭子,将人一脚踹飞出去。
扬梭重重滚落在地上,扭曲着脸爬起身来,高声大骂:哪个不要命的贱人,竟敢管老子的事!
我冷笑一声,扬起鞭子就朝他打去,扬梭,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王姬有没有这个资格管你的事!
扬梭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龇牙咧嘴地跪地行礼:王姬勿怪,这都是误会,误会啊!我这...我这打的都是妖物啊。
他还可怜上了。
我再度将人踹翻在地,毫不理会他的哀嚎之声,踩着他的胸膛让他动弹不得。
妖妖就该被打吗!
敢在王城闹事,看我不告诉父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罢,我懒得再看脚下的人半眼,吹了个暗哨,将城防兵唤过来。
正要抬脚之际,胳膊忽然传来一道拉力,被人扯着拽到一旁,侧身的瞬间,一道蕴含杀气的灵力几乎是擦着我的耳边穿过。
嘭地一声落在身后的台柱子上,台柱子瞬间坍塌。
我浑身抖了一激灵,茫然地抬眼望向来人。
这道气息....
是扶隰。
我可太熟悉,我曾多次扑进过这个强大可靠的怀抱。
扶隰伸手一推,将我的脸推至一边。
怎么傻了王姬方才不是威风得很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彻底从那快要溺死人的心动中缓过神来。
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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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那么快做什么!
没出息。
我暗暗骂着,嘴上却问:你...你怎么在这
扶隰眯了眯眼,神色危险:我若不在这,王姬此刻便是个死人了。
凶什么凶嘛,我怎么知道他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在王城对本王姬动手。
我气鼓鼓地召出父王送我的长剑,对着跪地苦苦求饶的人就捅下去,我还觉不够,绞着剑转了好几下,直将人的肩膀的肉搅成一团才罢休。
城防军正巧赶在扬梭晕过去之前赶到,齐刷刷跪下朝我行礼问安。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又踹了扬梭一脚。
这个狗东西,不仅胡乱责打舞姬,还意图谋杀本王姬,你且将他带回去,交给我表哥,好好审审!
12.
待到城防军走后,我才后知后觉的蹙眉。
不对,扶隰怎么在这。
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就这么被他带着跑偏了
我扁了扁嘴,审视地盯着扶隰。
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
这姿态,这语气,活脱脱一副拈酸吃醋的小娘子模样。
甫一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
完了完了,这算怎么回事嘛。
我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扶隰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半是讥讽半是嘲笑道:王姬都能来这寻欢作乐,我为什么不能
他什么意思啊,还真是来寻欢作乐的
这个不正经的臭妖。
怪不得他那么缺钱,原来...
原来都是为了来招妓。
我气冲冲地拽着人的手,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地凑到人的脖颈间闻了闻。
哼,算你识相,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
我暗暗松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正要退出他的怀抱圈,却猝不及防被他拉住手腕,整个人被带着重新跌回那强大可靠的怀抱。
我愕然抬头望去,刚好对上扶隰低垂下来的眼。
怦怦,怦怦,怦怦。
我下意识按住了心脏,太快了,太犯规了。
它不会跳出来吧。
我率先败下阵来,偏头错开他的眼。
你...你...你若是没那个意思,就不要随意撩拨人,做些似是而非的事情来,我...我会误会的。
13.
误会什么
误会什么!你说误会什么,还能误会什么!
这个不通人情的臭妖。
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我气冲冲地撞开人,快步离去。
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他。
可是...
可是喜欢若是控制得住,那就不叫喜欢了。
表哥曾说:你放心大胆去做,实在不行还有表哥呢,只要你喜欢,表哥就算是绑也会把他绑到你床上。
我觉得他说的对,大不了把他绑回来呗。
强扭的瓜甜不甜的,尝了才知道。
想通之后,我拎着裙子就往极乐楼跑。
但我没能跑回极乐楼,就在邀月桥停了下来。
因为...
我要找的人就站在桥头之上。
扶隰率先朝我望过来,王姬怎么又回来
我莞尔一笑,将手中的茉莉花递给他。
茉莉茉莉,莫离莫离。
只是不知这愚笨的大妖懂不懂。
扶隰怔愣片刻,才疑惑的挑眉,却并不接。
王姬这是
这大妖懂不懂人情往来啊,女孩子送的东西怎么能不接呢
我气哼一声,才不管他怎么想的,将花强行按在他怀里。
抬头看着人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今夜之前,我将那份不知名的心动视为新鲜感。在那山间,那树洞,又或者是在你嘴上不留情面的调侃我,却又默默地为我疗伤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可直到今夜,在极乐楼,在我见到你的时候,我突然分清了。
扶隰,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这一刻,那些吵闹的声音仿佛都离我远去,所有的行人都是虚化的,我的世界只有扶隰一人。
扶隰似是在确认什么,低垂着眼看我,良久才移开视线,低声告诫:就因为我救过你这样庸俗的桥段,说书人都不说了。王姬莫要糊涂了。
虽然早有预料,可...
真是令人不甘心呢。
我压低声音,似是在问扶隰,又似在问那个执着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人的时候,每次出现的都是你呢
不是那个说会永远保护我的父王,也不是说会给我撑腰的表哥。
是你,是那个永远嘴硬心软的你。
如果这都不算缘分,那什么才是缘分呢
我再度鼓起勇气,将他的脸掰过来。
我初见表哥时,他便很爱捉弄我,那时我不懂,以为他讨厌我。哭着去找母妃,可是母妃说,表哥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总想逗我玩,若是真的不喜欢,定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
所以扶隰,你的逗弄又是因为什么呢
明明我们萍水相逢,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不是吗
你完全可以只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远远的站在树上保护我的。
可你没有。
扶隰,你敢说你真的毫无波澜吗
骗骗我就算了,可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我得意洋洋的望着他,就好像看透了他冷面之下那颗并不平静的心。
扶隰拍开我的手,忽然凑近,那双惑人心神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绿光,直将人一切所思所想展现在他面前。
无所遁形。
王姬看上我什么了就因为我救了你你可别忘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是我的雇主罢了。若没有这层身份,王姬什么都不是。
我没忍住红了眼眶,可是我又不想在扶隰面前露了怯,强忍着吸了吸鼻子。
倔强的继续追问:那今晚呢今晚我可没有给你钱,你明明可以袖手旁观,可你还是救了我,我可不相信你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扶隰抬眸看向我,目光平静。
王姬不要搞错了,我救的不是你,是神族的王姬,神帝的女儿。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晚风将扶隰的头发吹到我的脸上,惹起一阵瘙痒,我才呆呆的眨了眨眼,转身就走。
有什么了不起的,区区一个男人,不要就不要了。
你不答应本王姬,本王姬还不稀罕呢。
想要娶我的人不知凡几,说是排满整个王城都不为过。
你不过区区一个恶妖,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嘴上说得好听,实则一点也没打算就此罢手,风风火火的往青镜殿跑。
表哥!
我满腹委屈的扑进人怀里,扯着人的袖子就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表哥顿时慌了神,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务,将我的脸从袖子里扒拉出来。
怎么了这是去时好好的,回来成小花猫了。
我瓮声瓮气地拽着他的袖子,和他挤坐在一处,你说就算是绑也要帮我把他绑回来的,还算数吗
表哥一愣,还真摩挲着下巴思考这个法子的可行之处,然后很是认真的看着我。
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15.
表哥叽里咕噜和我说了一堆之后,顺便把扶隰在王城的据点也告诉了我。
这不,我一大早就溜出王宫往这来了。
推开门,却不见他人,幸好还有小白。
不然我都要以为是表哥故意诓我的呢。
我一把把小白薅过来,盘在手心里把玩,絮絮叨叨的和它说着扶隰。
我从白天说到黑夜,小白都被我说得不耐烦,一溜烟滑走了。
我这才伸了个懒腰,闲下来之后,再也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困意,脑袋一歪,枕着手臂就倒在了桌上。
月上柳梢头,月光打在少女的脸上,显得格外静谧。
扶隰有些意外的愣在门口,盯着人看了好半晌,才勾了勾手,恶作剧的让不远处的小白蛇滑过少女的手臂。
我迷迷瞪瞪睁开眼,就被坐在对面静静看着我的那个人影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吱声啊!
我慌忙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扶隰点了点桌面,你怎么在这,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撑着桌子对上扶隰的脸,坏心眼的将呼吸喷洒在他脸上,朝人摆出一个笑:我啊,是来找你做买卖的。
我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摇头晃脑道:我知道你缺钱。
扶隰看向那个绣满金线的钱袋子,颇为意外,他还以为这个娇气的王姬,被他拒绝后恨不得再也不见他呢,怎么也没想到这才两天,这王姬就眼巴巴的送上门来了。
怎么,想用钱收买我
什么叫收买,这叫雇佣。
我将钱袋子抛给扶隰,扬了扬眉:看看
扶隰单手扯开袋子,看到那银票的数字挑了挑眉,抬眼很是干脆道:说。
我笑眯眯的凑到人身边坐下,我呢,要出去游历了,所以我要找一个保镖保护我,顺便再教我点术法什么的。你呢,也算是知根知底啦,本王姬相信你。
我盯着人看了好一会,扶隰都没应声。
我有些丧气的嘟了嘟嘴,摇着人的胳膊就开始撒娇:你就答应我嘛,你忍心看我一个人游历嘛,万一...万一一个不小心我就死翘翘啦。
扶隰顿觉好笑,王姬何时如此有自知之明了。
我抬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兴奋道:那你是答应了
扶隰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样子,瞧了我好久,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
你一个王姬和我这个妖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了,你师父不是很讨厌妖吗你不怕他生气
我举起根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打断道:师父归师父,徒弟论徒弟的,再说了他要收沈昭余为徒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高不高兴啊。
你别那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为了把你拿下,我可是把表哥的小金库都给薅没了。
你要是还不答应,那就.....
那就真别怪我上演一出霸王硬上弓了!
待我将你绑在床上,肆意欺压,让你日日对着我,吃饭看我,修行看我,睡觉陪我,日夜相对,我就不信你不动心。
嘿嘿。
我想着想着暗爽出声来,一抬眼就对上了扶隰探究的眼神,不由讪笑一声,举起人的手,就自顾自的击掌。
那什么,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当你答应啦。
16.
还没到吗我拖着懒洋洋的嗓子道。
自那天和扶隰击掌为誓后,我便回王宫收拾了一堆东西,告别父王、母妃和表哥后,就兴致勃勃的和扶隰出发了。
我对去哪没意见,便全权交给扶隰来决定了。
我侧身坐在小白蛇身上,将头埋在扶隰的后背打了个哈欠。
昨晚太兴奋了,满脑子都是怎么拿下扶隰,都没怎么睡着。
扶隰僵直着背,被人蹭得哪哪都不得劲。
你为什么不坐到旁边来。
非要靠着我坐,我自动替扶隰补全了未说的话。
心中气闷,哼,还不是因为你前科累累,我都被摔下去多少次啦。
我扶住人的肩膀冒出头来,故意在他脖颈处吹气,调戏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想黏着你坐。
扶隰一脸无语的把我的头按了下去,吩咐小白往山上去。
不一会,小白盘旋在山间空地处,又变回小小一条,往扶隰怀里钻。
我不依不饶:扶隰!你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怎么能按女孩子的脑袋!
扶隰斜睨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跃上一旁的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王姬既然说了要和我学技能,那便从生火开始吧。
我叉着腰,愤愤不平的指着人,我说的是学技能吗我说的是学仙术!你欺负人!
扶隰闭着眼,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没得商量。
这个该死的扶隰,怎么总能把我气得跳脚!
遇上他,本王姬这么多年的好涵养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攥紧拳头就朝空中挥舞了几下,最后还是跺着脚去找柴火了。
死扶隰,臭扶隰,你且等以后的。
待我招你为婿,我就日日骑到你头上去,欺负你,打压你,让你给我倒洗澡水,喂我吃饭!
我嘴上不停,手里也没停,不一会就抱了一堆细柴回来。
将怀里的柴往地上一扔,气鼓鼓地踹了那树一脚,喂,我不会生火。
树枝摇晃着,落下几片树叶来,刚好落在扶隰脸上。
扶隰捏起脸上的树叶,随意一扔钉在了树干上。
看白痴似的看着我,点火术是最低等的术法,王姬还真是一次又一次的突破我的认知。
我有些心虚的低咳两声,才不要让他看不起我,嘴硬道:我...我就是整整你,你怎么还真信了啊,我能生火。
我说着背对扶隰蹲下身,边处理那堆细柴边在脑子里搜寻点火术的口诀。
到底是什么啊。
早知道我就好好学习了。
我苦着一张脸,手上的动作越发慌乱起来。
捣鼓了半个时辰后,身后那道揶揄的视线越来越强烈。
我暗暗叫苦。
没事瞎逞什么强啊。
这下好了吧。
丢人丢到家了。
我扁了扁嘴,朝地上一坐,彻底摆烂了。
扶隰!你别笑了,还不快来帮我。
话音刚落,扶隰款步而来,怎么,王姬不是说会生火吗
我气鼓鼓的将头扭向一边,故意不去看他。
下一秒又被扶隰掐着下巴转回来,王姬若是吃不了这个苦,还是早日回王城去吧。
王城才最适合你这朵金尊玉贵的娇花。
我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只觉得这人真是可恶,千方百计地想要赶我走。
为什么呢
明明他自己也并非无动于衷的。
我才不要遂了他的愿。
我猛然一动,用头部直接撞上扶隰的下巴。
扶隰嘶了一声,直起了身,意味不明的看着我。
此后,你说一次这样的话,我打你一次。
17.
风声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没了说话的声音,今夜好似格外安静。
扶隰愣神的看了我好久,一声不吭的消失在眼前。
我原还在和他闹脾气,看见人走了,眼睛瞬间就漫上了水雾。
他怎么这样啊!
可偏偏我还追不上他。
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我抱着腿,将脑袋埋在腿间,任由眼泪抽抽嗒嗒的流。
哭什么
这道声音....
我猛然抬起头,只见扶隰蹲在我面前,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一把拽住人的衣袖,吸了吸通红的鼻子:你...你没走啊。
扶隰哄小孩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条鱼。
王姬可是我的雇主,我不会丢下你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
知道我误会他后,我顿时觉得有点丢脸,这算怎么回事嘛,不会被他听到了吧。
我悄摸的抬眼瞄他。
做什么
我很认真的叫了他一声。
扶隰。
扶隰忙着处理鱼,还是应了一声,嗯
我挪着屁股坐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手臂。
没头没尾道:我不想做废物王姬了。
我不想被扔在原地后,只能抱着自己哭,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也不想让扶隰看不起我。
他是鼎鼎有名的大妖,是表哥都觉得很难绑架的人。
表哥原本是要帮我绑人的,可是听到是扶隰后,他就歇了心思了。
扶隰意外的看我一眼,没拒绝,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荀觅,你不要后悔。
我不明白那句后悔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想来也蛮搞笑的,我在沧灵山呆了三百年,却一点仙术也没学会,和扶隰相处没多久,就想着要学仙术,要自己保护自己了。
我靠在他身上,笃定道:我不会后悔的。
绝不。
我一定要成为可以和扶隰并肩的人。
嘿嘿,在那之前,我得先把扶隰拿下,让他心甘情愿的说喜欢我。
毕竟我就算是举世无双的天才,我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赶超扶隰这个修炼几千年的老妖怪。
再说了我在进步,扶隰也不可能毫无寸进啊。
我吃着手上的烤鱼,暗暗思索着该怎么样促进我和扶隰的关系。
我出发前,表哥还给了几本追夫指南呢,我还没来得及看。
扶隰给我烤完鱼,就又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躺着了。
我正吃完鱼,准备把那什么追夫指南拿出来看,扶隰就催着我去休息了。
吃完就赶紧过来,明日一早教你射箭。
我有气无力的噢了一声,不太情愿的挪了过去。
扶隰却误会我是不想学射箭。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我的胜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
放弃
开什么玩笑。
我的人生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我凑过去,拉开扶隰抱臂的手,像条滑不溜手的鱼似的往他怀里钻。
扶隰冷冷地拎着我的衣领,蹙眉道:你做什么
我理不直气也壮地耍赖:我冷。
18.
翌日清晨。
扶隰不知从哪整来了一把弓箭,握着我的手矫正我的姿势。
示范了几次后,就又找了个树窝着了。
你体内灵力很低,射箭是最不需要灵力,而又能一击毙命的利器。
懒死你得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窝在树上。我握着弓箭在下面嘀嘀咕咕的讲个不停。
同时手指一松,利箭脱手而出。
咻的一声。
呃....
在中间就滑落下来。
我尴尬扶额,不忍直视。
小白在我肩头跳来跳去,毫不掩饰的嘲笑着我,就差能张嘴说话了。
再来!
我就不信了,小小射箭,我还征服不了它了!
一次,两次,三次······第九十九次,小白都笑累了,倒垂在树枝上梦周公去了。
我看了看被磨红了的手心,决定再试一次。
才不是因为扶隰说射不中,今晚就没饭吃呢。
我是那种为强权屈服的人吗
当然不是。
我只是好胜,想把箭练好而已。
我赞同的连连点头,自己将自己说服了。
嗷。
一个果子破空而来,砸到我的脑袋上,而后滚落在地上。
快练。
我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败在了扶隰的淫威之下。
没事的没事的,且看以后的。
抬手挽弓,将弓拉到极致,而后果断松手。
只听嘭的一声,箭身成功插入树干,尾羽还在不断颤动着。
扶隰!我成功了!
你怎么下来了也不吱个声啊,吓我一跳。我后怕的拍了拍胸脯,看着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扶隰,我这一转身,差点就撞到他身上了。
戒心太低。
这人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再说了,我哪里是戒心太低,我分明是相信你好不好。有你在的地方,我就是借歹人八百个胆子,歹人也不敢对我动手啊。
我撅着嘴,一脸的不服气。
扶隰没搭理我这小孩脾气,拽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提起来。
我气鼓鼓道:做什么。
看某个傻子,连疼也不知道。
扶隰说着,指腹划过我的指尖的伤痕。
是射箭的时候不小心磨损的伤。
我条件反射想要抽出手,却被扶隰牢牢按住,低声告诫:别动。
我呆呆的哦一声,只觉这个时候的扶隰格外的好看。
是独一份嘴硬心软的大妖吖。
只见一道绿色的妖力抚过那暗红的伤痕,片刻便恢复如初。
凉凉的,冰冰的。
很舒服。
扶隰你真好。
我歪了歪头,笑得一脸不值钱的看着扶隰,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感叹。
扶隰面无表情的伸出二指戳开我的脑袋,冷漠无情道:既然伤好了,就用你的箭术打猎。你猎到什么,今晚就吃什么。
我捂着脑袋哀嚎:哪有刚学会就让人打猎的啊,我宁可伤还没好呢!
扶隰什么也没说,只不带任何情绪的扫了我一眼,我当即就怂了,极速变脸挤出一抹微笑,我...我去还不行嘛。
我拿着弓箭就往山林深处走去,想着等会射什么比较好射中。
就我这射不动的靶子,也射了一百次才中一次的准头,我能猎个什么东西啊。
这个扶隰,他到底是真看得起我,还是故意在整我啊。

打猎
要不还是弄点野果回去算了。
就当是减肥了。
我眼珠子转了转,顿觉想出了绝妙的法子,飞到半空去俯瞰着哪棵树上有果子,确定好目标后,便落在了山顶一棵长满了红果子的树上。
我随手掏了一颗又大又红的,胡乱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想咬,在入口的一瞬间又停住了。
万一...
万一这果子有毒怎么办。
虽然我在扶隰面前已经没有什么面子可言了,但若我真吃了果子中毒了,这也太丢脸了。
思及此,我讪讪的放下了手,任由果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不多时,那果子被一只兔子叼了去,在不远处低头啃着。
我眼前顿时一亮,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我小心翼翼的弯弓,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惊动了下头的兔子,随即手指一松,箭矢破空而出。
小兔子没察觉到,一动没动,还沉浸在果子的甜美之中。
我正沾沾自喜,只见那箭尖突然被风吹偏了两分,直挺挺的射中那仅剩一半的果子,果子登即散成几瓣,流了一地的汁液。
那兔儿一惊,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
什么破风啊!有没有点眼力见啊!我气得对着空气挥舞了好几下。
要不是这不合时宜的风,这兔子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这兔子吃了半个都没事,那就说明这果子是没毒的咯。
我将弓箭变小挂在腰间,捋了捋袖子就要摘果子。
地面却在此时抖动起来。
我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倒仰,连忙抱住树干。
刚稳住不久,一股巨大的冲力再度袭来。
果树被撞得从中间断开,轰然倒下。
啊——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跟着树一起掉了下去,埋在层层树叶之下。
我伸手扒拉开挡在我面前得树枝,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见一只双目赤红的野猪精正摩拳擦掌的凝视着我,摆足了进攻的姿态。
我顿感一阵心累。
不是吧。
我命里带衰神吗。
怎么什么突发情况都能被我撞上啊。
我讪讪地朝眼前的猪兄摆了摆手,试图和它套近乎。
那...那什么,猪兄······
我话还没说完,那猪早已不耐烦,倒腾着它的爪子,飞速朝我袭来。
啊——你不要过来啊!我这么瘦,都没二两肉,不好吃啊!
我苦着一张脸,拔腿就跑。
苍天啊,大地啊,我父王拿着鞭子揍我那天,我都没跑这么快。
父王!母妃!表哥!扶隰!
我嘴里不停的喊着这些人的名字。
边喊边提着裙摆毫无形象的在林中狂奔,时不时气喘吁吁的回头看,祈祷着那发神经的野猪精能停下来。
可每一次,那野猪精都紧紧的跟在后面。
扶隰在此时飘然而至。
我猛然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救了。
然而下一秒,这股气又被提了起来。
扶隰并未落在我面前,而是高高坐在了树干上。
看我做什么,看路。
我脑中登时闪过一万个问号。
不是...
你瞎啊。
没看到有猪在追我吗。
眼睛长来是看东西的,不是给你当摆设的!
我这么想着,也这么喊了出来。
不远处穷追不舍的野猪还在兴奋的嚎叫。
我是半刻也不敢停,那该死的扶隰却撑着身子懒洋洋道:是你自己说不想当废物王姬的,眼前正有一个绝佳的锻炼机会,你该珍惜。
什么鬼。
我去你大爷的。
那头发狂的野猪追着我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了,我疯狂地奔跑着,浑身都快散架了。
恨不得将这见死不救的臭扶隰咬下一块肉来。
你再不出手,我就真的要死在这了!
扶隰见我真的跑不动了,终于大发慈悲提醒道:妖兽的致命之处在腰下三寸,王姬与其在这兜圈子,不如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大爷!我忍不住破口大骂,声音因剧烈的运动而变得沙哑无比。
骂归骂,明白扶隰是真打算袖手旁观后,我还是乖乖听了他的话,扯下腰间的小弓,握住的瞬间,弓箭迅速变成正常大小。
我猛然刹住脚,将箭对准逐渐靠近的野猪,千钧一发之际手指倏地一松,箭矢稳稳插入野猪致命点,野猪顿时被掀飞出去,低吟片刻,彻底不动了。
我脚底一软,不受控制跌坐在地上。
这不是射得很准吗
一双不染尘埃的白靴闯入我的视线。
我看了看脏兮兮的自己,又看了看不染尘埃的扶隰,顿觉气上加气,猛地将手中的弓朝人砸去。
扶隰伸手一接,那弓十分乖巧的在他手中化成个小挂件。
我抽了抽气,暗骂它不争气,竟屈服于扶隰的淫威之下。
真是没眼看。
我撇过头去看不远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野猪精。
扶隰在我眼前蹲下,将那弓系在我的腰带上。
这把弓是千年神木做成的神弓,天上地下只此一把,我将它送给了你,你便不要辱没了它。
神弓
送我了
我还以为是很普通的一把弓呢。
这么说来...我在他心中还是有点地位的。
毕竟王宫里都没有的东西,他就这么送给我了。
好吧,看在它的面子上,我就原谅你了。
我轻咳一声,朝扶隰伸出了胳膊。
扶隰疑惑的挑了挑眉,不解道:祖宗,又要做什么
抱我。我理所当然道。
扶隰扫了眼我的腿,陈述事实:王姬的腿没残。
我理不直气也壮,没力气了,走不动。
扶隰看了我许久,我岿然不动任由他看。
我是决计不会改变主意的,你不抱我,我就不走了。
扶隰轻笑一声,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拉了起来。
我一惊,下意识就缩手推拒,只是我这软绵绵的力道对扶隰来说,甚至比不上挠痒痒,轻而易举就被人拉了起来。
我——还没等我耍赖说不走,扶隰揽着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扛在他的肩上。
扶隰!
你这个半点浪漫都不懂的臭妖!
气煞我也!
19.
时光晃吖晃。
今年是我和扶隰出来的第十年了。
我们走过了十五座城,看遍了大好河山。
而我也在扶隰的魔鬼训练下大有长进。
普天之下,论箭术能胜过我的还真没几个。
我的灵力也在这短短十年精进不少,已经可以打败七百年的妖怪啦。
其实...
这并不全是我自己的功劳,虽然我也很努力就是了,但是也离不开扶隰和父王母妃的帮助。
扶隰帮我打通了经脉,还渡了部分妖力给我。
父王母妃呢,听闻我开始修炼后,命人送了一堆天才地宝给我。
从前呢,我因出身而受百姓尊敬。
如今呢,我因见义勇为而受百姓爱戴。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遇见了扶隰。
走了这么些年,我们也累了,前月路过赤邑城,见百里春景,美不胜收。
我便央着扶隰在此处买了个宅子,还在院落中移植了棵百年桃树。
是夜,院中灯火通明。
扶隰倚在桃树旁,半睁不睁的眯着眼。
小白在桃树上穿梭,玩得不亦乐乎。
我刚洗完澡,浑身都是香香的,只余一根玉簪点缀在发间,长发如瀑,还带着丝丝水汽。
这玉簪是扶隰所赠,通体莹白,质地清凉温润,瞧着是极好的玉。
只是我也不知这是何种玉,按理来说,王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但这玉我却着实没见过。
问扶隰,他却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闭口不谈。
这妖到底怎么想的,他难道不知道赠人簪子是定情的意思吗
莫非神族和妖族的习俗有异
我顿觉心中烦闷,气呼呼的朝人走去,将头靠在扶隰的肩膀上,连叹三口气。
扶隰将我的头推向一边,怎么想家了
又这样。
真的太挫败了。
都十年过去了,扶隰还是这个老样子,没有半点长进。
我明明是为了抱得美男归才出发游历的啊,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我是来拜师的
我可是有师父的。
想你大爷。我毫不客气道。
我越看越觉此人面目可憎,突地施展一招左右逢源,双手各施擒拿将扶隰牢牢按在身下,惊起满地桃花。
扶隰猝不及防被我推倒,随意挣扎了一下,竟也不动了。
小白一惊,咻地一下滑溜着探出脑袋来,见此情景,又飞速爬走,消失不见。
真是条识时务的好蛇,总算没白费我给它喂的那些好东西。
我暗暗夸着小白。
扶隰上下扫了我一眼,你胆子很大啊
我气哼一声,突然俯下身去,呼吸喷洒在扶隰的脸颊上,惹得人不耐地偏过头去。
我才不管,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将脸掰正。
瞧着那张长在我审美点上的脸,我突地笑出声来,强装的冷面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伏在人身上笑个不停。
这一笑便停不下来了,直笑得身体一抽一抽的,不受控制地向外滑去。扶隰一把箍住我的腰,将我又揽了回来。
我想我不用问了。
我想要的答案都体现在细节里了,不是吗
扶隰,我突然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我一时一个心思,扶隰完全跟不上我的思路,疑惑一声,然而下一瞬他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因为我堵住了他的嘴,我非但不知羞,还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只因我...
不会。
扶隰低垂着眼与我对视,静默片刻,终是长叹一声,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被动闭上了眼,睫毛扑簌扑簌的扫过他的掌心。
视线暗下来的同时,唇上多了火热的柔软,扶隰直接撬开我的齿关,长驱直入。
我被动承受着这一切,愣神片刻,才恍然惊呼,猛然拉开距离。
等....等一下!
他到底亲过多少人啊!
不然为什么能这么熟练。
你——我才发出一声气音,扶隰便按住我的脖颈,稍微用力一带,不容拒绝的贴上前,借着我还没来得及闭合的唇齿,再度侵入。
我直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快要窒息时,扶隰才餍足的退了出去。
我周身一软,彻底软倒在扶隰身上,任由他揽着我站起。
我对着他的左肩就是一拳。
平日里装得那么正人君子,我一主动便现出原形来了。
我踮起脚一把拽住人的衣领,凛声质问:说,你到底有过多少红颜知己。
我边喘气边质问他,那场面绝计算不上严肃,反倒像是调情。
扶隰那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睛染上一抹欲色,极具侵略性的看着我。
王姬书还是读得少了,兽类的本能罢了,除了王姬,还有哪个女子这般胆大,敢和我这极恶之妖调情
我犹疑地盯着人看,片刻后率先败下阵来。
只因他那眼神实在炽热得很,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我吞之入腹。
那...那什么,夜色已深,睡...睡觉,我该...我该休息了。我结巴着退开,低垂着头飞快回了卧房,一头扎进被窝里。
这也太超过了。
20.
清风拂过,日照香炉。
我拥被睡得正香,扶隰便叩响了我的房门。
我翻了个身,懒洋洋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我不饿,要睡觉。
我要出去一趟,三天归。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我一下子就清醒了,飞速起身,扒着门缝将门拉开。
你要去哪为什么不带着我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昨日才亲了我,今日你就要始乱终弃了吗
我满腹的疑问还没说完,扶隰一把捏住我的双唇,将我喋喋不休的话堵了回去。
荀觅,你是个喇叭吗
怎么这么聒噪
后半句扶隰没说,但我自动帮他补全了。
我气哼两声,正欲拍掉他的手,扶隰便主动松开了,还掐了掐我脸颊的软肉。
我不方便带着你,你乖乖在赤邑城玩三天,我办完事就回来了。
你哄小孩呢!
我不住腹诽道。
吐槽归吐槽,他哄我,我还是很受用的。
松口道:行叭,但你回来的时候要带礼物给我。
扶隰自然无有不可的答应下来,乘着小白远去。
院里一下安静下来,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茫然地眨了眨眼,也没了继续睡觉的心情,唤出神弓到院中练箭。
从前灵力低微,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木箭,如今嘛,自然是用灵力咯。
手指松动的瞬间,灵力化成的箭迅疾飞出,精准射中天边的一只不知名的鸟。
鸟登时不动了,从空中坠落下来。
啪啪啪。
身后突地传来击掌的声音。
扶隰
是扶隰吗
他怎么回来了
扶···
我刚说出一个字,声音就戛然而止。
只因来人不是扶隰,而是我那久未蒙面的师父。
我收了弓,三两步上前,师父你怎么来了
奇怪,师父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莫非是误打误撞
不能吧。
许是我的心思太明显,师父莞尔:觅儿,我是来带你回沧灵山的。
师父,我不回沧灵山了。我摇摇头,拒绝了。
我在沧灵山待了三百年,明为拜师,实则胡闹得很。
沧灵山于我而言,不是拜师学艺的地方,它更像是我的一处行宫,可以肆意玩闹的行宫。
回去小住几天可以,但若是继续曾经的日子,那我...是不愿的。
为什么就因为那恶妖
扶隰不是恶妖。我出声反驳。
师父神色晦暗不明,脸色明显不好看起来。
不对劲,师父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如今怎么变得如此阴沉
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这一举动却刺激了师父,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将我梏在原地,又急又怒:觅儿!
你是神族的王姬,他呢他是妖,是出了名的极恶之妖,你以为他为什么缺钱,他是为了养兵!终有一日,你所给出的每一分钱都将成为他刺向神族子民的利刃!
荀觅,他在利用你!
他边说边抓着我摇晃,似乎这样就能将扶隰从我的脑子里晃出去。
不....
不是这样的。
我按住师父,师父,这不一样,如果我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的王姬,我会认可你的话,可这十年,我踏遍山川,见过无数公义,认识形形色色的人,我每走过一个地方,妖的地位都是最低的,妖一直被其他种族瞧不起,就因为他们的身份,他们就该低人一等吗不,这不公平。
这世上没有生来就低贱的种族,妖族被欺压了太久,反抗不过是迟早的事。
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的。
就算扶隰真有此意,他也不是为了搅乱和平,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争取了他该争取的权益。
至于利用...
又从何说起呢
我无比笃定的望向师父。
至于扶隰,我信他。
师父,我信他。
他没有利用我,相反他在推拒我。
除了昨晚那个吻,十年了,他从未有半分逾越。
这样好的他,我又怎能疑他呢
这世上,任何一个想要颠覆天下的人都不可能那么用心的去教导敌人的孩子。
教她自强,让她有力自保。
带她见自己,见众生,让她知责任。
扶隰做的实在太多。
21.
师父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对我失望得很。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你宁可忤逆我!
他说着竟对我动起手来,我立刻伸手格挡,终究不敌,被封了灵力,强行带回沧灵山。
师父拎着我扔回卧房内,对着我就布下千元阵。
我被牢牢的缚在原地,只余双腿还能动作。
千元阵,出了名的只进不出的阵法,一旦被困入其中,要么有人代替,要么布阵的人亲自解了,否则一生都出不去了。
他竟然真要关我。
还是用这么恶毒的法阵。
师父!我急声喝道,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快给我解开!我边说边挣扎着想要弄掉手上缚着的法链,那是师父的灵力所化,不疼,却格外的紧。且不说我如今半分灵力也没有,就算师父没封我的灵力,我也绝对不可能破开它。
别挣扎了,你是破不开它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莫名的沉重。
不是。
被关的人是我,你沉重个毛啊。
我耐住性子,撒娇耍赖,撒泼打滚各种方式都用尽了。
师父仍是不为所动,只很悲哀的看着我。
眼看师父是真的铁了心后,我一时情急,脱口而出道:我可是王姬,你岂敢关我。
话一出口的瞬间,我和师父都愣住了。
我们竟到了以势压人的地步。
我下意识低下了头,手指绞着衣袖,不敢看师父的眼睛。
相知相伴了三百年,师父不仅仅是我的师父,还是我最最亲近的人。
师父....
你为什么变得如此极端了呢
师父,我是王姬,你不能这样关着我。我很轻很轻的说着。
我不想被关着,也不能被关着。
没有人想被关着的。
师父,你不能夺去我的自由。
哪怕是用王姬的身份去压您,我也要这样。
我暗暗下了决心,终于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师父。
视线交汇的瞬间,我猛然一滞。
我...让师父伤心了。
待此间事了,我会亲自向神帝陛下请罪!
师父暗哑着说出这句话,说完不再看我,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很落寞....很落寞。
落寞到我竟不忍叫住他。
我呆坐在原地好一阵,才猛然捶了下地板。
恨恨道:感情我这王姬身份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亏我从前还这般自豪,如果今日不是我师父,换成旁的什么嫉恨我父王的人,那我不得死翘翘了。
王姬王姬,去你的王姬。
22.
今天是我被囚禁的第十天。
师父再没来过。
扶隰也没来。
外面静悄悄的。
师父到底要做什么呢
扶隰...在做什么呢
我抱着双腿靠坐在床头,埋头不语。
扶隰明明说他三天就回来的,应该早早就回到小院了吧,他回来见我不在,会想着来找我吗实在不怪我胡思乱想,只因这屋子闷得很,我的行动范围有限,起初我还想着冲破师父的封印,但师父他老人家几千年的修为,岂是我这等小人物能比得上的
那封印纹丝不动不说,还把我累够呛。
后来我便也不挣扎了,每天除了吃,也就是想想扶隰了。
正当我昏昏欲睡之际,天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我猛然一颤,惊醒过来。
沉静许久的沧灵山终于热闹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从外头传来,我猛然抬头朝门外望去,虽然我没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念了许久的人终于来了。
扶隰...
是你吗
我惊喜万分的站起身,视线几乎黏在了门上。
我出不去...
我甚至看不见。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我愤愤地捶着床,朝门外大喊:你们快放我出去!本王姬虽然现在奈何不了你们,但等我回了王城,我定派兵踏平沧灵山!
你们听见没有!
我愤愤不平的大喊着,可门外却无一人应声,若非我能感知到几分气息,我都快以为他们死了呢。
我忍了数天的怒气终于在此刻爆发,拿起一个东西就往门外扔,直将屋内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闹出些噼里啪啦的声音来。
门外看守我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开口劝慰:王姬殿下,您还是安分些吧,我们哪有这本事啊,等宗主将那恶妖抓拿回来,自然就放您出去了。
等他抓回来,那不就晚了。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将沧灵山上上下下,连花草树木都骂了个干净,这才脱力的跌坐回床上。
安静下来后,远处的声响越来越明显,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不,短短一息之间,竟然响了五次天雷,连带着那通天的闪电,一瞬一瞬的,竟能在白天也极具存在感。
我抱着腿蜷缩在床边的角落里。
听着雷声阵阵,只觉一阵后怕,心里慌慌的。
扶隰是大荒最有名的大妖,妖力深不可测。
可是师父也是沧灵派的宗主,是被父王认可的上神。
这两人究竟谁更厉害,我心里也没底。
只是...这里到底是沧灵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阵法,谁也不能确定这里没有能诛杀大妖的阵法。
万年前,妖王凤殊攻上沧灵山,杀了师祖,屠了沧灵山满门,师父下山历练,这才逃过一劫,后来由神族出面,灭了妖王一脉,这才彻底平息妖族之祸。也是这一战之后,妖族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被其他种族欺压的对象。
可冤有头,债有主。
那些无辜被卷入其中的妖类何其无辜呢
23.
啊——
我沉思之际,门外却突然传来惊叫之声,旋即两具身体倒下,门被从外面强行打开。
只听嘭地一声,强大的灵力席卷,刮起一阵狂风。
我抬臂抵挡。
就在此时,一人踏步而来。
姐姐,好久不见。
那阵狂风终于过去,我抬头望向那阵法之外的人。
普天之下,曾无比亲密的叫过我姐姐的人,也只有她一人了——沈昭余。
如果不是她当初急切地想要拜我的师父为师,为此各种卖可怜,我或许还真认了她这个妹妹。
我下意识以为她是来奚落我的,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她,仍窝在床上,冷冷道:我父王何时给我生了个这么大的妹妹我竟不知道。
沈昭余没有理会我的阴阳怪气,只微微一笑,很是气定神闲道:师叔开启了镇山大阵,传说中那是沧灵派的开山祖师留下的,阵法之下——
生机全无。
那四个字狠狠的敲打在我的心上,我神色一凛,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与阵外的沈昭余对视,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证明她在骗我,不然....
不然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该死的阵法。
沈昭余只是任由我看,并未有一丝一毫的躲闪。
像是为了验证她所言非虚,天空再度传来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声音都带着颤抖。
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我已经顾不上丢不丢面子的事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扶隰不能死。
如果扶隰今天死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师父,更无法原谅整个沧灵山,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让父王踏平这里!
苍天啊,请不要让我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沈昭余仔仔细细的看着我,那眼神很复杂,复杂到我看不清,看不透。
他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值得你这般心伤,堂堂王姬,自甘堕落,与妖为伍
我蹙眉,奇怪的看着她,沈昭余,你也曾是低入泥潭里的人,被人欺凌,被人辱骂,被人看不起,如今却反倒看不起妖了吗
姐姐真是,让人惊讶呢。她低头一笑,并不反驳,而是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说着便毫不犹豫地踏入阵中。
我满脸愕然,一时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直到她迎着阵法走到我跟前,我才回神。
一个令人愕然的念头在我脑中滋长。
我下意识否认,却又无法解释她这样做的理由。
你...
她没让我说完,展颜一笑,坚定道:我。
她只吐出这一个字,我却听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她是要代替我困在这阵法内,将我送出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帮我
我满腹疑问,却没有问出口,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沈昭余说做就做,在我心思转了几圈后,她便已经开始念着法诀,将千元阵的法链渡到她身上去。
她果然是修炼的好苗子,短短十年,修为大涨。虽说与师父的法术是同根同源,但能真的做到撕开师父的阵法,将阵法中心的人调换出去,可见其天赋之高,悟性之深。
我终于明白为何师父会对她起了爱才之心了,这样的天才确实世所罕见。
我走神之际,沈昭余已一掌将我退出阵法外,还顺便解了我体内的封印,释放我的灵力,困住我数日的法链如今原封不动的缠绕在她手上。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还没有从那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沈昭余却先催促起来:你还不快去,再晚一些,说不定你那情郎就要死了。
我深深看她一眼,声音很轻很轻,像一阵山风,轻轻刮过。
谢谢,还有——
我会回来救你的。
24.
我一刻也没敢停,瞬移来到了山顶。
此时阴云阵阵,天空电闪雷鸣。
沧灵山的众弟子都聚集在山顶,看着这万年难得一遇的镇山大阵。
我从高处往下看,只见扶隰被一巨大的阵法困在其中,双手被铁链禁锢,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红。而对面的师父却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甚至又掐了个诀,调动着其他的阵法一起。
他是真的要杀了扶隰。
他和扶隰并有什么深仇大怨,怎么就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呢
我不明白。
师父停手吧!我一跃,落在师父和扶隰中间,只差一点就踏入了阵法中。
师父瞬间变了脸,颤抖着诱哄:觅儿,快...快过来,来师父这!
我红了眼眶,只觉面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处处为我着想,生怕我受委屈的人了。
他变了,变成我不认识的人了。
师父,如果你不想我恨你,不想我断绝师徒情分,那就请你收手吧!我召出神弓,挽着箭对准了师父。
师父铁青着脸,声音藏着怒色:觅儿,你当真要为了这个恶妖,对你的师父刀剑相向吗!
我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人,突觉失望得很,那个风神俊朗的师父,那个温言轻语的师父,那个善解人意的师父,都在此刻彻底的死了。
从此以后,沧灵山不再有我的师父,有的只是那个冷漠的泽汲上神。
盈了许久的泪终于沿着眼角滑落,我不再看他,箭矢从指尖滑出,飞向泽汲上神。
箭尖在距离脸部三寸的时候被人掐住,化作点点齑粉。
泽汲阴沉着脸,整个人疯狂得很。
觅儿,杀阵已开,除非他死,否则永远也不可能停!
我不愿相信的摇头,眼泪簌簌掉落,喃喃地道:你骗我...你骗我...
你在骗我!
我以神族王姬的身份命令你!快停下!我再也忍不住咆哮出声。
要我眼睁睁的看着扶隰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
我摇摇欲坠的站着,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众人脸色一变,大声呼喊:不要!
见我稳住身形才勉强松了一口气,齐齐上阵,试图安慰我:师妹,师妹,冷静,冷静!
你先过来,你先过来。
什么事都好说,你不要冲动,快快过来。
他们越焦急,我的心越沉。
原来……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竟真的那么恨扶隰吗。
扶隰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绝望的闭了闭眼,任由眼泪落下。
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师父不是师父,徒弟不是徒弟。
荀觅。
扶隰始终没有说话,可这一刻他坐不住了,唤了我一声。
这一声里有告诫,有劝慰,有拒绝。
他果然是最懂我的人。
我没回头,只是失望的看着眼前紧张惊惧的人们,一字一顿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我做不到。
从今以后,我荀觅与沧灵山毫无干系,我不曾拜过师,更没有什么师兄弟。
我说完,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后退着决然踏入阵法中。
觅儿!
师妹!
各种惊呼声传来,可我却已听不仔细了。
周身被阵法包围的那一刻,滔天的威压立刻压在我身上,我一刻也没撑住,单膝跪倒在地上,嘴边迅速溢出一抹鲜血。
而我却只是摸到了阵法的边缘,扶隰却被困在阵法的中间,承受着绝大部分的力量。
我的眼泪又开始掉了,喃喃的喊着人。
扶隰。
话出口的瞬间,再度呕出一口血来。
上古神留下的阵法,果然不同寻常。
阵外的大家都在忙着暂停阵法,可是就如泽汲所说,非死不停!
都是无用之功。
我没再管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十步之遥的扶隰。
十步,平常一息的距离,可此时我却连挪动分毫都做不到。
我黯然伤神之际,带着扶隰霸道气息的妖力将我包裹住,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膜,隔绝阵法带来的威压,而他却因此又重重吐了口血。
我擦去嘴角的血迹,逆风朝着人狂奔而去,却在摸到他衣角的瞬间再度被掀飞出去,重重吐了口血,仿佛要将全身的骨血都呕出来一般。
泽汲拍打着阵法,可阵法之中已经无法再进人了,他只能徒然的做着无用功。
没用的,没用的!阵眼只有一个,只能容纳一个人,觅儿,放弃吧!放弃吧!若那恶妖能将全身妖力给你,或许还能保下你!
此时此刻,他还在蛊惑人心。
我恶狠狠的转头呵斥:闭嘴!
随后决然的望着扶隰,扶隰,你给我听好了,你若真敢这么做,我绝不独活,我荀觅说到做到!
天地众生瞬间安静下来,连那呼啸的风也不吹了,寂静到我仿佛能听到扶隰心脏跳动的声音。
扶隰低垂着眼,我趴在地上努力昂着头,就这样,遥遥的对望着。
良久,久到我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好。
荀觅,记得我曾教过你的吗屏气凝神,将你体内的灵力化作手中长剑,领悟它,驾驭它,发出来。只有砍断铁链,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25.
我手掌撑地,一跃而起。
照着扶隰的指点朝着铁链猛然砍去,灵力激荡间,铁链飞舞,却丝毫不见缺口,我却再度被掀翻出去,小腿痉挛着动弹不得。
我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聚起全身灵力再度朝铁链砍去,咔嚓一声,铁链破了很小很小一个口,我大喜过望,正要继续,那毁坏的地方在此时触底反弹,迸发出强有力的灵力波动,几欲要将我原地绞杀!
千钧一发之际,我头上的玉簪倏然弹起,替我挡下这致命一击!
两股绝世的灵力激烈对抗着,掀起狂风阵阵。
瞬息之后,玉簪应声而碎,掉落在地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
原来这玉簪是绝世法器,能在关键时刻救我一命。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扶隰说是取点东西,回来时却惹了一身的伤。
我轻轻的笑了,决然的将掌心划过剑身,我乃神族王姬,上古的神啊,如果你还尚存一丝灵识,那就请你救救你的后辈吧。
父王曾经说过,沧灵派的开山祖师是王族中人,那么留下这个大阵的神很可能就是我的先祖。
我别无他法,只能祈祷,祈祷他真的能感受后辈的气息。
剑身染上我的血,焕发出一阵阵红光,我擦去嘴边的血迹,孤注一掷的朝那缺口砍去,两相接触的瞬间,掌心的血迹顺着剑蜿蜒而下,一点一点滴落在阵眼之上。
风在呼啸,鸟在鸣叫,远处传来凤鸣之声。
那是...
那是王族的图腾。
我没有被掀飞出去,我赌对了。
我勉力朝扶隰一笑,正好对上扶隰看过来的眼睛。
我离他那么近,近到只有咫尺的距离,我继续划拉手,挤出更多的血液,这一刻,我只想救扶隰,哪怕用尽我全身的血液,我也要救他。
随着地上的血液越来越多,天地顿时为之一振,四周是铁链随风舞动的狂躁之声,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血液顺着地势流,最终汇聚成一个图案,阵眼被彻底激发,铁链应声而碎。
我重重地松了口气,强撑着不肯倒下的心气顿时散去,再也坚持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
扶隰瞬间恢复到全盛时期,妖力滑过全身,一身的伤不动自愈,又恢复了白衣飘飘的模样,有力的手稳稳接住我往下倒的身体。
急急地道:荀觅。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般焦急的声音,不免有些失笑。
扶隰啊扶隰,你还敢说你不爱我。
怎料我这一笑,一不小心便牵扯到身前的伤,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一偏头又吐出一口暗血来。
扶隰焦急不已,颤抖着手为我输送妖力。
我抬手,颤颤巍巍的按住他的手,气息微弱:我只是累了,想睡觉了,不需要妖力的。你且先出去,还有...
我很是艰难的咽了口口水,才勉强继续道:还有沈昭余,她..她在我房间...如果没有她,我出不来,你帮我...帮我救她。
交代完一切,我上下眼皮一合,整个人被浓浓的疲倦笼罩,彻底昏睡过去了。
26.
既然镇山大阵一旦开启,非死不停,那便破了它!
神族王室的血点燃了阵眼的图腾,将大阵撕开了一个口子。
扶隰抱着荀觅,小心翼翼地抹去她残留在下巴的血迹,高傲的小王姬,此时却惹了一身的伤,虚弱而可怜的软倒在自己怀里。
扶隰低垂着眼看了她许久,才珍而重之的在人的额头上留了个吻。
温声低语道:觅儿,我带你回家。
这是荀觅从来也没有见过的柔情。
说罢,扶隰冷冷扫过阵外众人,彻底展现出大荒第一大妖该有的实力。
只见他抬手之间,天空骤然变色,黑沉沉的一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仿佛世间所有生物都要被这黑暗吞噬。
方才是扶隰轻敌,太过担忧荀觅,由爱故生忧,才会被泽汲忽悠着掉入镇山大阵中。
而此刻,束缚他妖力的铁链已断,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了。
下一瞬,漫天妖力兜头而下,迅猛着朝阵眼那被荀觅用神血撕裂开的小口席卷而去,须臾之间,由点及面,阵法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崩坏,只余狂风阵阵。
扶隰抱着人踏着狂风而出。
众人惊愕不已,这...就是大妖的实力吗
扶隰没给众人回神的机会,妖力一扫,将众人震倒在地。
唯一不受影响的泽汲上神只愣愣的看着扶隰怀里睡得一脸安详的荀觅。
他没有上前,没有阻拦,甚至没有抵抗,任由扶隰一掌拍在他身上,呕哑着吐出一口血来。
扶隰撇了他一眼,语气满是厌恶,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不能,而是因为她会不高兴的。
泽汲,这是你我最大的差别,你亲手将最爱的徒弟推到了我身边。
因为爱她,所以尊重她在乎的一切,因为爱她,所以想将世上所有珍贵的东西都给她。
而不是为了得到她,罔顾她的意愿。
扶隰说完,不再看失魂落魄的泽汲,瞬移而去。
初见时,扶隰便去过荀觅的卧房,此刻更是轻车熟路。
阵法之中,沈昭余神色淡定,脸上却是毫无血色,只因她无端抵了荀觅的阵法,自然也会遭到阵法的反噬。
沈昭余半分眼神也没分给扶隰,只紧紧看着扶隰怀里的荀觅。
她在担心她。
扶隰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沈昭余,他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但也没少从荀觅口中听过她的名字,十年了,荀觅每次讲起两人相遇的缘分的时候,总会提起沈昭余。
印象中,荀觅似乎不太喜欢沈昭余,而沈昭余也该是视她为对手的
怎么....
如今一见,反倒不太寻常。
她...如何了
太累了,睡过去了。
就凭沈昭余帮荀觅这点,扶隰对这人就多了几分耐心。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扶隰本就不是什么话多之人,自然不会主动找话题,出手破开千元阵,还顺带替人治了伤,也算是替荀觅报答她了。
旋即转身就走。
沉默许久的沈昭余却在此时开口了,希望你能记得今天的所有,不要辜负这么勇敢的她,否则...我会后悔放她出去。
扶隰没有什么义务对她承诺什么,可他沉默片刻,还是回应了。
我自会护她一生。
27.
我是在王城醒来的。
每天都有人来看望我,扶隰却始终不见人影。
我问熹儿,问父王,问表哥,问遍了所有人,他们口径都出奇的统一,都说不知道。
我觉得他们有点奇怪。
王宫最近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人,还挂了很多红灯笼,铺满了红绸。
这也没什么大日子吧。
我坐在莲池旁撑着脑袋,仔仔细细的想了个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便让熹儿去打听打听。
熹儿去了好半晌才回来,神神秘秘道:王姬,王姬,妖族有位新王啦!听说他以一己之力征服了所有妖兽,还开辟了妖域,自此妖族也有了自己的栖息之地,妖王过几日就要来拜访陛下呢。
我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手上动作也没停,往那莲池里噼里啪啦的砸珍珠美玉,就为了听个响。
美其名曰是留得残荷听雨声。
毕竟那荷叶也是真的被我这珍珠美玉给砸穿了。
我砸累了,将那一箩筐的珍珠塞熹儿手里,让她继续扔。
我则折了个荷叶盖在脸上,仰躺着梦周公去了,毕竟那珍珠坠湖的叮咚声还真催眠得紧。
我睡得正香,下一秒突然脚下一踩空,猛然惊醒过来。
莘珘!你烦不烦啊——
我以为是我那爱捉弄人的表哥,眼睛还未睁开就开始骂骂咧咧,然而下一瞬却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熟悉无比的眉眼,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兴冲冲的抱着人的脖子蹭。
言辞难掩惊喜:扶隰!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表哥阴恻恻的凑过来,扯了鬼脸,荀觅!
我这才意识到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呢,不太自在的跳下扶隰的怀抱。
生硬的扯开话题,那什么...今天天气真好哈。
看来,你最近忙得很啊。扶隰扫了眼满是珍珠的荷塘道。
哎,不对。
何时轮到他质问我啦。
久别重逢的喜悦褪去后,我终于回过神来,要和他好好算账了。
我叉着腰,摆足了审人的架势,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这些天做什么去了
王姬不若猜一猜扶隰定定的瞧着我不放。
我奇怪的斜了他一眼,一言难尽道:你...练功练岔了
不然....
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搞得我都有点不自在了。
扶隰气笑了,那还真是,不然我怎么闲得没事就来找王姬殿下了呢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我连忙拉住他,举手投降道:这不是...你平时冷脸惯了,这这...这突然对我笑,我还有点不适应嘛。
我还欲说些什么,扶隰突然伸手按住了我的下嘴唇,我呼吸都莫名停了一秒,飞速的眨着眼,不敢抬眼看他,就算这样,扶隰那强烈炽热,极具侵占欲的气息还是将我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我暗骂自己没出息,没定力。
怂什么呢
我就该一鼓作气,拎着他的领子亲上去才是,而不是连对视都不敢。
我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踮起脚,按着人的脖子就亲了上去,学着扶隰之前的样子,撬开他的唇舌。
扶隰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旋即揽住我的腰,将主动权抢了过去。
良久,我猛然拉开距离,小腿有些发软,顺势往后一跌,跌坐在摇椅上。
看着扶隰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愤愤吐槽道:你们妖都是铁肺吗
那是你太虚。
这才是我熟悉的扶隰。
毒舌又靠谱的扶隰。
将你送回王庭,实属无奈之举,我原本是想等你醒来,亲自将婚事定下再走的,可是你啊——
说着,还不停的戳着我的鼻子,你啊,睡得跟个猪一样,十天都没有醒转的迹象,我只好先去做我要做的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曾经许诺过神帝,我会以妖王的身份迎娶神族王姬。
我原是要反驳我才不是猪,我只是太累了而已,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的一句妖王惊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道:所以你就是熹儿口中的妖王!
但真的不用问问我的意见吗
这么草率的吗
30.
平和九年,新妖王前往神族谈神妖两族之事,期求神妖两族和平相处,神帝欣赏妖王年少有为,遂将王姬嫁予妖王,于十月二十九完婚,天地同贺,大庆三十天。
传闻那日有凤来鸣,鸣叫声经久不绝,实乃天赐良缘。
众人议论纷纷,皆觉此后万年都不会有如此盛世姻缘。
全文完。
沈昭余番外:
小王姬啊,是个既傲娇又无比善良的人。
没什么心眼,又格外容易相信别人,同情别人,我只她面前哭上一哭,她便心疼不已,说要认我做妹妹,此后尽可报她的名字,有她罩着我。
可我受了太多的欺负,早已不想依赖她人了,我要的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所以我一定要拜师,要留在沧灵山,只有实力才是我自己的,任何人的喜爱都会成空。
我原以为我不会心痛的,但当我见到她看我的眼神,带着不屑,带着厌恶,我竟然有一丝后悔了。
后来她不见了,我却是最没有资格担心她的人,那一天,我忐忑不安许久,直到她回来了。
我是第一个发现她回来的人,那一刻我重重松了口气,可惜她永远厌恶了我,再没给我半个好脸色。
后来的十年里,我都没有见过他,但常常有她和那恶妖的消息传来,我很惊讶,惊讶于她的成长。
也莫名有些遗憾,遗憾于我无法亲眼见证她的成长。
可这我自己选的,哪怕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选,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完全信赖别人,我必须抓住我自己。
后来,泽汲上神将她带了回来,设下千元阵,关在卧房里。
我曾无数次想着去见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直到第十天,那恶妖来了,泽汲上神启动镇山大阵,意图杀了他。
倘若那恶妖真死了,那小王姬会哭吧。
我竟有些不忍心,我原本没想着代替她,放她出去,可当我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她眼尾湿润的泪,我突然就有了个危险的想法。
我问她:堂堂王姬,为何自甘堕落,与妖为伍
她没有被我问倒,反而铿锵有力的反问我,你也曾被人欺凌,被人欺压,为何如今反倒看不起别人了
原来她明白我的选择,只是失望于我拿她做跳板。
我到底将她放了出去,看着她说谢谢,我竟觉得很满足。
荀觅,你是沧灵山第一个对我表露善意的人,也是第一个说要罩着我的人。
现在,我终于还给你了。
她说会来救我,没想到最后真的来了。
哪怕她虚弱的睁不开眼,她也还是让那恶妖来救我了。
我没忍住,告诫那恶妖要好好对她。
再后来,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已经是她大婚的时候了,那一天有凤来朝,凤鸣不止,天地同贺,大庆三十天。
我没去,却派人给她送了盒喜糖。
小王姬啊,愿你幸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