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头望向被茂密树冠遮蔽的天空。阳光透过层层树叶,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六月的雾隐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殖的气息,细闻却透着淡淡的腥甜味道。
大家注意脚下,这片区域很少有人来,路况复杂。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张向导冷冷的说道。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皮肤黝黑,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据说在这片山区当了二十年的向导。
齐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友。周教授正专注地记录着什么,鼻梁上的老花镜反射着微弱的光;师妹林小满拿着相机不停地拍摄周围的植被,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摄影师王立则落在最后,肩上沉重的器材让他气喘吁吁。齐师兄,你看这个!林小满突然兴奋地叫道,指着一株奇特的蕨类植物,这可能是新物种!齐岳走过去,蹲下身仔细观察。那株蕨类确实形态特殊,叶片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叶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色。
小心别碰它,周教授走过来,声音严肃,未知植物可能含有毒素。
就在这时,王立发出一声惊呼:你们看那边!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树林间隐约露出一角灰黑色的屋顶。齐岳心头一跳、根据地图显示,这片区域应该没有任何人类建筑。奇怪,张向导皱起眉头,我在这山里走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这里有房子。
周教授推了推眼镜:可能是地图遗漏的小村落,我们去看看。作为生态调查,记录人类活动对自然环境的影响也很重要。
随着他们走近,一座古老的村落逐渐显现。大约二十多间石木结构的房屋错落分布在山坳中,屋顶覆盖着青黑色的瓦片,墙壁是用不规则的山石垒砌而成,缝隙间填满了青苔。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这村子...好安静啊。林小满小声说,不自觉地靠近了齐岳。
齐岳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六月的午后,阳光应该很强烈,但村子里却笼罩着一种说不清的阴冷。更奇怪的是,所有房屋的门窗都完好无损,有些门前甚至还晾晒着衣物,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有人吗?王立大声喊道,声音在空荡荡的村中回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张向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对劲...这地方不对劲。我们还是走吧。
周教授却显得很兴奋:这是个绝佳的发现!一个保存完好的古老村落,很可能有重要的民俗学研究价值。他走向最近的一间屋子,我们至少应该记录一下。
齐岳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作为周教授的研究生,他不能违背导师的决定,但内心深处却生出了隐隐不安的感觉。
屋子内部比想象中整洁,木制家具上只落了一层薄灰,灶台上的铁锅还摆在那里,里面的食物早已干涸发黑。墙上的日历停在1993年6月13日。
这村子的人好像突然消失了,齐岳喃喃道,就像...蒸发了一样。林小满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擦去灰尘:看这家人。照片上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三个孩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笑容灿烂。不知为何,那笑容在现在的情境下显得格外诡异。我们分头查看一下其他房屋,周教授指挥道,齐岳和林小满一组,我和王立一组,张向导可以留在外面警戒。一小时后在村中央的空地集合。齐岳想提出异议,但看到教授兴奋的神情,只好点头答应。他和林小满走向村子东侧的一间较大的房屋,看起来像是村中的祠堂或集会场所。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窗缝中透进来。墙上挂着一些褪色的布幅,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正中央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几个陶碗,碗底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什么地方啊...林小满的声音有些发抖。齐岳没有回答她,转身走向角落的一个木柜,打开后发现里面堆满了古老的书籍和手稿。他小心地取出一本皮质封面的册子,翻开泛黄的纸页。
这是...某种记录?齐岳皱眉辨认着上面潦草的字迹。大部分内容已经模糊不清,但有几页还能勉强阅读:
...山神发怒了...必须献上祭品......选了李家的女儿...仪式将在满月之夜进行......希望这次能让山神平息怒火...
林小满凑过来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齐师兄,你看这个!她指着其中一页上的插图——一个模糊的人形被绑在树上,周围站着戴面具的人。
齐岳感到一阵寒意。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王立!林小满说道。
两人冲出门外,循声跑去。惨叫声来自村子西侧,当他们赶到时,只见周教授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眼镜歪在一边。张向导也闻声赶来,手里握着一把猎刀。
教、教授!发生什么事了?齐岳扶起颤抖的周教授。周教授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屋子:王立...王立他...进去了...然后...
齐岳看向那间屋子,门大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去看看。张向导握紧猎刀,慢慢走近。
齐岳让林小满照顾教授,自己跟了上去。当他们走到门口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内一片狼藉,家具被掀翻,墙上溅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地面上用血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与齐岳在祠堂看到的布幅上的符号一模一样。但王立却不在里面。他去哪了?齐岳声音明显发紧。张向导摇摇头,脸色凝重:我们分头找,但不要走太远。
天色渐暗,齐岳和林小满在村子东侧搜寻,周教授和张向导去了西侧。雾气不知何时开始弥漫,让整个村子更加的诡异。
王立!王立!林小满呼喊着,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微弱。
突然,齐岳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树枝摩擦的声音,又像是某种动物在爬行。声音来自村后的树林。那边!齐岳拉着林小满向声音方向跑去。穿过一片灌木丛,他们来到了村子边缘的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干粗得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树枝扭曲伸展,像无数伸向天空的手臂。而在最低的一根树枝上,吊着一个人影。王立!林小满尖叫一声,随即捂住嘴巴。王立的尸体悬挂在树枝上,脖子被一根粗糙的麻绳勒住,双眼凸出,舌头伸得老长。但最令人恐惧的是他的姿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腿弯曲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就像...就像某种祭祀的姿势。
齐岳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上前查看。当他走近时,发现王立的胸前被划开了一个口子,内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奇怪的植物和石头。这...这是一种仪式...齐岳想起祠堂里那本书上的记载,浑身发抖。林小满已经哭了出来:我们马上离开这里...现在就走!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周教授的呼喊声。齐岳和林小满对视一眼,转身往回跑。当他们回到村中央时,只见周教授一个人站在那里,神色慌张。张向导呢?齐岳问。周教授摇头:我们...我们分开了...我听到这边有动静...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米。三人决定立即离开村子,回到他们之前扎营的地方。就在他们准备动身时,林小满突然僵住了:你们...你们听到了吗?
齐岳屏住呼吸。在寂静的夜色中,隐约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很多双脚在落叶上行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近。跑!齐岳大喊。三人朝着村口方向狂奔,但雾气中根本辨不清方向。跑着跑着,齐岳突然发现周教授和林小满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浓雾中。教授!小满!他呼喊着,但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近的沙沙声。齐岳背靠着一堵石墙,心跳如雷。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墙上刻着一些字迹,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辨认出那是用利器匆匆刻下的:它要活祭品 不要看它的眼睛 不要相信你听到的 封门村没有活人沙沙声已经到了耳边。齐岳缓缓转头,看到雾气中浮现出数十个模糊的人影,正向他缓缓走来...齐岳呼吸都顿住了,雾气中那些人影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他们穿着破旧的老式衣服,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脸全都模糊一片,仿佛被雾气吞噬了五官。不要看它的眼睛!墙上的警告在齐岳脑海中炸响。他猛地低下头,转身就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冲破肋骨。齐师兄!林小满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齐岳循声拐进一条狭窄的巷道,看见林小满蜷缩在一间屋子的门廊下,脸色惨白如纸。她的牛仔裤膝盖处已经磨破,露出擦伤的皮肤,右手紧紧攥着那台已经摔裂的相机。教授呢?齐岳喘着粗气问,同时警惕地扫视着雾气弥漫的巷道。林小满摇摇头,指着人影道:我们跑散了...那些...那些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颤抖恐惧,像是随时会崩溃。齐岳刚要回答,突然注意到林小满身后的窗户,一张模糊的脸正贴在玻璃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坦的肉色。他猛地将林小满拉到身后,同时听到一阵熟悉的沙沙声从巷口传来。别出声。齐岳用气音说道,拖着林小满轻轻退入身后的房屋。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死寂的村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屋内漆黑一片,散发着霉变和腐朽的气味。齐岳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倒地的木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却有一个清晰的手印,像是最近才有人坐过,手电筒...林小满小声提醒。齐岳从背包里摸出手电筒,用衣服遮挡着打开,微弱的红光下,他们看到这是一间普通的民居,家具上覆盖着不均匀的灰尘。墙角结满了蜘蛛网,但厨房的灶台却异常干净,上面摆着几个洗过的碗,其中一个还残留着新鲜的水渍。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最近还在这里生活。齐岳低声道,胃部一阵紧缩。林小满突然抓紧他的手臂,指向客厅的墙壁。那里挂着一面裂开的镜子,镜中反射出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无脸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齐岳屏住呼吸,慢慢转身。门口确实站着一个穿着褪色蓝布衫的人形,它的手正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曲着,模仿人类握门把的动作。最恐怖的是,它的脸正在缓慢变化,像是融化的蜡一样蠕动着,逐渐形成类似五官的轮廓,但始终模糊不清。它在...学习...林小满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无脸人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虽然没有眼睛,但齐岳能感觉它看过来了。他拉着林小满慢慢后退,直到背部抵上楼梯扶手。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声清晰的咚,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无脸人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声源走去,动作突然变得流畅了许多,几乎与人类无异。趁现在...齐岳拉着林小满快速爬上楼梯。二楼有三扇门,其中一扇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像个洞口。他们选择了最里面的一间卧室,轻轻关上门。齐岳立刻注意到这间屋子异常整洁,床铺得一丝不苟,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排列整齐,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使用。日历停在1993年6月13日,与村里其他房屋一样。齐师兄,你看这个。林小满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一个相册。翻开后,里面全是同一个女孩的照片——大约十六七岁,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容羞涩。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发黄的纸条,上面写着小花,今晚仪式后你就是村子的大恩人了。李小花...就是那本日志里提到的祭品...齐岳感到一阵恶寒。林小满突然倒吸一口气,指着相册的封皮内侧——那里用红笔写满了对不起,字迹凌乱疯狂,有几处已经划破了纸面。楼下传来家具被移动的声音,接着是某种液体被倒出的咕嘟声。齐岳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他听到了不止一个无脸人的声音,它们似乎在交流,发出一种湿漉漉的、像是水下说话般的声响。它们在干什么?林小满用口型问道。齐岳摇摇头,指了指窗户。他们悄悄挪到窗边,小心地掀起一角窗帘。窗外雾气稍淡,能看见村中央的空地:十几个无脸人正围着那棵古槐树,做着某种仪式性的动作。树下躺着一个人影,从衣着看像是张向导。天啊...林小满捂住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无脸人们正在模仿人类的祭祀行为,其中一个捧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动作笨拙但认真地重复着切割的动作;另一个端着一个破碗,做出倾倒液体的姿势。它们在学习祭祀仪式...齐岳突然明白了,就像那本日志记载的...它们在重复山神祭!就在这时,卧室门把手突然转动起来。齐岳和林小满僵在原地,看着门把手缓慢地、一圈一圈地转动,像是门外的东西正在学习如何开门。衣柜...齐岳用气音说道。两人迅速躲进角落的大衣柜。柜内空间狭小,充满了樟脑和腐朽衣物的气味。齐岳将柜门留了一条缝隙,刚好能看到房门。门把手停止了转动。几秒钟的死寂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门被缓缓推开了...一个黑影站在门口。在手电筒红光的微弱照射下,齐岳看到这是个穿着老式中山装的无脸人,但比他们之前见到的更像人类了——它的脸部已经隐约可见五官的轮廓,只是位置全都错了,眼睛长在脸颊上,嘴巴则位于额头。无脸人迈步进入房间,动作比之前流畅许多。它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把梳子,笨拙地模仿梳头的动作;然后又拿起口红,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涂抹,留下几道诡异的红色痕迹。砰!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了。无脸人停顿了一下,然后迅速放下东西转身离开。脚步声匆匆下楼,消失在屋外。齐岳和林小满在衣柜里又等了十分钟,确认危险暂时过去后才敢出来。那东西...它在学习怎么当人类...林小满的声音颤抖着。齐岳点点头,胃里翻腾着恐惧和恶心:它们正在变得越来越像我们...那本笔记说'它们在模仿我们'...我们得找到教授然后离开,林小满擦掉眼泪,声音突然坚定起来,但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齐岳走到窗边,天色已经开始泛白,雾气似乎淡了一些。村子里的那些人影也不见了,只有古槐树下躺着那个可能是张向导的人影。天快亮了,我们趁现在去找教授。他们小心翼翼地下楼,发现一楼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无脸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厨房的抽屉全被拉开,餐具散落一地,其中一个无脸人甚至尝试穿上了围裙,现在那沾满霉斑的围裙正滑稽地挂在他扭曲的身体上。走出屋子,晨光中的村子显得更加破败诡异。那些昨晚还看似完好的房屋,现在能看到墙壁上的裂缝和屋顶的破洞,仿佛时间在这个村子里加速流逝。空气中飘着一种奇怪的甜腥味,像是腐烂的水果混合着铁锈。周教授!齐岳压低声音呼喊着。没有回应。他们沿着村中的小路搜索,每经过一间屋子都胆战心惊。在一间看似祠堂的建筑前,齐岳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通向屋内。教授可能在里面。齐岳示意林小满跟上。祠堂内部比想象中宽敞,正中央摆着一口布满灰尘的棺材,周围散落着各种祭祀用品。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那幅巨大的壁画——描绘着一群戴面具的人将一名少女献祭给从地底涌出的黑影。齐师兄...林小满突然抓紧他的手臂,指向祠堂角落。周教授蜷缩在那里,背靠着墙,双手抱膝,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他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皮肤上奇怪的红色纹路,像是某种蕨类植物的叶脉。教授!齐岳冲过去,轻轻摇晃他。周教授缓缓抬头,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教授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乳白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使得他的面部轮廓不断轻微变形。最恐怖的是他的表情,那是一种非人类的、诡异的平静。它们...它们不是真的...周教授的声音变得沙哑陌生,它们在学习...在地下...一直在下面...三十年...它们饿了...教授,是我们,齐岳和林小满!齐岳努力控制着声音不发抖。周教授的目光似乎无法聚焦,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地面,指甲已经剥落,露出血肉模糊的指尖:祭品...需要祭品...山神要醒了...林小满突然指着教授的脖子:天啊...那是什么?教授的后颈处,一个硬币大小的凸起正在皮肤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寄生在里面。齐岳强忍着恶心,轻轻触碰那个凸起——它立刻剧烈扭动起来,教授随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们得带他离开这里,齐岳下定决心,趁着白天那些东西不活动。他们搀扶起周教授,他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骨头已经中空。走出祠堂时,林小满突然停下脚步:我们应该...去看看那棵古树。张向导可能还...齐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三人缓慢地向村中央的空地移动,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噩梦中。古槐树下,张向导的尸体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被摆成跪拜的姿势,双手高举过头,捧着自己的心脏——那已经变成了一团黑色纤维状的物质,仍在微微抽搐。他的脸上凝固着一种诡异的狂喜表情,与死状形成恐怖的对比。又...又是一个祭品...林小满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胃酸。齐岳强忍不适上前查看,发现张向导的手中紧握着什么东西。他掰开僵硬的手指,取出一块破旧的布条,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周是第三个什么意思?林小满凑过来看,声音发抖,'周是第三个'...是指周教授会是第三个祭品?就在这时,周教授突然挣脱他们的搀扶,踉跄着向前走去:这边...我记得这边...教授!等等!齐岳追上去,但周教授像是着了魔一样越走越快,最终消失在一片灌木丛后。拨开灌木,后面是一条陡峭的山坡,周教授的身影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串脚印通向浓雾深处。他...他去哪了?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齐岳摇摇头,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短短一天内,他们的队伍从五人变成了两人,而且似乎正被某种超自然力量按照古老的祭祀仪式一个个猎杀。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齐岳努力保持冷静,然后想办法联系外界。他们继续在密林中穿行,天色渐暗,雾气又开始弥漫。齐岳注意到林小满走路越来越慢,脸色苍白得可怕。你还好吗?他关切地问。林小满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冷...可能是吓的。但她拉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红色纹路,与周教授身上的一模一样。就在两人几乎绝望时,林小满突然指着前方:看!有灯光!透过树木的间隙,远处确实有一点微弱的光芒。他们朝着光源走去,最终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前。屋前挂着的一盏煤油灯在雾气中散发出昏黄的光,门廊下整齐地摆放着两双沾满泥土的鞋子,一双男式,一双女式,像是专门为访客准备的。有人吗?齐岳警惕地敲门。没有回应。他试着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简陋但整洁,壁炉里还有微弱的余烬,桌上摆着两人份的食物——新鲜的水果和面包,甚至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茶,仿佛主人刚刚离开。这...这太诡异了...林小满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齐岳检查了屋内,发现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正是他们在村里看到的那对夫妇和三个孩子,只是照片上的五个人都没有脸,只有一片模糊的肉色。我们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吧,林小满最终妥协道,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我实在走不动了。齐岳点点头,谨慎地锁好所有门窗。他们在壁炉边找到了一些毯子,林小满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而齐岳则强撑着守夜。壁炉的火光逐渐减弱,屋外的雾气越来越浓,几乎贴在了窗户上。齐岳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抵挡不住睡意...砰!一声巨响惊醒了齐岳。他猛地坐起,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壁炉的火早已熄灭,屋内一片漆黑。小满?他轻声呼唤,但没有回应。摸索着打开手电筒,红光照射下,房间里空无一人——林小满不见了,她躺过的地方只留下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铁锈般的腥味。小满!齐岳冲出屋外,惊恐地发现雾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重,能见度几乎为零。煤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黑暗中只有他手电筒的微弱红光。齐师兄...救我...林小满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微弱而遥远。齐岳循声跑去,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松软潮湿,像是踩在了某种生物的内脏上。小满!你在哪?它们抓住我了...它们在井里...救——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像是无数人同时低语的声音。雾气中浮现出数十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向齐岳包围过来。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影已经比之前更像人类了——它们穿着完整的衣服,有的甚至拿着工具,只是脸部仍然模糊不清。齐岳转身就跑,却一脚踩空,跌入了一个深坑中,跌入了一个深坑中。他重重摔在坑底,手电筒摔碎了,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当他挣扎着坐起来时,手指碰到了坑壁上的什么东西——光滑、湿润,像是...鳞片。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齐岳感到一股带着腐臭味的温热气息喷在脸上,然后是一阵刺痛——像是无数细小的针同时扎进了他的皮肤。最后的意识中,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既像人声又像某种野兽的嘶吼:祭品...第四个...地下,粘稠的、无尽的黑暗包裹着齐岳。他试图移动手臂,却发现身体像是被无数细小的绳索束缚着,每一次呼吸都可以闻到浓重的腐臭味。醒...醒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齐岳努力睁开眼睛,视网膜上逐渐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是林小满。她蜷缩在几米外,脸色惨白,嘴角带着干涸的血迹。小满...这是哪里?齐岳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地下...它们把我们带到了地下...林小满的声音颤抖着,我看到...看到教授了...齐岳挣扎着坐起来,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洞穴中,四周墙壁上覆盖着某种生物组织般的物质,微微脉动着,散发出微弱的磷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腐朽气息,像是千万朵花在密闭空间里同时腐烂。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齐岳低声问。林小满摇摇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它们带走了周教授...往洞穴深处去了...齐岳摸索着检查自己的身体,除了几处擦伤外似乎没有严重伤势。他注意到束缚他们的不是绳索,而是一种粘稠的、半透明的丝状物,像是某种巨型蜘蛛的网。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齐岳用力扯断身上的丝状物,艰难的爬出来后帮助林小满也挣脱出来。洞穴唯一的出口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墙壁上的生物组织在这里变得更厚,踩上去有种令人作呕的弹性。通道尽头隐约传来一种有节奏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大器官的搏动。你听到了吗?林小满抓紧齐岳的手臂。齐岳点点头,喉咙发紧:我们得去看看...也许教授还在那里。他们慢慢的沿着通道前进,随着深入,墙壁上的生物组织开始形成奇怪的图案,像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通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出现在眼前。齐岳倒吸一口冷气。洞窟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骸骨和生物组织构成的祭坛,周围环绕着数十个半透明的茧,每个茧里都包裹着一个人形。最靠近祭坛的那个茧里,周教授的身体正在缓慢变形——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面部五官逐渐模糊。它们在...转化他...林小满捂住嘴巴,强忍着不吐出来。祭坛前站着三个无脸人,它们正在进行某种仪式,动作整齐划一,如同镜像。其中一个无脸人手中捧着一团跳动的血肉,那东西发出微弱的、婴儿啼哭般的声音。齐岳的目光被洞窟墙壁上的壁画吸引——那些古老的图案描绘着一个恐怖的场景:一群原始人正在将活人献祭给地底涌出的黑影,而黑影中伸出的触须正刺入祭品的身体...它们不是山神...齐岳突然明白了,它们是某种...寄生生物。需要人类宿主才能繁殖。林小满突然抓紧他的手:齐师兄...那些茧...齐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感到一阵眩晕——部分茧已经开始破裂,里面的人形正在缓慢活动。他们穿着老式的衣服,面容模糊,正是他们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些村民。三十年前...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它们带到了这里...齐岳的声音发抖,它们一直在模仿人类...学习人类...就在这时,祭坛上的周教授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胸口裂开一个大洞,一团黑色的、多足的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无脸人们像是受到了感应,同时转向齐岳和林小满藏身的方向。跑!齐岳拽起林小满就往回冲。身后传来急促的沙沙声,那些东西追来了!通道开始震动,墙壁上的生物组织剧烈蠕动,像是整个洞穴都活了过来。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回最初的那个洞穴,却发现出口已经被厚厚的生物组织封死。林小满绝望地捶打着那层膜状物,但它坚韧得像橡胶一样。这边!齐岳发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勉强能容一人通过。沙沙声越来越近,黑暗中已经能看到那些扭曲的身影。林小满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变得决绝。齐师兄,你先走。她声音异常平静。什么?不行!一起走!齐岳想去拉她,却被她躲开。总得有人引开它们...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林小满挤出一个微笑,记得帮我告诉我爸妈...我爱他们。不等齐岳反应,林小满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边大喊:来啊!你们这些怪物!无脸人们果然被吸引,纷纷追着她而去。齐岳心如刀绞,但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咬牙钻进缝隙,在狭窄的通道中拼命爬行。通道不断向上延伸,空气逐渐变得清新。齐岳的手和膝盖被粗糙的岩石磨得血肉模糊,但他不敢停下。身后远处传来林小满的一声尖叫,然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不知爬了多久,齐岳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光,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挡在前面的碎石,跌入一个熟悉的空间——是那口古井!他居然从井壁上的一个洞口爬了出来。齐岳瘫坐在井边,大口喘着气。天已经亮了,雾气散去,村子安静得可怕。他低头看自己,衣服上沾满了那种生物组织的黏液,皮肤上浮现出奇怪的红色纹路,像是一株蕨类植物的叶脉。必须...必须离开...齐岳挣扎着站起来,踉跄跄地朝山下走去。三天后,当地搜救队在山脚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齐岳。他被送往医院,他身上那些红色纹路让医生们困惑不已,它们像是活的一样,每天都在缓慢生长。一个月后,齐岳终于能够接受采访。他向当局讲述了整个经历,但没人相信。官方调查报告称,他的队友们可能遭遇了山体滑坡或野兽袭击,而齐岳因极度恐惧产生了幻觉。只有一位年迈的山民听完齐岳的故事后脸色大变:封门村...那是个被诅咒的地方。每三十年,山神就要收一次祭品...出院那天,齐岳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一支由大学生组成的探险队进入了雾隐山,计划进行为期一周的生态考察。画面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我们很期待这次探险!听说山里有很多珍稀植物...齐岳猛地站起来,心脏几乎停跳——那个女生,长得和林小满一模一样。他冲向电视,却看到画面中的女生突然转头看向镜头,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窗外,远处雾隐山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阴森。山腰处,一缕诡异的雾气正缓缓升起。齐岳赤脚踏在潮湿的山路上,每一步都让脚底的黑色丝状物与土壤更深地纠缠。浓雾包裹着他的身体,那些红色纹路在皮肤下脉动,像是无数条细小的河流正在汇入大海。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就像收音机在调频时捕捉到的断续信号。城市早已被抛在身后。没有乘车,没有行李,他就这样徒步走了三天三夜,身体却丝毫不觉得疲惫。相反,随着距离雾隐山越来越近,一种诡异的火力在他的血管中奔涌。山脚下的警戒线早已被撕破,旁边立着的禁止入山的牌子爬满了藤蔓植物,那些藤蔓的叶脉与齐岳手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回家...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轻语,分不清是林小满、周教授,还是他自己逐渐消散的意识。山路越来越陡,雾气越来越浓。齐岳的视野开始变化,他能看到雾中漂浮的微小颗粒,能听到地下十几米深处生物组织的脉动,甚至能嗅到一公里外那棵古槐树散发出的腐朽甜香。他的身体正在进化。当第一块皮肤完全透明化时,齐岳停在一块岩石前,借着月光观察自己的倒影。那已经不是一个人类的轮廓——他的头骨变形拉长,眼眶扩大得不成比例,皮肤下的黑色物质像活水般流动。只有那双眼睛,还保留着些许人类的特征,但也正在快速浑浊。不...齐岳试图说话,却只发出一种湿漉漉的咯咯声。他的声带正在重组。山顶近在咫尺。齐岳跌跌撞撞地爬过最后一段陡坡,来到了那片噩梦般的空地。古槐树比记忆中更加高大,树干上布满了人脸状的凸起,那些面孔在不断变换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狂喜。祭坛周围站着十几个无脸人,它们的身体已经近乎完美的人类复制品,只是皮肤呈现出病态的半透明,能看到内部流动的黑色物质。当齐岳出现时,它们同时转向他,做出欢迎的手势。祭坛中央放着一个新鲜的茧,表面还在蠕动。齐岳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手触碰那层薄膜。随着接触,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一个年轻女孩被拖进洞穴,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皮肤上浮现红色纹路...女孩的挣扎逐渐减弱,眼神变得呆滞...最后她主动走向祭坛,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林小满...齐岳的意识短暂清醒,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记忆。不完全是。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齐岳转身,看到了她——那个酷似林小满的无脸人。现在她的模仿已经完美无缺,甚至连小满眼角的那颗泪痣都分毫不差。只是当她微笑时,嘴角会不自然地咧到耳根,露出里面细密的黑色触须。我们是集体。林小满伸出手,指尖分裂成五条细长的触须,轻柔地缠绕上齐岳的脖子,她是我们的一部分,你也会是。触须接触皮肤的瞬间,齐岳的视野飞快地扩展,他看到了地下纵横交错的洞穴系统,看到了城市里那些身上有红色纹路的人正在沉睡,看到了无数个茧中正在变形的躯体...所有这些景象都通过一种黑色的网络连接在一起,而网络的中心,就是雾隐山深处的某个存在。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物,而是一种原始的能量形态,能够改变物质的基本结构。它没有意识,至少不是人类理解的那种意识,只有一种本能——生存与扩张。看到了吗?林小满的声音直接在齐岳脑海中响起,我们比你想象的更古老,更强大。齐岳想反抗,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他的双腿自动走向祭坛,背部贴上了那个黏滑的茧。薄膜立刻包裹上来,温暖得像母亲的子宫。在完全被包裹前的最后一刻,齐岳看到了自己胸口的皮肤完全透明化,里面的黑色物质形成了完美的蕨类植物形状:与他在雾隐山第一天注意到的那种奇异蕨类一模一样。原来...从一开始...。茧完全闭合了。黑暗中,齐岳感到无数细小的触须刺入他的身体,不是破坏,而是重组。痛苦与快感同时爆发,他的记忆像走马灯般闪回:童年时捉昆虫做标本的兴奋,大学第一次见到林小满时的心跳,发现封门村时的好奇...所有这些人类的情感正在被抽离、储存、归档。最后的最后,他感知到了它那个沉睡在山底的存在。在意识消散的边缘,齐岳终于理解了真相:这不是寄生。不是侵略。而是一种回归。第一缕阳光穿透雾气时,茧破裂了。一个全新的无脸人走了出来,它的身体是完美的人类形态,皮肤如新生婴儿般光滑,只是没有任何五官。林小满走上前,用触须与它交流。新生的无脸人点点头,动作流畅自然。它转身面向山下,抬起手,远处的雾气中,一支探险队正茫然地行走着,为首的正是那个手臂有红色纹路的生态学家。新生的无脸人嘴角裂开,露出里面黑色的虚空。它发出一串人类听不见的波动,整座山的雾气随之震动。在城市边缘的一家医院里,一个昏迷多日的病人突然坐起,他的眼睛变成了乳白色,嘴角挂着安详的微笑。护士赶来时,听到他不断重复着一个词:祭品...祭品……在电视台的新闻编辑部,一段来自雾隐山的直播信号突然切入所有频道。画面中,那个生态学家对着镜头微笑:我们发现了一种全新的共生生命形式...在齐岳曾经住过的公寓,新租客正在抱怨浴室镜子上擦不掉的红色污渍,那些痕迹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的叶脉。而在雾隐山顶,新生的无脸人站在悬崖边,看着脚下翻腾的云海。它没有人类的眼睛,却能看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广阔的风景;它没有人类的心脏,却能感受到与这个世界最深刻的联系。当太阳完全升起时,它转身走向洞穴,开始永恒循环中的下一个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