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把我从考场上拽出来。
上什么学,女孩的人生大事就是结婚生子。
我奶又说：生儿子,必须生了儿子,这辈子才算没白活！
我白眼朝天：妈,那你的人生大事都完成了,你继续活着是为了啥
我妈拿起棒槌要打我：我死了,你跟你弟咋办
我瞥了眼凿核桃的老太太：那我奶咋还活着
老太太剧烈咳嗽了起来：作孽哦,我们严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孽障,这是咒我死啊。
1
家族纷争起
打死她,打死她。养不熟的白眼狼,打死拉倒。
我奶顺势躺到地上,指着我,破口大骂。
哎呀,养不熟啊,养不熟啊,严盛媳妇,你这闺女算是养废咯。咒我死,要天打雷劈哟。
我妈拿起棒槌,满院子追着我跑。
你个小兔崽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故意呛她：我姓什么反正不跟你姓！
我妈愣了一秒,之后骂地更狠了。
你信不信我今天打死你！
手里的棒槌朝我脑袋砸了过来。
我跑得快,一溜烟就出了院子。
我奶和我妈的骂声在身后此起彼伏,可惜她俩腿脚都不如我。
根本追不上。
我坐在田埂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看着西边天色越来越红。
心中的烦闷之气,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2
断送求学路
两个月前,我妈把我从中考的考场上,拽了出来。
考什么高中,就是考上了,你拿什么上。赶紧回家干活去,多大个人了,还吃白饭。
我不服。
我学习成绩好,老师说了,我肯定能考上县里一中,为什么不让我上！我弟成绩那么差,你怎么不让他退学,回家干活
我妈怼了我一肘子。
你跟你弟一样吗你弟是男孩,男孩子不多读点书,将来娶个文盲媳妇吗越是文盲,要的彩礼越多,你知道个屁！
我梗着脖子。
那我以后上了大学,有了好工作,赚的更多！
我妈狠狠掐了我一把,连着骨头,带着筋。
上大学做梦呢！村长的闺女都考不上大学,你能考上就算考上了,你知道大学要多少学费吗你工作了也赚不回来的学费！再说,上了大学,你都多大了,谁还要你！给我滚回家去。
我就这样断送了求学之路。
回家之后,我这心里的闷气就一直憋着。
逮着机会,就跟她和我奶对着干。
为此,没少挨打挨骂。
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
不过,我都习惯了。
皮糙肉厚,禁打。
3
姐弟情深
天色渐晚,我弟吹着口哨,放学了。
见到我蹲在田埂上,他心虚地低头,想假装看不见我。
严文峰！你眼瞎啦我揪住他的耳朵,就转着圈地拧。
姐,姐,你要啥,我给你买！
我松开手,搓了搓手指。
我就知道我弟有钱。
我奶和我妈偏心啊。
说没钱给我上学。
但是我弟从不缺零花钱。
估计今晚回去又没饭吃,你去村口买个桶装方便面吧。泡好了,叫我。
我弟撇撇嘴：姐,你又气妈啦你说你也是,你那个嘴啊,就是太厉害了。平时少说几句吧,妈也不容易。
哼,那她是活该！谁让她嫁到严家,嫁给爸那个废物。
姐！
怎么了说错了吗
在我眼里,我爸就是废物。
一条腿瘸着,整天闷不吭声。
我妈把我从考场拽回来的时候,我哭着求他,让我回去考试。
他一声不吭,把门一关,好像这世界跟他毫无关系。
我妈和我奶磋磨我的时候,他就跟死了一样。
姐,爸干活时身体出了毛病,他也不好过。
又不是我害的,跟我有毛关系！还不快去,今晚上作业不想做了
哦,姐要不要加个香肠
4
家的冷漠
我吃饱喝足回到家。
我妈给我弟炖了鸡汤。
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闻着好香。
我奶白了我一眼：哼,还有脸回来死在外面,我们倒是省心了。
我弟端过汤尝了一口：哇,真好喝。你们怎么不喝
我们都吃完了,这都是给你留的,你赶紧吃吧。我妈疼惜地看着我弟,又是摸他头发,又是摸他胳膊。
转头看见我：滚你房里去,今晚没你的饭吃！
我还不稀地吃呢,有什么了不起！
我哐的一声,关上了我那小破屋的门。
我弟的声音传了过来：姐,你千万别睡啊,你说了还要教我写作业呢。
那作业用得着她教你啊
奶,我们老师说了,我姐是我们学校好几届里最聪明的学生。
一个女娃,聪明有啥用将来都是要嫁人生子的,能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赶紧吃吧,都凉了。
透过有裂缝的玻璃窗,我看着天上的月亮。
它又大又亮,只不过,照不到阴暗角落里的我。
5
命运的捉弄
我白天要跟他们去地里干活。
为了不吃白饭,我干得很起劲。
婶子们都夸我：你们家茹一真是有把子力气,不输男孩子。
每到这时,我妈都会说。
哼,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你们谁家看上了,赶紧娶回去。现在吃的太多,我都养不起了。
这不是玩笑话。
因为他们真的在给我找婆家了。
先定下来,过两年,再结婚。现在村里都是这么干的。
要是彩礼给的合适,就把她送到婆家,让他们养去得了。
他们经常把不认识的人带到我面前。
我就像案板上的肉一样,被人挑挑拣拣地看。
哎呀,怎么这么瘦啊,将来好生养吗
这骨头也太硬了,这我儿子受得了吗
一脸苦相,看着就不旺夫。
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把彩礼压一压。
每到这时,我就会使尽浑身解数出尽丑态。
装疯卖傻、撒泼打滚、口吐白沫、满嘴脏话。
吓跑了不少相看我的人。
当然,也没少因此挨打。
他们也不敢太使劲,怕第二天要看我的人看出来破绽。
我妈拧我大腿。
我奶拿针扎我屁股。
不过,次次也没得逞,都被我挣脱了。
要不是我爸摔了一跤,躺床上几个月干不了活。
需要我留在家里干农活。
他们还会继续给我找,直到把我卖个好价钱。
后来,又发现我越长大,模样越出挑。
怕以后遇到给彩礼更多的人家,也就一直没应下来。
日子就这么晃啊,晃的。
直到镇上的高中来了一位支教老师。
6
希望之光
我们镇子上有个高中。
就在我们村边上。
是周边几个村子里唯一一个高中。
统共也就四个班。
高一两个班,高二、高三各一个班,是给各村村干部的孩子们,考不上县里高中,愿意花点钱让孩子读个高中的人家准备的。
至于考不考得上大学,那不重要。
我弟将来很大可能也会在这里读上个一两年。
这个支教老师来了以后,成了村头大妈们重点的八卦对象。
听说是个大学生呢,长得可俊。
你说他来这里当老师,有没有可能留在这当女婿
不知道能不能拿出来彩礼钱,而且听说支教老师,工资很低。
哎呀,可惜了。
我知道这位庄老师,说因为他去过我家。
自从他来之后,就趁着休息时间到各家各户呼吁让学习好却辍学的孩子们读高中。
他刚到我家门口,就被我奶一盆水浇了出来。
昧良心的,上高中,你给出学费吗
庄老师在门口说：严同学奶奶,你们家严茹一的学习成绩很好的,是个考大学的好苗子。我跟学校申请了几个名额,如果通过了考试,可以先上学,等考上大学以后再还学费。
滚出去！说得简单,大学学费谁出你出吗
见庄老师不走,我奶就放狗出去吓唬他。
还是我把狗喊回家的。
你就是庄老师啊
眼前的庄老师,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
和村里头的人都不一样,和教过我的老师们也不一样。
大城市来的,就是洋气。
你是严茹一同学吗我这里有个申请表,你拿回去填一下。
我拿过那张表看了看,撕掉了。
你怎么撕了
没用的,他们不让我上。
庄老师无奈地抚了抚眼镜,深深地叹了口气。
庄老师,我能去蹭课吗我不去教室,我就在外面听。实在不行......
可以,别的老师不好说。我的课你可以听,我周一到周五上午有课,下午放学后,你也可以到我办公室来,我亲自教你。我知道你是初中里学习最好的孩子。我替你感到惋惜。
从那天之后,我就经常干农活中间跑出去听一节课。
庄老师是教语文和历史的。
他懂得真多,讲的真好。
即便我没有书,只听他讲,也能被他带入到那篇文章和那段历史中去。
我还经常在学生们放学后,跑到他办公室,他会教我其他科目。
我太喜欢这种可以学习的日子了。
我感觉我又回到了校园。
我感觉我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可惜,好景不长。
闲言碎语传了出来。
村子里的人说我和庄老师搞到一起去了。
每天晚上,我都和他幽会。
还怀了他的孩子。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会给庄老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能再去听课了。
那天傍晚,干完活,我想去跟庄老师告个别。
可刚走到他宿舍门口,就被我妈拦住了。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我奶和村子里其他好事的人。
我妈拿着一根棍子,狠狠地抽在我的后背上。
你个不知羞的,给你介绍对象,你不干。背地里学会偷人了是吧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奶嚷嚷着：他二大爷,叫警察了没有。今天要不给我家个说法,就让警察把老师抓走！
庄老师听到动静,出来看。
见我被人围在中间,拉拉扯扯。
喊道：你们在干什么放开她！
我奶驼着背,弯曲的手指指着庄老师：你上我家来的时候,就没安好心吧。我把你赶走了,你倒好,把我们家大丫勾搭到学校里来了
老人家,你不要乱说。严茹一同学到学校来是学习的。
噢哟,以为我老婆子眼瞎耳朵聋,脑子也不清楚是吗谁家大晚上的上你这学习我们家大丫早就不上学了。
八卦的村民们也说。
你这个大城市来的老师怎么这么不知羞啊。
看严家闺女长得好看,就带学校来欺负。
不然你就把这闺女娶了,得了。这样就可以正大光明了哈哈哈
就是,这丫头长得水灵,想娶她做媳妇的人多了去了,真是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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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老师生气地说：我是个男人,无所谓你们怎么说。可她还是个孩子,这些话你们怎么说得出口
二大爷推搡着他。
哟,干得出来,不让说啊。别以为我们家没人！我告诉你,要是不想让我报警,就给我侄子家二十万彩礼,否则,你就去蹲大牢吧！
庄老师的眼镜被他推搡到了地上,他猫着腰满地找。
眼镜被我奶一脚踩坏了。
长得人模狗样的,想白吃白干啊我告诉你,没门！跟你要二十万,都是少的！
我瞪着我妈,她却死拽着我,只是叹气。
听到我奶说的二十万,眼睛里又冒着精光。
真虚伪,真他娘的虚伪！
他们的丑恶嘴脸,让我打心底里觉得恶心。
人心里脏,看什么都脏。
我猛地抽出手,推开她,跑到庄老师前面。
报警啊,你们倒是报警啊。
人群里有人喊：茹一啊,你还小,不懂。警察来了把他抓走了,谁还敢娶你。
你赶紧过来,这个时候就让大人说话,你别插嘴了。
滚他娘的！你们污蔑老子,还不让老子说话了今天谁不报警,谁是孙子！
我没有手机,扭头往庄老师办公室跑。
拿起办公室的电话就报了警。
警察同志,我们村有村民闹事,出人命了,赶紧来啊。
他们想拦我,都没拦住。
电话一挂,他们全都傻眼了。
严家丫头,我们没闹事啊你不能乱说吧。
怎么了你们能乱说,我就不能乱说了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警察来了还我清白的时候,我一个个找你们算账！
我妈上前抽了我一个大嘴巴,打的我嘴角出了血。
庄老师想阻拦,被一群人架住动不了。
我听见他极其失望地说：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啊。
7
希望的破灭
警察来了,拿证据说事。
自然能还我清白。
可村民们不信,他们认定了我和庄老师有一腿。
我妈把我关了起来,锁上房门,不让我出来。
我奶坐在门口看着我。
他们非要庄老师拿二十万彩礼钱。
庄老师不给,他们就跑到学校去说庄老师的坏话。
他干不下去,提前结束了支教生涯。
见逼婚无果,也就把我放了出来。
我想去跟庄老师告个别,道个歉。
可我不敢靠近。
只能站在山头,看着大巴车,远远地招了招手。
我生活里唯一的光,被浇灭了。
我看着山下面那一排排的房,忽然觉得好碍眼。
8
村中风波
我弟放了学,跑到山上找我。
姐,你模仿爸的字迹给我签字吧,我这次考了倒数第一,要是被妈知道了,要打断我的腿。
我今天给你买两根火腿肠,好不好
我不要火腿肠。
那你不帮我签字吗姐,求求你了,要是让妈知道了,要打死我的。
真可笑,我弟学习这么烂都不让他退学。
我明明学习那么好,却不让我上。
就因为我是女孩
姐,求求你了。我把我的钱都给你,行不行啊
我指着山下：你把那几间房的玻璃给我打碎了,我就给你签。
真的我弟抄起石头就跑。
姐你等着,我一投一个准,保准没人发现。
我弟扔的石头砸到了躺在院子里睡觉的二大爷的脑袋。
他冲出来,揪住我弟不撒手。
臭小子,想挨揍了把你爸爸给我叫过来,带我上医院。
我弟踹了他一脚,就跑。
他又砸到了大婶家的狗,那条狗追着我弟跑了半条街。
几家大人找到我家。
我弟害怕,哆哆嗦嗦地说：不是......不是我姐让我干的。
我暗骂一句：怂货。
站了出来。
对,就是我干的。我说过警察还了我清白,你们谁家都别好过。这才刚开始！
我妈骂骂咧咧要打我。
那几家人也叫唤着让我家赔钱。
不赔钱,就把她卖了。
我边跑边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又冲着追着我的我妈喊：你儿子考了倒数第一,让我给他签字呢。
我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整个乱作一团。
乱点好啊,谁都别想好过。
9
逃离的契机
从那天之后,我也不干活了。
整天在村里瞎晃,今天到这家找点麻烦,明天给那家捅个篓子。
他们到我家跟我妈和我奶告状,他们除了不给饭吃,也没别的办法。
我第二天折腾得更狠。
我成了全村最害怕见到的人。
我妈想赶紧给我找到婆家。
可惜我在村里的名声已经坏了。
尽管警察都给我证明了,我跟庄老师没事。
可他们不信。
他们觉得我们俩肯定有事。
说我是破鞋,还打过孩子。
没人愿意拿十万彩礼娶我。
我妈愁的吃不下饭,我奶每天念经希望老天把我收走。
某天夜里,我感觉有人站在我床边,猛地睁开眼,看见我奶拿把剪子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夺过剪子对准她：老不死的,想干什么想比比谁先死吗
第二天,我那一直不吭声的爸说了句话：把大丫送到县城里去吧,村长的小舅子开饭店缺人手。
这是我长到十六岁,我爸第一次为了我的事出面。
我妈喜出望外,也没问给多少工资,七下八下收拾出一个包裹,把我塞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我任凭她安排。
在这里活腻了,正想出去看看呢。
10
新生活的开始
村长的小舅子秃头、啤酒肚。
是个油腻的中年人。
叫郭大发。
他一早等在车站接我,看到我,两眼放光。
丫头长大了,变俊了,都快认不出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我躲开他肥厚的手,问：给我多少钱啊提供食宿吗
提供,提供。住在员工宿舍,一个月给你1000。干得好,还给涨工资。
我对钱没概念,因为我就没有过钱。
1000块钱,应该挺多了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去了饭店。
干起了起早贪黑,刷锅洗菜的活。
我们这个饭店离县一中很近。
来我们饭店吃饭的人,有很多一中的学生。
我经常偷偷的看那些来饭店吃饭的学生们。
如果我当初参加了考试,说不定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吧。
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就算考上了,我妈也绝对不让我去上。
想到这,我又默默退到了后厨,继续干属于我的活儿。
我也不明白,我每天这么忙这么累,是为了什么。
可是我还是想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11
意外的友谊
我经常看到一个短头发有点胖胖的女生自己来吃饭。
每次来都点好几道菜。
吃到自己塞不下了,还往嘴里塞。
店里的客人见到她,都会露出嫌弃的目光。
那天,她又来了。
我好点提醒她：你一个人吃这么多,消化不了,少吃点吧。
她忽然哭起来了。
连你都嫌弃我胖,可是我停不下来。我心情不好,就想往嘴里塞东西。
其他乘客都嫌弃地说。
哎,长这么胖了自己不知道吗
连吃饭都控制不了,能干什么！
我朝他们哄道：吵什么吵,吃你家饭了！
那天,我被郭大发从头骂到脚。
还扣了三天的工资。
但是那个女生走之前,小声说谢谢我。
让我高兴了一整天。
后来,她再来,点的就少了。
还邀请我一起吃。
我拒绝：那可不行,因为你,我的工资都快扣没了。
她塞给我三百块钱。
赔给你,我们以后可以做朋友吗
可以是可以,但钱我不要。不是我自己赚的,我不能要。
12
共同成长
那天之后,我就有了一个朋友。
她叫许春天。
她从一天在这里吃一顿饭,变成了一天吃两顿。
我问她：你怎么不回家吃饭,你家里人不给你做饭吗
她摇头：他们太忙了,只给我钱,不给我饭。
我想了想：比我好点,我在家的时候,没有钱,也经常吃不上饭。
我又问她：你为啥老不高兴啊能上一中,是我做梦也不敢做的事情。
她悲哀地说：我爸妈忙,没空管我。同学们都笑话我,说我名字土。嫌弃我胖,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喜欢的男生,和别人一起嘲笑我。不高兴的事,太多了,茹一,你不会懂的。
我确实不懂。
于是我把我的经历告诉了她,她懵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让你读书,为什么要冤枉你和那个老师,为什么让你小小年纪就打工
是啊,为什么呢
茹一,跟你比,我幸福多了。我以后.......以后......你想学习吗以后有时间来我家,反正我爸妈经常不在家,我的学习资料都给你。
我一个月有一天的假。
好,那我就放假的时候,去找你。
一言为定。
那之后,我干起活来越发起劲,因为我又有了盼头。
盼着每个月放假的日子。
13
黑暗中的反击
那天,我看到宿舍里的姐姐在收拾东西。
她说不干了,要回家结婚。
她也才十九。
没办法啊,我妈说过了二十,就拿不到这个彩礼了。到时候只能给我找二婚的。哎！这就是咱们的命,我认命了。你别以为跟那些学生聊聊天,就和她们一样了。咱们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走后,这宿舍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晚上,我睡的正香,忽然感觉有人摸我。
我拿出枕头下的剪刀就刺了过去。
只听哎呀一声,是村长小舅子的声音。
小娼妇,你要捅死我呀。
我点亮了灯,看到他捂着肚子,满手的血。
我早知道他没安好心,每天都防着他。
没想到在室友走后,他撬了门锁,偷进来了。
他没敢报警,把我爸妈和我奶叫到了县城。
不赔个十万,你这闺女,我就送进大牢！
我爸闷着不说话。
我奶嘴里不停地骂：孽障啊,当初就应该把你淹死,你妈非不听。这下好了,卖出去,还成了赔钱货。以后文峰可怎么办哟！严盛媳妇,这钱你想办法吧！实在不行,你就把你自己卖了去。
我看向了我妈。
她气得直哆嗦。
村长的小舅子看了一圈,指着自己包扎的肚子说：幸亏这扎的不深,否则你们都得偿命。
我一脚踹了上去,伤口立马裂开了。
疼得他嗷嗷喊。
你活该！
我妈急了,揪住我的头发打我。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啊,我今天就打死你算了！
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扎他是他想欺负我！
他怎么不欺负别人欺负你,你算老几！
我奶忽然拦住我妈,说：要不然这样吧,他小舅子,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不然你把我家大丫娶了吧,彩礼我们也不要了。怎么样
我猛地看向我奶。
她笑嘻嘻的：这孩子年轻,长得俊。他小舅子,你不亏。
我又看我爸,他仍旧一声不吭,好像死了。
我妈松开了手,理了理衣服。
嗯,我看也行。郭老板,我这闺女有把子力气,有她帮衬,你这饭店肯定越来越红火。
郭大发又把肚子缠了一圈纱布,舔了舔渗在手上的血。
色眯眯地看着我。
行呗,今晚上就留下,等到年纪了,再领证。
领你妈！
我推开我妈,抄起凳子就砸向了他的脑袋。
领你祖宗！！！！
我已经疯了,看见什么砸什么,我也不管眼前的是谁,闭上眼就扔。
只听到一片惨叫声。
哎呀,砸到我的头了。
出血了啊啊啊,快把那丫头绑起来。
后院的动静惊动了前面饭店。
好多人过来看。
有人报了警。
郭大发捂着流血的脑门：让她赔钱,赔到倾家荡产。
我奶掉了牙的嘴：抓走,把这个疯子赶紧抓走。
我妈念叨：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警察喊道：吵什么吵,都带走。
我看到许春天跑来了,她抓着警察的胳膊：让我也去,我可以作证,严茹一是好人。她是被欺负了。
我告诉许春天：赶紧回家去,这跟你没关系。
她哭着说：茹一,你别怕,我想办法救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我很欣慰。
我这条烂命,折腾到现在,也活够了。
能交到她这么一个朋友,我知足了。
14
正义的胜利
我没想到,许春天真的把我救出来了。
她的妈妈是律师。
给郭大发安了好几条罪名。
雇佣未成年人、强奸未遂、敲诈勒索。
每一条都足以让他在里头待上几年。
我妈和我奶一看这样,也老实了。
被教育了一番,说要把我带回家,好好管教。
可许春天的妈妈也没放过她们。
他们犯有买卖儿童罪。要把自己未成年的女儿十万块卖给别人。
我奶听完,吓瘫了。
哎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她是我孙女,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就是给她订个婚,村里头都是这样的。等将来到年纪才结婚呢。可不是卖女儿哦。
对,不是卖女儿。我那死了的爸竟然张嘴说话了。
警察问我：他们强迫你了吗
我点头：强迫了。说不同意,就打死我。
你个孽障,你......
住嘴！
15
新家的温暖
家庭案子挺难判。
许春天的妈妈说会无偿代理这个案子,只是时间会比较长。
她问我：孩子,这段时间,你就住在阿姨家里吧春天她爸去国外做生意了,我也很忙。春天自己很孤单的,你就当陪陪她,好吗
许春天祈求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啊,茹一
嗯,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可以做你家保姆,给你家收拾卫生,给春天做饭。但是......但是我可以看春天的书吗
当然可以。春天妈妈笑着说,春天说你很聪明,没上过高中,却能给她讲题。你要是想读书,阿姨帮你想想办法。
真的吗
嗯,不过也得你自己考试过关。
没问题,阿姨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好说,好说。她忽然严肃地靠近我,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说她工作太忙,顾不上家里。
让我帮着她照顾许春天,还说让我做她的眼线,把处在青春期沉默的女儿的消息偷偷告诉她。
我满口答应了下来。
但我不会告诉她的。
因为,所以。
16
重生的决心
春天家里的房子可真大。
连留给我的房间,都是我小屋子的五倍大。
她原来就是个公主啊。
原来公主也有烦恼啊。
我就这么留了下来,每天收拾完屋子,就给许春天做饭。
春天妈妈还要给我发工资。
我不要,我只想上学。
她托人让我参加了三中的插班考试。
我以十七岁的高龄成了那届高一的插班生。
班上同学嫌弃我年纪大,开玩笑叫我阿姨。
我笑着应下：哎,乖侄儿,给你姑我捏捏脚。
他羞着跑开了。
有男生喜欢上我,偷偷给我塞纸条。
讨厌的男生说我老牛吃嫩草。
我满不在意：原来你们都是被猪啃的草。
气得他满脸通红。
女生嫉妒男生喜欢我,把我堵在厕所门口。
我拿起马桶刷一顿乱怼,吓得她们嗷嗷乱叫,四散逃跑。
妨碍我上学的人,都统统处理掉。
许春天知道了,要替我教训那些人。
我挥挥手：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你怎么样
我我现在觉得那些人都是屁,放掉算了,噗噗噗。
哈哈哈哈哈
......
我妈到县城里来找我。
你去跟律师说说,把那个起诉书撤掉吧。你弟以后还要娶媳妇呢,有这个,以后可怎么办啊
那是你们做的孽,你们活该！
你怎么这么自私,就非要逼死我吗
我转身看着她。
你们逼我的时候,怎么不怕我去死啊现在着急了没用！
你奶摔断了腿,起不来了。喊着你的名字,你回去看看她吧。
哼,她不是还没死吗死了我给她上炷香。
我爸也来找我。
闺女,是爸不好,爸身体不好,对什么都没心气。以前也不怎么管你。
可是当初你奶要把你扔了,是我非要留下来的。你看在......去跟律师好好说说。
是啊,鞭子没打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我以前挨打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现在我也要在旁边看着。
他生气地说：严茹一,你是未成年人,你的监护权还归我跟你妈。
哦,我冷笑,你说怎么办呢我快十八了呢,要成年了。你们管不了我了。
说到底你也姓严,是严家的。你早晚都得回去！
我就不回去,你能咋滴！
17
青春的告别
这案子拖拖拖,拖到我成年了。
也不用判监护权了。
我爸妈也算松了一口气。
借了一笔钱,交了罚款。
似乎往事,在他们那里翻篇了。
他们时不时地来县城里,来学校门口看我。
听说我学习挺好,拿了几次年级第一,主动跟学校说,他们是我父母。
说要是考上了好大学,千万别忘了通知他们。
我主动找到校领导,告诉他们：你们要是联系我爸妈,我就去参加社会考试。到时候升学率可不算咱学校。
校领导很怕这个。
赶紧说：不通知,不通知。咱们学校在县里排名很靠后,你来了以后,我们就有了希望,你一定要踏踏实实学习,安心考试啊。你有什么困难,尽量跟学校提,学校都能满足。
我要求高三住校,要求学费减免。
没问题,都同意。
下次他们再来,把他们赶走。
成交！
......
许春天比我高一级。
我读高三的时候,她考上了外省的大学。
她不放心我,要把她家钥匙留给我。
学校已经通知我住校了,你就尽管走吧。在大学等着我。
她依依不舍：茹一,谢谢你陪伴了我这么久,治好了我的抑郁症和暴食症,你一定要考上清北。
我才应该谢谢你和你妈妈。没有你们,我根本不敢奢望,还能上学。
她紧紧地抱着我,眼泪流进了我脖子里。
谢谢你,茹一,真的谢谢你。
18
友情的延续
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学的是法律专业。
我也想像许春天的妈妈一样,做一个无所畏惧的女强人。
用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
入学后不久,我收到了许春天写给我的一封电子邮件。
她说：茹一,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不高兴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知道我爸妈离婚了。我妈骗我说我爸出差去了国外,其实,是他找了别人,不要我们母女俩了。
我妈瞒着我,不让我说。拼命工作,我也不敢问,只能靠吃东西麻痹自己。要不是遇到你,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是你拯救了我,这些话太肉麻了,我只能这样跟你说。
我给她回了过去：春天,我不傻。
在她家住了两年,从没见过她爸爸,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过,你怎么样都比我好多了吧,不开心的时候,想一想过去的我。是不是,就开心了一点呢
19
最后的告别
毕业找到工作那年,我奶死了。
我妈找不到我,通过我的高中联系到的我。
我既然说过,给她上柱香,就会做到。
我转了几趟车,回到了那个小村子。
从村头走过去,他们都认不出我了。
羡慕地说：这闺女是谁家媳妇,怎么长得这么漂亮
咱们村那些臭小子,哪有这个好福气。
我怎么看她有点眼熟啊。
我走近她,说：大婶,我是严家丫头啊。那年往你家扔大粪,砸你头上,你想起来没
啊哎呀,你个死丫头,你.....
哈哈哈哈哈她那腿脚可追不上我,还摔了个跟头。
.....
几年不见,我爸妈都老了。
我爸拄着一根拐杖,那条瘸腿更短了。
我妈的脸又黑又黄,眼角都是褶子。
我弟初中读完就没读了,现在也结婚了。
媳妇拉着一个,怀着一个。
年纪轻轻,比我长得老多了。
姐,你回来了我都认不出你了。
我弟过来帮我提包。
我没让他提。
这是给死人烧的。老太婆在哪呢我给她上柱香。
茹一！我爸想说我,被我看了一眼,憋回去了。
我奶的灵位放在了我曾经住的那个小破屋。
照片上的她笑嘻嘻地,假装慈爱。
我把一堆我买回来的贡品放在案子前。
来,这都是带把的畜生,都是你喜欢的品种。我都烧了给你,让它们带着你啊,走畜生道,好不好嘿嘿
我妈黑着脸。
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还这么气你奶奶。
我没回头。
别着急,等你死了,我也给你烧。
你个死丫头！回来就气人！你还不如不回来！你自己在外面过的潇洒,也不管家里,你看谁家房子像咱家这么破,你弟现在还跟我们一起住,也没买新房子。
哦,喜欢房子,是吧那我下次清明,给你烧一栋。
你！咳咳咳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爸唉声叹气：你妈病了,别气她了。你有怨气,也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
错了,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我弟跟你们才是一家人。
我爸用拐杖使劲敲地。
你不认,也不行。
哦,忘了给你看个东西。我改名了,我现在就叫茹一。把你们家的姓去掉了。
咳咳咳,谁,谁允许你改的我妈黑着脸问。
哎呀,我周围都是律师,改个姓,有什么难的。哦,对了,我这里还收集了很多你们当年虐待我的证据,哪天我不高兴了啊,就去起诉。你说,到时候给你们判几年,合适呢
姐！
你.....你......你.....
我轻轻一笑,把那一兜纸扎的东西扬起来,扔了满院子。
就当祭奠我的小时候吧。
再见了。
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想要做的大事还多着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