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地相遇
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我紧了紧身上的防弹背心,透过舷窗向下望去。黄沙与废墟交织的大地像一张被撕碎的纸,零星的火光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记者先生,还有十分钟降落。副驾驶回头喊道,建议您最后检查一遍装备。
我点点头,手指滑过相机的边缘。这台尼康D6跟着我走过三个战区,镜头里装满了这个世界最残酷的画面。防弹背心内侧的口袋里藏着我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无数连照片都无法承载的真相。
第一次来中东战区?坐在我对面的士兵问道。他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手指紧张地摩擦着步枪枪托。
第七次。我回答,声音淹没在引擎声中。
直升机开始下降,沙尘从舱门缝隙中灌进来。我眯起眼睛,将相机塞进怀里保护起来。机身剧烈震动了几下,随后是起落架接触地面的钝响。
到了,欢迎来到地狱。副驾驶咧嘴一笑,露出被尼古丁染黄的牙齿。
我抓起背包,弯腰走向舱门。热浪夹杂着硝烟味扑面而来,瞬间让我回忆起利比亚那个被炸毁的医院。机场跑道周围是三层铁丝网,瞭望塔上的狙击镜在夕阳下反射着冷光。
程岩?《环球前线》的记者?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我抬头,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男人穿着标准的沙漠迷彩,臂章显示他属于特种作战部队。上尉军衔,但没有姓名牌。
是我。我调整了一下背包带,您是...?
顾铮,负责你在这里的安全。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快速扫过,像在评估一件装备的可靠性,跟我来,指挥部要给你做简报。
他没有握手的意思,转身就走。我快步跟上,靴子陷进沙地里。基地比我想象的要大,帐篷和预制板房排列成网格状,远处停着几辆装甲车。
上尉,我的采访权限包括哪些区域?我边走边问。
红线以内。他头也不回地说,任何未经批准的越界行为,我都会亲手把你扔上撤离直升机。
我轻笑一声:听起来像是经验之谈。
他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一层皮:上一个不听劝的记者现在躺在拉姆斯坦的军医院里,少了条腿。
指挥部是一间加固过的预制房,空调外机嗡嗡作响。顾铮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五六个人围在电子沙盘前。一位两鬓斑白的上校抬起头。
啊,我们的战地记者。他走过来伸出手,我是马修上校,维和部队指挥官。
程岩。我简短地自我介绍,感谢您的接待。
马修上校向沙盘做了个手势:局势比你报道的可能更复杂。政府军、反政府武装、部落武装,再加上ISIS残余,这地方像个该死的火药桶。
我凑近沙盘,电子投影显示着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图。一个红色区域特别引人注目。
阿尔卡姆村?我指着那里问道。
会议室突然安静了几秒。顾铮的站姿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那是禁区。马修上校的声音沉了下来,最近三周,我们损失了两支巡逻队和一名试图潜入的记者。
我抬头看向顾铮,发现他正死死盯着我,眼中带着警告。
正因如此,那里才需要被报道。我平静地说,掏出笔记本,平民伤亡情况如何?
马修上校和顾铮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是上校叹了口气:根据不完全统计,过去两个月至少有200名平民死亡,包括妇女和儿童。但我们无法证实是哪方所为。
我记下这个数字,心里已经明白为什么总部坚持派我来这里。阿尔卡姆村有故事,而且是个肮脏的故事。
简报结束后,顾铮带我去了安排给记者的住宿区——一排简陋的集装箱房。他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只有一张行军床、一张桌子和一盏摇摇欲坠的灯。
餐厅六点到八点,热水供应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他机械地列出规定,宵禁从2200到0600,违反者会被拘禁。
我放下背包,转身面对他:上尉,我需要去阿尔卡姆村。
顾铮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不可能。
我有最高级别的采访许可。我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文件,国防部和联合国联合签署的。
他接过文件,眉头越皱越紧。我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完全采访自由,包括前线交战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抖了抖那张纸,意味着我不得不派一队人陪你去送死。
那就别派人。我把相机放在桌上,我一个人去。
顾铮突然一步跨到我面前,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火药和皮革混合的气息。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危险的深褐色。
听着,记者,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在乎你有多想拿普利策奖,也不在乎你背后有什么大人物撑腰。在我的战区,我说了算。如果你想找死,至少别拖着我的士兵一起。
我迎上他的目光:上尉,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得奖,而是为了让世界看到被你们军方掩盖的真相。阿尔卡姆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三支巡逻队会在同一个地点全军覆没?
顾铮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我击中要害了。
明天0800,指挥部。他最终说道,声音冰冷,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会亲自带队。现在,收拾你的东西。
门被狠狠摔上,集装箱的墙壁都跟着震动。我长出一口气,坐在行军床上。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左肩——那里有一道十七厘米长的疤痕,被防弹背心完美地遮盖着。
我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灌了一大口威士忌。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脑海中那些画面:燃烧的村庄,哭喊的孩子,还有瞄准镜里那个错误的目标。
五年了,我依然能从每个噩梦中闻到那天的硝烟味。
第二天清晨,我被尖锐的哨声惊醒。晨光透过集装箱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线条。我看了眼手表——0630,比约定时间早了一个半小时。
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刚好能听见。
进来。我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
顾铮推门而入,已经全副武装。他扔给我一个军用背包:装备检查。我们0730出发。
我打开背包,里面是一套标准的战地记者装备:头盔、急救包、信号弹、甚至还有一把M9手枪。
我不带武器。我把手枪推回去。
顾铮挑起眉毛:规定改了。所有进入红区的人员必须武装。
我是平民。
你是累赘。他纠正道,至少学会保护自己,别给我的队员添麻烦。
我拿起手枪,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然后上膛,关保险,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顾铮的眼神变了,从轻蔑变成了审视。
左撇子?他注意到我持枪的手。
左右都行。我把枪塞进腿侧的枪套,我在利比亚学过基础射击。
这当然是谎言。我在三角洲部队时,手枪考核成绩是同期第一。但顾铮不需要知道程岩这个身份背后的故事。
十分钟后餐厅见。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早餐是油腻的煎蛋和硬得像石头的面包。我强迫自己咽下每一口,战地经验告诉我这可能是今天唯一的热食。餐厅里其他士兵好奇地打量着我,窃窃私语。战地记者在这里显然不受欢迎。
顾铮和他的小队坐在角落,六个人,全副武装,沉默地进食。我端着餐盘走过去,空位明显是为我预留的。
这是你的护卫队。顾铮简短地介绍,医疗兵赵峰,爆破专家李强,通讯员王伟,狙击手张海,机枪手刘洪。
队员们对我点头致意,眼神中带着谨慎的友好。只有狙击手张海毫不掩饰他的不满。
长官,我们真的要带着记者进红区?他直接问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顾铮的眼神瞬间变冷:下士,你是在质疑命令?
张海立刻挺直腰板:不,长官!
那就闭嘴吃饭。顾铮转向我,路线已经规划好了,我们乘装甲车到检查站C,然后步行进入阿尔卡姆村外围。停留时间不超过两小时,无论你是否完成采访。
我点点头:足够了。
实际上,两小时远远不够。我需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军方在这里的暴行。线人的情报很模糊,只说阿尔卡姆村发生了不可告人的事情,而军方在极力掩盖。
0730,我们登上了一辆改装过的M-ATV装甲车。顾铮坐在我对面,膝盖几乎碰到我的。车厢里弥漫着汗水和枪油的味道,让人呼吸困难。
规则很简单,顾铮在引擎轰鸣声中提高声音,跟紧我,不碰任何未爆弹药,不擅自与当地人交流,听到'撤离'立刻往回跑。明白?
明白,长官。我故意用士兵的口吻回答,引来几声轻笑。
顾铮没有笑。他的目光落在我调整头盔的手上,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袖口露出来。我迅速拉下袖口,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已经注意到了。
装甲车行驶了约四十分钟后停下。后门打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我们身处一个废弃的检查站,周围是半倒塌的混凝土墙和烧焦的车辆残骸。
最后检查装备。顾铮命令道,记者,跟紧我。
我们排成战术队形离开检查站,顾铮打头,我紧随其后,其他人分散在两侧和后方。狙击手张海留在制高点提供掩护。地面松软的沙子让每一步都格外费力,汗水很快浸透了我的衬衫。
走了约二十分钟,顾铮突然举起拳头,全队立刻停下。他指了指右前方——一栋被炸毁的民居废墟上,挂着一面黑色的旗帜。
ISIS的标记。他低声说,看来情报有误,这里不是无人区。
我举起相机,调整焦距拍了几张照片。通过长焦镜头,我看到废墟中有东西在反光——可能是武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上尉,我需要靠近那栋建筑。我小声说。
顾铮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太危险了。
那里可能有线索。我坚持道,给我五分钟。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最终点头:李强,跟他一起去。其他人保持警戒。
爆破专家李强是个沉默的壮汉,他端着步枪走在我前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废墟比想象中更不稳定,碎砖和钢筋在我们脚下发出危险的咯吱声。
反光来自一个半埋在瓦砾中的金属箱。我蹲下身,拂去上面的灰尘——是一个医疗箱,上面有红十字标记,但已经被血染成了褐色。
记者!快看这个!李强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震惊。
我转向他指的方向,胃部猛地抽搐。墙后是一个浅坑,里面堆着至少十几具尸体,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枪伤,但面部表情扭曲,嘴角有白色泡沫。
化学武器...我喃喃道,手指颤抖着按下快门。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天空。
迫击炮!找掩护!顾铮的吼声从通讯器中传来。
李强猛地扑向我,把我推到一堵断墙后面。爆炸在二十米外响起,冲击波震得我耳膜生疼。碎石和尘土如雨点般落下,迷住了我的眼睛。
全体报告!顾铮的声音在无线电中响起。
队员们一个个回应。我试图站起来,却被李强按住肩膀。
别动!他厉声道,是伏击!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我听到子弹打在混凝土上的声音,近得令人胆寒。顾铮和他的队员开始还击,但敌人的位置显然经过精心布置。
张海!报告敌方人数和位置!顾铮命令道。
无线电里只有静电噪音。
张海!回答!
依然没有回应。狙击手可能已经阵亡了。
我冒险从墙缝中往外看。至少十五名武装分子从三个方向逼近,他们穿着混杂的服装,但战术动作却异常专业。这不是普通的恐怖分子袭击,而是一次有计划的伏击。
李强,我们得移动!我喊道,他们正在包抄!
爆破专家点点头,从腰间取下烟雾弹:我数到三,我们往东侧跑。那里有条排水沟可以掩护。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相机。里面的照片必须带回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一、二、三!
李强扔出烟雾弹,我们同时跃起向东侧冲刺。子弹在我们脚边激起一串尘土,但烟雾提供了足够的掩护。排水沟比想象中深,我跳下去时扭伤了脚踝,疼痛如电流般窜上小腿。
你没事吧?李强拽着我往前爬。
还能走。我咬牙道,其他人呢?
无线电突然传来顾铮的声音:李强,程记者,报告状态!
我们在东侧排水沟,正向检查站移动!李强回答,张海失联,敌人至少十五人,战术队形!
收到!其他人向检查站撤退!重复,立即撤退!
我和李强沿着排水沟爬行了约五十米,终于看到了检查站的围墙。枪声渐渐远去,似乎敌人没有追击。
他们撤退了?我喘着气问。
李强摇摇头,脸色凝重:不可能。ISIS从不放过猎物...
他的话没说完,一声巨响震动了地面。检查站方向升起一团火球,黑烟直冲云霄。
装甲车!李强惊呼,他们炸了我们的退路!
我的心沉了下去。没有装甲车,我们至少要步行十公里才能回到基地,而这片区域现在显然被敌人控制了。
李强,程岩!你们在哪?顾铮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
检查站东侧50米。李强回答,长官,装甲车被毁!
我知道。刘洪和王伟受伤了,赵峰在给他们处理。我们得重新集结。
我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栋半毁的清真寺,其尖塔还完好无损。
李强,告诉上尉,我们可以在那座清真寺建立防御点。尖塔能提供视野优势。
李强转达了我的建议。短暂的沉默后,顾铮同意了:所有人向清真寺移动。小心狙击手。
我们花了二十分钟才安全抵达清真寺。顾铮和医疗兵赵峰架着重伤的机枪手刘洪,通讯员王伟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左臂被鲜血浸透。
清真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坚固。顾铮迅速布置了防御,然后转向我:记者,现在你满意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向受伤的士兵。刘洪的腹部被弹片击中,虽然赵峰已经做了紧急处理,但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需要手术。赵峰焦急地说,我们得尽快回基地!
顾铮检查了一下无线电:通讯被干扰了,无法联系基地。王伟,试试卫星电话。
通讯员摇摇头:被弹片击中了,完全损坏。
我蹲下身,检查刘洪的伤势。弹片造成了内出血,如果不及时处理,他撑不过四小时。
上尉,我知道一条路。我抬头看向顾铮,西北方向有一条干涸的河床,可以直通基地后方。距离约八公里。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顾铮的眼神变得锐利: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来之前我研究了卫星地图。我平静地撒谎,这是最隐蔽的路线。
实际上,三年前我作为特种部队成员在这片区域执行过任务。那条河床是我们当时的主要渗透路线之一。
顾铮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我的可信度。最终他点点头:好,我们走那条路。但得等天黑。
他布置了轮班警戒,然后把我拉到一旁:记者,你到底是谁?
程岩,《环球前线》特派记者。我面不改色。
普通记者不会在枪林弹雨中保持那种冷静。他压低声音,也不会知道军方机密地图上才标注的路线。
我耸耸肩:战地经验。我在阿富汗待过两年。
顾铮显然不信,但没再追问。他转向其他人:休息两小时,天黑后行动。赵峰,尽量让刘洪舒服些。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检查相机里的照片。那些尸体和医疗箱的证据还在,但光线不足导致部分画面模糊不清。我需要更多证据,但现在首要任务是活着回去。
夜幕降临后,我们开始向河床移动。顾铮打头,我负责搀扶王伟,李强和赵峰用担架抬着刘洪。月光被云层遮挡,能见度极低,每一步都充满危险。
河床比记忆中更崎岖,干涸的河底布满碎石和荆棘。刘洪在痛苦中呻吟,但我们不敢停下。大约走了三公里,顾铮突然停下,举起拳头示意安静。
有动静。他耳语道,两点钟方向。
所有人都蹲下身,屏住呼吸。远处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和金属碰撞声。我眯起眼睛,隐约看到几个黑影在移动。
巡逻队。顾铮判断道,不是我们的。
我们躲在河床的凹陷处,等待巡逻队过去。就在这时,刘洪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黑影立刻停下,转向我们的方向。
被发现了!李强低吼。
顾铮迅速做出决定:赵峰,李强,带伤员继续前进!记者和王伟跟我来,引开他们!
没时间争论,我跟着顾铮爬上一侧河岸。王伟虽然受伤,但动作依然敏捷。我们三人呈扇形散开,制造出多人移动的假象。
开枪吗?王伟小声问。
顾铮摇头:会暴露位置。继续移动。
我们成功吸引了巡逻队的注意。五名武装分子向我们追来,距离越来越近。我的心脏狂跳,但训练有素的身体记忆让我保持冷静。
分头行动。顾铮命令,王伟左,记者右,我中路。一公里后重新集结。
我点点头,向右翼跑去。身后的脚步声显示有两名敌人追了上来。我加快速度,同时思考对策。作为记者,我不能展示太多战斗技能,但生存是第一位的。
一个陡坡出现在前方。我毫不犹豫地跳下去,落地时前滚翻缓冲。追兵也跟着跳下,但没那么幸运——我听到一声惨叫和骨头断裂的声音。
剩下的一名敌人更加谨慎,绕路下坡。我躲在一块巨石后,悄悄抽出M9手枪。当他的影子出现在月光下时,我屏住呼吸,瞄准他的腿部。
枪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敌人倒地惨叫,我趁机冲上去,用枪托击昏了他。没有致命伤,但足够让他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我迅速搜查了他的装备——标准AK步枪,但弹匣上有政府军的标记。这证实了我的怀疑:所谓的ISIS袭击,实际上是政府军伪装的。
远处传来更多的喊声和脚步声。我转身向集结点跑去,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报道的框架。这次伏击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想阻止我们接近阿尔卡姆村的真相。
顾铮和王伟已经在集结点等候。上尉看到我时明显松了口气。
干得不错,记者。他低声说,我们得加快速度。
我们三人沿着河床追赶其他人。幸运的是,赵峰和李强已经带着刘洪接近了基地外围。哨兵发现了我们,立刻派出了救援队。
回到基地时已是凌晨三点。刘洪被紧急送往医疗室,其他人则被带去汇报情况。我正要跟着去,顾铮却拦住了我。
记者,我们需要谈谈。他的声音不容拒绝,就现在。
我跟着他去了一个空的集装箱房。顾铮关上门,转身面对我,眼神锐利如刀。
你到底是谁?他直截了当地问,普通记者不可能做到你今晚做的事。
我知道伪装已经维持不下去了。顾铮太专业,太敏锐,不可能被简单的谎言糊弄。
我深吸一口气,解开防弹背心,然后脱下衬衫,露出左肩那道狰狞的疤痕。
三角洲部队,B中队,代号'幽灵'。我平静地说,五年前因医疗退役。
顾铮的眼睛瞪大了。他当然知道这个代号——幽灵是三角洲最神秘的狙击手之一,据说在一次任务中因精神崩溃误杀平民,随后消失。
操。他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记者。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必须去阿尔卡姆村了。我重新穿上衣服,那里发生的事情,与我五年前的任务有关。
顾铮的表情变得复杂:你在调查自己的过去。
我在寻找真相。我纠正道,关于那次任务,关于那些被掩盖的屠杀。而现在,有人不想让真相大白。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点点头:明天我会申请再次进入阿尔卡姆村。正式军事行动,不是护送任务。
我需要一起去。
不行,太危险了。
上尉,我直视他的眼睛,我是唯一知道要找什么的人。
顾铮的眉头紧锁,但我知道他会同意。因为在他眼中,我看到了与我同样的东西——对真相的执着,对正义的渴望,以及无法言说的内疚。
0800,指挥部。他最终说道,转身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别死了,幽灵。你的故事还没讲完。
门关上后,我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一切。相机里的照片只是冰山一角,阿尔卡姆村隐藏的秘密远比化学武器更黑暗。而明天,我将以两种身份回归——战地记者程岩,和特种兵幽灵。
这一次,我不会让真相被掩埋在硝烟之下。
第二章 重返阿尔卡姆
清晨五点,我就醒了。集装箱房的铁皮被初升的太阳烤得发烫,汗水浸透了行军床上的薄毯。我翻身坐起,左肩的旧伤隐隐作痛——这是天气变化的信号,也是记忆的提醒。
我抓起金属酒壶灌了一大口威士忌,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让我清醒了几分。桌上摊着昨晚整理的笔记和照片,那些扭曲的尸体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更加骇人。我的手指划过其中一张特写——死者手腕上的条形码纹身。
见鬼。我喃喃自语,胸口发紧。
这种纹身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黑水公司的秘密监狱。五年前那项任务的目标,就是营救被关在那里的一名CIA卧底。但任务简报明确表示监狱已经清空,我们只负责爆破销毁。
如果那里还有囚犯...
我摇摇头,强迫自己停止这个念头。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我需要更多证据。相机里的照片只是开始,阿尔卡姆村一定还藏着更多秘密。
洗漱时,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胡茬已经三天没刮,眼睛里布满血丝。这就是程岩,《环球前线》的资深战地记者,一个彻头彻尾的虚构人物。而镜中那双眼睛背后的人,早已在三年前就该死去。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进来。我擦干脸,套上衬衫。
顾铮推门而入,已经全副武装。他扔给我一个纸袋:早餐。简报提前到0630。
我接住纸袋,里面是一个温热的鸡肉卷和一瓶功能饮料:上校批准行动了?
有条件批准。顾铮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我摊在桌上的照片,只允许外围侦查,不得进入村庄中心区域。而且...他顿了顿,你必须穿这个。
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军用背包,里面是一套沙漠迷彩服和配套装备,包括战术背心和带有PRESS字样的头盔。
防弹级别IV。他敲了敲头盔,比昨天的强两倍。
我挑眉:这是保护还是监视?
都有。顾铮出人意料地坦诚,上校不信任你,我也不完全信任。但如果你坚持要去,至少别死在我的战区。
我轻笑一声,开始换装。迷彩服出奇地合身,显然是精心准备的。顾铮转过身去,假装对我的换衣过程不感兴趣,但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扫过我左肩伤疤时停顿了一秒。
昨晚我查了你的档案。他突然说,声音压得很低,五年前,阿尔卡姆村附近确实有一次三角洲部队的行动,代号'午夜幽灵'。但细节全被涂黑了。
我的手指在系靴带时微微一顿:你应该知道,查那些档案会惹上麻烦。
我自有门路。顾铮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程岩,或者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我需要知道我们在面对什么。那村子里的屠杀和你有关吗?
我直视他的眼睛:不是我开的枪,但我的子弹确实杀错了人。
这个坦白似乎出乎顾铮的意料。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点点头:简报室见。十分钟。
门关上后,我长出一口气。承认自己的失败比想象中困难,但顾铮有权知道他将为什么冒险。我检查了一下M9手枪,将它塞进腿侧的枪套。作为记者,我不该如此熟练地使用武器,但今天伪装已经不再重要。
简报室里气氛凝重。马修上校站在电子地图前,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除了顾铮的小队,还有三名我不认识的军官。
阿尔卡姆村已被列为最高危险区域。马修上校开门见山,昨晚的袭击证实有专业武装分子在该地区活动。根据无人机侦察,今晨村庄外围未见异常,但中心区域仍有热源信号。
投影切换到卫星图像,村庄的某些建筑被标红。
任务目标:确认这些热源性质,评估威胁等级。严禁与当地武装接触,严禁进入标红区域。上校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记者随行仅限观察,不得干扰军事行动。任何违规行为将导致立即撤离。
我点点头,没有争辩。官方简报总是充满限制,但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规则往往需要灵活调整。
顾上尉负责指挥。直升机将在0700将你们送至LZ-7着陆区,撤离时间1000。有任何问题?
没人出声。马修上校宣布散会,却在门口拦住了我和顾铮。
私人谈话。他示意我们跟他进办公室。
办公室门一关,上校的表情立刻从公事公办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在乎你有什么后台。他盯着我,声音低沉而危险,但如果你今天的行为导致任何士兵伤亡,我会亲手把你送上军事法庭。明白吗?
我保持沉默。顾铮却上前一步:上校,我完全掌控这次行动。
希望如此。马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文件袋递给顾铮,昨晚收到的,绝密级别。抵达着陆区后再打开。
顾铮接过文件,眉头紧锁:情报更新?
某种保险。马修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离开办公室后,顾铮立刻检查了文件袋的密封条:这不是标准程序。
他在提防什么。我低声说,或者有人在提防他。
顾铮将文件袋塞进战术背心的内层口袋:无论里面是什么,都不会是好消息。准备出发吧。
0700整,我们登上了一架黑鹰直升机。与昨天不同,今天的气氛更加紧张。顾铮的小队补充了两名新成员代替受伤的刘洪和王伟——一名医护兵和一名爆破专家。加上狙击手张海,我们共七人。
直升机起飞后,顾铮示意我坐到他旁边。引擎的轰鸣声中,他凑到我耳边:听着,无论上校的文件里说什么,我们按计划行动。我需要你找到你要的证据,但别冒险。
你开始相信我了?我反问。
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他纠正道,三角洲的'幽灵'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我看向舷窗外逐渐接近的荒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幽灵,上尉。我的恰好有名字和坐标。
直升机在距离阿尔卡姆村两公里处的一个平坦沙地降落。我们迅速离机,呈防御队形散开。黑鹰立刻升空离开,旋翼卷起的沙尘模糊了视线。
张海,制高点。顾铮命令道,其他人按计划推进。保持无线电静默,手语交流。
我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道向村庄移动。晨光下的阿尔卡姆村安静得诡异,没有炊烟,没有牲畜,甚至没有鸟鸣。只有风卷着沙粒穿过废墟的呜咽声。
行进一公里后,顾铮示意停下。他拿出马修上校给的文件袋,拆开后脸色骤变。
什么情况?我低声问。
他将文件递给我。那是一份行动中止命令,签署级别高于马修上校,生效时间是今天0600——简报前一小时。
上校故意隐瞒了命令。顾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仔细查看文件,注意到一个细节:命令来自特种作战司令部,不是你们常规指挥链。马修可能根本无权中止我们的行动。
顾铮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有人想阻止我们调查,而马修选择了违抗命令。我折起文件,现在问题来了——马修是在帮我们,还是在设局?
顾铮沉思片刻,按下无线电:张海,报告视野情况。
清晰,长官。狙击手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村庄外围无活动迹象,但发现异常——西侧有两辆烧毁的悍马,标记被涂抹了。
我和顾铮交换了一个眼神。军用悍马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继续观察。顾铮命令道,然后转向我,计划变更。我和李强先去检查那两辆悍马。你和其余人留在安全位置。
我摇头:太冒险了。如果这是陷阱...
正因如此才不能全队冒险。顾铮打断我,这是军事行动,记者。按我说的做。
他带着爆破专家李强向村庄西侧移动,身影很快消失在废墟间。我示意其他人找掩护,自己则爬上一处矮墙观察情况。通过长焦镜头,我能看到顾铮和李强谨慎地接近那两辆烧焦的悍马。
突然,镜头里闪过一道反光——来自悍马后方约五十米处的一栋半毁建筑。
狙击手!我对着无线电大喊,两点钟方向,二楼窗口!
几乎同时,一声枪响划破寂静。顾铮猛地扑倒,子弹擦着他的头盔飞过。李强立刻还击,全自动步枪的火力压制住那个窗口。
张海!顾铮在无线电中吼道。
已锁定目标,长官。狙击手冷静的声音传来,等待指令。
开火许可!
一声沉闷的狙击枪响后,远处的窗口爆出一团血雾。
目标清除。张海报告。
顾铮和李强迅速检查了悍马车,然后撤回我们的位置。顾铮的脸色难看至极:车上有政府军标记,但被故意烧毁了。还有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烧焦一半的证件套,里面的ID卡还能辨认:照片上是个年轻军官,隶属特别行动组C7——一个我从未听过的番号。
C7?我皱眉,军方没有这个编制。
黑色行动。顾铮低声说,不在正式记录上。
这意味着我们可能触及了某个秘密行动的边缘。我正想进一步检查证件,无线电突然传来张海急促的声音:
多目标出现!重复,多个武装人员从村庄中心移动!数量...至少二十人!装备轻重武器!
顾铮立刻进入指挥状态:全队撤回河道!交替掩护!记者,跟紧我!
我们迅速向干涸的河道移动,但敌人已经发现了我们。子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打在周围的废墟上,激起一片碎石。医护兵突然惨叫一声,大腿中弹倒地。
掩护!顾铮吼道,同时拽着医护兵往掩体后拖。
我架起M9手枪,三发点射击中了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武装分子。不是致命伤,但足够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其他人立刻寻找掩护,攻势暂缓。
他们不是ISIS!李强喊道,看他们的装备!
确实,这些武装分子穿着统一的战术背心,使用标准化武器,动作训练有素。更像是特种部队而非恐怖分子。
政府军特种部队?我看向顾铮。
他摇头,脸色铁青:不是我们的。继续撤退!
我们边打边撤,敌人的火力明显占优。狙击手张海从高处提供了宝贵掩护,连续击倒三名敌人,但很快遭到迫击炮还击,被迫转移位置。
河道转弯处有掩体!顾铮指着前方,到那里重组!
一发RPG火箭弹突然从侧面呼啸而来,正中我们前方的土墙。爆炸的冲击波将所有人掀翻在地。我的头盔被震飞,耳鸣不止,视线模糊中看到顾铮满脸是血地爬向我。
能走吗?他吼道,声音在耳鸣中显得遥远。
我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其他人也陆续起身,除了爆破专家李强——他的腹部被弹片击中,血流如注。
妈的!顾铮检查了伤势,赵峰,处理伤口!其他人建立防线!
情况急转直下。我们被压制在河道转弯处,敌人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弹药所剩不多,两名队员受伤,突围几乎不可能。
呼叫空中支援!医护兵喊道。
顾铮摇头:通讯被干扰了!
我看向越来越近的敌人,做出了决定:上尉,我需要进入村庄中心。
你疯了吗?顾铮抓住我的衣领,那是自杀!
他们不想让我们去那里,这就是原因。我挣脱他的手,给我十分钟,我能找到证据证明这次伏击不是偶然!
顾铮的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咬牙道:张海!能掩护我们吗?
最多三十秒,长官!狙击手回答。
足够了。顾铮转向我,我和你一起去。其他人坚守待援!
张海的狙击枪开始密集射击,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我和顾铮弯腰冲刺,穿过一片废墟,向村庄中心移动。敌人的注意力被狙击手吸引,没注意到我们的行动。
那里!我指着一栋相对完好的建筑,门口有新鲜的车辙印,像是临时指挥部!
顾铮点头,我们一前一后接近建筑。他踹开门,步枪扫视一圈:清场!
室内空无一人,但桌上散落的文件和电子设备显示这里不久前还有人。我快速检查了文件——大部分是作战日志和地图,但一张潦草的便条引起了我的注意:
清理完毕。C7组已撤离。剩余物资转运至B点,按计划销毁。勿留痕迹。——K
看这个。我递给顾铮一张照片,上面是十几桶标有化学符号的金属桶,背景正是阿尔卡姆村的广场。
化学武器...顾铮的声音带着震惊,他们在这里储存了化学武器!
我继续翻找,在一个烧了一半的账本中发现了更惊人的内容——详细记录了某种交易:日期、数量、金额和代号。最近的条目是三天前,标注着20单位S-43交付,收款完毕。
S-43是神经毒剂的代号。我低声说,他们在贩卖化学武器。
顾铮的脸色变得苍白:这不是政府军行动...这是黑市交易。有人利用军方资源走私化学武器!
一声爆炸从我们来的方向传来,接着是密集的枪声。顾铮的无线电突然有了信号,传来张海断断续续的声音:
援军...到达...敌人撤退...
顾铮立刻回应:全队状态?
两人轻伤...李强重伤...需要紧急撤离...
坚持住,我们马上回来!顾铮转向我,找到你要的证据了吗?
我迅速用相机拍下账本和便条,然后将几页关键证据塞进战术背心:足够了。
我们正准备离开,顾铮突然拉住我:等等,听!
远处传来一种奇怪的机械声,像是引擎但又不同。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某种液体流动的汩汩声。
那是什么?我皱眉。
顾铮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油泵车!他们要焚毁证据!快跑!
我们冲出建筑,正好看到一辆改装过的油罐车停在村庄广场,几名武装人员正在连接软管。其中一人手持点火装置,随时准备引爆。
阻止他们!顾铮举起步枪,但距离太远。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宣礼塔上——那是村庄的清真寺,高度足够俯瞰整个广场。
掩护我!我抓起地上的一把AK步枪,向宣礼塔冲去。
顾铮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全自动火力压制住油罐车旁的敌人。我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摇摇欲坠的楼梯,到达顶部时已经气喘吁吁。
从高处俯瞰,整个场景一目了然:油罐车正在向广场上的那些金属桶泵送易燃液体,准备销毁所有证据。六名武装分子分散在周围警戒,其中两人正朝我的方向张望。
我架起AK步枪,调整呼吸。五年的伪装生活没有抹去肌肉记忆,瞄准的动作如呼吸般自然。第一枪击中油罐车司机的肩膀,迫使他放弃驾驶室;第二枪打中点火装置持有者的手臂,装置掉在地上。
狙击手!下面的敌人开始慌乱。
顾铮抓住机会,从掩体后冲出,精准的点射击倒两名敌人。剩下的武装分子开始撤退,留下一名同伴拖走受伤的司机。
油罐车的泵送停止了,但危险远未解除——已经有大量易燃液体泄漏在广场上,任何火花都可能引发灾难。
程岩!下来!顾铮在下面喊道,他们可能远程引爆!
我刚转身准备下楼,一声枪响从远处传来,子弹击中了宣礼塔的支撑柱。本就摇摇欲坠的结构开始倾斜,砖石纷纷脱落。
跳!顾铮的声音充满惊恐。
我纵身一跃,落在下方一个遮阳棚上,棚布缓冲了冲击但随即撕裂。坠落的过程中,AK步枪脱手飞出。我重重摔在地上,左肩传来一阵剧痛——旧伤复发了。
顾铮冲过来拖我到掩体后:你没事吧?
死不了。我咬牙道,左臂已经无法动弹,油罐车...
别管那个了,我们得...
他的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爆炸震动了整个村庄。不是油罐车,而是来自我们之前藏身的河道方向——敌人引爆了预先埋设的炸药。
张海!赵峰!报告情况!顾铮对着无线电大喊。
只有静电噪音回应。
顾铮的脸色变得可怕。他抓起步枪:待在这!
我跟你一起去!我挣扎着站起来,用右手捡起一把手枪,他们可能是我的战友!
我们向爆炸地点奔去,心中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转过最后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部抽搐:河道被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周围的掩体全部坍塌。三名队员倒在血泊中,医护兵赵峰正艰难地试图给狙击手张海止血。
李强呢?顾铮跪在张海身边,声音嘶哑。
赵峰摇摇头,眼中含泪:当场死亡...爆炸直接命中...
顾铮一拳砸在地上,指关节渗出血来。我检查了另外两名队员,一人昏迷但还有呼吸,另一人已经没了脉搏。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这次是友军的黑鹰,显然是收到了张海之前的求救信号。
撤离到了。我拍拍顾铮的肩膀,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战争就是这样,前一秒还谈笑风生的战友,下一秒就可能变成冰冷的尸体。这种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黑鹰降落在相对平坦的区域,医护兵迅速抬着担架冲下来。顾铮恢复了指挥官应有的冷静,指挥撤离和伤员转运。我帮忙将昏迷的队员抬上直升机,然后返回检查张海的伤势。
他会活下来的。赵峰疲惫地说,弹片伤到了肝脏,但及时手术没问题。
顾铮最后一个登机,他的目光扫过李强被白布覆盖的尸体,下颌线条紧绷。当黑鹰升空时,我从舷窗看到阿尔卡姆村的广场终于燃起了熊熊大火——那些化学武器和证据正在被彻底销毁。
但敌人不知道的是,最关键的证据已经在我胸前的口袋里。
返程的飞行沉默而压抑。顾铮坐在我对面,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形成可怖的暗红色纹路。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内袋掏出那个金属酒壶递给他。顾铮看了我一眼,接过酒壶灌了一大口,然后还给我。酒精的味道在狭小的机舱内弥漫开来,像是某种无言的哀悼仪式。
他们不是ISIS。顾铮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是雇佣兵。我认出了其中一人的纹身——'豺狼'部队的标记。
我皱眉:'豺狼'?
南非的私人军事公司,专干脏活。他冷笑一声,有人花大价钱阻止我们调查。
因为我们在接近真相。我拍了拍胸前的口袋,这些账本记录了交易细节,只要分析笔迹和代号,就能追查到幕后黑手。
顾铮的目光变得锐利:你认为是谁?
军方高层,或者政府内部人士。我压低声音,马修上校可能只是棋子。
黑鹰降落在基地医院旁的停机坪。医护人员迅速将伤员送往手术室,李强的尸体被庄严地抬往太平间。我和顾铮被带到医疗帐篷做简单处理——我的左肩脱臼,需要复位;顾铮的额头被弹片擦伤,需要缝合。
上校要见你们。一名少尉在帐篷外等候,立刻。
顾铮和我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马修上校为何如此急切?是关心行动结果,还是另有所图?
医疗兵刚为我固定好肩膀,我们就被带到指挥中心。马修上校站在电子地图前,背对着门口。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他缓缓转身,脸色阴沉得可怕。
解释。他扔给顾铮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一段无人机拍摄的画面——阿尔卡姆村广场上的油罐车和化学武器桶。
顾铮站得笔直:长官,我们发现了化学武器储存点和交易记录。敌人试图销毁证据,但程记者拍下了关键文件。
马修的目光转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记者先生,请出示你所谓的证据。
我从战术背心掏出那些烧焦的账本页面和便条,还有我的相机。马修仔细检查了每一件物品,表情越来越凝重。
你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吗?他低声问,更像是自言自语。
意味着有人利用军方资源走私化学武器。顾铮直言不讳,长官,我们需要立即展开内部调查。
马修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我后背发凉:不,上尉。这意味着你们已经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更危险的游戏。
他走向保险箱,输入密码后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今早从兰利发来的加密电报。看过之后销毁。
顾铮接过文件,我们一同阅读。内容简短而震撼:
阿尔卡姆事件涉及'午夜幽灵'行动后续。C7组已渗透你部。特工'渡鸦'将接触。最高优先级:保护证据并沉默知情者。——D/CIA
CIA?顾铮难以置信地抬头,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修上校摇摇头:我只知道部分内情。五年前,三角洲部队在阿尔卡姆执行了一项绝密任务,代号'午夜幽灵'。任务细节至今未解密,但据说出了严重差错。
我的左肩突然剧痛起来,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错误的坐标,燃烧的村庄,瞄准镜里哭泣的孩子...
差错?我声音嘶哑,什么差错?
平民伤亡。马修看着我,眼神锐利,大量平民伤亡。官方说法是恐怖分子所为,但内部传闻是特种部队误判目标。
顾铮猛地转向我: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赎罪?
我无法回答。五年来,我一直以为那晚的错误只属于我和我的小队。但现在看来,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情况更紧急。马修打断我的思绪,C7组——就是今天伏击你们的雇佣兵——受雇于某个想掩盖这一切的势力。他们不会罢休。
我们需要将证据送出去。顾铮说,向上级报告。
哪个上级?马修冷笑,你确定指挥部里没有他们的人?
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马修脸色一变,迅速将文件烧毁。
太快了...他喃喃自语,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把手枪递给我们,后门走。我的司机会带你们去安全屋。
长官?顾铮困惑地接过武器。
记住,上尉,马修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在这场游戏里,信任是最奢侈的东西。现在走!
我们刚从后门溜出,前门就被粗暴地踢开。几个穿黑色作战服的人冲进帐篷,不是军方制服,但装备精良。我和顾铮躲在集装箱后,目睹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马修上校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但领头的人毫不犹豫地开枪了。上校胸口绽开血花,缓缓倒下。
顾铮的身体猛地绷紧,我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别冲动!我们得活着揭露这一切!
马修的司机——一个年轻的二等兵——在不远处的一辆吉普车旁焦急地招手。我们弯腰潜行,趁乱溜上车。二等兵立刻踩下油门,吉普车咆哮着冲向基地后门。
安全屋在城北!他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尖锐,上校说那里有你们需要的一切!
我从后窗看到几名黑衣人已经发现了我们的逃跑,正跳上一辆装甲车追击。
甩掉他们!顾铮命令道。
二等兵猛打方向盘,吉普车冲进一条狭窄的小路。基地后门近在咫尺,但守卫显然收到了警报,正在关闭大门。
冲过去!我吼道。
二等兵咬牙加速,吉普车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擦着边缘冲了出去,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装甲车紧随其后,一发子弹击中了我们的后窗,玻璃碎片四溅。
左转!顾铮指挥道,进老城区!
吉普车冲进迷宫般的巷弄,几次险些撞上晾衣绳和摊位。装甲车体型太大,在狭窄街道中行动受限,距离逐渐拉开。
再两个街区!二等兵喊道,额头布满汗珠。
就在这时,一发RPG从后方呼啸而来,直接命中吉普车后部。爆炸的冲击力将车辆掀翻,我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意识模糊中,我听到金属扭曲的声音、火焰的爆裂声,还有顾铮在远处喊我名字的声音。我试图回应,但浓烟呛入肺部,黑暗逐渐吞噬了视线。
最后的念头是:那些证据还在我身上吗?
然后,世界归于寂静。
第三章 亡命之徒
黑暗中有声音。
先是模糊的嗡嗡声,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发出的静电噪音。然后渐渐清晰,变成断断续续的对话片段。
...失血过多...需要... ...不能去医院...发现... ...文件...必须...
我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左肩传来一阵阵剧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棍在那里搅动。嘴里有血的铁锈味,鼻腔里充斥着烟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记忆碎片慢慢拼凑:吉普车、RPG、爆炸...
我猛地睁开眼,立刻被刺目的灯光晃得眼前发白。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光线中晃动。
他醒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
冰凉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测脉搏。我眨了几次眼,视线终于聚焦——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士兵正俯身看着我,他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水...我嘶哑地说,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过。
有人扶起我的头,一个金属杯沿碰到我的嘴唇。我贪婪地吞咽,尽管每一下都牵动左肩的伤口。
慢点喝,你断了三根肋骨。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我转头,看到顾铮坐在一张简陋的折叠椅上,右臂打着石膏,额头贴着纱布,脸色苍白得吓人。但至少他还活着。
多久?我艰难地问。
三十六个小时。顾铮的声音沙哑,你昏迷了整整一天半。
我尝试坐起来,立刻被一阵剧痛击倒。年轻士兵——我认出他是马修上校的司机——连忙按住我:别动!你的肩膀伤口又裂开了!
环顾四周,我们似乎在一个地下室,混凝土墙壁上挂着几盏应急灯。几张行军床,一个医疗推车,角落里堆着军用口粮箱。没有窗户,唯一的门是厚重的金属材质。
安全屋?我问顾铮。
他点点头:上校的准备很充分。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马修上校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让我胃部一阵绞痛。
证据...我突然想起那些文件,挣扎着要起身,账本和照片——
在这。顾铮从身旁的战术背包里拿出一个防水文件袋,全保住了。你的相机坏了,但存储卡完好。
我松了口气,倒回枕头上,立刻又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
二等兵,去检查外面的情况。顾铮命令道。
年轻士兵点点头,快步走向房间另一端的监控屏幕。顾铮等他走远,立刻俯身靠近我,声音压得极低:
听着,我们处境很危险。全城都在搜捕我们,军方和那些雇佣兵联手了。二等兵说通缉令上把我们列为'叛逃士兵'和'间谍'。
我心头一紧:证据呢?有人看过吗?
顾铮摇摇头:我等你醒来。这是你的线索,你的...救赎。
这个词刺痛了我。我看向他的眼睛,发现里面不再是怀疑和警惕,而是一种奇怪的...理解?
为什么帮我?我直接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份后,应该立刻拘押我。
顾铮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因为马修上校死前给了我最后一条命令——保护证据和知情者。而且...他顿了顿,我查了更多关于'午夜幽灵'的资料。那晚在阿尔卡姆村发生的事情,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插入我的胸口。那个雨夜的记忆再次袭来:错误的坐标,燃烧的房屋,瞄准镜里哭泣的小女孩...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转开视线,没人知道真相。
那就告诉我。顾铮坚持道,现在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程岩,或者该叫你'幽灵'?
我正想回答,二等兵突然紧张地喊道:长官!有情况!
顾铮立刻起身走向监控屏幕,我强忍疼痛撑起身体看向那边。屏幕上显示着四个不同的画面,显然是安全屋周围的监控摄像头。其中一个画面上,两辆没有标志的黑色SUV正缓缓驶入街口。
不是军方。顾铮迅速判断,私人车辆,但看他们的架势是专业人士。
雇佣兵。我咬牙道,C7组。
顾铮转向二等兵:撤离方案?
地下室有通道连接下水道系统,可以通往三个街区外的废弃工厂。二等兵语速飞快,上校准备了应急包,足够三天的食物和水。
准备撤离。顾铮命令道,然后回到我身边,你能走吗?
我试着移动双腿,虽然全身疼痛,但基本功能还在:能行。
顾铮帮我坐起来,动作意外地轻柔。他从医疗推车上拿起一针止痛剂,熟练地注入我的左臂。
军用级别,能撑六小时。他说,六小时后我们会很难受,但总比现在被抓强。
药物很快起效,疼痛变成了遥远的钝感。二等兵递给我一套平民衣服——牛仔裤、格子衬衫和一件夹克。换衣服时,我注意到顾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其他伤疤上,但他什么也没问。
武器?我系好鞋带问道。
顾铮从床下拖出一个金属箱,里面是两把格洛克19和四枚手雷:轻武器,省着用。
我拿起一把手枪,检查弹匣——满的。顾铮将另一把别在后腰,手雷分装在口袋里。二等兵则带上一把紧凑型冲锋枪。
监控显示他们正在逐户搜查。二等兵紧张地报告,最多十五分钟就会找到这里。
顾铮点点头,掀开墙角的一块伪装地毯,露出一个金属活板门。他拉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立刻涌上来。狭窄的金属梯通向黑暗。
你先下。顾铮对我说,二等兵中间,我断后。
我忍着肩膀的疼痛,慢慢爬下梯子。下面是一条狭窄的隧道,高度勉强够人弯腰行走。二等兵紧随其后,然后是顾铮,他小心地将活板门恢复原状。
往前走,别开灯,直到我说可以。顾铮低声指示。
我们在漆黑的下水道中前行,全靠手扶墙壁保持方向。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远处隐约的脚步声、上方街道传来的汽车鸣笛、还有不知什么动物的窸窣声。
走了约二十分钟,顾铮终于允许使用手电。二等兵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LED灯,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前方。隧道在这里变宽,汇入一个圆形的下水道主通道。
向左。二等兵查看了一下防水地图,再走五百米就到工厂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什么声音——极其细微,但在我的耳中如警铃般刺耳。
停下!我低声喝道,同时关掉了手电。
黑暗中,我们都屏住了呼吸。那声音再次传来——金属碰撞声,来自我们后方约一百米处。
他们发现通道了。我轻声道,至少四人,全副武装。
顾铮咒骂一声:我们被定位了。二等兵,这地图上有没有岔路?
有...有一条维修通道,但通向死胡同。二等兵紧张地回答。
足够设伏了。顾铮果断决定,程岩,你还能用枪吗?
止痛剂让我的左臂勉强可用:能。
好,我们在这里解决他们。顾铮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二等兵,继续前进到工厂,确保撤离路线畅通。如果一小时内我们没到,你就自己逃。
但是长官——
这是命令。顾铮打断他,把灯留下。
二等兵不情愿地交出LED灯和地图,向我们敬了个礼后匆匆离去。顾铮将灯光调到最暗,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
这里。他指着一个转弯处,你躲在那根管道后面,我从侧面掩护。等他们全部通过转角再开火。
我点点头,检查了一下手枪。格洛克19不是我最擅长的武器,但在近距离足够致命。顾铮递给我两枚手雷。
省着用,除非万不得已。
我们各自就位,黑暗再次笼罩。等待伏击的时刻总是最漫长的——心跳如雷,手心出汗,但头脑却异常清醒。我闭上眼睛,仅凭听觉判断敌人的距离。
七十米...五十米...三十米...
他们很专业,脚步声几乎微不可察,但呼吸声和装备的轻微碰撞暴露了位置。我默默计数:五人,不是四人。领头者停下,似乎在检查什么——可能是发现了我们的脚印。
准备。顾铮的声音如耳语般传来。
我睁开眼,手指搭上扳机。转角处出现了第一道手电光,然后是第二道。敌人呈战术队形前进,两人打头,两人中间,一人断后。
五...四...三...二...一...
现在!
顾铮率先开火,精准的两枪击中领头两人的头部。我同时射击,打中第三人的胸口。剩下两人立刻寻找掩护,向我们的方向盲目扫射。
子弹打在混凝土上,碎片四溅。一发子弹擦过我的脸颊,温热血液立刻流下。我缩回管道后,换上新弹匣。
闪光弹!顾铮喊道,同时扔出一枚。
爆炸的强光中,我跃出掩体,两枪解决第四名敌人。第五人已经撤退到转角后,向我们投掷了什么东西——不是手雷,而是...
烟雾弹!我立刻明白他的意图,他要标记我们的位置!
浓烟迅速充满通道,刺鼻的化学物质灼烧着肺部。顾铮抓住我的手臂:撤!他们肯定呼叫了支援!
我们弯腰在烟雾中前进,咳嗽不止。身后的敌人没有追击,显然是在等待增援。通道在前方分叉,我们按照地图指示左转,进入一条更狭窄的维修通道。
还有多远?我喘着气问。
三百米。顾铮查看地图,但前面有梯子通向地面,可能是个紧急出口。
我们加快脚步,身后隐约传来更多脚步声和喊叫声——增援到了,至少有十人。维修通道尽头确实有一架生锈的金属梯,通向一个圆形井盖。
顾铮先爬上去,小心地顶开井盖一条缝观察:清空,是个废弃仓库。
我紧随其后爬出,顾铮立刻将井盖复位。仓库里堆满了破旧的木箱和机械零件,灰尘在透过破窗户的阳光中飞舞。我们迅速躲到一堆箱子后,短暂休息。
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炸开通道?我低声问,擦去脸上的血迹。
顾铮摇摇头:要活捉。我们知道的比他们想象的更多。
我从夹克内袋掏出那个防水文件袋,庆幸它没在战斗中受损。打开后,除了之前从阿尔卡姆村带回的账本和便条,还有一张折叠的纸——马修上校不知何时塞进去的。
这是什么?我展开纸张,上面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组合,像是某种密码。
顾铮凑过来看:坐标?
不,更像是...我突然明白了,保险箱密码。上校在基地的私人保险箱。
纸上还有一行小字:真相在午夜幽灵的巢穴。
我和顾铮交换了一个眼神。马修上校显然预料到自己可能遭遇不测,提前留下了线索。
我们必须回基地。我折起纸张,那里有更多证据。
你疯了?顾铮瞪大眼睛,那里现在肯定戒备森严!
正因如此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回去。我坚持道,而且...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
顾铮的表情变得复杂: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幽灵'?
我没有回答,因为仓库外突然传来引擎声。我们立刻隐蔽到窗边,看到三辆军用悍马停在街对面,至少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设置检查站。
不是雇佣兵,是正规军。顾铮皱眉,他们怎么这么快就锁定这片区域了?
我仔细观察那些士兵的臂章:不是普通部队,是宪兵队的特别行动组。
军事警察?顾铮的脸色变得难看,这意味着...
高层已经正式下令抓捕我们。我接过他的话,我们被定性为叛徒了。
顾铮的拳头砸在木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操!我们甚至不知道谁是清白的!
马修上校是。我轻声说,所以他死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消化着这个事实。外面的士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很快就会到仓库。
废弃工厂不能去了。顾铮做出决定,二等兵如果聪明,应该已经离开了。我们需要新计划。
我环顾仓库,目光落在一堆脏兮兮的工作服上:首先,我们得换个形象。
十分钟后,我们变成了两个维修工人——褪色的连体工装裤,沾满油污的棒球帽,和破旧的工具包。顾铮的石膏被我用绷带和袖子巧妙遮盖,我的伤口则被更多止痛剂暂时压制。
听着,我压低声音,我知道一个地方,暂时安全。但我们需要分散注意力才能通过检查站。
顾铮点点头,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小型装置:上校准备的EMP干扰器,范围五十米,能瘫痪电子设备约三十秒。
足够我们混过去了。我检查了一下手枪,确保它藏在工装深处,跟紧我,别对视。
我们装作疲惫的工人,懒洋洋地走出仓库。街上的检查站已经拦了十几个路人,士兵们粗暴地检查每个人的身份证件。
证件怎么办?顾铮低声问。
工人通常不带证件。我回答,坚持说我们只是来修理仓库通风系统的。
我们慢慢接近检查站,心跳加速。一个中士拦住了我们:站住!证件!
长官,我们只是修理工。我用当地方言回答,声音故意含糊不清,老板说仓库通风系统坏了,急着修...
闭嘴!证件!中士不耐烦地挥手。
顾铮假装在口袋里摸索,同时悄悄启动了干扰器。周围的电子设备立刻失灵——士兵们的无线电发出刺耳的静电噪音,手持扫描器屏幕变黑,连街灯都闪烁了几下。
怎么回事?!中士恼怒地拍打他的扫描器。
人群开始骚动,趁着混乱,我和顾铮低头快速通过检查站。干扰效果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但已经足够我们溜进一条小巷。
漂亮的小玩具。我评价道。
顾铮收起干扰器:上校总是准备充分。
我们穿过几条小巷,避开主要街道。城市的这一片是工业区,破旧的厂房和仓库提供了足够的掩护。两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目的地——一间不起眼的汽车修理厂。
这里?顾铮怀疑地看着生锈的铁门。
相信我。我敲了敲侧门,三长两短。
一个小窗口打开,一双警惕的眼睛打量着我们,然后迅速关上。几秒后,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程岩?一个矮壮的男人站在门口,满脸难以置信,老天,真的是你!
嗨,马鲁克。我疲惫地笑笑,需要借个地方躲雨。
马鲁克是我在阿富汗认识的汽修店老板,也是少数知道幽灵真实身份的人之一。他曾是当地翻译,因帮助美军而成为塔利班的目标,我救过他一命。后来他辗转来到这个国家,开了间小修理厂。
马鲁克迅速锁好门,带我们穿过杂乱的工作区,来到后面的生活区。简陋但干净的房间,一张矮桌上摆着茶具。
你惹上大麻烦了。马鲁克倒了两杯浓茶,全城都在找两个逃兵。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顾铮警惕地问。
马鲁克笑了,露出几颗金牙:电视上循环播放你们的照片。虽然你们现在的伪装不错,但程岩的眼睛我认得。
他打开一台小电视,调低音量。本地新闻正在播放我们的通缉令——照片显然是军方的档案照。我被描述为危险的特工,伪装成记者,顾铮则是叛变的军官。
漂亮。我苦笑道,我们成明星了。
马鲁克的表情变得严肃:你们需要什么?
暂时的藏身处,干净的衣服,和一些...特殊装备。我犹豫了一下,还有信息。最近黑市上有什么关于化学武器的风声吗?
马鲁克的眼睛瞪大了:阿尔卡姆村的事?
我和顾铮交换了一个眼神。马鲁克知道的比想象中多。
你知道些什么?顾铮直接问道。
马鲁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饮:最近三个月,有奇怪的货物从港口运往内陆。标着农业化学品的桶,但护送的都是私人军事公司的人,不是普通保安。
目的地?我追问。
不确定,但有人提到过阿尔卡姆村附近的一个废弃军事基地。马鲁克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买家不是ISIS或部落武装,而是...西装革履的人。美国人或欧洲人。
顾铮的手指在茶杯上收紧:政府人员?
或者承包商。我补充道,黑水那样的公司。
马鲁克点点头:我听说这些交易由一个代号'教授'的人牵线。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他出手阔绰,用加密货币付款。
教授...我喃喃重复,这个代号莫名地耳熟。
马鲁克站起身:你们需要休息。我有间地下室,很安全。我去准备些食物和衣服。
他离开后,顾铮转向我:你信任他?
用生命。我简短回答,他在坎大哈救过我。
顾铮没有再问。我们沉默地喝完茶,各自沉浸在思绪中。电视上,通缉令已经结束,转而播放一起边境冲突的新闻。军方发言人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声称成功阻止了一起恐怖袭击。
谎言。顾铮突然说,全是谎言。我们为之战斗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马鲁克回来带我们去地下室——一个比想象中舒适的空间,有两张简易床,甚至还有一个小浴室。
热水有限,但足够洗去尘土。马鲁克说,衣服在柜子里,食物一小时后送来。有需要就按墙上的按钮。
他离开后,我和顾铮轮流快速冲洗。热水冲走血迹和尘土的那一刻,我几乎要呻吟出声。左肩的伤口在蒸汽中发白,但没有感染的迹象。顾铮的石膏不能沾水,只能用湿毛巾擦拭。
干净的衣服是普通的牛仔裤和T恤,还有两件连帽衫。我们看起来像任何两个普通工人,除了眼中的警惕和身上的伤。
马鲁克送来的食物是炖羊肉和馕,简单但热乎。我们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终于有时间仔细研究那些文件。
账本上的条目更加令人不安——不仅有S-43神经毒剂,还有其他几种国际公约禁止的化学武器。交易金额大得惊人,付款方代号各异:园丁、钟表匠、教授...
这些不是名字,是职位。我突然明白过来,一个完整的网络。'教授'负责研发,'园丁'负责分发,'钟表匠'负责定时...
顾铮拿起那张马修上校留下的纸条:'真相在午夜幽灵的巢穴'...这是什么意思?
我思考了一会儿:'午夜幽灵'是我们行动的代号,'巢穴'可能是我们的临时基地。记忆逐渐清晰,在阿尔卡姆村西北五公里处,有一个废弃的苏联军事基地,我们当时用作行动中心。
你认为证据在那里?
如果马修上校这么说,那很有可能。我点点头,他是少数知道那次行动真相的人之一。
顾铮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们得去那里。但首先,需要更多装备和交通工具。
马鲁克能帮忙。我确定地说,但我们需要一个计划。那里肯定有守卫。
我们讨论了几种方案,最终决定等到午夜再行动。马鲁克提供了两辆改装过的摩托车,夜间行驶几乎无声,还有一个小型军火库供我们选择。
最新消息。他递给我们一个平板,军方宣布在城东发现你们的踪迹,正在大规模搜捕。
顾铮冷笑一声:调虎离山。他们在错误的方向浪费资源。
正合我们意。我检查着马鲁克提供的狙击步枪——一把老旧的SVD,但保养得很好,你留着这个?
马鲁克耸耸肩:生意需要。子弹不多,只有二十发,但够用了。
我熟练地检查枪械,装上瞄准镜。五年没有碰狙击枪,但肌肉记忆瞬间回归。顾铮选择了一把短管突击步枪和几枚手雷。
还有这个。马鲁克拿出两个通讯耳麦,短程加密,五公里内有效。
装备准备就绪,我们只等夜幕完全降临。马鲁克坚持让我们休息一会儿,但睡眠是不可能的。我坐在工作台前,用马鲁克的工具简单保养SVD,顾铮则在研究地图。
程岩。他突然开口,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手停在枪管上,不知如何回答。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错误的坐标,燃烧的村庄,瞄准镜里哭泣的小女孩...
我们收到错误情报。我最终说道,声音干涩,任务简报说目标建筑是ISIS指挥中心,但里面全是平民。妇女、儿童...我的子弹打中了一个小女孩,不超过十岁。
顾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命令是谁下的?
匿名指令,通过加密频道。我回忆道,当时我们觉得不对劲,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等我意识到错误时,已经太迟了。
这不是你的错。顾铮坚定地说。
我的手指扣动的扳机。我直视他的眼睛,我的责任。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马鲁克适时地出现,带来了热茶和最新消息。
我的朋友说军方在阿尔卡姆村附近加强了巡逻。他递给我们一个小型电子设备,这是便携式信号干扰器,能暂时屏蔽监控摄像头和无人机。
谢谢,马鲁克。我真诚地说,我们欠你的。
他摇摇头:坎大哈的那晚,你本可以丢下我。但你带着受伤的我走了三公里。他看了看手表,两小时后出发最安全,巡逻队那时换岗。
最后的等待时间像凝固了一样缓慢。我和顾铮各自检查装备,规划路线,为可能的交火做准备。当马鲁克终于点头示意可以出发时,我几乎松了一口气。
夜风凛冽,摩托车在土路上几乎没有声音。我们避开主要道路,沿着干涸的河床行驶。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星光指引方向。SVD背在我身后,沉甸甸的重量既陌生又熟悉。
两小时后,阿尔卡姆村外围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更远处,那个废弃的苏联基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潜伏在黑暗中。
有守卫。顾铮停下车,指着基地外围的巡逻灯光,至少六人。
我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不是军方,又是雇佣兵。C7组的标记。
马修上校说的'巢穴'在哪里?顾铮问。
主建筑的地下室。我回忆道,有一个秘密入口,在基地东侧的旧车库后面。
我们藏好摩托车,徒步接近基地。雇佣兵的巡逻很专业,但间隔固定。我和顾铮等待一个空隙,快速移动到围墙的破损处。
干扰器准备好了。顾铮检查设备,能给我们三分钟不被电子设备发现的窗口。
足够到达车库。我确认SVD已经上膛,如果有麻烦...
我知道。顾铮点点头,你负责远程掩护。
我们等待下一轮巡逻经过,然后顾铮启动了干扰器。我们立刻翻过围墙,弯腰冲刺向东侧车库。黑暗中,我的每一步都精确计算,避开可能的警报器和感应区。五年了,这里的布局竟然几乎没变。
车库门锁着,但生锈的铰链经不起顾铮的全力一踹。我们溜进去,立刻闻到一股霉味和机油混合的气息。三辆老旧的装甲车停在里面,覆满灰尘。
入口在哪?顾铮低声问。
我走到最里面的角落,移开一块松动的地板砖,露出一个电子锁面板。令人惊讶的是,它看起来比周围的一切都新得多——仍然在使用中。
需要密码。我皱眉。
顾铮检查了面板:四位数。试试马修上校的生日?
不,应该是...我突然想起什么,试试0521。
顾铮输入数字,面板亮起绿灯。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一辆装甲车后面的地板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楼梯。
0521?顾铮疑惑地问。
'午夜幽灵'行动开始的日期。我解释道,率先走下楼梯。
下面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荧光灯照亮了房间中央的长桌,上面铺满了文件和照片。墙上的地图标记着阿尔卡姆村和周边区域的详细布局。
这是...顾铮走向长桌,声音因震惊而变调。
桌上的照片让我的血液凝固——全是五年前那次行动的现场照片。烧毁的房屋,死去的平民,还有...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在收集样本?
这是什么鬼?我拿起一张照片,上面清楚地显示一名士兵正从一个死去的孩子身上抽血。
顾铮翻看着文件:实验记录...他们不是在执行反恐任务,而是在测试某种新型神经毒剂!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五年来,我一直以为那晚的错误是情报失误,是战场上的悲剧。但眼前的证据表明,那根本不是什么错误,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这些孩子...妇女...他们都是实验品?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顾铮的脸色苍白如纸:代号'天使之泪'的新型神经毒剂,专门针对特定基因...他们在测试种族选择性武器。
愤怒如岩浆般在我胸口沸腾。我抓起桌上的所有文件,塞进背包。我们必须把这些证据带出去,让全世界知道这个暴行!
还有这个。顾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硬盘,标记着'最终报告'。
我们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证据,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头顶传来脚步声和喊叫声。
被发现了!顾铮迅速拔出手枪。
我跑到楼梯口,听到至少六个人进入车库的声音。我们被困在地下室了,唯一的出口被堵死。
有其他出口吗?顾铮急切地问。
我环顾四周,记忆突然闪现:有!苏联人建的紧急通道,在那边!
我指向一面看似实心的墙,实际上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逃生通道。顾铮迅速移开伪装的面板,露出一个低矮的隧道。
走!他推着我进入隧道。
就在我们爬进隧道的瞬间,地下室的门被炸开了。子弹如雨点般射入房间,但我们已经钻入隧道深处。通道又窄又矮,只能匍匐前进。身后传来追兵的喊叫声,但他们体型较大的装备显然在狭窄空间中行动不便。
通到哪里?顾铮气喘吁吁地问。
基地外五百米的一个伪装井口。我回忆道,但二十年没人用过了,可能已经被堵死。
幸运的是,苏联人的工程质量经得起时间考验。经过近十分钟的艰难爬行,我们终于到达通道尽头——一个金属梯通向井盖。我推了推,井盖纹丝不动。
一起!顾铮站到我旁边。
我们同时用力,井盖终于松动,被我们顶开一条缝。新鲜的空气涌入,我们贪婪地呼吸着。确认外面安全后,我们爬出井口,发现自己在一片灌木丛中,距离基地已经有一段距离。
干扰器失效了,他们会追踪到我们的位置。顾铮警惕地环顾四周,我们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我们弯腰在灌木丛中穿行,尽量不发出声音。基地方向传来警报声和引擎轰鸣,探照灯开始扫射周边区域。
摩托车在东侧一公里处。我回忆道,但直接过去太危险了。
顾铮思考片刻:分头行动。你带着证据先走,我引开他们。
不!我断然拒绝,我们一起走。
程岩,这些证据比我们的命重要。顾铮坚定地说,你知道这一点。
我无法反驳他。硬盘和文件中的内容足以撼动国际社会,揭露一个令人发指的战争罪行。但丢下顾铮独自面对那些雇佣兵...
听着,顾铮抓住我的肩膀,我们约定一个汇合点。三天后,在边境小镇萨尔曼的老集市。如果我没出现...你就带着证据去找媒体。
我咬紧牙关,最终点头同意。顾铮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然后检查了一下武器。
给你五分钟到达摩托车,然后我会制造一些动静。他递给我一个通讯器,频道三,如果有机会我会联系你。
没有时间道别,我们只是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向东侧跑去。
五分钟后,我听到了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顾铮成功吸引了追兵的注意。我的心如刀绞,但脚步没有停。证据必须送出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摩托车还在原地。我发动引擎,最后看了一眼基地方向——那里已经火光冲天。通讯器静默无声,我不知道顾铮是死是活。
踩下油门,我驶入黑暗的荒漠,背后是燃烧的基地,前方是未知的危险。但这一次,我不再是伪装成记者的幽灵,而是重获使命的战士。
证据在我手中,真相即将大白。
第四章 渡鸦之影
荒漠的夜晚冷得刺骨。
我蜷缩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摩托车早在二十公里前就耗尽了燃油,现在我全靠两条腿和顽固的意志在前进。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将连帽衫黏在皮肤上。止痛药的效力早已过去,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搅动。
但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更折磨人的是孤独。
顾铮留在基地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循环播放——他转身迎向敌人的背影,随后传来的爆炸声,以及之后无线电里死一般的寂静。三天了,没有任何信号,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还活着。
我掏出水壶,抿了最后一口水。喉咙依然干得像塞了沙子。马鲁克给的食物早在昨天就吃完了,现在全靠着意志力和一点点野草维持。
背包里的证据沉甸甸地压在我肩上,既是负担也是动力。那些文件、硬盘和照片中记录着比我想象中更黑暗的真相——午夜幽灵行动根本不是反恐任务,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非法人体实验。照片上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不是军医,而是某个跨国制药公司的研究人员。
我掏出笔记本,借着月光写下今天的发现:
马修上校的加密文件部分破译。'天使之泪'是一种基因靶向神经毒剂,由'黑森制药'开发,军方提供测试场地和...受试者。阿尔卡姆村被选中是因为村民携带某种特定基因标记。
写到这里,我的手开始发抖。五年前那个雨夜,我的子弹击中的不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而是一个被军方和制药公司选中的实验品。这个认知让我的胃部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尽管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月光突然被云层遮蔽,荒漠陷入彻底的黑暗。我收起笔记本,强迫自己站起来继续前进。距离边境小镇萨尔曼还有至少十五公里,我必须在天亮前到达。
一步,又一步。我数着自己的步伐来保持清醒。一百步休息十秒,然后继续。这种机械的节奏让我想起三角洲的训练——那些在极限环境下保持专注的练习。
但训练终究只是训练。现实中,疲劳、伤痛和脱水正在慢慢侵蚀我的意识。几次我差点摔倒,幻觉开始出现——远处有灯光,有人影,甚至听到了顾铮在喊我的名字。
集中精神,幽灵。我对自己嘶声道,用指甲掐入手掌的疼痛来保持清醒。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第一缕阳光照在荒漠上时,我终于看到了萨尔曼的轮廓——一片低矮的建筑群坐落在山谷中,集市广场上的旗帜依稀可见。
希望像一剂强心针,暂时驱散了疲惫。我调整了一下背包,加快脚步。按照约定,如果顾铮还活着,三天后我们将在老集市碰头。
随着距离拉近,小镇的细节逐渐清晰。这是个典型的边境贸易点,尘土飞扬的街道上零星有几辆汽车,大部分是驴车和行人。我放慢速度,警惕地观察四周。通缉令肯定已经传到这里,贸然现身等于自杀。
在镇外的一处干涸的河床上,我发现了几件被丢弃的衣物——一件褪色的长袍和头巾。完美的伪装。我脱下连帽衫和牛仔裤,换上这套当地服装。胡子拉碴的脸和深陷的眼窝让我看起来和任何一个饱经风霜的牧民没什么两样。
藏好背包和武器,我只带了一把手枪和匕首,将它们藏在长袍下。SVD狙击枪太显眼,不得不留在河床的一个隐蔽处,做了标记以便日后找回。
伪装完成后,我混入清晨进入小镇的人群中。没有人多看我一眼,我只是又一个来做买卖的牧民。集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商贩们支起摊位,叫卖着各种商品——从新鲜蔬果到盗版电子产品应有尽有。
老集市在镇中心,是座古老的石头建筑,周围环绕着茶摊和小餐馆。我选了家能看到集市入口的茶摊坐下,要了杯薄荷茶和面包。当热茶滑入喉咙时,我几乎要呻吟出声——三天来的第一口热饮。
一个人?茶摊老板随口问道,他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眼睛却异常明亮。
我点点头,用当地方言回答:等朋友。
老人给我添茶,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你的朋友...穿军装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这么问?
昨天有个当兵的,伤得很重,也在等人。老人压低声音,穿便装,但走路姿势一看就是军人。
顾铮!他还活着!我强压住立刻追问的冲动,装作随意地问:他去哪了?
老人摇摇头:不知道。几个外国人找到他,带走了。
外国人?CIA?雇佣兵?我的思绪飞速运转。如果是敌人,顾铮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如果是盟友...
他们说什么了吗?我尽量平静地问。
老人思考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人,金发的,说了句奇怪的话...什么'渡鸦在午夜歌唱'。
渡鸦!马修上校提到的CIA联系人!我立刻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本地货币付账,起身时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人指了指西北方:旧城区的方向。那里有家'蓝门'旅馆,经常接待外国人。
我道谢后离开,心跳如擂鼓。顾铮还活着,而且联系上了渡鸦!但为什么是带走?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我来到旧城区。这里的建筑更古老,墙壁上满是弹孔和涂鸦。蓝门旅馆不难找——它的蓝色大门在土黄色的建筑群中格外显眼。
我在对面的一个门廊里观察了半小时,确认没有明显的监视后,决定冒险进入。旅馆大堂空无一人,只有个昏昏欲睡的接待员。我悄悄溜上楼,耳朵贴着每一扇门,希望能听到熟悉的声音。
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传出英语对话。我屏住呼吸,贴在门上。
...今晚必须动身。一个女声说道,口音是美国东海岸的,边境检查站已经收到通缉令了。
再等一天。这个声音让我浑身一震——是顾铮!虽然虚弱,但确实是他的声音。他会来的。
上尉,你的伤需要专业治疗。女声坚持道,我们已经冒险等了两天了。
我说了,再等——
我轻轻敲了敲门,房间内的谈话立刻停止。几秒钟的死寂后,女声警惕地问:谁?
'幽灵'在正午现身。我低声说出马修上校电报中的暗语。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蓝色的眼睛打量着我,然后迅速打开。我闪身进入,门在身后立刻关上。
房间里有三个人:顾铮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右臂打着新的石膏;一个金发女子站在窗边,手中握着一把消音手枪;角落里是个高大的黑人男子,肌肉将西装撑得紧绷,右手始终放在外套内。
程岩。顾铮试图坐起来,痛苦地皱了皱眉,妈的,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冲到床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铮还活着,虽然状况看起来很糟糕——额头上新增了一道伤口,嘴唇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你的伤...我指了指他的右臂和缠满绷带的腹部。
子弹取出来了,没什么大碍。他轻描淡写地说,然后转向金发女子,这是周雅,CIA。那边是杰克逊。
周雅——渡鸦。她比我想象中年轻,三十岁出头,金色短发,蓝色眼睛像冰一样冷。她穿着便装,但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专业特工的精准。
'幽灵'。她点点头,没有伸手的意思,久仰大名。
杰克逊依然站在角落,像座沉默的雕像。我注意到他外套下露出的枪柄——沙漠之鹰,不是标准配备,说明他是个喜欢炫耀的火力至上主义者。
你们怎么找到顾铮的?我直接问道。
我们一直在监视那个基地。周雅收起手枪,看到爆炸后,我们追踪热信号找到了上尉。他当时已经爬出了三公里,真是个硬汉。
我看向顾铮,他耸耸肩:EMP干扰器帮了忙,他们的无人机找不到我。后来我按照约定来萨尔曼等你,遇到了周雅。
为什么帮我?我警惕地问周雅,CIA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周雅和杰克逊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因为这个。
屏幕上显示一份标着绝密的文件,标题是天使之泪项目最终评估。签署人一栏赫然写着:Dr. K. Vogel——克劳斯·沃格尔博士。
沃格尔...这个名字触动了我的记忆,'教授'?
周雅挑眉:你知道他?
只是个代号。我摇摇头,马修上校的文件提到过。
沃格尔是前东德化学武器专家,两德统一后为黑森制药工作。周雅滑动屏幕,显示出一张照片——一个秃顶的老年男子,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像个无害的大学教授,他主导开发了'天使之泪',一种基因靶向神经毒剂。
为什么CIA对此感兴趣?我追问。
因为沃格尔三年前叛逃了。周雅冷笑一声,带着'天使之泪'的配方和实验数据。我们追踪他到中东,线索却在阿尔卡姆村断了。
我看向顾铮,他点点头:这就是为什么马修上校会留下线索。他发现了沃格尔和军方的联系。
什么联系?我的心跳加速。
周雅又调出一张照片——沃格尔与一名美军将领握手,背景是某个实验室。那名将领我认识——理查德·考德威尔将军,五年前午夜幽灵行动的批准者。
考德威尔...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批准了在平民身上测试毒剂?
不止如此。周雅的表情变得凝重,根据我们的情报,考德威尔和沃格尔合作多年。军方提供'试验场'和'受试者',沃格尔提供技术和研究成果。利润分成。
我胃部一阵绞痛,那些照片中的尸体——妇女、儿童——他们不是意外伤亡,而是被刻意选中的实验品。我的任务不是反恐,而是为这场屠杀提供掩护。
证据呢?我咬牙问道,必须有确凿证据才能揭露这一切。
在这里。顾铮用左手从床下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从基地带出来的。密码需要指纹解锁——沃格尔的指纹。
我疑惑地看着他:你们抓到沃格尔了?
不完全是。周雅的表情变得古怪,我们找到了他。确切地说,是他的尸体。三天前在边境另一侧的一个村庄里。死因是...嗯,'天使之泪'中毒。
讽刺得令人毛骨悚然——毒剂的创造者死于自己的发明。
指纹是从尸体上提取的。杰克逊第一次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地震,我们解锁了电脑,但数据加密了,需要密钥。
密钥在这里。我拍了拍藏在长袍下的背包,马修上校的文件和硬盘。结合起来应该能解密。
周雅的眼睛亮了起来:完美。我们需要立刻分析这些数据。但首先...她看了看手表,我们得离开这里。边境检查站已经加强了警戒,通缉令上有你们的照片。
去哪里?我问。
科威特。然后飞往德国。周雅开始收拾装备,我们在法兰克福有个安全屋,可以安静地分析数据。
我看向顾铮:你能旅行吗?
死不了。他试图站起来,但明显疼得脸色发白。
我扶住他:别逞强了,上尉。
你们没多少选择。周雅冷冷地说,留下就是死路一条。军方和雇佣兵都在找你们,赏金高得离谱。
她说的有道理。但要我完全信任CIA?太难了。周雅明显有自己的目的,而且不打算全盘托出。
我需要先取回我的狙击枪。我说,在镇外的河床里。
太冒险了。周雅反对,我们已经有足够火力。
那把枪有特殊意义。我坚持道,而且,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周雅和杰克逊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头同意:一小时内回来。否则我们不等你。
我帮顾铮躺回床上,低声问:你信任他们吗?
不完全。他同样低声回答,但他们救了我的命。而且...我们需要他们的资源。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他一眼:休息吧。我很快回来。
离开旅馆后,我绕了几圈确认没有被跟踪,然后向镇外走去。取枪只是借口,我真正需要的是独处思考的时间。
周雅的出现太巧合了,她知道的也太多了。CIA为什么对天使之泪如此关注?是真的要阻止非法武器扩散,还是想控制这项技术为己所用?
河床依然空无一人。我找到标记的位置,挖出SVD狙击枪。这把枪陪伴我五年,从三角洲到战地记者,是我过去与现在的连接。擦拭着枪管,思绪逐渐清晰。
无论周雅的目的如何,目前我们的目标一致——揭露真相,将考德威尔和那些同谋送上法庭。至于之后...见机行事吧。
正准备返回时,远处传来引擎声。我迅速隐蔽,看到两辆军用悍马驶向小镇。车窗贴着深色膜,但通过望远镜,我认出了副驾驶上的人——那个在基地伏击我们的雇佣兵头目!
他们找到这里了!我的心跳如鼓。顾铮和周雅还在旅馆,毫无防备!
我掏出从马鲁克那里拿的通讯器,调到约定频道:顾铮!紧急情况!敌人进镇了!两辆悍马,至少八人,全副武装!
没有回应。该死,超出范围了!我必须立刻警告他们。
抄近路跑回镇上,我避开主街道,穿过迷宫般的小巷。距离旅馆还有两条街时,一声爆炸震动了地面。黑烟从蓝门旅馆方向升起!
不!我拔腿就跑,手枪已经上膛。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凝固——旅馆正门被炸开,二楼窗户冒着浓烟。街道上人群四散奔逃,尖叫不断。
我隐蔽在一个水果摊后观察情况。四名雇佣兵守在旅馆门口,另外几人应该已经进入建筑。没有枪声,说明他们想要活捉,或者...已经得手。
正思考对策时,旅馆侧面的小巷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杰克逊!他架着顾铮,两人快速移动着。顾铮看起来意识模糊,但还活着。周雅不见踪影。
我绕到小巷另一头接应他们。杰克逊看到我时明显一惊,差点举枪。
是我!我低声说,周雅呢?
断后。杰克逊简短回答,她让我们先去汇合点。
我看向顾铮,他的情况比想象中糟糕——脸色灰白,呼吸急促,腹部绷带渗出血迹。
他需要医生。我说。
没时间。杰克逊摇头,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小镇。
一声枪响从旅馆方向传来,接着是密集的交火声。周雅在争取时间。
跟我来。我决定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马鲁克在萨尔曼有个表兄,开着一家小诊所。不太可靠,但眼下别无选择。我们架着顾铮穿过小巷,尽量避开主街道。顾铮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诊所在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里,门口挂着褪色的红十字。我让杰克逊和顾铮躲在对面巷子里,自己先去探路。
推门进入,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候诊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个年轻护士在整理药品。
医生在吗?我用当地方言问。
护士抬头,警惕地看着我:看病?
我的朋友受伤了。枪伤。
她的眼神立刻变了:警察十分钟前来过,在找两个受伤的外国人。
不是我们。我撒谎,只是商人,遇到劫匪了。
护士犹豫了一下,最终向里屋喊道:哈基姆!有病人!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眼镜后的眼睛精明而疲惫。他打量着我:多少钱?
我掏出所有剩下的现金:这些够吗?
他数了数,点点头:带他进来。但如果有麻烦,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出门招呼杰克逊,两人架着顾铮进入诊所。哈基姆医生看到伤势后吹了声口哨:你们说是枪伤?这更像是被手榴弹炸的。
能处理吗?我急切地问。
能,但需要时间。哈基姆示意我们将顾铮放在诊疗台上,你们去外面等。
我和杰克逊退到候诊室,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枪声已经停止,小镇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周雅能脱身吗?我问。
杰克逊冷笑一声:她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
正说着,诊所后门被轻轻推开。周雅闪身进入,衣服上有血迹,但看起来没受伤。她看到我们时明显松了口气。
旅馆被控制了。她简短汇报,我干掉两个,但剩下的人很快会搜查全镇。
顾铮在里面手术。我说,但医生说他需要时间。
周雅皱眉:我们没有时间。雇佣兵只是第一波,军方肯定也在路上。
那怎么办?放弃他?我声音里带着威胁。
周雅摇摇头:我从没说过要放弃任何人。但我们需要一个计划,而且要快。
她拿出手机,调出一张地图:最近的边境检查站在北面五公里,但肯定被监视了。西面是山区,徒步穿越需要两天,顾铮撑不住。
东面呢?我问。
荒漠,然后是一条季节性河流。周雅放大地图,现在是旱季,河床应该干涸了。我们可以沿河床走十公里,到达这个废弃村庄,然后联系我的接应。
听起来不错,但顾铮怎么移动?
我有个表兄。哈基姆医生突然从里屋出来,擦着手上的血,有辆送货的卡车,今天要去边境农场。可以捎你们一段。
周雅警惕地看着他:多少钱?
不要钱。哈基姆出人意料地说,我认识马鲁克,他是我表弟。他说如果有个叫程岩的记者来找我,尽全力帮忙。
我愣住了。马鲁克,又一次救了我。
顾铮怎么样?我问道。
子弹取出来了,输了血,但失血过多还很虚弱。哈基姆说,至少需要24小时静养。
我们没有24小时。周雅坚决地说,必须立刻移动。
就在这时,顾铮虚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我同意...走...
我们冲进去,看到他勉强支撑着坐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清醒。
你疯了?我按住他,你会死的。
留下...死得更快。他艰难地说,给我...打一针...什么都能撑住...
哈基姆叹了口气:我有强效止痛剂和兴奋剂的混合剂。能让你撑几小时,但之后会非常难受。
打。顾铮毫不犹豫。
周雅已经做出决定:杰克逊,去准备车。医生,请准备药物和必要的医疗用品。程岩,你负责顾铮。
一小时后,我们挤在哈基姆表兄的破旧卡车后厢里,上面覆盖着农产品和帆布。顾铮被注射了药物,处于一种奇怪的清醒状态——疼痛似乎消失了,但瞳孔放大得吓人。
卡车颠簸着驶出小镇,经过检查站时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但士兵只是随意检查了一下前面的驾驶室,就放行了。哈基姆的表兄是个老手,知道如何应对边境检查。
驶入荒漠后,周雅掀开帆布一角观察后方:暂时安全,但他们会很快发现我们的踪迹。
能联系你的接应吗?我问。
她摇摇头:无线电静默,直到我们到达安全地点。
顾铮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证据...背包...
我这才想起,匆忙中我们把装有证据的背包落在诊所了!但周雅摇摇头:在我这里。离开旅馆前我拿走了最重要的硬盘和文件。
她拍了拍自己的背包。我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一个问题:马修上校的加密文件呢?
周雅的表情变得古怪:也在里面。但有些部分...很令人不安。
比如?
比如'午夜幽灵'行动的真实目的。她直视我的眼睛,和你被告知的完全不同。
卡车继续颠簸前行,荒漠的夕阳如血般红。顾铮在药物作用下陷入半昏迷状态,而我则思考着周雅的话。五年来,我一直以为那晚的错误是我的责任。但如果整个任务都是个谎言?如果从开始我们就是被利用的?
答案就在周雅的背包里,在那份加密文件中。而这一次,我不会让真相被掩埋在硝烟之下。
第五章 真相的重量
卡车在荒漠中颠簸了整整三小时。
顾铮躺在车厢角落,药物让他处于一种半昏迷状态,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周雅守在车厢尾部,警惕地观察着后方。杰克逊则坐在顾铮旁边,每隔十分钟检查一次他的脉搏。
我蜷缩在车厢另一侧,膝盖抵着胸口,手里紧握着从哈基姆诊所带出来的止痛药。左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但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周雅背包里的秘密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绪。
午夜幽灵行动是个谎言?那五年前我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到底夺走了什么?
还有五公里。周雅突然说,打断了我的思绪,哈基姆的表兄会在干河床转弯处停车,我们需要徒步走完最后一段。
我点点头,挪到顾铮身边。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嘴唇干裂,额头滚烫。杰克逊撕开他的绷带,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红——感染的征兆。
他撑不了多久。杰克逊低声说,声音里罕见地带着担忧,需要抗生素和正规医疗。
周雅咬了咬下唇:安全屋有医疗包,再坚持两小时。
卡车速度减缓,最终停在一条干涸的河床边。我们迅速收拾装备,准备转移。顾铮在药物作用下勉强能站立,但走路依然需要我和杰克逊架着。
谢谢。我对哈基姆的表兄说,但他只是摆摆手,驾驶卡车扬长而去,仿佛急于摆脱我们。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月光照亮了干涸的河床,像一条银灰色的蛇蜿蜒在荒漠中。我们沿着河床前进,周雅打头,杰克逊断后,我和顾铮在中间。
那个村庄...还有多远?顾铮虚弱地问,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
三公里。周雅头也不回地说,坚持住,上尉。
但顾铮的情况越来越糟。一公里后,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整个人几乎挂在我身上。我示意停下,检查他的伤口——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感染的范围扩大了。
必须立刻处理。我撕开自己的T恤,重新包扎他的伤口,否则到不了安全屋。
周雅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短暂休息。我们找了个河床转弯处的凹陷隐蔽起来。杰克逊警戒,我则帮顾铮重新包扎,周雅趁机拿出笔记本电脑和硬盘。
趁现在,我们看看这些文件。她小声说,将电脑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
马修上校的加密硬盘接入后,屏幕上跳出一个密码框。周雅输入了一串字符,无效;又试了一串,依然错误。
让我来。我推开她,回忆着马修上校的习惯,试试'LoyaltyAboveAll'。
密码框闪烁了一下,然后消失了——解锁成功。周雅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但没说什么。
文件夹里有几十个文档,大部分标记着日期和代号。周雅点开最上面的一个——午夜幽灵行动后报告。
屏幕上的文字让我的血液凝固:
行动结果:测试成功。S-43样本在活体上的效果超出预期。受试者全部死亡,但数据收集完整。建议:扩大测试范围,寻找更多携带HGA-117基因的受试者。
这是什么鬼东西?杰克逊低声咒骂。
周雅继续往下读:'天使之泪'在携带特定基因的受试者身上反应速度提高300%,痛苦程度显著增加。特别值得注意的是7号受试者(女性,9岁),在接触后存活了47分钟,为观察神经系统的全面崩溃提供了宝贵数据...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
那个小女孩——我瞄准镜里看到的最后一张脸,她不是意外死亡的平民,而是被刻意选中的7号受试者。我的子弹只是提前结束了她的痛苦,而真正杀死她的是那些穿着防护服的科学家。
胃部剧烈痉挛,我转身呕吐,却只吐出一些酸水。五年来,我背负着误杀平民的罪孽,但真相远比我想象的更黑暗——整个午夜幽灵行动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屠杀,而我,三角洲部队的王牌狙击手幽灵,不过是他们清除证据的工具。
程岩?顾铮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好吗?
我无法回答。语言在如此赤裸的邪恶面前显得苍白无力。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手枪——不是想自杀,而是想杀人。杀那些策划这一切的人,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恶魔,杀...
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顾铮不知何时爬到了我身边,他的体温高得吓人,但眼神异常清醒。
看着我。他命令道,声音嘶哑但坚定,这不是你的错。
我杀了她...我的声音支离破碎,我的子弹...
你的子弹让她免于更可怕的死亡。周雅出人意料地说,她继续翻阅文件,根据这份报告,所有受试者都被注射了'天使之泪'。即使你不开枪,那个女孩也会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这并不能减轻我的罪孽。我闭上眼睛,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错误的坐标,燃烧的村庄,瞄准镜里哭泣的小女孩,还有扣动扳机时手指的触感...
还有更多。周雅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文件提到一个叫'净化'的子行动。在'午夜幽灵'之后,他们派了另一支小队清理现场,确保没有幸存者和证据留下。
考德威尔将军签署的命令。我苦涩地说,掩盖他们的罪行。
顾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嘴角渗出。杰克逊立刻检查他的状态:内出血。必须立刻治疗。
周雅合上电脑:继续前进。安全屋不远了。
我们再次架起顾铮,沿着河床艰难前行。我的思绪依然混乱,但身体机械地移动着。顾铮的重量压在我肩上,提醒着我还有人需要保护。
一小时后,一个废弃村庄的轮廓出现在月光下。这里比阿尔卡姆村更小,只有十几栋土坯房,大部分已经坍塌。周雅带我们来到村中央相对完整的一栋建筑,门上的蓝漆已经剥落,但还能辨认。
安全屋。她松了口气,从门框上摸出一把钥匙。
屋内比外表看起来好得多——简单的家具,储水罐,甚至有个柴油发电机。杰克逊立刻启动发电机,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角落里有个医疗箱,他迅速取出来给顾铮处理伤口。
周雅检查了门窗,然后架起一个卫星天线:需要联系总部。
等等。我拦住她,在搞清楚谁可信之前,不能冒险联系任何人。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同意:你说得对。先分析数据。
我们围坐在一张木桌旁,周雅再次打开电脑。这次她点开了一个标记为黑森计划的文件夹。
黑森制药的完整研究记录。她快速浏览着,天啊...他们测试了至少十二种变体,针对不同种族和基因特征。
我的目光落在一张照片上——一个实验室,十几名穿着橙色囚服的受试者被锁在特制的椅子上,脸上戴着透明面罩。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这是在午夜幽灵行动前三个月拍摄的。
他们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携带特定基因的受试者?我疑惑地问。
周雅的表情变得阴沉:黑森制药在全球有几十家'医疗援助中心',专门面向贫困地区提供免费基因检测...实际上是筛选潜在受试者。
然后呢?绑架他们?杰克逊难以置信地问。
更糟。周雅点开另一份文件,他们与当地军阀和腐败官员合作,以'难民安置'或'工作机会'为名将人骗到特定地点。阿尔卡姆村就是这样一个集散中心。
顾铮在床上虚弱地说:所以...那些村民...
不是普通平民。周雅确认了他的猜测,他们是被刻意集中在那里,因为携带特定基因标记。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胸口。五年来,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那个小女孩会在战区,为什么没有撤离。现在答案揭晓——她根本无处可逃。
我们必须公开这些文件。我坚定地说,让全世界知道这个暴行。
周雅和杰克逊交换了一个眼神:没那么简单。这些证据牵涉太多国家和组织,必须谨慎处理。
谨慎?我几乎要吼出来,那些人是被有计划地屠杀!
而揭露的方式决定能否将凶手绳之以法。周雅冷静地说,我们需要确保证据送达正确的人手中。
我看向顾铮,寻求支持,但他已经陷入昏迷,呼吸急促而不规则。杰克逊正在给他注射抗生素,但效果有限。
他需要医院。杰克逊简短地说。
周雅看了看手表:天亮后我会联系接应。但首先...她突然停下,警惕地转向窗户,你们听到了吗?
我们都屏住呼吸。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而且不止一辆。
悍马。我立刻判断出来,三辆,从东面接近。
周雅迅速关闭电脑,塞回背包:撤离。现在。
杰克逊二话不说,背起顾铮。我抓起背包和武器,跟着周雅从后门溜出。村庄外围已经能看到车灯的光束扫过废墟。
他们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低声问。
追踪器。周雅咒骂一声,一定是硬盘或电脑里植入了追踪芯片。我本该想到的!
我们弯腰在废墟间穿行,试图避开车灯的范围。但顾铮的情况让速度大大降低,杰克逊的庞大身躯也难隐蔽。
分开走。周雅突然决定,杰克逊和我引开他们,你带着顾铮和证据去安全点。
她递给我一张纸条:记住这个坐标,有间猎人小屋。我们24小时内会合。
我犹豫了。分开意味着顾铮得不到及时治疗,但一起行动又太危险。
没时间争论!周雅推了我一把,走!
引擎声越来越近,我别无选择。杰克逊将顾铮转移到我背上,我调整姿势,确保他不会滑落。
24小时。我重复道,然后弯腰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
周雅和杰克逊向相反方向跑去,故意制造声响吸引追兵。计划奏效了——引擎声和喊叫声都朝他们那边移动。
我背着顾铮,沿着村庄边缘向山区移动。猎人小屋在西北方向约五公里处,途中要穿过一片开阔地。没有选择,只能冒险。
顾铮在我背上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始终没有清醒。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呼吸越来越弱。我不断跟他说话,怕他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坚持住,上尉。还记得你在基地说的话吗?'死不了'。别让我瞧不起你。
没有回应,只有微弱的呼吸喷在我颈后。
开阔地像一片死亡陷阱,月光将每一块石头都照得清清楚楚。我尽可能利用地形掩护,但背着一个人速度实在太慢。走到一半时,身后突然传来喊叫声——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踪迹!
站住!一个声音吼道,接着是子弹破空的声音。
我弯腰加速,但背着顾铮根本跑不快。一发子弹击中我左腿,剧痛让我差点跪倒。咬牙忍住没有喊出声,我拖着伤腿继续前进。
山区近在咫尺,但追兵也越来越近。又一轮射击,这次子弹擦过我的耳朵,带出一串血珠。我扑向一块大石头后面,暂时获得掩护。
顾铮被我放在地上,依然昏迷不醒。我检查了一下他的状态——更糟了,嘴唇已经发紫。我的腿伤不算严重,子弹穿肉而过,没有伤到骨头,但血流不止。
追兵分散开来,呈扇形包抄。至少六人,从脚步声判断都是专业人士。我只有一把手枪和两个弹匣,胜算渺茫。
看来我们得死在一起了,上尉。我苦笑着对昏迷的顾铮说,然后检查了手枪的子弹。
第一人出现在视野中时,我屏住呼吸,等他进入最佳射程——十米,九米,八米...
枪声突然响起,但不是我开的。那人胸口爆出一团血花,倒地不起。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精准的爆头,全部来自远处。
狙击手!但不是雇佣兵的风格,这种精准度和节奏...是军方的人?
剩下三名追兵立刻寻找掩护,不敢露头。我趁机背起顾铮,继续向山区移动。无论那位神秘的狙击手是谁,他给了我宝贵的机会。
腿伤让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但我不能停下。顾铮的生命和我背上的证据,都比我的疼痛重要得多。
山脚下有一条几乎干涸的小溪,沿着它走能避开追兵的视线。我跌跌撞撞地前进,血从腿上的伤口不断渗出,在身后留下一条暗红色的痕迹。
又走了约半小时,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失血和疲劳正在耗尽最后的体力。就在快要撑不住时,猎人小屋出现在视野中——一间简陋的木屋,半掩在树丛中。
最后一百米像是马拉松。我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呼吸像拉风箱一样沉重。顾铮的重量似乎每走一步都在增加。
终于,我撞开了小屋的门,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我勉强爬起身,将顾铮安置在角落的简易床上,然后立刻检查门窗,确保安全。
小屋显然有人定期维护——壁炉里有干燥的木柴,架子上有罐头食品和瓶装水,甚至有个简易医疗箱。我顾不上自己的腿伤,先给顾铮处理感染。
清理伤口、注射抗生素、更换绷带...这些动作几乎全靠肌肉记忆完成。我的意识已经游离在崩溃边缘。
处理完顾铮,我才简单包扎了自己的腿伤,然后瘫坐在壁炉旁。屋外一片寂静,追兵要么被那位神秘狙击手解决了,要么暂时失去了我们的踪迹。
壁炉的火光中,我再次打开周雅给的硬盘,继续查看那些可怕的文件。越深入,真相越令人毛骨悚然——天使之泪只是开始,黑森制药和军方合作的净化计划还包括针对特定种族的基因病毒和定制细菌。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横跨政商军三界的庞大网络。考德威尔将军只是冰山一角,名单上还有参议员、跨国公司CEO、甚至外国政要...
我正沉浸在这些可怕的发现中,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
水...
顾铮醒了!我立刻拿着水瓶过去,扶起他的头让他小口啜饮。
欢迎回来,上尉。我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但颤抖的语调出卖了我。
顾铮的目光落在我血迹斑斑的裤腿: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我轻描淡写地说,不像某人,差点把自己玩死。
他虚弱地笑了笑,然后环顾四周:周雅...杰克逊?
引开追兵去了。约定24小时内会合。我简短地解释,然后严肃起来,顾铮,我们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
我向他简要汇报了文件内容。随着每一句话,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
这比我想象的更糟。他最终说,牵涉范围太广了,我们甚至不知道能信任谁。
周雅提到要'谨慎处理'。我回忆道,她似乎有特定的计划。
顾铮皱起眉:什么计划?
没说清楚。但我觉得...我犹豫了一下,她可能想利用这些证据作为政治筹码,而非单纯追求正义。
顾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我们必须...备份这些数据。越多越好。
别乱动!我按住他,你的伤口会裂开。
不重要。他固执地说,如果这些证据落入某些人手里...那些死者就白死了。
他的话让我想起那个小女孩——7号受试者。她的死亡已经被那些科学家记录为宝贵数据,我不能再让她的悲剧成为政治交易的筹码。
好。我点头同意,怎么备份?
顾铮指向壁炉上方:那里有个卫星电话。可以发送加密数据包。
我取下卫星电话,惊讶地发现是军用型号:这是军方安全屋?
不完全是。顾铮含糊其辞,先别管这个,能连接电脑吗?
我将硬盘连接到卫星电话,开始传输最关键的文件。传输速度很慢,估计需要数小时。
发给谁?我问。
顾铮给了我一个加密邮箱地址:我的老上司,退役的莫里斯将军。他是少数能信任的人。
传输开始后,小屋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卫星电话偶尔发出的滴答声。顾铮闭上眼睛休息,我则守在窗边警戒。
约两小时后,远处传来引擎声。我立刻警觉起来,熄灭火炉,拿起手枪。
有人来了。我低声告诉顾铮,一辆车,从南面接近。
顾铮勉强坐起身,拿起我放在床边的手枪:准备战斗。
引擎声在距离小屋约一百米处停止。接着是脚步声,只有一人,步伐稳健而谨慎。
门被轻轻敲了三下,停顿,再两下——是周雅说的暗号。
我依然保持警惕,手枪对准门口:谁?
渡鸦在午夜歌唱。周雅的声音传来。
我松了口气,开门让她进来。周雅独自一人,衣服上有血迹,但看起来没受伤。
杰克逊?我问。
引开另一队追兵。她简短回答,目光落在顾铮身上,他怎么样?
暂时稳定。我说,追兵呢?
大部分解决了,但还会有更多。周雅环顾小屋,看到卫星电话时眉头一皱,你们在做什么?
备份数据。顾铮直接说,发给可靠的人。
周雅的表情瞬间变冷:愚蠢!这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加密频道。顾铮坚持道,安全协议...
没有绝对安全的加密!周雅几乎要吼出来,然后强迫自己冷静,听着,我已经联系了接应。直升机六小时后到达,带我们去安全地点。但在那之前,必须保持无线电静默。
我看向顾铮,他眼中同样充满怀疑。周雅的反应太激烈了,不像单纯的担心。
数据必须多份保存。我平静地说,这是常识。
而暴露位置会让我们全部送命!周雅反驳,那些文件是我们唯一的筹码!
这个词让我和顾铮交换了一个眼神——筹码。她果然把这些证据当作谈判工具。
传输快完成了。顾铮最终说,然后我们可以关闭。
周雅不情愿地点头同意,但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卫星电话。气氛变得紧张而微妙,我们三人之间无形的信任正在瓦解。
传输终于完成,我关闭了卫星电话。周雅明显松了口气,开始检查顾铮的伤势。
接应点在哪?我问。
北面三公里的空地。她头也不抬地回答,直升机凌晨四点到达。
我点点头,假装接受这个安排,但内心已经警铃大作。周雅的行为有太多疑点——为什么独自出现?为什么对数据传输如此紧张?杰克逊真的只是去引开追兵了吗?
夜深了,我们轮流休息。我坚持第一个守夜,让周雅先睡。她蜷缩在角落,很快呼吸变得均匀。
顾铮低声问我:你信她吗?
不。我同样低声回答,但我们需要她的接应。先到安全地点再说。
顾铮点点头,闭上眼睛。我继续守在窗边,手枪放在手边,思绪却飘向那个雨夜和那个小女孩。
如果当时我知道真相,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如果我拒绝执行命令,能否救下更多人?这些问题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现在我有机会揭露真相,确保那些死者不会白白牺牲。
凌晨三点,我们准备出发去接应点。顾铮的情况稍微好转,但仍需要搀扶。周雅走在前面带路,我扶着顾铮跟在后面。
林间空地上,月光如水般倾泻。我们隐蔽在树丛中等待直升机。三点五十分,远处传来旋翼的轰鸣声。
周雅突然转向我们:听着,到了安全地点后,无论发生什么,按我说的做。这比你们想象的复杂得多。
什么意思?我警惕地问。
这些证据牵涉太多高层人物。她压低声音,直接公开会引起国际动荡。我们需要...更策略性的处理方式。
比如?顾铮冷冷地问。
比如换取某些人的合作,瓦解整个网络而非只是表面人物。周雅解释道,这需要时间和谨慎操作。
换句话说,政治交易。那些死者,包括那个小女孩,将成为谈判桌上的筹码。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藏在口袋里的硬盘备份。
直升机的轰鸣越来越近,探照灯开始扫射空地。就在它即将降落时,远处突然亮起几束车灯——至少三辆,正向这边疾驰而来!
埋伏!我立刻反应过来,拉着顾铮往树丛深处退去。
周雅脸色大变:不可能!他们怎么会...
直升机突然转向,没有降落而是急速爬升。同时,车上的追兵开始向空中射击。
走!我拽着顾铮向树林另一侧移动,他们出卖了我们!
周雅站在原地,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决绝:不,这是误会!我...
一声狙击枪响,周雅胸口爆出一团血花,倒在地上。我和顾铮本能地扑向掩护,看到杰克逊从另一侧的树丛中冲出,向追兵开火。
杰克逊还活着!我惊讶地说,他在掩护我们!
顾铮虚弱地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有条小溪...可以...
我们弯腰向小溪移动,身后枪声大作。杰克逊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一人就压制住了追兵的火力。但好景不长,一发RPG击中了他的位置,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快走!顾铮催促道,别让他白死!
我们跌跌撞撞地穿过灌木丛,来到小溪边。溪水很浅,但足以掩盖我们的踪迹。沿着溪流走了约半小时,枪声和引擎声已经远去。
顾铮的体力再次耗尽,我们不得不停下休息。晨光开始照亮森林,鸟儿恢复了鸣叫,仿佛刚才的生死追逐从未发生。
现在怎么办?顾铮喘着气问。
我检查了一下硬盘备份,依然安全地藏在我的夹层口袋里:我们有自己的证据,不需要依靠周雅或她的'接应'。
但去哪里?顾铮指出现实问题,军方和雇佣兵都在找我们,CIA可能也有问题。
我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莫里斯将军。你发给他的数据...他能帮我们吗?
顾铮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的...如果他收到了...他退休后住在蒙大拿的农场,远离权力中心。
那就这么定了。我决定道,我们去美国,直接找莫里斯将军。然后...
然后让全世界知道这个真相。顾铮坚定地接上我的话。
阳光穿透树冠,照在我们身上。前方的路依然危险重重,但至少我们有了方向——不再逃避,不再隐藏,而是直面那些黑暗,将它们暴露在阳光下。
因为那些死者,包括那个小女孩,值得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