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念念嫁给周浩宇那个人渣
不行!他嘶吼,眼底血红,谁敢动她,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话音未落,冰冷的匕首,带着杀意,猛地刺向他心口!
哥——!
1
残留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细针扎遍全身,混杂着婴儿神经系统特有的尖锐过载感,尚未完全消散,曾念猛地睁开眼…
陌生的窒息感源自裹得密不透风的柔软织物,几乎要挤出她这具幼小身躯里所有的空气!她想挣扎…
视线所及,是头顶暗沉的紫檀木床顶,雕刻着她只在博物馆里见过的繁复花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名贵的龙涎香,但敏锐的嗅觉却捕捉到其中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冷药味!带着某种针对婴孩脏腑的歹毒指向!!
这是哪儿!她不是应该在被水泥罐车撞得血肉模糊的现场中吗……
念头未落,她本能想抬手,眼前却晃过一只藕节般白嫩、短得出奇的小胳膊。
!!!!!
这……这不是她的手!
一个荒诞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念头如惊雷般炸响在她脑海:她,一个21世纪的外卖员,竟然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这是没过奈何桥带着些许记忆就直接投胎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瞬间空白,连基本的思考都难以维系。这身体太过弱小,弱小到连表达惊骇都做不到,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咿呀声。
陷阱!还是某种诡异的新生!
就在她惊疑不定,试图调动全部精神力——该死!连集中注意力都像隔着一层粘稠的浆糊!——强迫自己分析现状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做贼心虚般的小心翼翼,由远及近,脚步声在床边停下。
一股若有似无的、混合着冷意和廉价脂粉的气息,悄然钻入鼻腔.
有人来了!是敌是友在这具毫无反抗之力的身体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是致命的!曾念瞬间屏住呼吸,拼尽全力,将模糊的视线投向声音来源处……
2
那藕节般的小手并未收回,依旧固执地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曲,透着一种无声的邀请,又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脆弱。
曾峰漆黑的瞳孔里映出那只小手,像倒映着一小片无瑕的雪。
他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脚步声没有再响起,周遭只剩下他和这个小小的、陌生的妹妹,还有那萦绕不散的沉香气味。
香气似乎比刚才浓郁了些许,又或许只是他过于紧张产生的错觉。
小小的身体里,名为曾念的灵魂在混沌中奋力挣扎,努力抓住这一点清明。
望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小男孩,一种莫名的心疼与焦躁攫住了她。
她感觉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碎片中闪过一双盛满绝望的、属于长大后的他的眼睛,或是他在某个雨夜孤身离去的背影。而他们家族是有些名气的,他的不幸是私生子父亲带来的,能在这个家族有个落脚的地方已是万幸。
不,不能这样!她如今是他刚出生的妹妹,一个脆弱到连翻身都做不到的婴儿,却也可能是……唯一的变数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咿呀……
她再次发出模糊的音节,小嘴无意识地咧开,露出了没牙的粉嫩牙床。
这个笑容毫无杀伤力,甚至有些傻气。
曾峰的身体不再紧绷,那点残余的惊吓,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了。
是好奇。
他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婴儿。母亲卧病在床,气息奄奄,连看他一眼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府里的下人更是行色匆匆,眼神躲闪,他伸出去想帮忙递碗的手,都会被不耐烦地挥开。
习惯了被忽视、被排斥,这个小小的、主动伸向他的手,显得如此……不可思议。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木质的婴儿床栏杆冰凉坚硬,与他指尖的温度形成对比。
他的目光从曾念的小手,慢慢移到她的脸上。
她的眼睛不像他,是纯粹的黑,反而带着一点朦胧的灰蓝色,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又脆弱。
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没有害怕,没有排斥,只有一片懵懂的清澈。
曾峰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他迟疑着,伸出自己同样小小的食指,颤巍巍地,朝着那只悬在空中的小手碰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指尖终于触碰。不是想象中的冰凉,而是一种带着勃勃生机的温热,软得不可思议,仿佛能融化一切坚冰。
就在他指尖即将抽离的瞬间,那藕节般的小手动了动,几根细嫩的手指竟笨拙却又无比精准地蜷缩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指尖!力道轻若无物,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世界,又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不止,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因这突如其来的羁绊而微微战栗。
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不是害怕,也不是单纯的好奇。
是一种……被需要的错觉
他怔怔地看着那只仅仅能包裹住他一小截指头的小手,又看看婴儿床里那个一眨不眨望着他的小人儿。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清澈见底,映着他有些无措的脸庞。
她……好像很喜欢他这个荒谬又诱人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让曾峰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烫。
他从未被人这样纯粹地需要和喜欢过。
他抿紧了唇,心脏的鼓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另一只手也悄悄搭在了冰凉的床栏上,身体不自觉地又靠近了一些,仿佛想要汲取更多那小手传递来的暖意。
空气里不仅有沉香,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提醒着曾峰母亲那脆弱的生命。而小床里的曾念,感受到这微妙的变化,粉嫩的嘴角似乎又向上弯了弯——第一步,好像成功了
3
冰冷的门栓被无声地抽回,沉重的木门在曾峰小心翼翼的推动下,依旧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吱呀’轻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偏院里仿佛惊雷,让他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院墙外的每一丝风吹草动——脚步声呵斥声亦或是……那位主母派来看守的婆子
确认只有巡夜更夫远去的梆子声后,他才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闪身而入。
空气中弥漫的沉香,非但没能让他放松,反而像某种无形的枷锁,提醒着他此地的禁忌与森严————
这里的沉香,与其说是安神,不如说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和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容于世的错误。
床榻上,那小小的身影动了。
曾峰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撞出胸腔——不是因为喜悦,而是纯粹的恐惧!
万一被人发现他深夜私自探望,后果不堪设想!
他几步抢到床边,低头看去。果然,曾念醒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两颗浸在月光里的琉璃珠,骨碌碌转动着。当那双眼睛捕捉到他的身影时,竟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仿佛认出了黑暗中唯一的救赎。
唔……她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喃,小嘴无声开合。曾峰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却悬在半空,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仿佛下方不是柔软的婴儿,而是烧红的烙铁。
他是谁一个被家族遗忘、被主母视为眼中钉的庶子,一个连活着都要小心翼翼的存在,有什么资格触碰这份象征着麻烦与未知的纯净
然而,曾念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她似乎完全不懂人世间的森严与恶意,只是笨拙地侧过小脸,用那软嫩得不可思议的脸颊,执拗地、全然信赖地蹭向他微凉的手背。
那触感,温热、细腻,带着甜腻的奶香,像一道微弱却不容抗拒的暖流,瞬间击穿了他常年冰封的心防。
他手指猛地蜷缩,那暖意是如此陌生,几乎烫伤了他习惯了冷漠的皮肤。这短暂的温暖,是致命的毒药,还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他没有立刻抽回手。
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轻柔的、依赖的碰触。
过了片刻,曾念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
小手摸索着,精准地抓住了他浆洗得发硬的青色衣袍一角。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小小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抓不住,就会坠入无边的深渊。
曾峰浑身一震,低头看着那只小手,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从未有过的被需要的感觉。
在这个冰冷的、视他如无物的大宅里,竟有这样一个脆弱的生命,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
这认知让他的无措瞬间加剧,甚至超过了对被发现的恐惧。
他僵硬地站着,耳边似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属于巡夜仆役的脚步声。
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屋外的脚步声远去,屋内的沉香依旧。他看着曾念清澈见底、只映着他一个人的眼睛,那份纯粹的依赖,终于让他卸下了一丝防备。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另一只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她抓着衣角的小手背。动作生涩得像是第一次操控自己的肢体。
曾念似乎很喜欢这种接触,小嘴咧开,露出没牙的粉嫩牙床,咯咯笑起来。这笑声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中某道尘封已久的门。
看着她傻气的笑容,曾峰万年不变的冰冷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僵硬,却真实存在。
然而,这短暂的温情并未持续太久。
改变并非一蹴而就,每一次的靠近,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内心的天人交战。
他开始在每次溜进来时,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婴儿床,心底深处那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像野草般疯长,却又被理智死死压抑。
当他再次溜进房间时,目光会第一时间落在婴儿床上。
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安睡时,心里会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而当她醒着,对他咿咿呀呀,伸出小手时,他的动作不再那么迟疑。
眼神深处,开始藏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又一次,确认四周绝无异动,甚至连风声都仿佛静止时,他才敢俯下身,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靠近那张酣睡的小脸。鼻尖萦绕的奶香与沉香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只属于这个狭小空间的禁忌气息。
他犹豫再三,终是用气声般的、极低极低的声音,哼起一段破碎的、不成调的旋律。那是他幼年时,在被罚跪的祠堂外,偶然偷听到的、某个路过佣人随口哼唱的小调,早已忘了词句,只剩下模糊的音律。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或许只是潜意识里,想把自己唯一拥有过的、一丝模糊的温暖碎片,传递给这个同样可能命运多舛的小生命。
就在他沉浸在这片刻的、偷来的安宁中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晰无比的、带着刻意试探的咳嗽声!
咳咳……里面可是有人
曾峰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被惊骇与冰冷填满!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后退,心脏狂跳,血液逆流!
是谁怎么会有人过来被发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惊动、开始瘪嘴要哭的曾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下一秒,已如鬼魅般再次融入阴影,不带起一丝风声地消失在门后!
门外,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而门内,只剩下婴儿微弱的、带着委屈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惶。
4
转眼间曾念已经上学了,淅沥的雨声敲打着破旧窗棂,如同曾峰此刻不安的心跳。
屋里弥漫着洗不掉的霉味,只有角落那一点妹妹偷偷点燃的廉价沉香,那是妹妹省下几块钱,悄悄买来,说能安神,能驱散爹身上的酒气。此刻,那点暖意和香气,是他唯一的慰藉,却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砰!一声巨响,腐朽的木门被悍然踹开,撞在内侧墙壁上,发出垂死的呻吟。木屑纷飞!
一个高大的身影携着浓烈的劣酒气味和刺骨的寒风闯入,几乎堵死了门口的光。
是父亲!
他双眼血红,面色因醉酒而涨得发紫,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但他眼底的暴怒却如寒冰,死死钉在屋角那个瘦小的身影——曾峰身上。
废物!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震得曾峰耳膜嗡嗡作响。
让你去镇上当掉那块据说能带来好运的破玉,换几斤米回来!你都办不好!连这点钱都弄不到,老子养你何用!
曾峰的心脏骤然冻结,一股熟悉的冰冷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又是这样!每次父亲赌输了,或者仅仅是喝醉了,他都会变成一头失控的野兽。
他本能地向后缩,冰冷的墙壁硌得他生疼,恐惧如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几乎夺走他所有呼吸。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不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恨意——恨自己的弱小,恨无法保护隔壁房间可能被惊醒的妹妹!他仿佛看到妹妹偷偷塞给他半块麦芽糖时的小心翼翼,听到她软糯的哥哥不怕。不,绝不能让她再面对这个魔鬼!
父亲的目光在简陋的房间里扫视,最后落在桌子边缘一个喝空了的粗陶酒瓶上。
没有任何犹豫。他狞笑着,摇晃着上前一步,粗壮的手一把抓起了那个冰冷的酒瓶。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废物!
他扬起手臂,肌肉虬结,手臂在空中似乎有刹那的凝滞,一丝混杂着悔恨与疯狂的痛苦在他血红的眼底飞快闪过,但立刻被更汹涌的暴虐吞没。那土黄色的酒瓶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索命的凶器!
没有丝毫犹豫,手臂猛地挥下!
酒瓶带着尖啸,撕裂了混浊的空气,旋转着,携带着千钧之力,直扑曾峰的额头!
快!太快了!
空气仿佛被抽空,曾峰的瞳孔缩成了针尖,那放大的陶瓶底部和父亲扭曲狰狞的脸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躲不开了!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这一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死了吗……不!我不能死!我还没让这个畜生付出代价!我还没带妹妹离开这个地狱!
5
额头渗出的温热鲜血混着脸上惊恐的冷汗,浸湿了曾峰胸前破旧的衣襟。
妹妹冲进屋子,挡在了哥哥面前,父亲眼疾手快的砸向了曾念,曾念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细碎的哭泣声几乎要撕裂他的心脏。
滚出去!
这一声嘶吼,仿佛抽干了他十几年来所有的隐忍和恐惧。
曾峰剧烈喘息着,胸腔起伏不定,四肢因压抑不住的愤怒而颤抖。
从未有过!他从未敢这样顶撞父亲,父亲也从未被他如此冒犯!
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酒臭扑面而来,盖过了屋子里的霉味。
父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曾峰,如同盯住猎物的野兽,凶光毕露。
你……酒精带来的迟钝被彻底点燃的怒火烧尽,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烂风箱,每个音节都透着残忍。
他庞大的身躯摇晃着,往前踏了一步,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曾峰抱紧了妹妹,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能感觉到怀里曾念的颤抖加剧了。
曾念额头上,鲜血还在不断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一股灼热的激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驱散了所有的恐惧。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滋长。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多年前母亲被打倒在地时无助的眼神,是自己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的影子。不!不能再这样了!
他死死盯住父亲,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发出的声音:滚——出——去!
这一声,嘶哑,却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父亲被这豁出一切的姿态震慑了一瞬,脚步停在原地。
酒精肿胀的脸上闪过错愕,但立刻被十倍的暴怒吞噬。
反了!反了天了!
他唾沫横飞地咆哮,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曾峰脸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老子当年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怂货!跟你那死鬼妈一个样,只会护着这赔钱玩意儿!连瓶好酒都给老子买不起,还敢挡老子的路!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女儿额上的血,非但没有半点怜惜,反而皱了皱眉,仿佛那血污了他的眼睛。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每一下都砸在曾峰的心尖上。
父亲巨大的阴影如山般压来,带来令人窒息的绝望。
曾峰本能地将妹妹紧紧地护在身后,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的身体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即将到来的碰撞!
就在这时,怀里传来微弱的哽咽:哥……
曾念的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声音细如蚊蚋,却带着全部的依赖。
这一声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曾峰脑中的混沌!
他猛地低头,对上妹妹惊恐却无比依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映照出他自己充血的、决绝的眼神。
保护她!不惜一切代价!这个念头如同烙印,深深刻入骨髓!
恶臭的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父亲狰狞的脸近在咫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猛地抓向他怀里的曾念!
给我滚开!
曾峰怒吼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拧身!
嘭!
沉重的巴掌狠狠抽在他的后背肩胛骨上!
剧痛瞬间炸开,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踉跄半步。
双臂如同铁钳,依然死死地、死死地将妹妹护在怀中,分毫未松!他硬生生扛住这一击,被打得发麻的后背仿佛要裂开,但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冰冷彻骨的恨意,死死钉在父亲脸上,一字一顿地说:你……敢再动她一下试试!
6
父亲那只蓄满力道的手僵在半空,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示着主人未消的怒火。
母亲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冰冷,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父亲的软肋。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打孩子,还是想等族老来给你‘评理’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父亲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却没能完全浇灭,族老最看不起他这个私生子,他也不敢触碰到底线生怕被赶出家族。
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带着浓重的酒气喷洒出来。
赤红的眼睛先是瞪着母亲干瘦的手,然后缓缓移到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最终,他猛地甩开了母亲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
父亲重重地冷哼一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充满了不甘与戾气。
他最后剜了墙角的兄妹俩一眼,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
转身。
厚重的木门被他狠狠摔上。
砰!
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空气里愈发浓重的血腥气,还有兄妹俩交织的、压抑的呼吸声。
门外传来父亲骂骂咧咧远去的脚步声,沉重而杂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紧绷的弦骤然松弛。
曾峰身体晃了晃,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肩胛骨上传来的剧痛此刻才清晰地蔓延开,火烧火燎。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死死抱着妹妹,滚烫的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也滴落在妹妹的血污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脏里挤出来的:对不起……念念……哥没护住你……哥没用……
曾峰擦干眼泪,看着妹妹眼中那不属于她年龄的坚定,心中刺痛。‘没用’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不,不能再这样!他攥紧拳头,目光投向墙角那把生锈的柴刀……
曾念捕捉到了曾峰看向柴刀的眼神,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说到:哥,答应我不要干违法的事,你不能有事,我不能没有哥哥,等我们长大了离开这个地方便是。
一只沾着血污的小手,带着不同于他此刻崩溃的镇定,轻轻抬起。
小小的手指有些费力地,笨拙地,擦拭着他脸颊上的泪水。
动作很轻,却像是有千斤重,砸在曾峰的心上。
曾念没有哭喊,只是用那双在血色中依然显得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她的声音依旧细弱,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惊惶,多了一丝异样的平静。
哥……不哭……
她的小手固执地停留在他的脸上,似乎想抚平他所有的痛苦与自责。
泪水模糊了曾峰的视线,他只能看到妹妹眼中映出的,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
而在他看不清的深处,在那双稚嫩的眼眸里,一种冰冷的火焰正在燃起。
额头伤口的刺痛,父亲狰狞的面孔,哥哥无助的泪水……
这一切像是一把刻刀,在她幼小的心上刻下血誓。
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要变强,至少,要强到能让哥哥不再因为保护她而受伤!
这个念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恐惧。
她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哥哥胸前的衣襟,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生机。
母亲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手指在触碰到一处暗红血迹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厉色,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麻木的神情。
7
下课铃刚响,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唯有靠窗的位置,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曾念正低头收拾着课本,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掠过她白皙的脸颊。阳光恰好打在她身上,将她鸦羽般的长发染上了一层浅金色。她指尖划过书页边缘,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轻微折痕,仿佛在无声地标记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疏离。
几年过去,当年那个墙角的阴影似乎已被时光冲淡,只在她眉宇间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清冷。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那些或好奇、或惊艳、或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视线,像无形的针,轻轻刺着她的皮肤。
她早已习惯,只是将书本收得更快了些,试图用沉默将自己包裹起来。
但麻烦,有时并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消失。
走廊里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篮球背心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走过,其中最高大的那个,正是隔壁班的张强。
他经过曾念班级门口时,脚步刻意放慢,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曾念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自以为帅气的笑容,甚至还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曾念像是没听见,头也没抬,拿起书包,径直从后门离开了教室。
张强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化为一丝恼怒。
旁边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笑道:强哥,又吃瘪了这冰山美人可真难搞。
哼,张强不屑地啐了一口,装什么装!迟早……后面的话他压低了声音,但那语气里的恶意,却让周围几个男生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曾峰也火急火燎的拎着洗得发白的旧书包,准备去接妹妹。
曾峰加快了脚步。
他那条略微跛着的腿在抄近路时并不方便,但他习惯了走这条小树林的路,可以早点接到妹妹。
刚走到树林边缘,一阵混杂着烟味的嬉笑声就传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正想绕开,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却像冰锥一样扎进了他的脑海。
……切,拽什么拽,不就是个小婊……听说当年就是为了护着她,她哥才变瘸的吧真是绝配,一样晦气!还有她那个妈……是张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跟她那个瘸子哥一样,看着就他妈晦气!
瘸子哥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曾峰尘封的记忆闸门。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血色的夜晚,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额头上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有他自己倒在地上,腿骨断裂时那钻心的剧痛……
以及,那些邻里间若有若无、关于母亲的肮脏揣测……
听说她妈以前……
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后面的话语更加污秽不堪。
曾峰握着书包带子的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连带着那条微跛的腿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轰!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曾峰的世界里只剩下胸腔中疯狂燃烧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怒火。
那不仅仅是为妹妹,也是为自己,为这个残破的家所承受的所有屈辱和伤痛!
他洗得发白的书包带子被攥得咯吱作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耳边是剧烈的轰鸣,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赤红。
他失去了理智。
猛地转过身,那双平时总是显得有些沉郁的眼睛,此刻竟燃烧着骇人的红光,如同受伤后濒临疯狂的孤狼。
你、说、什、么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突如其来的恐怖气场让那几个嬉笑的男生瞬间噤声,连手里的烟掉在地上都忘了捡。
张强被曾峰的眼神慑住,心头一跳,但随即仗着人高马大和同伴在侧,强压下那丝惧意,脸上浮现出更加恶劣的挑衅:呵,瘸子,我说你听不懂人话……
砰!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
曾峰那条微跛的腿在这一刻仿佛毫无阻碍,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动作!
张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便狠狠轰击在他的下颌!骨头碎裂般的剧痛传来,他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口中喷出混合着鲜血和碎牙的唾沫!
啊——!惨叫声凄厉无比。
没等他落地,曾峰已经如影随形地跟上,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地朝旁边的大树树干撞去!
咚!沉闷的撞击声让人头皮发麻。
强哥!旁边的男生终于反应过来,一个胆小的已经下意识后退,另一个稍微仗义点的惊叫着想要上前。
但曾峰此刻状若疯魔,反手一肘,直接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男生打得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他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抓着张强的头发,将他像拖死狗一样拖倒在地,随即,蕴含着无尽怒火和多年压抑的拳头,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
砰!砰!砰!砰!
拳拳到肉!每一拳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在张强的脸上、胸口、腹部!
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发泄!
张强起初还能挣扎几下,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咒骂,但很快就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和身体无意识的抽搐。
鲜血染红了他的脸,也溅到了曾峰的校服上。
周围的男生彻底吓傻了,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凶案现场的一幕,双腿发软,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小树林里,只剩下沉重的拳击声和曾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张强越来越微弱的呻吟。
直到身下的张强彻底不再动弹,只剩下微弱的、如同濒死般的呻吟,曾峰高高扬起的拳头才猛地顿住。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风箱般起伏,耳边依旧残留着嗡嗡的轰鸣。
甩了甩鲜血淋漓、骨节红肿发麻的右手,疼痛感这才迟钝地传来。
低头,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面目全非的张强,他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仿佛刚才那个疯狂的自己只是另一个灵魂附着其上。
他打人了。
打得很重。
这个认知缓慢地浮上脑海。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就在这时,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
是谁报的警刚才那几个吓傻的家伙吗
曾峰身体微微一僵,缓缓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后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狂暴的野兽只是一个幻影。
两名警察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小树林入口,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现场。
当看到血泊中的张强和旁边站立的、拳头上沾满血迹的曾峰时,他们脸色一变,立刻快步冲了过来。
怎么回事!年长的警察厉声喝问,目光如电般落在曾峰身上。
警察叔叔!是他!是他打人!他把强哥打成这样了!
一个稍微胆大点的男生终于找回了声音,颤抖着手指着曾峰。
警察迅速扫视现场,经验让他们立刻判断出情况的严重性。
小李,叫救护车!
年轻警察立刻拿出对讲机。
年长的警察蹲下简单检查了张强的伤势,眉头紧紧锁起,随即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曾峰面前。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曾峰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吐出了两个字:曾峰。
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警察的语气不容置疑,像一把冰冷的锤子,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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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念接到电话时,正捏着一枚刚打磨好的银杏叶书签,指尖冰凉的触感瞬间被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冻结。
那声音毫无温度,像殡仪馆的通知单,冰冷、公式化,曾峰,故意伤人,城南派出所,通知家属。
话毕即挂,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给。
嗡——世界瞬间失声,只剩下颅内剧烈的轰鸣。银杏叶书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
哥哥那个昨天还笨拙地藏给她一袋她最爱吃的芒果干,说零花钱省着点花的哥哥那个从小到大,只要有人敢欺负她,第一个抡起书包冲上去,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却从不后退的哥哥
伤人怎么可能!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但极致的慌乱中,曾念反而强迫自己冷静了一瞬。不行,不能慌!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猛地抓起玄关的钥匙,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锁孔,试了两次才咔哒一声打开门。没有换鞋,她穿着拖鞋就冲了出去,脑子里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在疯狂叫嚣:证据!必须立刻找到证据,证明哥哥是被冤枉的!
小树林边缘,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几根被踩断的野草,一个被丢弃的廉价烟头,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混乱。不远处,三个男生聚在一起,为首那个染着扎眼黄毛的,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另外两人则心有余悸地频频点头。
曾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快步走上前。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锁定那个黄毛:同学,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你们看到了,对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让原本还在议论的三个男生瞬间噤声。黄毛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嘴硬道:你谁啊我们……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曾念上前一步,逼视着他,你脚边这烟头,是限量版的‘风暴’牌吧我哥也抽这个,但他从不乱扔烟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另外两人明显紧张到攥紧的拳头,你们刚才讨论得很激烈,是在说我哥‘活该’,还是在说张强‘太狠了’
她的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破了他们的伪装。戴眼镜的男生脸色煞白,推了推眼镜,结巴道:我…我们真的…就是路过…
路过曾念冷笑一声,张强是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我哥曾峰,他就算再冲动,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人下重手!告诉我,是不是张强先动的手是不是他说了什么侮辱人的话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三人惊慌失措的脸。黄毛被她逼得无路可退,眼神凶狠起来:臭丫头,你别胡搅蛮缠!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赶紧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同伴的手,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小树林深处某个方向,仿佛那里藏着择人而噬的猛兽,然后才连滚爬地跑了。
看着他们仓皇的背影,曾念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果然知道内情,但恐惧让他们选择了沉默。
他们像躲避瘟疫一样散开了,留下曾念一个人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时间像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派出所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每一秒的寂静都像在宣告着最坏的结果。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被打
强烈的无助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靠着树干滑坐,冰冷的地面像是要把骨髓都冻住。完了…她想…没有证据,谁会信她哥哥会不会被定罪会不会…坐牢…一想到这,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想起小时候,哥哥为了给她买一个限量版的娃娃,偷偷攒了三个月的早餐钱,结果被爸妈发现,挨了一顿揍,却还是把娃娃塞到了她怀里,傻笑着说没事。
不行!曾念猛地用手背擦掉眼泪,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哭是最没用的!哥哥还在等着她!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像溺水的人寻找浮木一样,疯狂地转动眼珠,审视着周围的一切。小树林…旁边的废弃围墙…远处的小卖部…饭馆…街道…路口…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那个悬在电线杆上的黑色半球体,平时毫不起眼,此刻却像上帝之眼,闪耀着救赎的光芒!监控!这两个字像惊雷炸响在脑海,劈开了所有绝望和迷雾!
那个路口是主干道,车流量人流量都很大,为了治安,肯定装了监控!刚才张强他们,还有哥哥,是不是都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所有的寒冷和绝望。希望,像黑暗中点燃的火柴,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路!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那个可能记录了一切真相的摄像头!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不远处街道拐角那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
希望,重新在心底燃起微弱却坚定的火苗。
她几乎是跑着冲向那个方向,冲向那个可能拍下了一切的摄像头。
冲到路口,监控摄像头正对着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曾念冲进店里,急促地喘着气,对着一脸愕然的年轻店员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监控!打架!我哥!他被抓了!冤枉的!求你!
曾念几乎是扑到柜台上,双手死死抓住边缘,指关节泛白,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他不是坏人!那监控肯定拍到了!一分钟!就一分钟!求你让我看一眼!不然他这辈子就毁了!求你了!
店员皱着眉,有些为难:这个…我们店里的监控主要是看店门口的,而且调监控需要店长授权,或者警方出面…
求求你!曾念双手合十,声音带着哭腔,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哥哥被冤枉抓进去了!他不是坏人!监控可能拍到了真相!求求你帮帮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绝望,也许是哥哥被冤枉触动了他,年轻店员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你等等,我…我试试联系店长!
漫长的等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终于,在曾念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店员接到了回电,得到了授权。
监控画面在收银台后的电脑屏幕上开始倒带播放。时间一分一秒地回溯,曾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连呼吸都忘了。画面里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突然,几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画面!是黄毛他们,簇拥着一个穿着花衬衫、走路姿势嚣张的青年——张强!他们勾肩搭背,嬉笑着朝小树林方向走去。
紧接着,哥哥的身影也出现了!他背着那个旧旧的双肩包,低着头,似乎在想心事。
来了!
画面里,张强一行人拦住了哥哥。张强上前一步,嘴巴快速地开合着,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恶意。他甚至伸出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哥哥的胸口!
哥哥一开始只是皱着眉,似乎在忍耐,但随着张强的话语和动作越来越过分,哥哥的头猛地抬了起来,脸色铁青!
就是这个!
尽管听不到声音,但张强那副嚣张挑衅的嘴脸,那侮辱性的动作,清晰得如同烙印!是他先挑衅!是他先动的手!
停!停!就是这里!曾念猛地拍了一下柜台,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一次,是狂喜和委屈交织的热泪!
快!帮我把这段拷贝下来!求你了!立刻!
年轻店员也被这清晰的画面惊到了,手忙脚乱地找来U盘,迅速操作。
U盘插、拷贝、弹出。当那个小小的U盘递过来时,曾念几乎是用抢的,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滚烫的心脏,是哥哥跳动的脉搏。冰冷的塑料外壳下,是滚烫的希望和沉甸甸的清白。她甚至能感觉到里面存储的画面在微微发光。
谢谢!太谢谢你了!
曾念紧紧攥着U盘,像是攥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她甚至来不及再说更多感谢的话,转身就冲出了便利店。
派出所!现在,立刻,马上!
她要让那些人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哥哥,等着我!
9
派出所的日光灯管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混杂着档案室特有的陈腐气息,压得曾念几乎喘不过气。
曾念将那个几乎耗尽她所有人情和积蓄才弄到手的小小U盘推到台面上,指尖因紧张和后怕而冰凉。警察同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想起昨晚在城中村监控室那个油腻保安的刁难和暗示,胃里还是一阵翻搅,这是当时的监控录像……
负责接待的年轻警察看了她一眼,接过U盘,沉默地插入电脑。
嘀嗒、嘀嗒……墙上时钟的走动声,此刻仿佛重锤敲在曾念的心上。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死死盯着警察的侧脸,生怕他下一秒就说出证据无效或者这还不够之类的话。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哥哥被带走时那倔强又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以及那个挑衅者嚣张的嘴脸。哥,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终于,那警察抬起头,拿起内部电话:喂,张队吗关于昨天打架那事儿,家属送来份监控……对,看看,可能有点新情况。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没过多久,旁边那扇冰冷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曾峰低着头,几乎是被人推搡着踉跄地走了出来。他身上的廉价T恤蹭上了污渍,皱得像咸菜干,眼眶深陷发红,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胡茬让他看起来憔悴又颓唐。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妹妹一眼,视线死死钉在自己磨破了鞋头的旧运动鞋上,仿佛那里有一个可以让他躲藏的地洞。
空气瞬间凝固,只剩下灯管的嗡鸣。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充满了浓重的自我厌恶,但拳头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节发白,念念,又……又让你给我收拾烂摊子……那孙子,我早晚……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那瞬间迸发的凶狠眼神让曾念心头一凛。
曾念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但她强行忍住了。她快步上前,无视了他身上的烟味和拘留室那股令人不适的冰冷气息,伸出双臂,不是轻轻地拥抱,而是用尽力气,狠狠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曾峰的身体瞬间僵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惊到了,随即是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哥!曾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别说对不起!有我在,天塌不下来!我们回家!
哥哥身上传来淡淡的烟草味和拘留室特有的那种冰冷气息。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然后是轻微的颤抖。
没关系。
曾念把脸埋在哥哥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们一起面对。
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
从派出所出来,阳光刺眼。日子看似回到了以前,但兄妹俩心里都清楚,有什么东西已经碎裂,需要重新拼凑。
曾念开始像个雷达一样时刻监控哥哥的情绪。一次,曾峰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烦躁地差点将刚端起的泡面碗砸在地上,手已经扬起,却在看到曾念默默递过来的、印着卡通笑脸的杯子里装着温水时,硬生生停住了。
他粗重地喘息着,手背青筋暴起,最终却只是将碗重重放下,拿起水杯灌了几口。
曾念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曾峰发现自己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小小的、软胶材质的解压球,旁边还放着一张健身房的体验券。
改变并非一蹴而就,那潜藏在哥哥心底的暴戾因子,如同蛰伏的猛兽,不知何时还会再次噬人。而那个挑衅他的人,以及那件事背后的原因,曾念知道,这事还没完。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等着瞧。
10
沉闷的空气压得曾峰几乎喘不过气,如同这古朴会客厅里红木长桌的幽深色泽,冰冷而凝重。
天花板上水晶灯的光晕毫无温度,空气里弥漫的茶香也掩盖不住那股陈旧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坐在雕花椅上,背脊挺得像一杆标枪,面前的茶早已凉透,正如他此刻的心。
他强迫自己回想那些应对压力的技巧,深呼吸,再深呼吸……但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吸入了会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陈腐空气。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他在脑中预演着各种可能,每一种都指向不好的结局。
对面的几位家族长辈,神色各异。大伯父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二叔公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似乎在看他笑话;三伯则眉头紧锁,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迎上大伯父冰冷的目光,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将视线转向了窗外。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审视。
为首的大伯父,曾家的实际掌权者,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
那声音像一枚石子投入曾峰紧绷的心湖。
阿峰,叫你来,是有一件关乎家族未来的大事要宣布。
曾峰眼皮微抬,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叔伯,心头的不安感逐渐扩大。
自从上次派出所的事情后,他在家族里的地位本就微妙。
他知道,今天这场面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们和周家,决定联姻。
大伯父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会客厅里炸开。
周家。
那个与曾家明争暗斗了数十年,手段阴狠毒辣的仇敌家族。
曾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周家的那个小儿子,周浩宇,你也知道。
虽然不成器,但毕竟是周家的嫡系。这门亲事,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可以结束多年的争斗,整合资源,一致对外。最近城南那块地,你们也知道竞争多激烈,如果我们和周家联手,拿下几乎是板上钉钉。这关系到我们曾家未来十年的布局。而且,最近外面有些势力不太安分,我们需要巩固内部,才能一致对外。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入曾峰的耳膜。
周浩宇。
那个仗着家世横行霸道,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
那个曾经当众羞辱过念念,害她哭了一整晚的人渣。
曾峰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隐隐暴起。
他想起了妹妹在派出所门口,抱着他时微微颤抖的身体。
想起了她强忍着泪水,却坚定地说我们一起面对的模样。
那个刚刚从阴影里走出来一点的妹妹,那个他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妹妹。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把她推向那样的人
我们决定,让念念嫁过去。
大伯父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桩无关紧要的生意。
曾峰猛地抬起头,眼底瞬间充斥了骇人的红。
他努力压抑的怒火,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喷发。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声,血液‘轰’地冲上头顶,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白光。
什么狗屁情绪管理技巧!在妹妹可能被推入深渊的恐惧面前,所有的冷静都被烧成了灰烬!
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不行!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我不同意!
大伯父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阿峰,你以为我们在害念念周家再不堪,也是顶级豪门。念念嫁过去,就是周家的少奶奶,一生荣华富贵。比起跟着你这个随时可能再惹祸端的哥哥,担惊受怕,哪个更好还有可以远离你们那个私生子爹,我们这是给她找了个安稳的未来!你那点可怜的兄妹情,能给她带来什么权力地位还是下次出事时,你能像家族一样保住她
曾峰霍然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死死盯着大伯父,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
用念念的幸福去换所谓的家族利益你们问过她的意思吗!
住口!二叔公厉声打断,呵,你不同意你拿什么不同意上次‘蓝夜’那摊子事,要不是家族给你擦屁股,你现在恐怕还在里面蹲着!一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替家族的未来指手画脚还想保护妹妹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另一个长辈厉声呵斥。
周浩宇是什么货色,你们比谁都清楚!
曾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与鄙夷。
把念念嫁给他,跟把她推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放肆!
大伯父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在光滑的桌面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曾峰!你是不是忘了上次在‘蓝夜’会所惹出的乱子!那件事要是被周家或者其他对头翻出来,随便添油加醋一番,你以为只会影响你想想念念的名声!一个哥哥是惹是生非的纨绔,她以后在圈子里还怎么立足甚至可能被泼上更脏的水!现在有机会和周家联姻,一笔勾销,还能抬高她的身份,你却要为了你那点‘骨气’毁了她
旧事重提,像是在曾峰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但他此刻顾不上那些。
他只知道,绝不能让妹妹掉进那个泥潭。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长辈,他们的脸上或冷漠,或不耐,或带着算计。
甚至连一丝伪装的惋惜都没有。那一刻,他心中最后一点关于血脉亲情的温度,彻底冰封。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绝对不会让念念嫁给那种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将面前那杯冰冷的茶水扫落在地,杯子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谁敢动她,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他的目光如刀,一一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11
父亲也开口了,曾峰从未把父亲放在眼里,他早已不是那个任他醉酒肆意虐打的小孩了。但父亲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周家那边说了,只要念念过去,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至于周浩宇那些玩弄人心、折磨人的手段,念念是曾家的女儿,就该为家族承受!’对曾念不客气……这几个字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他看到了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冷酷,那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他们真的会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牺牲掉念念。
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软软糯糯喊他哥哥的女孩。
那个即使害怕,也会挡在他身前,试图保护他的傻妹妹。
曾峰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他不能想象,如果念念真的落入周浩宇那种人渣手里,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不行。
绝对不行。
脑海里瞬间闪过念念苍白却倔强的脸。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曾有过惊恐,有过泪水,但更多的是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怎么能背叛这份信任
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入深渊
家族的利益去他妈的家族利益!
在这一刻,什么理智,什么后果,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只有一个念头——带念念走。
那个他早就以备不时之需、藏在衣柜深处的背包,终于要派上用场了。他缓缓松开几乎要捏碎的拳头……
脸上依然残留着愤怒的余温,但他眼底深处,已然结冰,只剩下不容动摇的决心。
他没有再看那些所谓的长辈一眼,他们的嘴脸已经让他感到极度恶心。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一步步挪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走廊幽暗,只有墙角一盏昏黄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扭曲。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茶水混合的沉闷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脚步放得很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像一个潜入自己家里的贼。
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他轻轻推开妹妹的房门。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勾勒出她蜷缩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
曾峰走到床边,蹲下身,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蝴蝶。
他低声唤她。
念念。
醒醒,哥带你走。
曾念迷迷糊糊睁开眼,带着刚睡醒的朦胧。
当她看清是曾峰时,眼中的睡意瞬间被惊惶取代,小嘴微张,似乎想问什么,但看到哥哥眼中的决绝和不容置疑,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小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曾峰的心猛地一揪。
他用最快的速度,帮她穿上外套,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背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点现金。
不能带太多东西,目标太大。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
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里,带着草木的生涩气息。
他拉着念念的手,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后院……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咳嗽,像是巡夜的家丁。曾峰猛地将念念拉到假山后面,两人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松了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必须避开前门和大厅……
他记得后院围墙边有一道很少有人走的侧门,平时是锁着的,但他之前偷偷配了钥匙,以防万一。
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夜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次都让曾峰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生怕突然冒出个人来。
幸运的是,一路无事。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摸索着插进钥匙,转动。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们终于出来了。
街灯昏暗,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冷风吹在脸上,让曾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曾峰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妹妹身上,将她裹紧。
哥……
念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茫然。
别怕。
曾峰握紧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似乎给了她一点力量。
有哥在。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家。
但只要妹妹在身边,他就无所畏惧。
他拉着她,快步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宅邸,眼中再无留恋,只有冰冷的决绝。前方是深渊还是坦途,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绝不会再放开妹妹的手。
或者
他拉着她,快步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现金,是他此刻唯一的底气。
12
夜色吞噬了街道,只有零星的路灯在远处投下惨淡的光晕。
曾峰拉着妹妹的手,沿着墙根快步疾走,冰冷的空气刮过脸颊,带来一丝清醒。
身后的那扇铁门仿佛隔开了一个世界,一个他曾以为是家,如今却只想逃离的地狱。
哥,我们去哪
曾念的声音很小,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却又努力保持着镇定。
曾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耳朵捕捉着夜风里任何不寻常的响动。
他必须保持绝对的警惕。
家族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叛逃者。
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每一次都像是踩在曾峰紧绷的神经上。
他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巷,这里垃圾桶散发着腐败的气味,潮湿的地面映着模糊的光影。
突然,前方巷口闪过一道黑影。
速度极快。
曾峰猛地将曾念拉到自己身后,身体瞬间紧绷,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来了。
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身材中等,穿着不起眼的黑色夹克,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但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透着狼一般的幽光,死死锁定了他们。
是家族的清道夫。
曾峰认得这种眼神,冰冷,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杀意。
阴影里的人影缓缓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双毫无生气的灰色眼睛,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三少爷,清理叛逃者是我的职责。至于令妹……‘红雀’的羽毛还算完整,家主或许会感兴趣,完整回收是优待。你应该庆幸不是我决定处理方式。
曾峰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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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火与寒意同时在他体内冲撞。
他将背包甩到身前,挡在曾念面前,声音低沉而坚定。
滚开。
黑影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如同离弦之箭,直扑曾峰。
空气中传来尖锐的破风声。
曾峰瞳孔一缩,身体下意识沉肩滑步,避开要害,右手精准地切向对方持握武器的手腕,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隐隐泛起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光,直取对方脉门——这正是那个地方传授的禁忌杀招断流的起手式,只是他还远未纯熟。
然而,对方手腕诡异一翻,竟像没有骨头般滑开,同时一股阴冷的劲风已直袭他面门!
好快的变招!曾峰心头一凛,强行扭身,飞起一脚踹向对方小腹。
黑影闷哼一声,滑退两步,帽檐下的目光如同毒蛇,啧,不愧是‘那个地方’出来的,可惜,还不够看。
他再次扑上,攻势更加凌厉,招招致命。
拳风腿影在狭窄的巷子里交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曾峰格挡得异常艰难,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他不能退。
身后就是念念。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呼吸变得粗重。
哥!
曾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曾峰咬紧牙关,一个格挡失误,肩膀被对方的手肘狠狠击中,剧痛传来。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欺身而上,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曾峰的心脏。
眼看那淬毒的寒光就要刺入哥哥心脏,曾念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扼住了她的喉咙。
但下一秒,哥哥踉跄的身影和那句‘快走’在她耳边炸响,一种比恐惧更滚烫的东西——绝望的愤怒——瞬间烧毁了理智。她甚至没思考抓起唯一能当武器的、装满了两人全部家当的沉重背包,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撕裂般的尖叫,狠狠砸向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
不准碰我哥!
杀手显然没把这个小女孩放在眼里,猝不及防下,只能狼狈偏头。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停顿。
曾峰爆发出全部力量,身体猛地前倾,肩膀狠狠撞在杀手的胸口。
杀手被撞得连连后退,匕首脱手,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星。
走!
曾峰没有丝毫犹豫,拉起曾念,转身就跑。
他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甩掉他。
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们冲出小巷,跑上相对宽阔的街道。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他们前方,截断了去路。
车门打开,又下来两个穿着同样黑色夹克的人。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绝境。
曾峰的心沉到了谷底。
冰冷的雨点开始落下,起初是零星几滴,很快就连成了线。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寒意刺骨。
分开跑!
曾峰当机立断,用力推了曾念一把,指向旁边一条更窄的岔路。
往人多的地方跑!快!
曾念愣了一下,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哥!
快走!别管我!
曾峰吼道,转身迎向了追来的三个杀手。
他需要拖延时间,哪怕只有几秒钟。
他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去,但念念必须活下去。
曾念看着哥哥决绝的背影,心如刀绞。
但她没有犹豫,哥哥的话就是命令。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用尽全身力气,冲进了那条漆黑的岔路。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也掩盖了脚步声。
曾峰独自面对三个杀手,冰冷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脚下的油腻积水让他每次移动都必须加倍小心,但也可能成为意想不到的武器。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背靠着湿滑冰冷的墙壁,发出低沉的咆哮……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要用生命为妹妹争取逃离的时间。
另一边,曾念在雨巷中狂奔。
她不认识路,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跑。
脚下的积水溅起冰冷的浪花。
身后似乎没有脚步声了。
是哥哥拖住了他们吗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突然,她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积水中。
膝盖传来剧痛。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看到前方巷口,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是之前那个杀手。
他竟然绕到了前面。
曾念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曾念望向那黑影的瞬间,旁边一辆被雨水打湿的机车突然映入眼帘,微弱的路灯反射在车身上,刺入了她的视线。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了。
前世身为穿梭大街小巷的外卖骑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在雨夜里飞驰的片段,那些在复杂路径间穿行的技巧,那些面对险境全凭本能的反应——全都清晰如昨。
杀手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朝她走来,雨水顺着他阴鸷的脸庞滑落,眼神冷漠如毒蛇。
曾念没有多想,翻身一跃便跨上了那辆机车。双手摸索着点火装置,感谢上天,钥匙居然还插在上面!
发动机轰鸣声在狭窄的巷道中回荡,打破了死亡的寂静。
杀手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来。
曾念猛地拧动油门,车子像出膛的子弹般窜了出去,杀手的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角。
该死!杀手的咒骂声淹没在雨声和引擎声中。
雨水打在脸上如同细针,曾念眯起眼,身体下意识地贴近车身,减小风阻。前世的肌肉记忆完全接管了她的身体。
她不知道哥哥在哪个方向,但本能告诉她,一定要回去找他。
拐过两个弯,她放慢速度,仔细聆听着雨夜中的声响。远处传来打斗声和闷哼,她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方向驶去。
雨幕中,曾峰已经伤痕累累,鲜血混着雨水从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他靠着墙壁,喘息粗重,面前的两个杀手却依旧精神奕奕,正一步步逼近。
认命吧,三少爷。为首的杀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家族的规矩,谁都逃不掉。
曾峰的眼神依然倔强,但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只希望念念已经跑远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
所有人都转头望去。
雨幕中,一道模糊的身影骑着机车,以惊人的速度冲来。机车在湿滑的地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如同有生命般精准地停在曾峰身旁。
哥!上车!
是念念的声音!
曾峰震惊地看着妹妹,那个平日里胆小怕事的女孩,此刻却骑着机车,在雨中如同女武神般出现。
杀手们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短暂的愣神给了曾峰机会。他一个箭步跃上车后座。
抓稳了!曾念喊道,声音在雨中显得异常坚定。
她猛地拧动油门,机车像离弦的箭,向前窜出。杀手回过神来,迅速追击,但已经晚了一步。
机车在雨夜中飞驰,曾念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与车辆融为一体。每一个转弯,每一次加速,每一个漂移,都精准到令人窒息。
曾峰紧紧抱住妹妹的腰,心中震撼无以言表。这还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念念吗
念念,你什么时候会——
哥,别问了!抓紧!曾念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的目光穿透雨幕,敏锐地捕捉着前方的路况。身后,黑色轿车的大灯穿透雨幕,如同恶魔的眼睛紧追不舍。
一个急转弯,曾念带着机车冲进了一条窄巷。巷子太窄,轿车无法跟进。
但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念念,你从哪学会的骑车曾峰忍不住问道,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说来话长,曾念专注于前方,总之,我会带我们离开这里。
机车在雨中穿梭,像一条灵活的鱼,钻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曾念凭借着前世的记忆,选择了最复杂的路线,甩开了追兵。
终于,他们来到了城郊的一个废弃仓库。
曾念熄火,两人跳下车,躲进了仓库内。外面的雨依然下个不停,敲打着破旧的铁皮屋顶,声音如同无数擂鼓。
曾峰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呼吸粗重,伤势不轻。
曾念赶紧检查哥哥的伤口。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右臂可能骨折了,浑身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哥,你怎么样曾念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曾峰勉强笑了笑:没事,皮外伤。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骑车的还骑得这么好
曾念抿了抿嘴,不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个穿越者,前世是个外卖骑手吧
我…偶然学的。她含糊其辞,哥,别说这个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曾峰沉默片刻,眼神坚定:我们得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
雨声渐小,黑暗中,兄妹俩依偎在一起,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这一夜,他们都知道,生活将彻底改变。但只要彼此在身边,再艰难的路也能一起走下去。
13
午后阳光穿过旧玻璃窗,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并未驱散书店深处的阴冷。
空气里旧书页的干燥气味中,似乎混入了一丝令人不安的粘腻——来自角落里那道逡巡不去、不怀好意的目光,它像霉斑,正悄无声息地破坏着这小镇惯有的宁静。
曾念站在收银台后,假装整理书籍,指尖却因紧张而微微发白。
那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已经在店里磨蹭了快半小时,目光像湿冷的虫子,一次次剐蹭过她的脸颊和手臂,让她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拢紧了衣领。
一种不适感,如同潮湿天气里的霉斑,悄然蔓延。
男人踱到收银台前,油腻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让人心烦的笃笃声。
小妹,这书店就你一个人守着胆子挺大啊。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咱们这儿土生土长的,刚来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和锁骨处打转,住哪儿啊一个人住方不方便人生地不熟的,哥哥我照应你一下
曾念攥紧了手心,指甲掐进了肉里,脸上却努力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廉价古龙水的味道混合着他口中的烟臭味扑面而来,熏得曾念胃里一阵恶心。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停下,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先生,您到底要买什么书不买的话,请您离开!
别这么见外嘛。男人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手猛地伸过来,按在收银台上,离她的手不到一指宽,指尖甚至带着挑逗意味地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划。交个朋友,吃亏不了。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曾念猛地缩回了手,仿佛被毒蛇舔舐。
恐惧与恶心瞬间攫住了她。
她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向口袋里的旧手机,冰冷的机身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浮木。指尖慌乱地在屏幕上戳了好几次,每一次失败都让她心脏缩紧,直到那个熟悉的快捷键终于亮起,她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哥……书店……有人……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变成一声警惕的低喝:念念!
我……
曾念刚说了一个字,对面的男人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高了音量。
跟谁打电话呢嗯找救兵男人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凶狠,小丫头片子,给你脸不要脸!把电话给我挂了!
他甚至作势要伸手抢夺。
电话那头,曾峰的声音瞬间冷冽如冰。
你在哪!
书店……
话音未落,书店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
曾峰的身影裹挟着一股修理铺特有的机油味冲了进来。
他的额角还带着汗,工装裤上沾着几块深色的油渍,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瞬间锁定了收银台前的男人。
看到妹妹苍白的脸,曾峰眼中的血色瞬间涌上,攥紧的拳头骨节‘咔吧’作响,手背青筋暴起,那股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暴戾气息让空气都凝固了。
他一步踏出,沾着油污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在旁边的旧书架铁质边缘上捏了一下,发出咯吱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大,却让猥琐男的目光瞬间从曾念身上弹开,惊恐地看向他那只似乎能轻易捏碎钢铁的手。
胸腔里的怒火依旧在燃烧,几乎要将理智焚毁,但他硬生生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只是上前一步,如山般将妹妹护在身后。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男人被曾峰的气势和眼神吓得后退,嘴上却还强撑着。
滚。
曾峰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喉咙里磨过砂纸,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我再说一次。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到男人耳中。
滚出去。
男人被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曾峰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某种让他心悸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场面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最终,他只是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狼狈,转身快步离开了书店。
风铃声远去,书店重归死寂。曾峰松开微微颤抖的拳头,转身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没事了,念念,哥在。
曾念这才仿佛找回了呼吸,眼泪无声地滑落,紧紧抓住了哥哥沾着油污的衣袖。
阳光依旧斑驳,空气中机油味与古龙水残留的恶臭混合,提醒着刚才的惊魂一刻。
曾念靠在哥哥身后,小声问:哥,他……还会再来吗
曾峰沉默片刻,眼神望向门外,深不见底:不管他来不来,有哥在,别怕。
安抚地拍着妹妹的背,曾峰的目光掠过门口,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戾气,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发力,像是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或许想要真正的安稳,恐怕没那么容易。
14
风铃的残响刚落,刺鼻的古龙水味还未散尽,便被沉闷的空气和曾峰身上浓重的机油味裹挟。
书店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以及身后妹妹曾念压抑的啜泣。
曾峰没有立刻回头,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门口晃动的风铃上,确认那个杂碎真的滚了。
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戾,被他强行按回胸腔深处,只留下眼底骇人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去看妹妹,而是先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将那翻腾的暴戾彻底压回心底最深处。
然后,他才转向收银台。
曾念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旧木柜台上,洇开小小的深色水渍。
他看到她发白的指关节,紧紧攥着衣角。
一股钝痛,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后怕,再次攫住他的心脏。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柜台前的光线完全遮蔽。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像冬日里生锈的铁器摩擦。
请你立刻离开。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清晰地传到了门口。
本已走到门口,正犹豫着是否就此灰溜溜离开的男人脚步一顿。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被戳破虚张声势的恼怒。
他上下打量着曾峰,廉价工装,满身油污,目光最后落在他那双骨节粗大、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渍的手上——那双手看起来不仅能拧断最硬的螺栓,甚至可能……拧断人的脖子。
短暂的恐惧后,被冒犯的虚浮自尊占了上风,男人不屑地嗤笑:你算哪根葱一个臭修车的
空气骤然冰冻。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
曾峰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用沾满油污的拇指,缓缓从工装口袋里推出半截扳手,那磨得锃亮的金属边缘在昏暗光线下闪过一丝冷芒。他甚至没看那男人,目光依旧冰寒刺骨,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那股被强压的毁灭欲并未爆发,却化作了实质般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男人脸上的嗤笑僵住了,他清楚地看到曾峰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以及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如果再废话一句,就让你躺下的疯狂。
我再说一次。曾峰的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滚。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因为剧烈起伏而有些疼痛。
空气里的机油味和旧书霉味似乎更加浓烈了,强行钻入他的鼻腔,试图让他保持一丝清明。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个男人,眼神冷得像冰,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藏着一头随时会挣脱束缚的野兽。
我再说一次。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沉,带着一种磨砺过的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别逼我动手。
这句话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警告,一种对即将到来的失控的最后通牒。
男人被他这副样子镇住了。
那不是虚张声势的狠厉,而是一种真正经历过某些事情后沉淀下来的,让人心底发寒的平静。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咙有些发干。
就在男人被曾峰震慑得心底发毛,犹豫着是硬撑还是认怂的瞬间,曾峰动了。
他的视线如鹰隼般锁死男人,手却不紧不慢地伸进口袋,掏出一部屏幕刮花的旧手机。没有低头,拇指在屏幕上熟练滑动,解锁,快捷拨号一气呵成。
男人一愣,下意识以为对方要叫人还是录像
直到听筒里传来清晰的女声,曾峰平静开口:
喂,110吗我要报警。有人在XX路XX号书店寻衅滋事,骚扰店员。
他的声音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处理日常工作的漠然,仿佛刚才那个眼神能杀人、手里攥着扳手的男人只是幻觉。
男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预想过对方动手,预想过对骂,甚至预想过对方也叫人来,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一身油污、看起来像个随时会爆炸的莽夫,竟然会报警!
这比挨一顿揍还让他难堪!一旦留下案底,对他来说麻烦更大!这混蛋是真懂怎么恶心人!
你…你他妈…他想骂,但在曾峰那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的冰冷眼神下,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报警这个动作,彻底击碎了他的虚张声势,也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他能惹得起的硬茬子——不是靠蛮力,而是靠这种出其不意的冷静和狠。
操!神经病!他色厉内荏地低骂一句,不敢再多停留一秒,几乎是夹着尾巴,狼狈地消失在街角。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声,这次清脆了许多。
曾峰看着那个方向,直到确认对方不会再回来,才缓缓放下了手机。
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线条终于垮塌下来,显出几分疲惫。
他转过身,走向曾念。
妹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怔怔地看着他。
她看到了他眼底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看到了他紧抿的嘴角,看到了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残留的白色印记。
更看到了他刚才那份超乎寻常的克制,以及最后那个冷静的报警电话。
曾峰伸出手,带着粗糙老茧和油污的手掌犹豫了一下,终是轻轻落在她头顶,笨拙地揉了揉,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没事了。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曾念抬起泪眼,看着哥哥举着电话,语气平稳地报出地址。她猛地意识到,哥哥找到了一种比拳头更让这种人害怕的东西。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无法摆脱的麻烦和记录。这一刻,她心里的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了一种夹杂着陌生、心疼和巨大安心的奇异感受。
曾峰收回手,看着妹妹逐渐平静下来,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今天这事,不算完。他不会让妹妹白白受惊。那个人……他记住了。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柜台上刚才男人碰过的地方,像是在记忆某种痕迹。
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声,这次清脆了许多,像是在宣告这场短暂风波的结束,又像是某种新开始的序曲。
15
车间里的空气混杂着机油与金属粉尘的味道,有些呛人。
老旧风扇在头顶嘎吱作响,徒劳地搅动着闷热。
曾峰,你过来一下。
组长满面红光地朝他招手,声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
曾峰放下手里的扳手,油污的手在破旧的工装裤上蹭了蹭。
他心里隐约有些预感,脚步却依旧沉稳。
你小子最近表现不错,技术过硬,人也肯干。
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
厂里有个晋升名额,打算推荐你。
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在曾峰眼底闪过,旋即又被他习惯性的平静掩盖。
晋升。
这个词意味着更多的收入,或许能让妹妹过得更好一点。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谢谢组长。
角落里,一道不善的目光刺了过来。
是同组的刘强。
他靠在冰冷的机床上,嘴角撇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嫉妒。
凭什么。
刘强用口型无声地说着,带着一股酸味。
曾峰感觉到了那道视线,但他没有回头。
这种职场里的暗箭,他经历过,只是没想到这次来得这么快。
下午,组长交给他一个急活,关系到一批重要的订单。
好好干,这可是你表现的机会。
组长特意叮嘱了一句。
曾峰应了一声,仔细核对着图纸,开始调试设备。
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格外认真。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金属外壳上,瞬间蒸发。
刘强不远不近地站着,看似在忙自己的活,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没离开这边。
中途,曾峰需要更换一个关键的钻头。
他转身去工具箱拿取。
就在他背过身的瞬间,刘强端着个水杯慢悠悠走过来,像是要去饮水机,路过曾峰旁边时,还状似关心地说了句:曾工,这活儿赶得挺急啊,别太累着。就在说话吸引曾峰注意力的瞬间,他脚下看似随意地一勾,哎哟一声,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旁边的废料桶应声而倒,几块不起眼的金属碎屑飞溅起来,其中一块精准地落入了曾峰刚刚调试好的机器缝隙里。
刘强的动作很快,几乎没人注意到。
他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废料,扔回桶里,走开了。
曾峰拿着新钻头回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重新启动机器。
刺耳的尖啸猛然撕裂车间的轰鸣!机器如同得了癫痫,剧烈地抽搐抖动,连接处甚至迸溅出几点刺眼的火星!一股绝缘皮烧焦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红色的故障灯像疯了一样爆闪,尖锐的警报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曾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立刻切断电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主管脸色铁青地赶来,先是看了看瘫痪的机器,又扫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曾峰,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声音还算克制。但当听到机器卡死了,并且旁边有人低声提醒这是那批加急订单用的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声音陡然拔高:怎么搞的!…
曾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快速检查着故障点。
很快,他发现了那块不该出现在那里的金属碎屑。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不远处的刘强。
刘强避开了他的视线,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无辜。
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设备,这么关键的时候出问题!
主管显然很生气,订单的压力让他失去了耐心。
是不是你操作失误
不是我!是刘强那个杂碎干的!
曾峰喉咙里像堵着一团岩浆,几乎要咆哮出来。
他死死盯着刘强那张故作无辜的脸,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但他知道,没用。没有证据,一切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嘶吼,只会让自己像个小丑…忍住…曾峰…忍住…
他指甲掐进肉里,几乎尝到血腥味。
别找借口了!
主管打断他,我看就是你能力不够,毛手毛脚!晋升的事情,我看要重新考虑了!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
有人同情,有人看热闹。
刘强站在人群后面,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曾峰看着主管失望甚至带着鄙夷的眼神,看着周围同事各异的表情,听着机器残留的嗡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堵在胸口,几乎要炸开。
他想大声辩解,想揪出那个使绊子的小人。
可他什么证据都没有。
刘强的动作太隐蔽了。
所有的指责都指向他。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油污里,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睑,牙关紧咬。
对不起,是我的责任。
声音低沉,带着压抑到极点的疲惫。
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黯淡的橘红。
曾峰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出咔哒一声。
他推开门,屋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和饭菜的香气。
哥,你回来啦!
曾念清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曾峰没有像往常一样应声。
他默默地换了鞋,把沉重的工具包扔在门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甚至没有抬头。
曾念端着一盘菜走出来,看到哥哥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肩膀垮着,脸上是灰蒙蒙的疲惫。
那不是身体上的累。
更像是心里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他的眼神是空的,没有焦点,嘴唇紧紧抿着,下颌线绷得死紧。
和平日里那个沉默但眼神有光的哥哥判若两人。
甚至和前几天那个冷静报警,吓退混混时的冰冷也不同。
那时的冷,带着锋芒和力量。
现在的他,只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无声的委屈。
曾峰走到沙发边,重重地坐了下去,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曾念把菜放到桌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她挨着哥哥坐下,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机油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低落气息。
她没有立刻开口询问。
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老旧冰箱运行的微弱嗡鸣。
终于,曾念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哥哥的手臂。
他的肌肉瞬间绷紧,但没有躲开。
哥,是不是厂里有人欺负你了是谁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曾峰缓缓转过头,眼底的空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看向妹妹。
那眼神里的疲惫和委屈,像潮水一样几乎要将他淹没。
曾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有点疼。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力量。
别灰心。
她看着哥哥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一起想办法。
曾峰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空洞被一点点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和决绝。
他看着妹妹担忧的脸,眼中残存的空洞和委屈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近乎偏执的锐利。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关节在粗糙的桌面上一字一顿地、无声地敲击着什么,嘴唇抿成一条刚硬的直线:小念,放心。
他的声音低沉却淬着冰碴,他欠我的,我会亲自拿回来。连本带利!
16
妹妹的话像一盏灯,在漆黑的绝望里点亮了一小簇微弱却坚定的光。
曾峰眼底的空洞慢慢被某种东西填满。
那不是瞬间燃起的火焰,更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沉郁却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看着曾念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只有全然的信任。
仿佛他从未失败过,仿佛那些委屈和指责都只是暂时的尘埃。
嗯。
一个低沉的音节从他喉咙里发出,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他没有说太多。
但曾念知道,哥哥心里的那块巨石,开始松动了。
第二天,曾峰准时踏入车间。刺鼻的机油味和震耳的轰鸣一如昨日,但空气中多了几分异样的凝滞。几道目光立刻黏了过来,审视、好奇,还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刘强斜靠在曾峰的工位旁,他刚校准好的精密卡尺被随意丢在油污抹布上,旁边一张关键零件的图纸边角浸染了可疑的深色油渍。刘强双手抱胸,嘴角噙着讥讽的笑:哟,曾工来了我还以为你昨天受了打击,今天得在家‘静养’呢。
尖锐的嗓音在轰鸣间隙格外刺耳,引来更多目光。有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
曾峰脚步未停,
刘强讥讽的声音刺耳,曾峰眼皮都未抬一下。就在昨天,妹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还映在他脑海里——哥,我相信你。不是同情,是笃定。这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刘强的聒噪隔绝在外。
他走到工位前,目光落在那些碍眼的废零件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找来一个废料箱,伸手,用两根手指,仿佛拈起什么脏东西一般,将那些油腻的零件一件件精准地丢进箱子里,发出叮当的脆响。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沉稳得像是在清理工作台上本就该清理的垃圾。
刘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本想激怒曾峰,看他失态,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哼了一声,悻悻地挪开了位置,但眼神里的阴冷更甚。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自觉无趣地散开。
曾峰这才拿起自己的工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瞬间沉淀。手指拂过熟悉的扳手纹路,他的眼神彻底变了,专注而锐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机器。
开机前的检查,他做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仔细。
每一个螺丝,每一处连接,每一条线路,他都反复确认。
动作不快,但极其精准,没有一丝多余。
机器开始运转,发出规律的声响。
曾峰站在机器前,身体随着那韵律微微起伏,整个人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手臂在稳定地操作。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沾满油污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没有去擦。
所有的精力都灌注在手中的工件上。
车间里的噪音很大,但他似乎屏蔽了那些杂音,只听见自己手下金属切削的嘶嘶声。
刘强远远地看着,脸上的得意渐渐凝固。
他预想中的颓废、消沉、或者暴怒,都没有出现。
眼前的曾峰,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铁,非但没有融化,反而被锤炼得更加坚硬。
有那么几次,刘强似乎想靠近,制造点意外。
可曾峰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场。
他全神贯注,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确定性。
连平时最爱凑热闹的几个工友,此刻也只是远远看着,不敢轻易上前。
主管巡视过来,脚步在曾峰的工位旁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曾峰,又落在正在加工的零件上,眼神复杂。
没有说话,他皱着眉离开了。
仅仅过了三天,变化就在悄然发生。
这天,车间一个小年轻学徒小王,被一个精密零件的公差搞得满头大汗,小王脸涨得通红,眼圈都红了,手里捏着又一个报废的零件,声音带着哭腔:师傅,这已经是第五个了,再不出合格品,我…我这个月实习评价就完了…
刘强在一旁剔着牙,阴阳怪气:呵,废物点心!指望他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看你们俩凑一对正好,废品二人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工作的曾峰停下了手中的活,走了过来。他没看刘强,只是拿起小王刚加工废掉的那个零件,又看了看图纸,指着机床上的一个刻度,淡淡开口:进刀量再减0.02,转速降一档试试。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小王愣了一下,看了看老师傅,老师傅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小王连忙按曾峰说的调整,再次加工。
这一次,切削声变得更加平稳悦耳。很快,一个光洁、精准的零件新鲜出炉。小王拿着游标卡尺一量,眼睛瞬间亮了:成、成功了!谢谢曾哥!
他激动得差点喊出来,看向曾峰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周围几个工友也凑过来看,啧啧称奇。刘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嘀咕了一句瞎猫碰上死耗子,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曾峰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这一次,周围投向他的目光中,幸灾乐祸少了,探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却在悄然滋生。他用一次简单的指点,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实力并未消失,反而更加精粹。
他的专业能力,像打磨过的金属,开始闪耀出无法掩盖的光芒。
就在生产任务最紧迫的一天下午,车间那台最老、也是最关键的德国进口铣床,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猛地停了下来!红色的故障灯疯狂闪烁,整条生产线瞬间瘫痪!
糟了!主管脸色刷地白了,这批货明天就要交,这台母机停摆,损失无法估量!几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立刻围了上去,拆开防护罩,对着里面密如蛛网的线路和复杂的机械结构束手无策,急得满头大汗。
查不出问题,像是核心传动轴卡死了,但原因不明!
电路板好像也报了警,但自检程序没反应!
这老家伙,图纸都不全了,上次厂家来都说没配件,建议报废!
主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拳头紧握,指关节发白。刘强在一旁假惺惺地叹气:唉,这下麻烦了,看来只能等厂家的人来了,这批货怕是要黄……
话里藏不住一丝窃喜。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来试试。
所有人猛地回头,看到说话的是一直站在外围默默观察的曾峰。
主管一愣,眼神复杂。一个老师傅忍不住开口:小曾,这不是闹着玩的,这机器精贵得很,连我们都没辙……
刘强更是嗤笑一声:你别逞能了,到时候越修越坏,责任算谁的
曾峰没理会刘强的嘲讽,只是看着主管,眼神平静却异常坚定:给我半个小时。如果不行,再等厂家。
主管看着瘫痪的机器和墙上显示离最终交货只剩三小时的倒计时牌,脸色铁青,牙一咬:好!就让你试试!给你半小时!如果不行…我们就准备承担违约责任吧!
曾峰点点头,脱掉手套,动作麻利地钻进机器狭小的检修空间。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着动手,而是先俯下身,侧耳倾听着机器内部的细微异响,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在听诊。接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光束精准地扫过每一个齿轮、轴承和线路接口,目光专注得吓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曾峰偶尔摆弄工具的轻微金属碰撞声和众人的呼吸声。刘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死死盯着曾峰,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慌乱或无措,但曾峰始终平静如水。
突然,曾峰停了下来,目光锁定在一处极其隐蔽的液压阀接口上。那里似乎有一丝不正常的油渍。他眉头微蹙,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看了看油的粘稠度。
找到了。他低声自语,随即拿起扳手,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小心翼翼地拧动了一个不起眼的螺母。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一股带着异味的浑浊液压油被放了出来。然后,他迅速更换了一个备用的小密封圈,重新拧紧螺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他直起身,用一块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对主管说:好了,液压系统的一个微小泄漏导致压力不稳,连锁触发了保护机制。现在应该没问题了。
这……这就好了老师傅们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他们查了半天都没头绪啊!
主管将信将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按钮。
只听嗡——的一声,机器发出了比以往更加平稳顺畅的启动声,绿色的运行指示灯亮起,主轴开始有力地旋转!故障排除了!
车间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叹和议论!
卧槽!真好了!
神了!曾峰!你是怎么找到的
那地方那么隐蔽,我们都没注意!
牛逼啊!这技术,绝了!
主管激动地冲上前,也顾不上油污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曾峰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曾峰都晃了一下:好小子!干得漂亮!你救了我们整个车间!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赏和认可!
刘强的脸,在这一刻彻底黑成了锅底。他看着被众人簇拥、接受赞叹的曾峰,看着主管那毫不掩饰的欣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最后只能灰溜溜地、不甘地退到了人群最外围,连一个嫉妒的眼神都不敢再投过去。
车间里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惊叹和议论。
行啊,曾峰!
真有你的!
这老家伙连厂家都说修不好了,你居然给弄好了
主管看着运转正常的机器,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曾峰,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激赏。
他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曾峰的肩膀。
好小子!干得漂亮!
刘强的脸彻底黑了下去,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人群后面。
这次事件像一个转折点。
曾峰用无可辩驳的技术实力,彻底扭转了局面。
那些曾经的质疑和偏见,在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不久后,车间公布了新的晋升名单。
曾峰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位。
公告栏前,有人羡慕,有人真心祝贺。
恭喜啊,曾工!
实至名归!
主管走过来,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曾峰,好好干!以后车间的技术就靠你了!
曾峰看着主管真诚的笑容和伸出的手,又扫过周围同事们心悦诚服的目光,那些曾经冰冷的、审视的视线,此刻都化为了纯粹的认可。他沉默地点点头,伸手,用力握住了主管的手。
那只有力的手传递来的,不仅是肯定和信任,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胸口积压已久的郁气,如同冰雪消融,终于彻底散去。阳光透过高窗,在他身上镀上金边,温暖而耀眼。
主管拍了拍他的手臂,凑近低声道:好好干,曾峰!这次晋升只是第一步,后面有个重要的技术攻关项目,我打算让你来牵头。这可是个硬骨头,也是个大机会!
曾峰心中一动,眼底闪过一丝锐芒。他知道,风雨过后,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而在车间的角落阴影里,刘强看着公告栏上刺眼的曾峰二字,以及主管拍着曾峰肩膀低语时那亲近的态度,眼神阴鸷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阴影里,手指在口袋里狠狠攥住了一颗不知何时捡到的螺丝钉,尖锐的螺纹几乎刺破掌心。曾峰…技术好哼,总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他转身离开,身影融入车间的阴影中。
17
握手之后,主管又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倚重。
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另外,厂里打算引进一批新设备,到时候技术攻关,还得靠你这样的人才挑大梁啊。资料回头我拿给你看看。
曾峰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车间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角落。
机器的轰鸣,油污的气味,汗水蒸腾的热度,这些曾让他感到压抑的东西,此刻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踏实感。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拼命证明自己的外来者。
他的技术,他的价值,已经刻在了这间工厂的骨子里。
周围的同事陆续散去,各自回到岗位上,偶尔投来的目光里,少了探究,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尊敬。
刘强早已不见踪影,像是从未出现过。
曾峰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那台被他修好的老旧设备正在平稳运行,发出均匀的节律声。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金属外壳,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
一种掌控感,油然而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车间里的变化悄然发生。
曾峰的话语权越来越重,遇到技术难题,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他不再需要刻意展示什么,只需要解决问题。
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
他依旧少言,但眼神不再冰冷。
这天,一个年轻学徒小张被一个零件的装配顺序搞得满头大汗,旁边一个老资历王师傅指点了几句,效果不大,反而有些不耐烦。曾峰恰好路过,只瞥了一眼,淡淡开口:第三步和第四步反了,轴承先压进去,再上卡簧,不然应力不对,用不久。
小张愣了一下,照着一试,果然轻松搞定。
王师傅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哪那么玄乎我装了几十年了…
他不信邪地又试了试,果然还是卡顿。
旁边人低声议论:好像…曾工说的有道理啊。
王师傅老脸一红,这才不情不愿地按曾峰说的顺序操作,果然顺畅无比。
他嘟囔的声音更低了:…算你小子看得准。
周围几个老伙计交换了个眼神,那意思不言而喻。
曾峰没接话,只是对小张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自己的工作。
那份专注和不容置疑的技术权威,比任何话语都有力量。
老资历们看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看你能待多久,变成了如今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曾峰对此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在别人请教时,会放下手里的活,耐心讲解,直到对方弄懂为止。
他的世界,似乎变得简单了很多。
工作,然后回家。
家,是那个他和曾念一点点收拾出来的小院。
镇子不大,他们租下了一个带着小院的老房子,租金不贵,但胜在清净。
墙皮有些斑驳,木窗框也旧了,可阳光能透过干净的玻璃,洒满整个屋子。
曾念很喜欢这里。
她不再是那个时刻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观察哥哥脸色的小女孩。
小镇缓慢的生活节奏,邻里间淳朴的善意,还有曾峰身上日渐平和的气息,都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她开始学着和邻居家的婶婶们打交道,学着分辨各种蔬菜,甚至在院子角落里,像模像样地种上了一小片葱蒜。
放学回家,她会先跑去看看她的小菜地,然后才放下书包,开始准备晚饭。
炊烟袅袅升起,带着饭菜的香气,飘散在黄昏的小巷里。
曾峰下班回来,总能看到院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张望。
哥,你回来啦。
清脆的声音,像风铃一样悦耳。
曾峰会嗯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脱下沾着油污的工作服,换上干净的衣服,走进厨房。
厨房里很快飘出饭菜香,简单的家常菜,兄妹俩吃得满足。饭后,曾峰扫过妹妹的作业本,指了两个错字,听她叽叽喳喳分享学校趣事,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他很少说话,但曾念知道,他在听。
这就够了。
有时候,镇上的电影院会放映老电影,票价很便宜。
曾峰会带着曾念去看。
黑暗中,银幕上的光影变幻,曾念会看得目不转睛,偶尔小声问曾峰一些剧情。
曾峰会低声回答她。
散场时,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路灯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曾峰会牵着曾念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带着温暖的体温。
这种平淡而安稳的生活,是曾峰从未奢望过的。
前世的记忆像蒙尘的旧照片,偶尔闪现,带来的是对比之下的庆幸。
那些刀光剑影,那些步步为营,那些无法摆脱的宿命纠缠,似乎都已遥远。
他不再需要用戾气包裹自己,保护自己。
他有了需要守护的人,也有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曾念的变化更大。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眼神也越来越明亮、自信。
她不再只是依附着哥哥生存,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小世界,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了对未来的憧憬。
她知道,哥哥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
所以她努力学习,努力把家里打理好,想让哥哥回来时,能感受到温暖。
这天晚上,月色很好。
银辉洒满了小院,给院子里的桌椅、角落里的葱蒜,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晚饭后,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屋里。
曾峰搬了两把竹椅到院子里,又泡了一壶清茶。
曾念挨着他坐下,仰头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更衬得小院宁静。
哥,你看那颗星星,好亮。
曾念指着天空。
曾峰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夜空深邃,星辰闪烁。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淡淡的清香。
胸口那股曾经挥之不去的沉重感,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平和。
他看着身边的小他看着身边的小姑娘。
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天上的星光,也倒映着一种纯粹的、未被世事侵染的喜悦。
这种喜悦,像一缕清泉,悄无声息地流淌进曾峰的心里。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
曾念转过头看他。
哥,你在想什么
曾峰摇摇头,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很好。
非常好。
不需要波澜壮阔,不需要惊天动地。
这份触手可及的安宁,就是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奢侈。
风里带来了远处田野里草木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芬芳。
蛐蛐在墙角不知疲倦地叫着,单调却不惹人烦躁。
曾念又把头转回去,继续看星星。
她小声哼起了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调子,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轻松自在。
曾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
身体的疲惫在晚风中慢慢消散。
精神上的紧绷,也早已松弛下来。
他不再需要时刻警惕,不再需要算计人心。
在这里,他只是曾峰,一个普通的技工,一个需要照顾妹妹的哥哥。
他重新掌控了自己的生活,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不再依靠冰冷的算计与狠厉,而是凭借实实在在的技术,还有身边这份温暖的亲情。
他知道刘强那样的人不会甘心,工厂里或许还会有新的挑战。
但他不再畏惧。
因为他有了根。
有了无论多晚,都会为他亮着一盏灯的家。
有了身边这个,会指着星星问他亮不亮的小姑娘。
他正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眼角余光却似乎瞥见远处巷口,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略显佝偻的身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幻觉。曾峰眉头微皱,是看错了吗还是…那份刚沉淀下来的平和,悄然被一丝警惕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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