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才是真》番外
part1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白云慵懒地舒展在天际,炽烈的阳光倾泻而下,将大地炙烤得仿佛要冒出青烟。我坐在苏城步行街的长条藤椅上,双腿无力地晃动着,目光游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那些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路人,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却依然笑容满面。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更不会有人关心我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
太阳西斜时,一个身着蕾丝裙的女孩轻盈地坐到了我旁边,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眉目清秀。她身旁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穿着一中的校服,正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和一袋食物。我瞥见袋子里装着汉堡和香辣鸡翅,女孩接过水,轻轻摇头说：天气太热,不想吃东西。
男生有些无奈地责怪她,明明是自己说要吃,买了却又不想吃。
我瞅着那袋食物,两眼放光,厚着脸皮插话道：她不吃的话,给我吃吧！
男生和女生同时惊讶地望向我,大概心里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脸皮如此之厚的人。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整整一天没吃东西,饿得两眼发晕。
男生没有说拒绝的话,于是,我极其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KFC的塑料袋,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汉堡,打开包装纸,大口啃了起来。
吃得太快,我被噎住了,用渴求的眼神盯着男生手中的另一瓶矿泉水。他立刻会意,主动将水递给了我,还贴心地替我拧开了瓶盖。
男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莫名其妙,却又似乎藏着几分笑意和好奇。
我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偷偷打量着他们。男生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有些冷峻,但眼神却温和得不像话。那个女孩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噘着嘴,像是有些不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男生忽然问我,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暖意。
我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地回答：柳杨,海航职校。
柳杨,哪个杨
就是杨柳倒过来。
柳杨……他重复了一遍,随后笑了笑,挺有意思的名字。
我笑了笑,没接话,继续专注于手里的汉堡。他坐到了我旁边的藤椅上,和我一起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你经常这样吗
我转头看他,往嘴里塞着最后一口汉堡,哪样
就是……随便找陌生人要吃的。他说这话时,嘴角轻扬,带着一丝调侃。
我翻了个白眼,没有,第一次,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饿得不行,我才不会这么没脸没皮。
他笑了起来,笑声悦耳,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或者找朋友帮忙
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空了的汉堡包装纸,家里没人,也没有什么朋友。
听我这样说,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我,擦擦吧！吃得满嘴都是。
我接过纸巾道谢,胡乱擦了擦嘴,心里却莫名有些暖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对我来说,却是久违的关心。
吃完鸡翅,我把垃圾装进塑料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我吃饱了,谢谢你们的食物,我得回学校了。
说完我就一溜烟跑了,生怕多待一秒他们找我要汉堡和鸡翅的钱。那个男生在我身后说什么我根本没听清。
part2
我就读的海航职业技术学校和一般的职业学校不同,它可以先不交学费,然后从你实习工资中按月将学费扣除,还清之后再发给你中专毕业证。
我记得当我舅妈知道有这么个学校时,笑得合不拢嘴。
所以,读完初二我就被送到省城的这所职业学校。
我们学校的好多都是身世凄惨的学生,要么是孤儿,要么是单亲家庭,要不就是家里经济条件太差。不过庆幸的是我们都身体健康,不然就只能被福利院收养了。
我就是一个孤儿,从小跟着外婆相依为命。关于父母,我没有任何印象,听说他们在我七个月大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们唯一留给我的,大概就是我的名字。
七岁之前,我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她是我唯一的依靠,也是我心中最柔软的存在。可是,外婆也离开了我,她去世后,我离开了那个风景如画的小镇,
离开的那天,阳光格外温暖,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像一幅生动的油画,美得让人心醉。可我却感到一种深深的伤感,因为我知道,我即将离开这片熟悉的故土,离开我唯一的家。
是我舅舅将我带走的,他们在县城定居,他把我接到了他家。外婆去世后,我终于又有了亲人。
舅舅对我其实还算好,他会给我买些小零食,甚至偶尔摸摸我的头,可有时候,他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我,眼睛里透出一种无奈。
舅妈对我的态度一直冷冷淡淡,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经常说一些难听的话。但我对她的冷嘲热讽从不回应,总是一副面无表情、事不关己的样子。
初二那年,她说：我知道他是你姐的孩子,可是家里多一口人吃饭我们要多出多少开销你知道吗我们已经养她到15岁,仁至义尽了,而且,她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些话我都听到了,我装作听不懂。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皮没脸的孩子,任何话都伤不到我,任何人也都无法影响我的情绪。因为,我外婆,那个最爱我的人已经离开了,她带走了我全部的喜怒哀乐。
所以,除了她,那个时候的其他人,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像破晓时分的第一缕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你灰暗的世界,让你感受到温暖和美好。
我们学校虽然不要学费,可是生活费却是要自己解决的。
舅舅给我的800块钱在我省吃俭用的情况下,早已经归零。我也不想开口向舅舅要钱,我知道他挣钱其实也不容易。
我来杨市后,几乎没有打过电话回家,他们也不会打电话给我。一年来我没有回去过,舅舅他们也没有来看过我,或许,舅妈这会还在为甩掉一个包袱而欢喜雀跃。但我不怪他们,他们本来也没有义务要抚养我到18岁。
我成了一个没有家孩子,可能那个根本不算我真正意义上的家吧！但毕竟是生活八年的地方,我再怎么没心没肺,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这段时间,我都是不要脸地跟同学讨吃的,女生比较小气,我就去找男同学,能要到一包泡面我也很高兴。
去步行街那天,是我最后一袋泡面也吃完了,我想趁着放暑假前找份工作,可人家都说我还没满16岁,还是童工,哪怕我极力强调只差三个月16岁,但那些老板都坚持原则,就是不肯要我。
后来,我饿得快要虚脱了,便坐在那里休息,不久就遇到了那个男生他们。
part3
我以为在步行街和他们的相遇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甲乙,意外的是星期天在校门口,竟然又遇到了那个男生。
咦……是你,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我有些惊讶地问道。
他笑着回答：我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我可没钱付你。我以为他来找我要钱,语气中带着一丝警惕,下意识后退半步。
不是来要钱的。他忽然笑出声,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我愣了一下,去哪儿
他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跟着他穿过熙熙攘攘的小吃街,拐进一条幽静的小巷。巷子很窄,两边的墙上爬满了藤蔓,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我们走了没多久,他在一家小小的甜品店前停了下来。
到这里做什么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他推开玻璃门,示意我进去,请你吃甜品。
店里弥漫着浓郁的奶油和蛋糕的香气,柜台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蛋糕和甜点,他走到柜台前问我：想吃点什么
我们都算不上认识,他为什么要请我吃东西我犹豫了一下问道：真请我吃
真的,你想吃什么自己点。他微笑着回答。
我指了指柜台里的一块上面很多芒果的蛋糕,那就……这个吧！
他点点头,点了一块芒果蛋糕和一块巧克力蛋糕,还加了一杯柠檬水。
我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细腻的口感和香甜的味道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吃吗他坐在我对面,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我。
很好吃。然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块蛋糕吃光了。
他把那块巧克力蛋糕往我这边推了推,这块你也吃了吧！
你不吃啊
都是给你买的。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吃相,眼神里没有嘲笑,也没有嫌弃,耐心地等我吃完,再递上柠檬水。
谢谢你啊！请我吃蛋糕,那个,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韩枫,枫叶的枫,在步行街就告诉过你。他笑着回答。
我压根就没听见,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记性不好。
他似乎也不介意,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你QQ多少
我报了一串数字,韩枫记到本子上,到时候我上网加你。
好,但我基本不上网。
韩枫看了一下手表,那我们现在去网吧上晚自习还早,我们去上一个小时网。
就这样,我们去了网吧。
韩枫开机后第一件事就是登QQ加我的号,他的网名叫‘寒风’,个性签名也有意思,‘寒风吹过,细雨迷离。’
我惊呼道：哇！你的QQ六位数啊！
我上网时间比较早。他笑着解释。
从网吧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照得路面泛着橘
黄色的光。韩枫要赶到学校上晚自习,我们来不及去吃别的,便在我们学校门口的小摊买了两份炒粉,我们一人一份。
柳杨,你没电话,又不上网,我下次怎么找你啊
我嬉皮笑脸地说：找我干嘛又请我吃东西啊
可以,你想吃什么了,就打我电话,我请你去吃。他大方地回答,然后拿出一个笔记本,‘唰唰唰’写下一串号码撕下来递给我,这是我的小灵通号码。
我接过纸条,心里涌起一些无以名状的感觉。
part4
过了几天,我真的打电话给韩枫。
暮色漫上教学楼窗台时,我攥着公共电话的话筒,不客气地说：韩枫,可以请我吃碗粉吗
他爽快地答应了,没有一丝犹豫。
挂了电话我就去校门口等韩枫,他来得比预想中更快,想吃什么粉
鸭血粉丝,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家很好吃。
走吧！
鸭血粉丝刚端上桌,我加了两勺辣椒酱,拿起筷子就开动。韩枫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慢点吃,小心噎着。女孩子吃东西,还是要注意点形象。
形象对于一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人来说,形象在她眼里根本都是狗屁。当然,这些话我只在心里默默念叨,并没有说出口。毕竟,眼前这个人我并不了解,再加上说粗话,说不定他下次就不再带我出来吃东西了。
因为太好吃了,你快尝尝。
他吃了一口,恩,好吃！
我看到他刚刚付钱的时候身上两张一百的,便随口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多零花钱
不多不少,请你吃东西刚刚好。夕阳从油渍斑驳的塑料帘子外透进来,在他脸上熔成碎金,晕成浮动的光斑。
我想到小说中描写的那个身穿校服的少年。
我试探地问：那你下次还请我吗
请。他干脆利落地说。
哈哈……,等我有钱了也会回请你的。
蝉鸣在梧桐叶里震颤了整个夏天,韩枫整个暑假都和我混在一起。他上午要
上补习班,下午就会来找我。
他带我穿梭于大街小巷,品尝各种美食,我爱上了一家面包店的披萨饼。但我们最常去的地方,仍然是那家鸭血粉丝店。每次去,我都会把老板桌上的辣椒酱倒掉三分之二,把粉丝拌得通红,我觉得只有这样吃才够味,够爽。后来,老板一看到我们,就会笑嘻嘻地主动端上一碗辣椒酱。
韩枫疑惑,你怎么这么能吃辣
我外婆是湖南人,特别能吃辣,我跟她生活了七年。
因为我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落下了胃病,有一次吃东西时突然胃痛,此后,
他的书包里就多了一盒胃药。
有时,我们会去图书馆。他坐在我对面,认真地复习功课,眉头微蹙,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仿佛一幅静谧的画。而我,没有学业上的压力,每次都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言情小说,沉浸在那虚构的爱情故事里。
慢慢地,我再也看不进去小说了,摊开的小说半天没翻动一页,满脑子都是他低头写字的侧脸和他的笑容,看到书中男主角就会代入他的脸。
我偷偷看着他,我不会喜欢上韩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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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我的脸颊有些发烫,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的涟漪。以我看小说的经验,我这种状况就是喜欢一个人。他感受到我的目光,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等下出去再说。
他笑了笑,没再追问,继续低头复习。
出了图书馆,我走到花坛边上停了下来,直言道：韩枫,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好巧,我好像也是。
我喜欢上他,我能想得通,因为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请我吃东西,长得还
不错,但他喜欢我什么呀我这样一个没皮没脸,成天只知道吃吃吃,还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
我找了一个理由,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漂亮所以喜欢我
他摇头,因为你特别。我怔住了,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感到很开心,他说：从步行街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
夜空下,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你和那个女生什么关系就是步行街和你一起那个。
她是我表妹,蒋星蔓,也是一中的学生,和我一届,但不同班。
我仰起头,目光与他交汇,路灯的光线在他睫毛上欢快地跳跃,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我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他忽然倾身,手臂有些僵硬地托住我的头,吻上了我的双唇,他衣服袖口蹭过我脸颊时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身后花坛里,杜鹃花开得正艳,绯红的花瓣在晚风中簌簌颤动。
后来,我总是会想起步行街那个阳光斑驳的下午；想起那个在图书馆认真刷题的少年；想起那个让我不再感到孤单的夏天。
那些日子,像一场温柔的梦,简单却美好。
part5
开学后,韩枫升到了高二,为了方便联系,他把小灵通拿给我用。
他还带我去了他们学校,一中的校园比我们学校大得多,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操场上,学生们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有的抱着书匆匆穿过林荫道、有的靠在教学楼栏杆说笑、有的在篮球场上腾跃,运动鞋底与地面摩擦出清脆的声响。我读初中的学校是没有统一的校服的,这个很多学生人觉得奇丑的校服,却一直是我的梦想,哪怕我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可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在学校,我看到了那个在步行街穿公主裙的女孩,她的笑容在看到我时,瞬间僵住了。
她怎么来了她的语气并不友善,韩枫,你谈恋爱就算了,竟然还带到学校来,你不怕姨妈知道了！
韩枫看了我一眼,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知道就知道吧！
蒋星蔓听了他的话有些恼火,你你……我……
此一时彼一时。韩枫打断她,走吧！一起去食堂。
转眼,中秋节到了,那天也是我16岁生日。
韩枫带我去游湖、赏月,给我买了好吃的莲蓉蛋黄月饼。
以前,我也不是没吃过月饼,可今年的中秋节,我觉得月饼格外香甜,月亮也格外圆。
船划到湖心的时候,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生日蛋糕,点上蜡烛,让我许愿。
烛火在晚风中摇曳,映得他眉目格外温柔,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底悄悄许下了一个心愿：希望韩枫学业有成！永远平安快乐！
待我睁开眼睛,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我面前,生日快乐！
谢谢！我惊喜地接过盒子,我可以现在拆开吗
可以。
我解开绸带,拆开粉色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做工精致的胡桃木音乐盒,盒盖上雕刻着一朵玫瑰花。
你打开看看。他轻声说。
我将音乐盒盖子掀开的同时,音乐盒内流淌出美妙的旋律。
这首曲子叫《卡农》。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问道：喜欢吗
我摩挲着音乐盒上细密的木纹,喉咙有些发紧,喜欢,音乐也好听,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他握住我的手,以后你生日我都会给你送礼物。
他的承诺被晚风送来我耳边,我忍不住凑近,在他唇角轻轻一吻,好。
船靠岸后,我们往回走。
中秋的月光像揉碎的银箔洒在青石板上,夜风微凉。我突然停住脚步,攥住他的衣袖,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学校。
他明显一愣,耳根在月色下迅速泛红,我想一下带你去哪。
我以为他会带我去找个宾馆开个房,意想不到的是,他打电话给蒋星蔓,随后把我送到了她家。
蒋星蔓到门口来接我,韩枫问她：星蔓,你怎么跟小姨他们说的
说是我初中同学。
行,柳杨就拜托你了。
蒋星蔓扬起她高傲的头,上辈子欠你的。
蒋星蔓将我领进家门后,向她父母介绍了我,我很有礼貌地跟她父母打了声招呼,然后她就直接带我去了她房间。
她给了我一套睡衣,干净的,你先去洗澡吧！
谢谢！
part6
我洗完澡出来,蒋星蔓在书桌前做题,淡白色的台灯在她发梢染出一圈温柔的光晕。
我笑着说道：呀！你们一中的学生都这么努力咩
谁让我喜欢的人成绩好,我只能努力靠近他。她把数学题集合上,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柳杨,其实第一次见你挺讨厌的,哪有那样问陌生人要东西吃的。蒋星蔓忽然歪头笑,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状的阴影,可后来发现你挺有意思的,难怪韩枫喜欢你,他跟你在一起时心情都变好了。
我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你睡那边。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从小到大,我姨妈他们管他管得可严了,小时候不许他随便交朋友,不许玩水,不许吃零食,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到现在,什么都要替他安排好,他不想上那么多补习班,姨妈硬逼他去上,韩枫他自己想读文科,我姨妈他们要他学理科,说将来好找工作,他们背着他帮他改了选科意向表,反正就是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哪一件称心如意。
选科都不尊重他的意愿吗所以他才会说此一时彼一时哪怕他父母知道他谈恋爱也没关系
你们谈恋爱的事估计我姨妈知道了,今天还在套我的话。
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听蒋星蔓絮絮叨叨地说着韩枫的事。她一直说一直说,说了好多,窗外的月亮悄悄挪到了屋檐角,她的声音渐渐裹着困意,柳杨,你要对他好一点。
蒋星蔓睡着了,我没有一点睡意。我数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想起韩枫温暖的笑容,想起他备在书包里的胃药,想起蒋星蔓刚刚说的话,她说韩枫暑假来找我,都是拉着她打掩护,说跟她去图书馆。
原来那些看似简单的温柔,都是他偷偷换来的自由。想到这些我有些心疼他,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不开心。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再主动找他,我希望他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但他总会找时间约我。他一来找我,我就主动要求去图书馆,让他做习题集,有时候也让他给我讲讲那些我根本看都看不懂的题目。就这样,在学校和图书馆穿梭之间,2007年的日历悄然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年初冬,突然兴起织围巾,我们班好多女同学都买回毛线给男朋友或者父母织围巾,我也想给韩枫织一条,但没钱买毛线。于是,我厚着脸皮问那些织完了围巾剩一点毛线的女同学,让她们把剩下的毛线送给我。
大年三十的夜晚,韩枫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大袋零食,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后面的小公园找我。
我牵着他的手走到公园长椅前面,故作神秘地说：你坐下,闭上眼睛。
韩枫笑着坐下,听话地闭上双眼。我从书包里掏出那条花了十个晚上,中途拆了两次,用了四种相近灰色毛线织成的围巾,绕到他脖子上,好啦！新年快乐！
他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和感动,你织的
嗯……新年礼物,暖不暖和
他把脸埋进围巾里,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角微微发亮,有阳光的味道。
我满意地笑了笑,坐到他身边。我们并肩坐在长椅上,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仰头看着远处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五彩斑斓的光芒映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笑容温暖而明亮,脖子上深深浅浅的灰色完美得恰到好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触摸到了幸福的边缘,它可以简单到,用零碎的毛线,织出完整的温暖。
寒假结束后,我就要去酒店实习了,就在我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学校的前一天,韩枫的妈妈找到了我。
part7
韩枫妈妈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人,她衣着考究,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精致,说话轻声细语。她告诉我,上个学期韩枫因为谈恋爱,成绩一路下滑,考试排名从年级前十跌出了一百名。
她还说：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学习的时候,等考上一个好大学,大把时间谈恋爱。你们学校学生要参加高考吗是不是毕业就参加工作了我们韩枫肯定是要考大学的,上了大学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她的语气没有责备,却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明白,她的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希望我和韩枫分手,不要影响他的高考。
我虽然很不喜欢听她说这些,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韩枫成绩优异,将来是要上大学的,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呢马上就要去酒店当服务员了,我心里一阵悲凉,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话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我心里。
我想起看过的那些小说,有一个故事印象深刻,男主和女主青梅竹马,女主因为家庭变故,高中毕业只能进了编织厂工作。男主考上了大学,他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对她承诺,等大学毕业就娶她。可是四年的大学生活,他变了,喜欢上了城市里的姑娘,女主一直在等他,但没有等来他的回心转意。她去到老槐树底下,伤心地哭了一场,那棵老槐树见证过一段青涩的爱情,也见证了一个被时间与距离打败的承诺。那故事里的情感如此真实,我仿佛能听见女主角心碎的声音。
我一下就联想到了自己和韩枫,我们还不是青梅竹马。
是啊！与其将来两个人因为差距越走越远,他来提分手,不如现在由我来结束这一切。想到这些,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阿姨,您就不担心,分手会让他更加分心,影响他的学业吗
她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自信,笃定地说道：我了解我的儿子,从小到大,他一直很听话。现在他正处于叛逆期,但只要让他经历一些挫折,他就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才会重新回到正轨。
韩枫学习下滑,一部分原因是跟我谈恋爱,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学理科。
阿姨！其实韩枫想选文科,我觉得如果他能按自己的意愿,读自己喜欢的专业,那么他的未来应该更美好。
他跟你说的
他没有跟我讲过这些。我看着她坚定地说：阿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但并不是因为您来找我,而是因为……我也希望他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哪怕那个未来里,没有我。
谢谢你。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转身,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去。
回宿舍的路上,我忍不住庸俗地想,他妈妈怎么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丢给我一张支票,让我带着钱离开韩枫。这样,我至少不用再为没钱吃饭而发愁。
part8
虽然已经决定要和韩枫分手,但我一直拖着,因为我心里非常不舍。这些日子,我以实习忙为借口,不再见他。我知道,不能再拖了,韩枫马上就要高三了,那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
实习两个月后,餐饮部发了开瓶费,这是我人生中挣到的第一笔钱,我数了三遍领到的开瓶费,打算下午去一中找韩枫。
初夏,一中的银杏大道十分漂亮,它们撑开浓密的树冠,叶片层层叠叠,在阳光下翻涌成翠绿色的波浪。
韩枫背着书包走在银杏树下,夕阳穿过树叶的间隙,洒在他身上,他头发在夕阳里泛着琥珀光,看到我的一瞬间,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三步并作两步朝我奔来。
我挽上他的胳膊,走,我请你去吃东西。
我们去吃了鸭血粉丝、披萨饼,还有他第一次带我去的甜品店,他习惯性地抢先掏钱付款,被我用手背挡开,说了今天我请你。。
我问他还有没有想吃的,他笑着摇头,说吃不下了。
他送我回酒店宿舍的路上,我慢吞吞地走着,希望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走到院子门口时,夜色已浸透宿舍后面的巷子,杨柳在铁门上投下斑驳树影。他想等我先进去,我让他先走,我想看着他走。
他拗不过我,那我走了,你休假就给我打电话。
嗯,拜拜！
他缓缓向前走去,宽松的校服被晚风肆意灌满,运动鞋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声响。走了大概十米,回头看了我两次,第一次是在杨柳的树影里,第二次他踩到了松动的井盖。当那抹蓝白色快要融进霓虹灯时,我突然叫住他,韩枫！
他猛地停下脚步,迅速转过身来,我快步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要认真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
晚风掠过他发梢,空气中挟着栀子花的清香,他下巴轻轻蹭过我发顶,笑着说：好！我听你的。
终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而我的指尖还残留着他后背的温度。
三天后,我到职业中专,找了以前追过我的吴波,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然后,我带着他去了一中,在校门口等韩枫。当他看到我和吴波手牵手站在一起时,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我从书包里拿出小灵通,塞到他手里,笑着对他说：韩枫,我们分手吧！我现在喜欢他。
韩枫愣住了,声音有些颤抖：柳杨,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一直都是这样啊！厚颜无耻的一个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吗他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没有,就是我玩够了。
临走时,我又补了一句,好好学习吧！少跟我们这种人来往。语气带着一丝决绝。
说完,我拉着吴波转身离开,不敢回头看韩枫的表情。我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但我没有哭,因为书上说过：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而不是一辈子。
有时候,我也会想,韩枫被他妈妈这样管着,未来会幸福吗但转念一想,有妈妈管总比没有妈妈好,至少,还有人在乎、关心他的未来。
part9
韩枫高三申请转到了文科班,一年来,他没有来找过我,只有生日那天收到了他的礼物。
2009年6月,高考的帷幕落下,我悄悄去一中打听韩枫的成绩,听说他考上了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虽然不是清华北大,但也已经很厉害了,我高兴地跳了起来,比我自己考上大学还高兴。
韩枫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攥着牛皮纸信封来找我,信封边缘已经被他手上的汗水浸湿,柳杨,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他的语气带着些轻颤和喜悦。
我垂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语气淡淡地说：恭喜你！
他不知道,他考上了大学,正是我们越行越远开始的起点,他的世界会越来越广阔,而我的生活将困在那个小小的酒店里。
最后,他仍然失望而返。
10月,我在杨柳堤跟吴波提分手,其实他人还挺好,所以这些日子我也在努力扮好他女朋友,但也仅限于牵牵手,亲一下脸颊。
吴波离开后,我走到莫染旁边坐下,我早就发现她了,但她似乎不想被我发现,我却偏要让她知道我发现了她。我有时候就是那么欠抽,不讨人喜欢。
莫染是个安静的人,从不八卦,也从不说谁的不是。我知道她一定在宿舍听说了关于我的事,但她从未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就好像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她的性格与我截然不同,这种利用别人,又把人甩了的事她绝对干不出来,但我们有一点相似,都是独来独往。
我觉得她挺可爱的,于是亲切地叫她莫莫姐,还带她去吃我最喜欢的鸭血粉丝和披萨饼。
没多久,李峻向她表白,但我心里却莫名地高兴不起来。
这件事刺激到我,我打算自动离职了,没有那张文凭我也可以当服务员,要不要都无所谓。走的时候我把莫染的东西拿走了,包括她钱包的现金。
她们以为我是因为喜欢李峻,因爱生恨才偷拿莫染的东西。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是我内心嫉妒莫染,她上过大学,可以坐在办公室上班,所以李峻喜欢她,如果我也能像大多数学生那样上高中、考大学,我和韩枫就不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不是就不用和韩枫分手了那种嫉妒蚕食了我全部理智。
我根本没有想过,如果她报警,我就会被冠上小偷的帽子。忐忑地生活了两个月,一直也没有警察来找我,但我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终于还是站到了她宿舍前。但被告知,她已经离开了杨市,她还把我QQ拉黑了,电话也打不通了,我想,我这一生都要带着对她内疚生活。我永远失去了她这个朋友,我这种人,活该没朋友。
或许,这就是青春吧！总是要干些蠢事,总要有些遗憾,总有些故事,注定没有结局。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也有人羡慕我,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第二年中秋节,我一个人去了郊外赏月,月光如水倾泻,我买了韩枫曾经买给我的那个牌子的月饼,但没有他的中秋节月亮不圆,月饼吃起来也不甜。我还把那个承诺每年会送我生日礼物的少年弄丢了。
韩枫上大学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的QQ头像也一直是灰色的,QQ签名改成了‘寒风拂过杨柳岸’。
看到他的签名,我也想把我的签名也改得有诗意一些,奈何读少了书,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句‘杨柳随着寒风转’。
突然,脸上湿润一片,杨柳和寒风根本不在同一个季节。
我坐在回去的公交车上,在车窗玻璃上胡乱地画着,仔细一看,画的全是枫叶,虽然并不怎么好看,可是,韩枫,你知道吗每一片都是我对你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