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十岁的我还没谈过恋爱。
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个不祥的人。
第一个相亲对象上厕所的时候,被掉下来的天花板砸中,死了。
第二个相亲对象,过马路被野猪撞倒,成了植物人。
第三个……
于是,我被媒人认定成了扫把星,谁也不敢给我介绍对象。
我去月老庙里求姻缘,却看上了里面的大师傅。
当时他逆着光朝我走来,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的爱情降临了。
结果他说扫码算命然后拿出一个二维码让我扫。
我转身就走,不与他周旋。
结果他摆摆手说算了,给你免费,谁让你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我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你是我的财主。
他摇了摇签,调出来一根,他看着签说你马上就会遇到一生命定之人,他是个好人,你一定会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涌出了遗憾和难过。
他抬头,深情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他的爱人一样。
我也不知怎么,看他这样难过,心里竟然有点心疼。
师傅,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拿签的手一顿,有点颤抖,眼角竟然有泪滑落啊,起风了。他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
他起身离开,背影有点孤单。
师傅,你叫什么名字
查殊诚。他转过头。
我叫林月凌。我大声喊,希望他能记住我的名字。
他离开后,空气里只有我回音。
隔几日,我再去找他,却被告知庙里从来都没有这么个人。
我开始有些恍惚,开始怀疑,我是否曾经见过他。
但我记住了他的名字。
2
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不去想那件事。
下半年,公司有一个外派机会。别人都怕这个机会落到自己头上。
我却主动申请。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一去就是五年。
具体工作内容就是到沙漠戈壁上去研究植物——去沙漠植树造林。
环境艰苦不说,还要面临水资源短缺的问题。
沙漠中运水实在太困难了。
这也正是植物不能生长的原因。
阳光和水以及肥沃的土地是植物生长的三大因素,大多数植物缺了这三样,往往熬不了很长时间。
我把申请表格放到领导桌上,然后出了办公室,跑到天台上吹风。
前段时间,我妈托朋友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他叫周杨意,人很好,长得很帅气,和我年龄也合适。
从小到大是个书呆子,一直念书念到博士。
所以没谈过恋爱,和我一样是个母胎单身。
他千般好,万般好,但我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我脑海中总是无端想起一个人。
想起他颤抖的手,想起他那句起风了,想起他离开时孤单的背影……
周杨意对我一见钟情,我拒绝他好多次,他依旧待我如初见般那样好。
我被他感动了,开始和他约会。
我还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外派的消息。
我很纠结。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不耽误人家,便把他约出来和他提了分开。
他却眼神坚定地看着我,对我承诺：我等你回来。
我一愣,心中涌起巨大的感动
好。我坚定地点头
回来我们就结婚,我这样想。
故事的最后,他没有等到我。
因为我在第四年,坐大巴车去城里开研讨会的路上,出了意外。
闭上眼睛前,我迅速回想了这一生,想起了唯一遗憾的事。
大面积的植树造林,不知道四年前种下的第一批树苗,会长多大。
可惜啊,我再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儿,我无奈地笑了笑,缓慢地闭上了眼。
来到孟婆处,她看着我,眼里带着柔和的笑,好像看见了故人。
我疑惑看着她：您认识我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依旧温柔地看着我,然后问了我一个问题：
一生有什么后悔的事吗
我沉默许久,久到自己都忘了时间,然后慢慢开口：
无悔。
孟婆点点头,又问了我下一个问题遗憾呢
我目不转睛看着她,回答得比上次快,甚至连犹豫都没有：有。
我顿了顿,望着遥远的人间,已经再也回不去：我的工作还没完成。
她叹了一口气,也同我一样转头看着,安慰道：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我转过脸看向她,震惊地忘了说话。
面前有两口锅,她默默从右面,舀了一碗,伸手递给我。
前面的很多人,我看见,她都是从左面那口锅盛出来的。
我指了指另外的那口锅,问道：为什么我的和他们的不一样
她把碗放到我面前的台子上,指着这两锅汤,解释道：你这锅是新做的,好喝。
我眨眨眼,明白了,拿起碗,不带一丝留恋,一饮而尽。
仿佛喝下的是我的人生。
一点都不好喝,像中药一样。
喝完后,我向她告别,独自一个人走向忘川。
从忘川桥上一跃而下,告别人间。
3
我从熟悉的房间醒来,满眼碧绿。
刚刚仿佛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我捏着被子,疑惑时,师父走进来,端着一碗药。
小呆瓜,你终于醒了。师父慢慢开口道,把药放在床边。
我指了指,碗中的东西,瞪着疑惑的大眼睛。
他了然,叹口气,淡然开口：这次你去人间历劫,受了很多苦,这是帮助恢复能量的药。
说完又催促了我一下：你快喝。
我慢慢起身,看着他的眼,笑着询问：师父,我睡了多久
49日。
我点点头。
睡得不算久。
然后指着药,撅着嘴,朝他撒娇：师父,我不喝行不行啊,药好苦的~
他假装板起脸,双手抱在胸前,认真盯着我,没有出声。
我最害怕看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
我看着他,有点心虚,赶紧拿起药,准备一口闷。
药太烫,刚喝了一口,就烫的我龇牙咧嘴。
师父心疼地看着我,随即温柔道：慢点啦,没人和你抢。
说完拿随身携带的手帕给我擦了擦。
我拍马屁,说得特大声：师父特意给我熬的,我当然要认真喝。
他挑眉刚才你不是嫌药苦不喝吗
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噎死。
好吧。
这就是我师父。
别看他怼人贼狠,但人很好。
他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月老。
对,就是掌管人间姻缘的月老。
我曾经问过他,神间的姻缘你也管吗
他眸色一凛,笑笑道：他们官都比我大,我管也管不了,都自由恋爱。
我点点头,然后戳了戳他的胳膊,睁着大眼认真看着他,问道：你呢
他的脸突然有点红,不敢看我,转过头看别处：小孩子家家的,净想些没用的。
说完就拂袖而去了,追都追不上。
我赶忙起身,打算追着他继续八卦。
谁料到刚一出门,就再也找寻不到他的踪迹了。
果真师父就是师父,法术比我厉害一万倍。
怎么拜他为师呢
顺便说一下,我是他的关门弟子。
再顺便说一下,我也是他的开门弟子。
他一生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受束缚,所以一个弟子也没有。
你肯定想问,怎么就收了我呢
是不是我死缠烂打
4
苍天啊,我真没有。
我本是个千年树精。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我就是棵小树。
但是我努力啊。
曾在人类的书上看过,万事努力才能成才。
我是棵树,长大后就要成为木材,为人类造房,成为栋梁。
虽然成为栋梁是我们树木家族的使命,但我不愿,我有更重要事做。
因为13岁那年,我发现我的汁液好像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一个被猎人打伤的小狐狸,奄奄一息靠着我的枝干,我不忍。
虽然是夏天,仍旧落下许多叶子,盖在它身上,希望它能安眠。
奇迹的是,第二天它竟然醒了过来,还活蹦乱跳的。
这时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
我是一棵药树。
小动物受了伤,可以含食我的叶子疗伤。
植物生了病,可以把我的叶子埋在土里,吸取养分,过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一传十,十传百。方圆十里,都知道我是药树了。
小动物们纷纷找我求取叶子,我非常乐意给予。
我散落一片叶子,在他们头上,他们得到叶子,有的朝我摇摇尾巴,有的朝我点点头。
可爱极了。
让我感觉到自己的价值得到了充分发挥。
一片叶子就能救一条命,多值。
植物困难一点,不过也有解决方法。
近一点的植物,可以让小动物们叼过去。
远一点的就要靠风力了。
远近程度,按风力来算。
分为,微风,劲风,疾风,烈风。
着急一点的可以用龙卷风。
有一次,一棵远处的杨树被虫子掏空了树干,就是靠我的叶子,外加三百里加急的龙卷风,恢复了生机。
总之,一切都有解决办法。
我很开心,慷慨地给予,但忘了一件事,我也是植物。
需求大于供给,过量散布叶子后,明明盛夏时节,本来绿叶层层如盖,茂密生长,可是我却光秃秃,只剩下树尖上的几片了。
越来越无力,身体很虚弱,每天睡很长时间。
阳光不再是养料,它好像要把我晒伤。
我垂着头,感觉体内快要干涸了。
一只小老虎从很远处跑来,帮它生病的妈妈向我求取药叶。
我看着最顶尖枝丫上的那片叶,发现已经没有力气挥手了,我托它去叫狂风。
狂风飞速赶到,看到我奄奄一息的样子,很是愧疚,不肯帮忙。
我无力且坚定地朝它笑笑：来吧,我没关系的。
它叹口气,知道拗不过我。
然后发动风力,加上我的一点微茫之力,那片叶子缓缓落下。
最后一片叶子。
我无力地闭上眼,想浅睡一下。
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三天,我醒来时,月老正在把小动物们集结在一起。
怕吵醒我,指着它们的小脑袋,小声地对他们讲道理：你们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只顾自己。
我清晰地看见小动物们,各个低着头,心虚地不敢看他。
我在他身后摇动了一下枝丫,他立刻转过头来看我,眼睛里带着吃惊,然后回过神冲着小动物们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小动物们像是获得了特赦,迅速四散逃走。
我恢复了一些力气,枝丫上开始长出嫩叶。
看着面前的人,散发着仙气儿。
自顾自地以为是他救了我,便要对他道谢。
他对此不屑一顾,只是拂袖而去,末了,留下一句：先顾自己,才能顾别人。
我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沉思了很久。
5
明白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
我把种子养好,通过风,带去各个地方。
不久,种子发芽,长成了小树苗。
又过了很多年,小树长成大树,我也变老了。
当然,相对于树的寿命,我现在也很年轻。
活个一万年没有问题,如果没有人类中途把我们砍倒的话。
一百岁,我又遇上我师父。
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为我的师父。
他看着人间遍地生长着枝繁叶茂的药树,冲我挑眉：你倒是聪明。
我看到他,打开枝叶,向他展示我的繁茂。
一阵微风吹来,叶子晃动,发出沙沙声响。
/你看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终于再见到他了——我的救命恩人。
我想告诉他,这些年,我在很努力的活着。并且活得很好。
一片嫩叶顺着风滑下,他轻轻摊开掌心,接住了它,让它安然躺在手心。
他慢慢合起手掌,然后将手背到身后,仰头观察我的身体。
我被他看得脸有些红,心里紧张,风来了,也一动不敢动,静止沉默着。
他查看了我的长势,看到我很健康,心满意足的离开,离开前,嘴里嘟囔着一句：小呆瓜。
听见他的话,我心里一抖,风没来,却散落了很多叶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有点落寞,感觉空空的。
最高处的树尖上,不知道何时开出了一朵花。
据说我们药树,百年难得才开一朵花。
这朵花是药中精华。
我精心侍弄这朵花,想把它送给想送的人。
又过了许多年,他还没来看我,大概很忙吧。
那天我在和小动物们交流,询问它们附近药树的长势情况。
然后,我看到了师父笑着朝我走来。
我很欣喜,树叶摇啊摇,树尖上的药花也摇啊摇。
但是,师父不是一个人。
他旁边站了一位妙龄少女,两人有说有笑。
他指着我,骄傲地向少女展示,像极了一个还未长大的孩童：给你看看我的树。
少女围着我,绕了一圈,打趣道：确实是个好苗子。
他们在树下坐了很久,我不敢凑近去听在谈论什么,只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岁月静好,万物安宁。
之后,两人又相携离去。
看着他们离开,我有些黯然。我才一百多岁,还未到化为人形的时刻。
我,只是一棵树。
不能说话,只能靠肢体语言表达我想说的话。
不能走动,只能安安静静地伫立,无法到达我想去的地方。
……
很多无力的时刻,终于在这一刻汇聚。
树尖上的花,仿佛感受到了我的心绪,刚好来了一阵微风,哗啦啦,巨大的花冠下起了花瓣雨。
随之而落的,也是我凋零的心。
6
之后很久没有再见到他。
又过了两百年,幻化成人形那天,我鼓足勇气等待那一刻到来。
我听很多人说,包括书里也提到,幻化成人形需要经历严酷的刑罚。
但是具体怎样,谁也不知道。
因为我身边没有一个幻化成功过。
我带着忐忑入睡,然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只小鹿朝我走来,嘴里衔着一瓶丹药,我接过小瓶子,摇了摇,好奇里面是什么。
刚想问它,一抬头,却发现它早已消失不见了。
我盯着药发呆,不知自己到底要不要吃它。
这时,忽然全身疼痛,树干好像被人拿着刀砍,一下,两下……
我忍着疼,没有叫出来。
掌心握着的小药瓶滑落到地上,我才注意到它。
挺着难受的躯干,伸手去捡——
我看着面前带有皮肉的手,意识到了什么,原来这就是化形啊。
好疼。
低头捡起药瓶,手还有些颤抖。
我把药瓶打开,里面是一颗黑色的药丸。
我没吃,我知道这是什么。
大概这能缓解我的痛苦。
但这是我幻化成形必经的痛苦,别人都可以,我也行。
我脑中想着这几百年来所经历的往事,不自觉地想,就算幻化成形失败,灰飞烟灭也值得了。
我这一生,不愧于天,不愧于地,不愧于任何,唯独……
脑海中闪过一个清晰的影子……
忽然之间,身体好像发生了微妙变化。
疼痛减缓了一些,脚也幻化出来了。
身上的血管,皮肉,汗毛都幻化出来了。
紧接着一道白光,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树下。
躺在了我的真身本体之下。
我跑到河边,像照镜子一样,观察我的躯体。
带着血肉的身体,以及少女般的脸庞。
哦,原来我长这样。
从河边回到树下,小动物们都向我祝贺,恭喜我幻化成形。
然后我又看到了他。
他手里提着东西,出现在我面前。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他这些时日过得如何。
我刚想开口询问,他就把提着的东西扔我身上,盖住了我的脑袋,声音严肃：穿上。
我把头上的东西拿下来,疑惑地看着他,眨眨眼：什么
他眼睛一直盯着别处,没有正视我,只是指了指我身上盖着的衣服,又强调了一遍：穿上！
我在人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穿得都是这样的衣服,可我是棵树还要穿衣服吗
他看着我在发呆,知晓了我的内心想法,解释了我的疑惑：幻化成形就要做该做的事。
我了然,立刻学着人类的样子穿上衣服。
只不过,第一次穿有些不熟练,花了好半天。
穿完后,我轻轻开口对他说：穿好了。
他听到后,才慢慢转过头,面对着我。
我发现他的脸有点红,温声询问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他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耐心地帮我整理了一下衣服。
冰凉修长的手指偶然触碰我的皮肤,我看到他的脸好像更红了。
沉默了许久,我突然开口问他：我知道您是神仙,上次救了我,真的非常感谢。
之后,我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幻化成形到底有什么用
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抬头对上我的眼睛,沉静地看着我。
仿佛要通过眼睛探查我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我顿了顿,手里紧紧揪着裙子的一角,问了疑惑了好久的问题：其实,我想问您,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让这世界更美好一点
他震惊地看着我,惊讶我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半晌他也没回答,只是转过头盯着远方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没想到他不疾不徐说了一句：世界有你的存在已经足够美好。
声音不大,却击中了我的灵魂。
原来是这样。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
内心从未如此平静,万事浮躁皆安定。
不知何时眼角有泪滑落,他伸手轻轻划过我眼下,拂去泪痕。
五百年后,如果你仍旧在这里,我收你为徒。他淡淡说道。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从来没有收过徒弟。
认识这么久了,我连救命恩人叫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我开口问道：可否问一下您的身份
掌管人间人生大事的神。他淡然道。
我脑袋中想到上次他轻易救了我的命,声音颤抖着问他：难道您是阎王
……
他皱了皱眉,紧抿着双唇,有点气急败坏地看着我。
您是看着他不悦的样子,我不怕死的又问了一句。
刚好面前走过一对男女,看起来十分恩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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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才看到他手里拿着的红线。
红线的尽头两端,正是那对男女。
我点了点头,对着他笑道：知道啦,师父。
他转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他离开的时候,我冲着背影大喊：师父,我一定会当你的徒弟的。
他摆摆手,消失在远方。
事实证明说大话会被打脸的！
7
五百年,我看着人间变了另一副模样。
那年大疫,我的汁液对人类也管用,人们吃了,好的很快。
很庆幸,我是株药树。可以治病救人。
但也不那么庆幸,我只是棵树,无法救治更多的人。
那年洪灾,我和我的伙伴们联起手来,对抗湍急的洪水。
村庄没有被冲毁,没有人员伤亡。
五百年一晃眼就过去了,朝代更替。
人们开始穿短衣,平地高楼起,人口也变多……
我没想到,安然过了这么多年,竟然在最后出了问题。
某个房地产开发商,看中了我所在的那块地,要我把砍掉,盖一栋66层的高楼。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半夜召集小动物们给我出主意。
它们说我可以入梦吓唬他一下。
我抠着手指,不知所措：这样不好吧,怪吓人的。
小动物鄙视我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呃……
好像没有……可是……
别可是了,命都该没了。快去。它们已经替我做了决定,推着我来到了房地产商的家门口。
在门口站了很久,我深深呼吸了一下,鼓足勇气进门。
爬上了他的床头,蹲在枕头边,打算入梦。
梦里,我跟他说,我是一棵树,希望他不要砍掉我,然后还卖萌求了求他。
给他托完梦后,我就垫着脚,悄声离开了。
出了大门后,我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那么倏忽一瞬间。
那身影好像师父啊。
我皱着眉,疑惑道。
但他来这儿干嘛
……
根本不可能来这儿！
我内心暗暗道,肯定是眼花了,然后揉了揉眼,没有多想就离开了。
过了几天,我托的梦好像有了成效。
那天,只见来了许多人,他们手里拿着银色的不锈钢围栏,将我一米之内,围了起来。
还在外面竖了个牌子。
牌子正对着外面,我看不到内容。
这时,人群里有人大声念着牌子上的字：保护神树,勿踏入。
地产商看着我,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美女,我记得去他家的时候,不记得他有老婆。
有人指着牌子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狡黠一笑,丝毫不避讳地如实告诉了人们：有一晚我做梦,梦里有人说,让我不要动这棵树,说它是神树。我当时心想,什么破神树,哪有那么神。然后醒来也没在意。
他顿了顿,卖着关子,迟迟不肯开口。
众人着急地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他却摆摆手,转身上了车,与女伴一起并肩离开,留下众人一脸迷茫。
上车后,他握着女伴的手,轻轻拍了拍,笑着说：这棵树让我遇到了你,可不就是神树吗
美女娇嗔着拍打他的胸膛,脸红红地看着他：净胡说,明明是缘分到了。
地产商顺着她的话说：对对对,就是缘分。他在梦里跟我说,如果我不砍树,他就替我寻一段好姻缘。然后就遇到你了。
说完,他用力搂着她的腰,将她揽在怀里,生怕她会溜走一样,然后默默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8
这样,我就被保护了起来,度过了最后一段安稳的日子。
五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那天,阳光明媚,疏影摇曳,我坐在树尖上感受阳光,微风拂过我的发,轻轻飘逸。
突然,我感受到身旁的枝叶一沉,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只见他自然地躺下,双手放在脖子下枕着,翘着腿,仰头望着天。
天空蓝蓝的,云朵懒懒的,大块成片的云朵仿佛离我们很近,其实很遥远。
但,那又怎样,我一仰头就能看见它。
等了很久,他一直沉默着。我转过头看他,发现他半闭着眼,眉头微皱,好像睡着了。
我仔细认真地打量他的眉眼,鼻子……
五官完美得好像被雕刻的一样,造物主一定在他身上花费了不少时间。
手不自觉地抬起,轻轻抚上他的眉心,妄想能抚平他的脆弱。
突然,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薄唇微启：我的好徒儿,做什么呢
然后慢慢睁眼,侧过脸,认真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脸此时胜过了最红火的晚霞,热的发烫,害羞的别过了头。
不敢让他看见。
他力气很大,紧紧握着手腕,我用力想挣脱开,却没办法。
只能任由他抓着,过了一会,他才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轻咳了一声,缓慢坐起来,说道：走吧,好徒儿。
我就这样,成了他徒弟。
也入了仙籍。
虽然只是一介灵气微弱的小仙,但比我在人间当精灵,能帮助的人多了去了。
师父总笑我,一副菩萨心肠,说我不该当神仙,应该修炼成佛。
我和他互吹,我说还不是因为师父您教导的好,我才能如现在这般。
他听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笑一声,对我拍的马屁表示不屑一顾。
……
想什么呢小呆瓜他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没有理会他,继续捏着小被子发呆。
他见我没回答,继续开口说道：一会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我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睛,好奇地问：去哪儿
他耸了耸肩,挑眉看着我,没有回答。
留给我无限期待。
9
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好收拾完毕。
然后一起出门。
刚刚出门,就看到孟婆。
这时的她,不再是杵着拐棍,面前守着两口锅老太太,而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
上次我还未修炼成形,见到的和师父并肩而来的少女正是孟婆。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师父就有要收我为徒弟的意愿。
带孟婆来就是为了让她考察一下。
师父朝她笑笑,打了个招呼：阿姐又打扮成少女,去欺骗小男生啊~
孟婆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转而对我说：你回来了,太好了。
然后她慢慢凑近我耳边,悄声说：我给你留了份礼物。
我好奇地望着她,但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留下一句：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
说完就离开了。
师父也凑到我耳边,问道：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
呼吸喷洒在颈肩,有点痒痒的,耳朵发热,我一下子推开他：没什么。
他往后退了一步,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轻声笑了笑,转过身,对我说道：走吧。早去早回。
我们来到了人间的一片林地。
一进入里面,满眼绿色,空气很清新,没想到人间还有这么一大片完整的绿色。
我惊诧。
他带着骄傲的样子,跟我解释：这是一位很厉害的人,完成的。
说完,他侧过脸,认真盯着我眼睛,看了很久。
我被他看毛了,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我细细查看林地的种种,发现种植这片林地的人,确实很厉害。
处处完美,只是……
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看这儿多完美,她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
我看着他认真夸赞别人的样子,有些嫉妒。
对我,他就只会怼我。
难得见他这么温柔。
哪位仙女能让您这样夸赞我嘲讽看他。
他依旧笑着看我,没有说话,满眼温柔。
我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初恋吗
他顿了顿,转移视线,没有继续看我,脸色有点红。
手指蜷在一起,用力扣着手指,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看来是真的了。
不知为什么,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我掩饰住了内心,不让他看出我的异样。
终于,他点点头,缓缓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嗯。
此时万箭齐发,射入我心脏中心的十环。
我深呼吸了一下,攥紧双拳,把巨大的悲伤隐去,看着面前的这片林地,沉默了许久。
临近傍晚,鸟兽和飞禽开始煽动翅膀,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
林间寂静地只剩下翅膀拍击空气的声音,很静很静。
小溪缓缓流过山间,撞击着石壁。
整理好思绪,我打算回去,转身的时候,脚下没站稳,差点跌倒。
他扶住我的胳膊,我轻轻推开他,示意自己可以。
我蹒跚着,慢慢穿过整片林地。
我回头看着师父,他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我。
这时,我看到一位苍老的人,拄着拐杖,朝我走来。
大概是护林人。
当他走近,脚步却一顿,然后细细观察我的脸,貌似在通过我的脸看什么人。
他温和开口：姑娘,你好像我的一位故人。
我愣住,疑惑了一声。
他继续开口讲述道：这片林子就是这位故人所种。
说完他笑了笑,满眼自豪,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转而忽然想到了什么,干涸的眼里,竟然泛出了水雾。
他垂下眼,轻轻叹息：只不过,她离开的太早,没有看见现在这里生气勃勃的样子。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如果她知道,您一直在守护这里,一定非常开心。
他了然点点头,嘴里叹道：可是她看不见了,很遗憾。
是啊,很遗憾。
我转头看师父,他仍旧没有追上来,只是远远地望着我。
忘了在哪儿听过一句话,我转述给他：相比遗憾,她更怕后悔,我相信,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做这件事之前,就已经预想到结果。在她心里,是看过了结果,才选择开始的。
顿了顿,我说：你要继续往前走了,她也不希望你如此遗憾。
他眼神空洞,望着远方发呆,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末了,我询问他的名字,或许我可以帮助他,替他传达一声思念。
你的名字是
他咳嗽了两声,缓缓开口：周杨意。
我怔住,心口有点闷。
很熟悉……
好像在哪儿听过……
10
突然头痛欲裂,我扶着额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我。
熟悉的味道。
我躺在他怀里,安然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睁开眼,看着趴在我床边还在熟睡的师父,默默等着他醒来。
面前的人,察觉到了我轻微的动作,慢慢抬起头,揉了揉眼,笑着问我：醒了啊。
我点点头。
他把床边的药递给我,我刚一伸手,他又迅速撤回去：有点凉。我替你温温。
我等着他温好,递给我。
突然想到昨天的事,心里有点疼,小声默默道：
其实,师父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的。
你对我这样好,我会误会。
他温药的手一顿,温柔地眉眼带着疑惑。
我没继续说,抢过他温好的药,慢慢喝下,不再说话。
然后把碗递给他,躺回床里,翻过身,不再看他。
他在我身后站了很久,我才听见脚步声响起,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慢慢将我淹没。
想必那位故人就是师父心心念念的初恋吧。
而我只是一棵树,灵力低微的小仙。
我这么想着,心觉与她差距过大,不可比拟。
便不再想了。
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改进这片林子,让它变得更好。
上次去的时候,林中树木长势很好,但某方面也有不足。
我下凡把有问题的地方,通过人间的手法,一点一点弄好。
这种细微又简单的问题,用不到仙力。
所以就没用。
其实,是我的私心在作怪。
我对着这片林子有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执念。
希望能和她不一样,我靠自己的力量,不靠仙力,也能做成。
11
自从第一次见过护林人后,以后每次去,都没有见过他。
我有点疑惑,一想到他年纪那么大了,说不定回家养老了,便也没多在意。
植树造林很累,我每日早出晚归,小心翼翼,却还是被师父抓到了。
那时改进措施,稍有成效,师父看着这片林子,又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然后看了看我,面带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好像在通过我的脸,想到什么人。
心里又一阵刺痛,我迅速调整,不再陷入情绪里,只专注做事。
为了不让他看到我的表情变换,我转移话题问他：护林人呢,是不是回家养老了
他蹙眉看着我,语气带了些怒气,不耐烦地道：你问他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小声解释：只是很久没见到了。
他一愣,过了很久,才开口告诉我：
他离去了。说完他叹口气。
我伸手拽住了他衣袖,好奇问道：去哪里了回老家了吗
顿了顿,松开抓住衣袖的手,自顾自说：也是,累了一辈子了,也该回家养养了。
说完心理多了一点安慰,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变幻莫测的表情。
他脸上带着遗憾,没有出声。
还有一段日子,这片改造林地计划就要完成了。
我有点不舍,总是盯着这片林子发呆。
结束那天,我把师父带到了那片林子,给他看看我的成果。
他倒是理所当然,随口夸赞了我一下。
然后我看着远方,眼睛里带着沉静,缓慢开口：师父,我要去云游四方了。
他错愕,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我继续讲着：以前我什么都不是,只是棵小树。现在成了小仙,身上肩负的责任更重了,我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尽我所能,让世界美好一点。
我陪你。
他眉眼含笑,看着我的眼睛,认真说。
我摇摇头,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知道我是那种做了决定,坚决不反悔的性格。
想走哪条路,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会抱怨半分,也坚决不回头。
这次,我铁了心要离开。
几百年来,我都陪在师父身边,从来没有看到他喜欢过任何人。
当他指着那片林子时,看着我笑,眼里透露出的爱意,浓稠到让人无法呼吸。
我悲伤,只因他爱的人不是我。
爱意遍布全身,我的真身本体开满了药花。
万幸那棵树,在人间肆意生长着,没有在这里。
他没有看到。
所以不知道。
不然要我如何面对他。
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幸福的表情。
那次在林中,他指给我看的时候,我却看见了。
所以,为了能看到他幸福的样子,我只能
——让那片林地更完美一些。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让他快乐幸福一点。
做完这些,我决定离开,打算好好整理感情。
我的一生,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
12
孟婆知道我前段时间晕倒了,特意叫我过去,给我补品吃。
到门口,我看到她正在熬药,轻轻扣了扣门,就走进去了。
她抬头看到我,立即带着笑意朝我招手：快过来。
我在她身边坐下,她面前的两口锅,咕嘟咕嘟冒着泡。
之前,我就好奇地问过她,为什么有两口
她当时并没有回答我。
这次我还没开口,她就率先说出了答案。
只见她笑了笑,意味分明地看着我：一口叫做‘忘记’,永远不会想起。另一口叫‘记得’,一旦触发记忆,就会想起全部。
我问：为什么呢
她无奈叹口气,看着我认真说：人间遗憾太多。
为了遗憾少点,才让人忘记,又让人想起。
很多时候,你爱上一个人,是因为前世他曾救过你的命。而别人爱你,是因为你前世救过他的命。孟婆淡然道,我们这一生啊,就是还别人的‘恩’,又给予别人‘恩’。
我叹口气,想起了师父,眼眶有些酸涩。
孟婆把恢复体力的汤药端给我,然后托我办了件事,让我把师父的情缘簿偷出来给她瞧瞧。
她有点事,需要用。
我想也没想,答应了她。
我问她需要哪本,她说哪本都行,哪本跟你有缘就带来哪本。
那天我在浩如烟海的情缘簿里,翻腾了好久,也不知道给她拿哪本。
突然架子上某本闪过一道金光,我伸手去够,发现太高了,够不到。
于是,我小心翼翼抽出最下面的一本,希望把那本带下来,没想到打翻了柜子。
所有情缘簿依次从架子上滑落,像雪一样。
我扶了扶额,有点无奈,余光却突然瞥见最上方打开的那本——
上面有一个名字很熟悉：
周杨意。
好巧。
是护林员的名字。
耐不住好奇,我看了看他那栏的内容。
上面有三个名字。
最前面是林月凌——好熟悉的名字。
然后是被划掉的名字,叫查殊诚。最后才是周杨意。
牵线时,一般都是师父想好,才写上的。
很少出现,写上又被划掉的情况。
我的手指轻轻抚上被划掉的名字,心底一震。
心里泛出一阵苦涩,然后盯着那个名字发呆。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想起来了。
那年,我生了重病,眼看千年古树,就要化为枯枝。
师父急得焦头烂额,四处求医问药。
但并未寻得解决良方。
这时,孟婆看到焦急的师父,提出了一个法子：
让我下凡历劫。
历劫归来,仙力提升,或许有救。
师父不忍,说人间太苦了,她修炼数年才成仙,不想让我再回去受苦。
孟婆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可是,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我。
无奈,师父权衡了一下,只能放我去人间。
孟婆只告诉我要去历劫,却没告诉我是什么劫。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是情劫。
人间最苦的刑罚。
我会遇到一个此生挚爱,彼此见过几面,然后再分离。
日日思念,日日相思。
直至死去。
师父为了怕我受苦,特意划掉了那个名字,改成了别人。
但我这钢铁性格,极倔,仍然念念不忘。
让师父的情缘簿失效。
……
我醒来后,盯着天花板发呆,怅然若失。
13
头有点痛,然后又掉进了梦里。
快三十岁没有谈过恋爱,遇到了查殊诚。
那个被师父划掉的名字。
梦里所有人都有清晰的脸,只有他的脸看不清。
大概因为他被划掉了,才看不清吧。
有点遗憾。
毕竟是在人间喜欢过的人。
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我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突然被熟悉的声音叫醒。
是师父。
我缓缓睁开眼,他小心翼翼把我扶起,看着我喝下他刚熬好的药,之后耐心询问：怎样了好点了吗
我有点虚弱,刚想朝他笑笑,没想到他却突然抱住了我,生怕失去我一样。
他的怀抱温暖,又带着炙热。
我在想,是否他也曾经这样抱过别人,那个和我很像的人。
我贪恋他温暖的怀抱,任由他抱着,什么也不想思考,放任感情肆意长流。
一瞬间,时间静止了。
师父放开我,和我面对面,过了许久他都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我看,仿佛看一眼少一眼的样子。
我被他盯着有点脸红,轻声问他：师父,怎么了
师父叹了口气,一改刚才的严肃,微笑地看着我：我要去办点事,过几天就回来,但是你身体还没好,我很担心,我已经托了孟婆照顾你。嗯……还有……
他伸手将我垂在耳边的头发撩起来,凉凉的指间,划过我的肌肤。
我的脸更红了。
算了……唉。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养好了,我……我也就回来了。他声音有点颤抖。
我知道他有事情瞒着我,但是既然他现在不说,总有一天,时机到了,他也会说的。
师父,我等你回来。
好。不知为何,我看到他眼睛里闪动着什么。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分离的哀伤。
师父在第二天早晨启程,离开前还替我熬好了药,孟婆端着药给我,不知为何,她眼里闪过和师父一样的神情。
我意识到,不对,抓着婆婆的手,焦急地问道：师父,干什么去了
我不知道,他也没和我说。只知道……孟婆摇了摇头,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婆婆,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神情有点尴尬,把药放下,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就急匆匆离开了。
我有些茫然,不过还是把药一滴不剩地喝了,我要养好身体,等师父回来。
那天,我坐在院子里看着蓝蓝的天空,天上半明半暗的云,手里拿着师父之前亲手做的摇扇,在扇着风。
突然一下扇子把儿折了,我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孟婆匆匆而来,拉起我就走,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接下来我要面对的就是师父和孟婆瞒着我的事。
14
我见到了师父,他还是和以前那样好看,高耸的鼻梁,薄如蝉翼的嘴唇,只是灿若星辰的眼睛,却合着。
我摸了摸他的脸,还带有一丝温热的余温。
我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孟婆,问道：婆婆,师父怎么了师父怎么了
我看到婆婆的嘴一张一合,但是我却听不到声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师父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师父说：好徒儿,把手给我,我带你去云游四方。
我刚想伸出手,一抬头却发现师父不见了,消失地无影无踪。
梦里,我忍不住落泪,止也止不住。我大叫着师父,然后从梦中醒来,眼角还有余泪。
你醒了,药儿。孟婆拍了拍我的肩,将我扶起,你师父让我照顾好你,没想到我还是没能完成他的嘱托,来先把药喝了。她把碗递过来,我艰难地把药喝下。
我忍住难过,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问道：师父是怎么离开的
与貔貅,大战两天,身负重伤,它们的角击中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当初没告诉我,他要去收服它们。或许我可以帮他。
神兽已在人间危害数百年,众神想尽了办法也无用,唯有用战神的心头血,才能将其收服。
所以师父就去了
你师父之前就是战神,后来四海皆平,无战事,所以成了月老。
那为什么神兽突然
因为神兽怀了孩子,为了喂养那个生了病的孩子,他们开始大肆吃人的心头肉,只为那孩子能多活一段时间。可是那孩子还是前几天死了。于是,他们怒了,肆无忌惮地杀人。你师父只能亲自穿上铠甲,去收了他们,才能让人间恢复以往的样子。
孟婆顿了顿,艰难开口：因为吃了大量人的心头肉,它们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们了,你师父……
我捂着胸口,呼吸变得沉重。
婆婆,到底怎么做才能救师父
孟婆叹了口气没法子了,这是他的命。药儿,你先把病养好,不然你师父死了也放心不下你。
真的没办法了吗我再一次问道。
真的……没有了。孟婆强忍着泪水。
不,一定还有办法,师父是神,神怎么可能会死。我挣扎着起身,刚站起来脚一软,就摔在了地上。
孟婆把我搀扶起来,我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肯放开。后来,我觉得眼睛很沉,脑袋很沉,又昏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看到了一本特殊的命簿。
书上说战神会在一次大战中死亡,唯有千年药树的药花加上药树千年的修为炼制,才能救战神。
我醒来后,蹒跚着去找孟婆。孟婆看到我站在她面前,有些惊讶。
你怎么不好好养病怎么跑这来了她赶紧扶着我坐下。
我调整好气息,兴奋地说道：婆婆,我找到救师父的办法了。
孟婆端药过来,手里的碗突然掉在了地上。你怎么知道的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说可以用我的药花以及我的修为救师父。
梦里都是假的。孟婆突然笑了。
不不不。我觉得可以试试。
你疯了吗梦里的事情,怎么可能相信。而且是要你的千年修为,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眼睛黯淡了一下,瞬间又亮了起来可是,这能救师父,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就不瞒你了。这确实是一个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但是……
但是什么我焦急地问道。
事实上,你师父在去之前找过我。孟婆站起来,走到窗前回忆道。
阿姐,此次一战,我大概是回不来了。药儿身体还没好,你一定替我照顾好她。
你看过命簿了
是。
我走后,药儿一定很难过,这对她的康复有影响,为了让她不那么难过,还请阿姐帮我撒个谎。
什么
药儿,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我爱她,还请阿姐继续帮我瞒着她。
我知道了。
阿姐,我死后,还有一个遗愿,还请阿姐帮我完成。
不,不要这么说,万一还有办法呢。
没有法子了,阿姐。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选择。希望日后阿姐替我照顾好她。
好,你说吧。
我死后将我的命簿烧掉。
为什么
阿姐,你只要答应我,帮我办这件事就好。
好,我答应你。
15
孟婆在师父离开的第二日,便查看了师父的命簿。孟婆一边读,一边掉眼泪,但是已经答应了他,仍旧烧了命簿。
师父离开后,孟婆收到了他去世前写的一封信。
信里这样写道……孟婆顿了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转过头来突然问我。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师父他之前有个初恋吧。
知道。我心痛地点了点头。
她和你长得很像。当初他救你,就是因为她。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没和你说,也不能够和你说。她叹了口气。
什么我总觉得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在等着我,这才是师父真正救我的原因。
孟婆紧紧握住我的手,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到你师父的命簿,但是上面写了你能救他,你也能猜到大概了吧。
孟婆喝了口茶,继续说：他为了救你,不仅仅是因为你长得像他的初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能救他的命。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孟婆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从胸口瞬间涌上来一股疼痛,将我席卷。我拼命忍住才不让眼泪掉下来。
所以,你还要救他吗
嗯。我点了点头。
他可是为了自己,才对你好,因为你能救他的命。这样,你还要用自己的命救他吗孟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就算你不救他,这些年的恩情,你也早就还给他了。你不必觉得愧疚。
婆婆,我爱他,为了救他,我愿意。我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下,顿了顿即使他不爱我。
我终于把这份爱说出了口。
大概如释重负,我脑袋清醒了很多。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继续说。
婆婆,你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想必已经看透了吧。这世间,没有什么一定要回报,我不能因为他不爱我,而恨他,怨他。我救他也不是因为他救我一命,我要还给他。而是因为我爱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愿意为了别人付出一切,愿意为了世间的美好,献出自己的一切。所以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活下来,让我放弃生命呢这是师父让你骗我的吧。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怎么可能一开始我问有没有救师父的办法的时候,说没有呢
我……
孟婆支支吾吾,我瞬间确定了。
长得像师父喜欢的人,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我自知无法与师父喜欢的人相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我的爱献给我爱的人。这些年,我一直隐藏我的心意。婆婆你知道吗药树遇到爱的人,就会开花,这些年本体在人间,师父一直没有发现我的心意。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我不那么卑微。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把药花收集起来,这样现在就能救师父了。
孟婆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扶着我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婆婆,你要带我去哪里
孟婆没有回答我,带我来到了师父的房间婆婆,你突然带我来这里干嘛
孟婆仍旧没有回答我,她按了一个按钮,师父的房间出现了一个密室。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师父还有个密室。
房间很大,空空荡荡的,唯有十三个盒子摆在里面。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你自己打开来看看。她叹了口气。
我打开一个盒子,打开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这是我第一次开花时的花瓣。
现在它被重新摆好,像刚盛开的时候那样,我记得那天,师父带孟婆来,被我误会了。
我一个一个打开盒子,里面都是我开的花。
孟婆冰冷的声音传来他把你开的花都收集起来,就是为了这一天,不然他为何要收集你的花呢
我知道了。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傻孩子,既然一个人不爱你,你就该放手。你师父已经离去,这是他的命运。而你还活着,怎么能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放弃生命呢
婆婆,爱不是这样衡量的。既然师父已经把花收集好了,为了能早点救师父,我要赶紧修炼。
傻孩子,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孩子不过,我也见过另一个傻子,和你一样,为了自己爱的人贡献全部。
婆婆,你说的是师父吗我心里又开始犯疼。
孟婆一愣,完全想不到我能猜到。
是师父,为了他的初恋吧。看来师父真的很爱很爱她,想必她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吧。我难过地说道。
孟婆认真地盯着我的脸,仿佛是在通过我看什么人,我扭过头不让她看。
两个傻孩子,唉。
16
我闭关修炼四十九日,在最后一天,我终于虚弱地将药丸交给了孟婆,托她将药喂给师父。
闭上眼前,我在想,我终于救了师父,他是个极好的人,如果他活下来,肯定能比我救更多的人,这对天下苍生来说,是极好的,而我只是一个灵力低微的小仙,所做有限。
想到这里,我心满意足地闭了眼。
不知为何,我来到一处黑暗的地方。
你做的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哈哈哈……
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此生有什么后悔的事吗
无。我斩钉截铁地答道。我此生不愧于天,不愧于地,不愧于任何人。
好。你救了你师父一命,散尽了全部修为。以后你要在这个漫无天日的黑暗里度过,直到爱你的人找到你,你才能活。
不知怎么我想到了师父不会有爱我的人来找我的。没有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他说完这句话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独自在黑暗中走了很久,身边空无一人。
哦,对了,忘了送你一件礼物。他的声音突然出现。
你到底是谁
没有回答。他扔下一个东西就离开了。
这是你的命簿,里面有你不知道的一些东西。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之后周围又陷入宁静。
月老从床榻上醒来,看着孟婆熟悉的脸。
阿姐,她还是救了我,对吗
孟婆点点头。
月老狠狠地垂着床,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明明我已经……
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对她说了。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义无反顾地选择救你。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孟婆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阿姐,我们都逃不过命运吗为什么我想要爱的人活着,就这么难吗阿姐,遇见药儿之前,我从没看过命簿,后来,我遇见她之后,我感到害怕,怕自己先她离开,我才看命簿。原来我们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我自以为烧掉我的命簿,可以保全她,但没想到……
命运如常,或许这都是你们的选择。孟婆叹了口气。
阿姐,药儿现在在哪儿
孟婆别过脸去,不敢看月老她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不可能,我要去找她。月老从床上起身,却站不起来,重重摔倒在地上。
你先养好身体再去找她,不要……不要辜负她救你的一片苦心。
我……月老无力地躺在床上,眼角止不住地流着泪。
月老痊愈过后,跑到凡间找到我真身本体,那棵树已经枯萎,了无生机。
月老每天酗酒,困了就躺在树下睡觉,别的事一概不理。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我真是看错人了。一个声音响起。
是你,你来了
她没死,这么一个好孩子我怎么舍得让她死呢。
月老一个机灵,颤抖着站起来你是说她还活着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她死了,岂不是辜负了天下苍生。
她在哪儿
世界上一共300多亿棵树,如果你能找到她,她就能活。
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不管要多久。月老颤抖着往远处走去,没有一丝犹疑。
谁让你不告诉她,你喜欢人家,我得折腾折腾你。神说。
我被安置在了之前的那片树林里。
虽然动不了,但是我可以召唤其他药树们。
我的元神先是来到一处地方,那里被凶兽袭击,可奇怪的是,死去的村民尸身保持完好,就像活着的人一样。我叫来小老虎,帮我从其他药树身上讨要树叶,炼制药丸。没想到那些死去的村民,吃了我炼制的药丸,竟然奇迹般地活了。
我很开心,虽然身体被限制住了,但是仍有大量时间和方法,救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小老虎指了指旁边,我看到土堆旁有一个小怪兽,小小的很可爱,但眼睛闭着,毫无生气的样子。
小老虎告诉我说它生了重病,它妈妈为了救它,不惜余力,竭尽所有,可是还是没能救活它。它很可怜,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重病,它唯一的哥哥,上山为它找药,却被村民当成妖怪,打死了。它妈妈受了刺激,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人的心头肉可以救它的命,于是开始大肆杀人,挖肉。死的那些村民就是,你刚救的那些人,也就是这些人上山打死了它的哥哥。
我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突然觉得我所面临的世界是一个因果轮回。
我不知道怎么结束这场循环,我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拜托小老虎多找了很多叶子,花了很长时间练就了一粒药丸,小老虎把药丸放进了小麒麟的嘴里,小麒麟伸了个懒腰,睁开了大大的眼睛,看着小老虎好奇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小老虎指了指我,小麒麟一个滑跪来到我面前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我连忙摆摆手别,别行这么大礼,我还不能够当你的师父。
小麒麟躺在地上,开始耍赖那我就把刚才你的药给吐出来,师父不要我,我不活了。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好答应好吧,好吧。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遇到了杀死师父的那只麒麟。
她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不用客气。
此后,我会用一生来忏悔,我曾经犯过的错。
你伤害的那些人,我已经救活了。凡事都有因果,你不必过于自责。而且那些人伤害你在先,你所做的,我能理解。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当时应该去找一种更合适的方法来解决。如果你当时找到我,或是向药树求救,你的大儿子说不定也能活下来。但是现在为时已晚,你的恨意蒙蔽了你。万幸,小麒麟还有救。
谢谢,谢谢。她跪了下来。
我离开前,她轻声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没有理会,顾自走了。
17
从此,我就被小麒麟缠上了。
师父师父,你看我练的肌肉咋样
师父师父,你看我又救了一个人。我厉害吧。
师父,门外有一个大胡子流浪汉,说是在找他的初恋。
又是初恋！让他走,我以后不想再听到初恋这两个字。我烦的脑仁疼,不想理会。
我每天除了读书就是研究药理,顺便救救人和小动物。
师父师父,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它眼睛亮亮的好像找到了什么宝贝。
我一看,好家伙,这不是我的命簿吗怎么到它手里了。
我伸手就要抢还给我！不然我把你逐出师门！！我生气地看着它,瞪大了眼睛。
不还不还,我要看看师父以前的光辉事迹。
我刚要伸手抓住它,它却一个闪身,逃了。
算了,爱咋样咋样吧。我从来没看过我的命簿,里面写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命运如常,我就按照自己的步伐走,走到哪儿算哪儿,永远不回头。
过了一会儿,小麒麟找到我,神色复杂。
看到我就冲过来抱住了我的大腿师父,我看了你和师爹感人的爱情故事,呜呜呜,好荡气回肠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里来的师爹。我一把推开它。
它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师父好厉害,原来我们现在住的这片林子,是几百年前师父下凡时种的。我怎么有这么厉害的师父,这么厉害的师父竟然是我的师父。
少拍彩虹屁,什么我种的,这明明是……师父的初恋种的。
这时的我头痛欲裂,突如其来的记忆,我承受不住,又一次昏了过去。
昏倒前,一个熟悉的怀抱,抱住了我。
这怀抱好像师父啊。
我醒来后,小麒麟守在我的床边。
看来是错觉。据说师父去云游四方了,也不知道此时到了哪里。说不定师父早就把我忘了吧。
小麒麟送来一碗药这是一位婆婆送来的,说是能治好你的心病。师父,你快喝吧。
婆婆我疑惑地把药喝完。
原来是孟婆汤。
难道我又要死了
死之前,我的一生像电影一样走过,从小树苗长成大树,遇见师父,开花,化形成人,后来生病,下凡历劫……
我看到我种下了许多树,却英年早逝……
我突然笑了,笑完过后,眼泪又涌上来。
小麒麟看到我又哭又笑的样子,十分担心我。师父你没事吧。
我摆摆手,小麒麟又说师父,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师父,你不要吓我。
我看到了一封信,看到的瞬间,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阿姐,我自知时日无多,这是我的命运。我从来没看过我的命簿,直到我遇到了药儿。我开始惧怕死亡。此次大战之前,我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了。命簿里,写着药儿可以救我的命。可是,一个人的价值怎么可以用另一个人来衡量呢如果她知道,此生的命运就是为了救我,你说这多不公平啊。她有她的命运,她有她的人生,所以我不能这么自私。万幸药儿还不知道我爱她,阿姐,你知道吗上次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差点没忍住,想要告诉她,我的心意。可是,我已经看了命簿,我马上就会死掉,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徒留难过,不让她知道也好,也好。尽管她不知道我爱她,可是我离开后,以她的善良,她肯定也会想办法救我,所以阿姐,我之前拜托你烧了我的命簿,就是为了让她找不到方法。万一,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她不小心知道了方法,也请阿姐替我撒个谎,告诉她,我当时救她是因为她能救我的命,加上之前她误会我,认为自己是我初恋的替身,我想她一定会放下,如果她心中带着对我的恨意,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忘记我,毕竟谁会一直想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且又自私的人呢！阿姐,药儿以后还要麻烦你照顾了,她的病还没好。她善良又有慈悲心,相信世间有了她,我也能安然地闭眼了。
我突然想到小麒麟说,刚才有个大胡子在找他的初恋。
刚才你说的大胡子呢
小麒麟没有回复我,而是退了出去。
一个身形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向我走来,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呆瓜,我可算找到你了。
番外一：
师父师父你看我练得肌肉怎么样小麒麟瞬间幻化成一个器宇轩昂的大神兽,站在我面前,在他面前,我就像是一只小蚂蚁。
它伸出胳膊,朝我展示他的肌肉。
我随意瞟了一眼练得不错,赶明教教你师爹,让他也练练,好让你师父我也享受享受。
师父,你在说什么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小麒麟红着脸跑开了。
想什么呢我是说让他帮我砍树和嫁接,我一个人弄快累死了。
番外二：
孟婆找到神,严肃说道我不干了,我要辞职！
为什么
你给我们定的命运,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凭什么呀！反正我不干了。
那你说怎么办
让人们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你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你真的觉得是我在决定他们的命运吗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我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推了他们一把。推人不犯法吧。
我……你……孟婆被气得哑口无言,转身要离开。
不辞职了刚才不是义正言辞地要辞职吗这会改主意了
孟婆临走前,狠狠地瞪了神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