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夜,浓重如墨。
参天古木的枝桠像鬼怪扭曲的手臂,将本就稀疏的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满地摇曳晃动、形如妖魔的诡异黑影。
远处,不知名的野兽低嚎声此起彼伏,在山峦间回荡,更添几分阴森。夜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宛如冤魂的哭泣。
李峰紧了紧手中的柴刀,刀柄上粗糙的纹路硌着掌心,传来一丝熟悉的踏实感。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悸动,凭借平日打猎练就的、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和对这片山林的极致熟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流星坠落的大致方位摸去。
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窸窣的声响,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越是深入,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焦糊味便越发清晰,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石被极度高温灼烧后又急速冷却的奇特气味。
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荆棘,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一片原本茂密的林木被粗暴地夷平,断枝残干呈放射状向外倒伏。中心处,一个丈许宽的焦黑土坑赫然在目,坑壁的泥土竟被瞬间的高温灼烧得琉璃化,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至今仍在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和灼人的热浪。坑洞周围,散落着一些未曾见过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黑色碎石。
李峰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小心翼翼地滑下坑壁,落脚处还能感到滚烫的温度。坑底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块黑黢黢、拳头大小的金属疙瘩,其貌不扬,表面布满粗糙的熔壳,与想象中璀璨夺目的流星相去甚远。
他用柴刀谨慎地拨弄了一下那金属疙瘩。出乎意料,它并不烫手,反而触手一片温凉,仿佛内里的高温已被彻底敛去。
他用力将其拿起,发现比同等大小的铁块要轻上许多。他擦去表面的浮灰和熔壳,隐约露出其下的材质——这似乎并非天然的陨铁,而更像是一个人造物,一枚造型极其古朴、甚至有些粗陋的青铜戒指。
戒指表面刻满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扭曲而复杂的纹路,那纹路并非任何已知的图案或文字,深邃繁复,看久了竟让人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充满了岁月沉淀的沧桑与神秘。戒面则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黯淡无光的灰色石头,毫不起眼。
“真是奇怪……”李峰喃喃自语,将这枚透着诡异的青铜戒指揣入怀中。虽不知有何用,但毕竟是天外之物,或许拿到镇上能换些银钱,给母亲多抓几副好药。
然而,他刚爬出陨坑,准备循着来路返回时,前方林中突然亮起几点跳跃的火光,三个彪形大汉从树影后转出,彻底拦住了他的去路。火光映照下,他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的狞笑。
“哟,这不是李老四家那个小崽子吗?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鬼都不来的后山来寻宝?”为首的是镇上王家的恶仆王癞子,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额头划到嘴角,更显凶恶。
另外两人也是他的狗腿子,一左一右,堵住了可能的去路。王家是镇上大户,其家主据说是一位“仙师”,在镇上作威作福,无人敢惹。
李峰心中猛地一沉,暗道不好,下意识地紧紧捂住了怀中的戒指:“我只是听到巨响,怕是山火,过来看看。”
“看看?”王癞子啐了一口浓痰,柴刀在手里掂量着,“少他妈废话!老子们看得真真切切,那天上的宝贝就掉这儿了!肯定被你拿了!识相的交出来,爷们儿发发善心,饶你一顿打!”
“我没拿什么宝贝!就是块破石头!”李峰咬牙道,身体慢慢向后退去,目光迅速扫视着周围环境,寻找脱身的空隙。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往死里打!搜出来宝贝,三爷我有重赏!”王癞子狞笑着一挥手,三人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
李峰虽练过些拳脚,身体也远比同龄人壮实,但终究年少,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雨点般的拳脚和坚硬的木棍落在他的背上、腿上、胳膊上,剧痛阵阵传来。
他死死护住头脸,蜷缩起身子,怀中的戒指隔着单薄的衣物,冰冷而坚硬地硌在他的胸口。屈辱、愤怒、以及对家中病弱父母的担忧在他心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冲破胸膛。
“妈的,废物一个!搜身!”王癞子喘着粗气,一脚狠狠踹在李峰肚子上,踹得他眼前发黑,几乎背过气去。王癞子那只脏兮兮、布满老茧的手,粗鲁地向他怀里掏来。
就在那只手触碰到青铜戒指的瞬间——
嗡!
一声微不可察、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轻鸣从李峰怀中响起。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枚紧贴着他胸膛的青铜戒指,戒面上那颗米粒大小、黯淡无光的灰色石头,骤然闪过一丝极细微、却无比深邃幽暗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啊——!!!”
王癞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伤,又像是被毒蛇瞬间噬咬了手臂。他猛地缩回手,只见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干枯,皮肤紧贴着骨头,仿佛所有的血肉精气都在一瞬间被彻底抽干,只剩下一条可怖的焦炭般的肢干!
他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睛,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迸出来,死死地盯着李峰,如同见到了从地狱爬出的鬼魅,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另外两个恶仆也吓傻了,举着的火把和木棍僵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不住地打颤。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故也让李峰愣住了,但他常年狩猎培养出的、在危急关头远超常人的冷静和果断瞬间压倒了惊愕。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眼角余光瞥见掉落在一旁的柴刀,一把抄起!
此刻,他脸上还沾染着泥土和刚才被打出的鼻血,眼神却冰冷得吓人,里面燃烧着被逼到绝境的凶光和决绝的杀意。那些山中与野兽搏命的经验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噗嗤!”
柴刀锋利的刃口带着他所有的愤怒和力气,精准地划开了左侧那个还在发愣的恶仆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溅了李峰一脸,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专注。
另一个恶仆反应过来,怪叫着举起木棍砸来。李峰敏捷地侧身躲过,柴刀就势向前一送,狠狠捅进了对方的心窝。“噗嗤!”又是一声闷响,那恶仆的动作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身体的柴刀,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响,软软地倒了下去。
最后,他看向已经彻底吓瘫在地、拖着那条枯黑手臂不断向后蠕动、语无伦次地哀嚎求饶的王癞子。
“别…别杀我!李爷…李爷爷!饶命…是王家…是王仙师让我们来的…不关我的事啊…”
李峰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意。他知道,若是放此人回去,等待他和整个李家的,将是王家那位“仙师”永无止境的、可怕的报复。他手起刀落。
咔嚓!
骨肉分离的沉闷声响过后,山林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杂着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李峰拄着沾满鲜血的柴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地上三具形态各异的尸体,身体微微颤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山林的风似乎更冷了。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苍老、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下的疲惫,却又隐含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声音,突兀地、直接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耳语:
“小子,心性够狠,运气也不错……想修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