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只知道，必须走，必须离开这片刚刚发生过死斗的林子。那三个日本兵的尸体，就像三块磁石，很快会把中村雄的大部队引过来。
小腿的伤口在持续不断地流血，他用布条勒得很紧，但每走一步，
still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来，浸透了棉裤。失血让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有好几次，他都差点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他从那几个死掉的日本兵身上搜来的干粮袋挂在胸前，但他没有一点胃口。他嘴唇干裂，唯一想做的就是抓一把雪塞进嘴里，用那股冰冷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风越来越大，卷起的雪沫像沙子一样打在脸上，生疼。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林海雪原变成了一片苍茫的灰色。
他必须在天黑之前，找一个能躲避风雪和追兵的地方。
“前面……有个山洞……”
他喃喃自语，给自己打气。其实他知道，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山洞。他只是需要一个目标，一个能让他再多撑一会儿的目标。
又往前拖行了几十米，他的右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听使唤。眼皮越来越沉，周围的风雪声也仿佛离他远去。
“爹……”
他模糊地喊了一声，然后彻底失去了知觉，任由冰冷的雪花将他慢慢覆盖。
在他身后大约一里地外，中村雄带着剩下的士兵，终于赶到了那片发生过战斗的林地。
“中尉阁下，是田中他们！”一个士兵指着雪地里那三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声音里带着惊恐。
中村雄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每一具尸体。
“一个被射中心脏，一枪毙命。”他指着第一个倒下的士兵，“枪法很准。”
他又走到第二个士兵身边，那人同样是胸口中弹。
“这一枪也一样。”中村雄站起身，走向最后一个死于刀伤的士兵。他看着那人喉咙上那个恐怖的伤口，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是在近身格斗中被杀死的。”军曹在一旁说道，“对方在枪里没子弹的情况下，用刀反杀了我们的士兵。”
“不。”中村雄摇了摇头，他指着不远处那棵大树上被打飞的棉帽，“你看那里。他用帽子当诱饵，骗开了一枪，然后趁机射杀了另一个。最后才跟剩下这个拼刺刀。”
军曹和旁边的士兵听得目瞪口呆。
汉奸翻译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把中村雄的话翻译给几个伪军听，那些伪军的脸上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中村雄站直了身体，环顾四周。他看着雪地上的脚印，看着枯树上的弹孔，仿佛能看到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他受了伤，在这里崴了脚，然后被我们的追兵发现。”他指着一处凌乱的脚印，“但他没有逃跑，而是选择在这里设下了陷阱。”
“他一个人，拖着一条伤腿，反杀了我们三个帝国最优秀的士兵。”中村雄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所有人的心上，“你们现在还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猎人吗？”
没有人说话。恐惧，像瘟疫一样在队伍里蔓延。
“血迹往那个方向去了！”一个士兵发现了林峰留下的那串血印，“中尉，要不要追？”
“追！当然要追！”中村雄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混杂着愤怒和兴奋的光芒，“他受了重伤，又在这种鬼天气里，绝对跑不远！传我命令，所有人，以战斗队形，沿着血迹追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嗨伊！”
队伍再次出发，顺着那串微弱的血迹，向着林海深处追去。
就在中村雄的队伍离开后不久，另一队人马从相反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片林地里。
这队人大约有五六个，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罩着白布，和林峰的打扮很像。他们行动敏捷而安静，一看就是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的好手。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他腰间别着一把盒子炮，手里提着一杆半旧的莫辛纳甘步枪。他叫张彪，是这支东北抗日联军侦察小队的队长。
“队长，你看！”一个年轻的战士指着地上的尸体，低声说道。
张彪走过去，翻看了一下日本兵的尸体，又看了看他们身上的装备。
“是小鬼子。”他站起身，语气平淡，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死了三个。”
“谁干的？这么利索！”年轻战士叫赵刚，性子有些冲动，“这附近还有咱们的队伍？”
“不像。”张彪摇了摇头，他指着雪地上的脚印，“你看，这里有两伙人的脚印。一伙是小鬼子大部队的，往那个方向去了。另一伙，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往这边来了，后来又往那个方向逃了。”
他走到林峰设伏的洼地看了看，又捡起了那枚汉阳造的弹壳。
“用的是汉阳造。应该是咱们的同胞。”张彪说，“从脚印和现场的痕迹看，是这个人先在这里打伤了腿，然后被三个小鬼子追。结果，他就在这里，把三个小鬼子全都反杀了。”
赵刚和其他几个队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乖乖，一个人，还拖着伤腿，干掉了三个小鬼子？”赵刚不敢相信，“这是哪路神仙？”
“是个会打猎的高手。”张彪的目光投向林峰消失的方向，“你看他留下的血迹，越来越多了。他伤得很重，恐怕撑不了多久。而且，小鬼子的大部队也追上去了。”
“队长，那咱们……”赵刚试探着问。
“咱们是干啥的？”张彪反问。
“打鬼子！”赵刚立刻挺起胸膛。
“那不就结了。”张彪一挥手，“能一个人干掉三个鬼子的，就是咱们的兄弟。咱们不能见死不救。赵刚，你带两个人，留在这里处理一下痕迹，把尸体拖到山涧里去。其他人，跟我来！”
“是！”
张彪带着两个人，循着雪地里那两串交错的脚印，迅速地追了下去。他们都是山里的好手，速度比中村雄的队伍快得多。
天，已经完全黑了。
风雪之中，张彪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队长，怎么了？”
“前面有动静。”张彪压低声音，“听枪声，是三八大盖。小鬼子追上他了！”
“那还等什么！上去干啊！”赵刚后来也跟了上来，急切地说道。
“别急。”张彪拦住他，“我们人少，不能硬拼。先摸过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