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集边缘的轰鸣与厮杀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波纹迅速荡开,却又被更深的黑暗悄然吞没。
白瑾远离那处已成修罗场的废弃宅院,身形在错综复杂的陋巷与阴暗屋檐下疾掠,如同真正融入了阴影。她并未立刻远离黑水集,反而朝着其更混乱、更污浊的核心区域潜行。
方才那场祸水东引的戏码,虽成功挑起战火,但消耗亦是不小。硬撼筑基修士的余波,以及催动魔功极致运转的负担,让她经脉隐隐作痛。她需要尽快觅地调息,消化这场战斗的“收获”——不仅是吞噬那两名炼气弟子带来的能量,更是对筑基期修士力量更直观的体悟。
她寻了一处早已废弃的酿酒作坊,巨大的发酵桶东倒西歪,空气中残留着酸腐的酒糟气,足以掩盖许多不该有的气息。她钻入一个半埋在地下的巨大空桶内,迅速布下几个得自战利品的简易隔绝阵盘。
盘膝坐下,她立刻运转魔功。体内那缕“噬天魔神炁”如同饱餐后的凶兽,慵懒却有力地盘旋着,将吞噬来的斑驳能量迅速提纯、转化,融入自身。与赵乾的几次硬碰,让她对筑基期的灵力强度有了更清晰的认知,那是一种质变的力量,远非练气期可比。若非她魔功诡异,身法刁钻,加之赵乾轻敌暴怒,绝无可能周旋那般久。
魔气流转间,细微的损伤被修复,修为在练气五层中期彻底稳固,甚至向着后期又迈进了一小步。她缓缓睁开眼,暗红眸光在绝对的黑暗中亮了一瞬,旋即隐去。
她知道,那场战斗的结果无非两种:赵乾死,或赵乾重伤遁走。无论哪种,清虚宗与那突然冒出来的“玄幽教”之间,都已结下梁子。而这笔账,在有心人(或者说,她刻意留下的线索)的引导下,很大概率会算到“玄幽教”头上。
一个能吞噬修士修为、手段狠辣、可能与玄幽教有牵扯的神秘魔修——这样的印象,想必已深深烙入幸存者或调查者的脑中。
她的魔名,已悄然播下种子。
接下来的数日,白瑾如同最耐心的蜘蛛,蛰伏于黑水集的阴暗面,一边巩固修为,一边通过吞噬几个撞上来的、不开眼的底层恶徒来缓慢积累,同时更仔细地捕捉着坊间流变的每一丝信息。
果然,关于那场战斗的零星传闻,开始以各种扭曲的版本在暗地里流传。
版本一:清虚宗巡察使赵乾率队搜查魔头,遭遇玄幽教伏击,力战而亡,尸骨无存。
版本二:赵乾与玄幽教使者因分赃不均火并,两败俱伤。
版本三:有神秘魔修现身,挑拨双方关系,坐收渔利,其功法诡异,能吸人修为,疑似与近期多起干尸案有关。
前两个版本流传最广,符合大众对势力倾轧的想象。而第三个版本,则只在极少数消息灵通又胆大包天的人群中小范围私语,带着一种敬畏与恐惧。
“听说了吗?那个‘吞元魔煞’……又现身了……”
“嘘!不想活了?敢议论那个煞星?据说炼气后期在她手上都走不过一招!”
“何止!传言她与玄幽教有旧怨,专找他们的麻烦……”
“清虚宗也在悬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赏格高得吓人……”
零碎的信息汇入耳中,白瑾面无表情。
“吞元魔煞”?倒是贴切。
她并不在意名号,只在意这名声带来的实际效果——清虚宗与玄幽教的冲突似乎因此加剧,双方在黑水集附近的暗探活动明显频繁了许多,小规模的摩擦时有发生。水,已经足够浑了。
而这浑水,正是她最好的掩护和猎场。
这一日,她的神识捕捉到了一条更有趣的消息。来自于两个在肮脏酒馆角落里窃窃私语的散修。
“……消息绝对可靠!‘暗鸦’组织放出来的,价格这个数!”一人比了个手势。
“嘶……这么贵?但若是真的,值了!那地方可是‘鬼手’刘老七最后消失的地方,据说他手里有半张古修士洞府残图!”
“哼,刘老七算什么?关键是那地方,靠近黑瘴渊,最近玄幽教的人也在那附近鬼鬼祟祟活动,说不定那残图只是个幌子,底下另有乾坤……”
“黑瘴渊?那鬼地方……毒瘴弥漫,妖兽横行……”
“风险大,机缘才大!去不去?凑凑热闹也好……”
古修洞府?残图?玄幽教?
白瑾心中微动。她对古修洞府兴趣不大,但对玄幽教主动探寻的地方,却很有兴趣。更何况,黑瘴渊的环境,正适合她这等身负魔功之人活动。
是时候离开黑水集了。
她起身,如同阴影般滑出酿酒作坊。
就在她穿过一条狭窄巷道,即将融入外界人流时,前方巷口,光线微微一暗。
三名穿着统一黑色劲装、面戴金属护额、气息精悍冰冷的修士,如同三尊铁塔,无声无息地堵住了去路。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在白瑾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和压迫感。
为首一人,面容冷峻,目光落在白瑾那身不起眼的黑袍上,声音平淡却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阁下请留步。我家主人,‘暗鸦’首领,有请一叙。”
白瑾脚步顿住,兜帽下的眼眸微微眯起。
暗鸦组织?黑水集最大的地下情报贩子和中间人。他们找上门来了?
是福是祸?
她体内魔炁悄然流转,“噬灵”刀在袖中轻颤,发出唯有她能感知的低鸣。
巷子另一端,隐约也有气息浮现,堵住了退路。
看来,这“叙”,是不得不去了。
她缓缓抬起头,兜帽阴影下,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