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迎客。
这四个字,如同一阵轻风,拂过死寂的祠堂。
然而听在顾家数百族人的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开门?
开什么门?
门外是能施展妖法的强敌,是想要将他们血祭的魔头!那万斤重的铁木巨门,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屏障!
老祖宗这是……疯了吗?
“老祖宗,万万不可!”顾元洲脸色煞白,第一个失声喊道,“门外强敌环伺,我等皆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一旦开门,后果不堪设想啊!”
“是啊老祖宗!请您三思!”
“我们不能出去,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在顾长生这句看似疯狂的话语面前,瞬间土崩瓦解。他们宁愿被困死在这坚固的祠堂里,也不愿开门去直面那未知的、恐怖的敌人。
顾辰的瞳孔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的思维与其他人的恐惧不同,作为军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是战术。老祖宗是想主动出击?可敌我实力差距悬殊,这无异于自杀。唯一的解释是,老祖宗有着他们无法理解的、绝对的自信。
顾清影紧紧咬着下唇,巨大的震撼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已经无法用任何逻辑去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掌托青灯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荒谬绝伦的念头:或许……他真的能行?
“一群蠢物。”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门外那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不屑与嘲弄。
“顾长生,看来你这些后辈,并不想领你的情啊。也罢,既然你不愿开门,那本座就亲自帮你一把!”
轰!轰!轰!
更加狂暴的撞击开始了!
整座祠堂的震动愈发剧烈,墙壁上甚至有灰尘簌簌落下。大门上的黑色符文光芒大盛,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黑气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带着刺骨的阴寒。
祠堂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离得近的几个族人,甚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
“聒噪。”
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攻势,顾长生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他没有理会身后众人的哀求与恐慌,也没有再看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
在数百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抬起了那只没有托着青灯的、空着的左手。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那是一根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看起来并不比寻常的读书人强壮多少,甚至显得有些文弱。
他将这根手指,隔着数丈的距离,遥遥地,对准了那扇被“镇魂锁”封印的巨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的心跳都提到了嗓子眼,祠堂内唯一的声响,只剩下门外狂暴的撞击声和自己耳中擂鼓般的心跳。
他想干什么?
用一根手指……去对抗门外那恐怖的力量?
这个念头,在每个人脑海中闪过,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
下一刹那。
顾长生的指尖,亮起了一点青芒。
那青芒璀璨到了极致,仿佛将掌中青灯所有的光辉,都凝聚在了这小小的一点之上。
而后,他对着大门的方向,轻轻一点。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
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青色光线,从他的指尖一闪而逝,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祠堂外,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死一样的寂静,降临了。
紧接着。
咔嚓……
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从大门上传来。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扇门上原本流转不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符文,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雪,从中心开始,迅速地龟裂、消融!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所有黑色符文便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股渗透进来的、足以冻结血液的阴寒之气,也在同一时间被祠堂内的温润青光彻底净化,荡然无存。
黑煞门的无上秘法,“镇魂锁”,就这么……破了?
被一根手指,隔空一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破了?
门外,似乎也陷入了死寂。显然,外面的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
顾长生缓缓放下手指,神色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已经彻底石化的顾氏众人。
“现在,门开了。”
他的话音刚落。
吱呀——呀——
那两扇紧闭了不知多久、重达万斤的千年铁木巨门,在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缓缓地、自动地向内打开了。
秋日的阳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照射进这座幽深的祠堂,在黑石地面上投下两道长长的、金色的光路。
光路的那一头,祠堂之外的广场上,站着三道身影。
当先一人,是个身穿黑袍、身形枯瘦如柴的老者。他脸上没有几两肉,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他手中拄着一根由白骨制成的法杖,杖顶镶嵌着一颗人头大小的骷髅,骷髅的眼眶中,正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鬼火。
他的气息,阴冷而强大,正是之前那股寒气的源头。
此刻,他那张骷髅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死死地盯着祠堂内的顾长生,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与骇然。
在他身后,左右各站着一个同样身披黑袍、看不清面容的护卫。那两人身形高大,一动不动,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但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广场上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祠堂内外,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一边,是掌托青灯、风轻云淡的顾长生,和他身后数百名惊魂未定、但此刻却因为老祖宗的神威而挺直了腰杆的顾氏族人。
另一边,是手持白骨法杖、满脸惊骇的枯瘦老者,和他身后两名气息森然的护卫。
“你……你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镇魂锁’!?”
枯瘦老者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怒,“这不可能!你沉睡三百年,神魂未复,又逢当世末法,灵气枯竭,你的力量应该十不存一才对!”
他显然对顾长生的状态了如指掌,也正是基于这种判断,他才敢布下此局,前来复仇。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镇魂锁”是他采集九幽地煞之气,耗费数十年苦功炼制而成的得意法宝,别说是一个神魂未复的顾长生,就算是三百年前全盛时期的他,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一指破之!
这其中,存在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差。
他以为自己算计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顾长生的境界,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
顾长生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枯骨子,三百年不见,你倒是没死在那场天刑之下,命还真硬。”
顾长生一语道破了对方的身份。
被称为“枯骨子”的老者,那张骷髅脸上猛地一抽,眼中鬼火剧烈跳动。那是他尘封了三百年的名号,也是他耻辱的烙印!
“顾!长!生!”他一字一顿地嘶吼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当年你毁我山门,杀我门徒,今日,我便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血脉后裔,一个个在你面前化为枯骨!”
他似乎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重新找回了一丝底气。
他狞笑一声,手中的白骨法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嗡!
一道黑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祠堂外的广场上,那些被顾氏族人开来的、价值不菲的豪车,竟在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朽!光亮的车漆变得斑驳,坚固的金属化为铁锈,柔软的轮胎变成一滩烂泥……
不过短短几秒钟,那停满了豪车的巨大停车场,就变成了一片散发着恶臭的废铁坟场!
这一手恐怖的景象,让祠堂内的顾氏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看到了吗?顾长生!”枯骨子狂笑道,“时代变了!三百年前,你或许能胜我一筹。但现在,天地变了,规矩也变了!你所依仗的,不过是那点可怜的灵气,而我,早已找到了新的力量源泉!”
他张开双臂,姿态癫狂:“这满城的怨憎、贪婪、欲望……都是我最好的养料!你那套老古董的修炼法门,早就该被淘汰了!”
顾长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枯骨子说完,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准备的‘重逢大礼’,就是这些?”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
枯骨子脸上的狂笑一僵。
他感受到了,那是赤裸裸的蔑视!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他怒极反笑,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你以为我准备的,就只有这些吗?”
他猛地一挥白骨法杖,指向了祠堂两侧的青石围墙。
“送给你的第一份大礼,现在……开席!”
话音落下,祠堂两侧的围墙之外,突然传来了无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紧接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怨气,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