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者号像一条受惊的沙丁鱼,在废弃空间站的残骸群中左冲右突。林邪的额头抵在控制台上,汗水顺着眉骨滑落,滴在布满划痕的面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的左手死死攥着操纵杆,右手在控制按钮上翻飞,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姿态调整引擎的功率只剩下15%,每次转向都像在撬动一块生锈的巨石,飞船的金属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右后方发现猎鹰舰的登陆舱,距离3公里,速度1.2马赫!”老麦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尖锐得像金属摩擦,“他们正在发射牵引光束,试图锁定我们的船体!”
林邪猛地抬头,舷窗外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一艘菱形登陆舱正从两座空间站残骸的夹缝中冲出,舱体下方伸出三根银色的金属臂,臂端的能量环闪烁着刺眼的蓝光,一道无形的光束正朝着拾穗者号的尾部延伸——那是联邦军用的“冥河”级牵引光束,一旦被锁定,飞船会像被粘住的苍蝇,只能任由对方拖拽。
“左满舵!启动反推火箭!”林邪嘶吼着按下红色按钮。
拾穗者号的尾部突然喷出两股橙红色的火焰,飞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拽向左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牵引光束。光束擦着右舷掠过,击中了前方一座废弃的通讯塔,塔体瞬间被冻结成一块巨大的冰坨,紧接着碎裂成无数冰晶,在星尘中闪烁着坠落。
“反推火箭燃料剩余5%,”老麦的声音带着绝望,“猎鹰舰的主炮正在充能,预计10秒后开火!”
林邪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瞥向全息屏幕,代表猎鹰舰的红点正悬浮在残骸群的外围,舰首的主炮口亮得发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蛇。他知道,对方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摧毁拾穗者号,却偏偏派出登陆舱追踪,显然是想活捉他,或者说,活捉他手腕上的机械表。
“老麦,扫描周围的陨石带分布!”林邪的目光扫过舷窗外——遗忘墓地的边缘连接着一片活跃的陨石雨区,淡灰色的硅酸盐陨石在暗物质流的裹挟下高速运动,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陨石密度极高,直径从0.5米到10米不等,平均速度3马赫,进入后生存概率低于15%!”
“够了。”林邪的声音异常平静,“设定航线,穿过陨石带,目标……第七象限边缘的‘空白空域’。”
空白空域是联邦星图上的一片未知区域,那里没有任何星体或能量信号,连最老练的拾荒者都不敢涉足。但林邪记得父亲的笔记里提过,那里存在一条天然的“星尘隧道”,可以快速穿越到银河系的悬臂边缘——那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安全路线。
拾穗者号突然掉转方向,朝着陨石雨区冲去。林邪将姿态调整引擎的功率推到极限,飞船在密集的陨石间隙中蛇形穿梭。一块拳头大小的陨石擦着驾驶舱的舷窗飞过,留下一道狰狞的划痕,林邪甚至能看清陨石表面镶嵌的金属碎片——那是某艘遇难飞船的残骸。
“猎鹰舰的主炮开火了!”老麦尖叫。
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后方袭来,击中了拾穗者号左后方的一座空间站残骸。残骸的金属外壳像纸片一样被撕裂,碎片在星尘中形成一片致命的弹幕。林邪猛地压低操纵杆,飞船贴着弹幕的边缘俯冲下去,几块锋利的金属片擦着船底飞过,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船底装甲被击穿!氧气开始泄漏!”
林邪没时间理会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陨石雨上——全息屏幕上,老麦实时标注出陨石的运动轨迹,形成一张不断变化的“死亡地图”。林邪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根据轨迹预判每一块陨石的落点,手指在操纵杆上做出毫秒级的调整。
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拾穗者号的引擎发出濒死的哀鸣,防辐射服的面罩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氧气泄漏让驾驶舱的温度骤降至零下四十度。林邪的指尖已经冻得发麻,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眨眼——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让他和这艘破船一起,变成陨石雨中的一撮尘埃。
“登陆舱还在追踪,”老麦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的驾驶技术……很厉害,像是联邦的王牌飞行员!”
林邪瞥了一眼后视镜。那艘菱形登陆舱像幽灵一样跟在后方三百米处,无论他做出多么刁钻的规避动作,对方总能轻易跟上,甚至偶尔还会发射几发小型脉冲弹,逼迫他改变航线。驾驶登陆舱的人,显然对这片陨石雨了如指掌,或者……有某种特殊的导航设备。
“他们的航线……太精准了,”林邪的眉头拧成一团,“老麦,分析登陆舱的规避模式,有没有规律?”
“正在分析……发现了!他们的转向时机,总是与某块陨石的运动周期吻合,像是……提前知道陨石的落点!”
林邪的心脏猛地一跳。提前知道落点?这不可能,除非……他们有和机械表类似的导航装置!难道伊莱亚斯也给了“蚀”队员某种“钥匙”?
就在这时,一块直径约五米的陨石突然从星尘中斜刺冲出,直扑拾穗者号的驾驶舱。林邪的瞳孔骤缩,他猛地向右打满操纵杆,同时按下最后一点反推火箭的燃料。飞船像一条受惊的鱼,硬生生在原地拧出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陨石擦着左舷飞过,强大的气流让飞船剧烈震颤,林邪的额头再次撞在控制台上,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左舷推进器彻底报废!飞船失去平衡!”
拾穗者号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朝着一块更大的陨石撞去。林邪挣扎着抓住操纵杆,试图稳住船体,但推进器的失效让飞船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嗡——”
手腕上的机械表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震动。表盘内侧的绿点(已经从红点转换为起源地坐标标记)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束,投射在全息屏幕上,形成一张全新的轨迹图——图上标注的不是陨石的落点,而是陨石之间的“空隙”,这些空隙组成一条蜿蜒的通道,恰好通向陨石雨的另一端。
“是星尘隧道的入口方向!”林邪猛地睁开眼,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不再理会老麦的警报,完全按照机械表标注的轨迹驾驶。拾穗者号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在陨石之间的空隙中穿梭,那些看似不可能通过的狭窄通道,在机械表的指引下变得畅通无阻。林邪甚至能感觉到,飞船的残骸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力场共鸣,陨石在靠近船体时,会被一股微弱的斥力推开,留下刚好足够通过的空间。
“登陆舱……被陨石击中了!”老麦突然惊呼。
林邪回头望去。那艘菱形登陆舱因为没有轨迹指引,在试图模仿他的航线时,被一块突如其来的陨石撞中了尾翼。登陆舱失去平衡,像个陀螺一样旋转着冲向陨石群,几秒后,一团火球在星尘中炸开,短暂地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暂时安全了。林邪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靠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刚才的撞击让他受了内伤。
“距离陨石雨边缘还有5公里,”老麦的声音终于平静了些,“猎鹰舰没有追进来,似乎在陨石带外围徘徊。”
林邪看向舷窗外。陨石的密度渐渐降低,前方的星尘变得稀薄,露出一片深邃的黑暗——那就是空白空域。他调整好飞船的姿态,让拾穗者号平稳地驶出陨石雨,进入这片未知的领域。
一进入空白空域,林邪就感觉到了异常。这里的空间似乎被扭曲了,星光穿过时会发生诡异的折射,远处的恒星看起来像一个个拉长的光斑。更奇特的是,飞船的仪表盘突然全部失灵,连机械表的指针都开始倒转,仿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检测不到任何能量信号,”老麦的声音带着敬畏,“连背景辐射都低得异常……这里像是宇宙的‘盲区’。”
林邪没有说话。他盯着舷窗外的黑暗,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很久以前,他曾来过这里。他下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的机械表,表壳的温度正在升高,表盘内侧的绿点闪烁得越来越快,像是在呼应这片空域的某种频率。
突然,前方的黑暗中亮起一道淡蓝色的光带,光带像一条蜿蜒的河流,在虚空中缓缓流动,将空白空域一分为二。光带的粒子在飞船周围闪烁,透过舷窗的缝隙钻进来,落在林邪的手背上,带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是星尘隧道!”林邪的眼睛亮了,“父亲笔记里的星尘隧道!”
机械表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哒”声,表盘内侧的绿点射出一道光束,与光带的粒子产生共鸣。光带的流速骤然加快,在前方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闪烁着与绿点相同的光芒。
“隧道正在为我们‘导航’,”老麦的声音带着惊叹,“它在邀请我们进去!”
林邪深吸一口气,推动操纵杆。拾穗者号缓缓驶入光带,被漩涡的引力牵引着,朝着隧道深处飞去。光带的粒子在飞船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将扭曲的空间隔绝在外。林邪看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蓝光,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穿越一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时空走廊。
他不知道隧道的另一端是什么,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但他知道,只要机械表还在跳动,只要父亲留下的线索还在指引,他就必须走下去。
在空白空域的边缘,猎鹰级突击舰静静地悬浮着。舰桥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舷窗前,看着星尘隧道的入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他的左手戴着一枚与林邪相似的机械表,只是表盘内侧的红点,正死死锁定着隧道深处的某个坐标。
“他进去了,长官。”旁边的副官低声说。
男人没有回头,声音像淬了冰:“让‘清道夫’小队准备。告诉他们,在星尘隧道的出口等着——这次,不能再让他跑了。”
副官低下头,不敢看男人的眼睛。他知道,这位“蚀”的最高指挥官,伊莱亚斯·索恩,对那个叫林邪的拾荒者,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
星尘隧道的深处,拾穗者号还在继续前行。林邪靠在座椅上,看着手腕上的机械表,表壳内侧的绿点已经与隧道的光芒融为一体。他轻轻闭上眼,脑海里闪过父亲的影像,闪过伊莱亚斯的背叛,闪过极光号残骸上的紫晶……所有的碎片,似乎都在朝着隧道的另一端汇聚。
追踪还未结束,而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