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地的风,刮得人脸生疼。
距离京都百里外的一间破庙内。
浩然卫缇骑赵四带着少爷已经在这停留了三天。
明明京都就在眼前,却迟迟没有返回。
“京都城门戒严,盘查极严,我等需等待时机。”
这是赵四给出的理由。
少爷对此半信半疑。
戒严?
戒严到连圣院浩然卫都进不去?
可少爷身上本就有伤,连日奔逃,早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听从安排。
第四日清晨,两人终于再次上路。
可马头调转的方向,却让少爷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没有走向京都,反而在向东而行。
又行了半日,眼看距离京师越来越远,少爷终于按捺不住,他勒住马缰,停在了路边。
“赵缇骑。”
“为何距离京都不到百里,却要往反方向走?”
问话的同时,少爷右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腰间的吴钩上,整个人精神紧绷。
这几日的相处,赵四一直沉默寡言,却又照顾得无微不至。
可越是这样,少爷心中越是不安。
赵四闻言也勒住了马,转过头,脸上带着笑。
可这个笑容,在少爷看来格外诡异。
赵四的视线在少爷按着吴钩的手上扫过,却不见半分紧张,反而笑意更浓。
“柳少爷,说说看,庞将军让你带了什么消息回来?”
果然如此。
少爷心中一凛。
这是要撕破脸了。
少爷瞳孔微缩,腰间发力,手中吴钩就要出鞘!
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寒光闪过,少爷只觉得脖颈一凉,一柄短刀已经稳稳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侧,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而少爷的手才刚刚握住刀柄。
一层冷汗瞬间从少爷额头渗出。
他甚至没看清赵四是怎么动的。
怪不得,怪不得表哥要让赵四送自己回来。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赵四有问题。
这是拿自己当诱饵啊!
少爷心里一阵狂呼。
“表哥!林然!你个混蛋!”
再不现身,你表弟我就真要死了啊!
就在少爷心头狂呼之时,余光一瞥,远处林间一闪而过的一道身影。
虽然只是一瞬,但身形少爷绝不会认错。
表哥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少爷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既然是诱饵,那就得演得像一点,还得把鱼的嘴撬开才行。
他强作镇定,对着赵四冷笑。
“我是柳阁老的孙子,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就不怕我爷爷秋后算账,将你满门抄斩吗?”
赵四听到这话,毫不顾忌地大笑起来。
“柳阁老?”
“柳阁老自身能不能保全都是问题,还能顾得上你?”
少爷心中一动,追问道:“你是宴居的人?”
赵四笑而不语。
但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少爷瞬间明白了。
镇北城之失,庞将军之死,绝非偶然。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一想到镇北城几十万无辜百姓,少爷心里一阵悲凉。
这就是我大夏首辅吗?
几十万百姓的生死都不顾。
少爷牙齿都快咬碎了,破口大骂:
“宴居狗贼!祸国殃民!”
“为了一己私利,竟勾结妖蛮,坏我大夏边墙,致使万千百姓流离失所,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我大夏的读书人,怎么会出了你们这等败类!”
赵四闻言,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变得一片森然。
“骂完了?”
说着,手中的短刀,又贴近了少爷脖子几分。
“我算是告诉了你答案,柳少爷,你是不是也该把你的答案,告诉我了?”
“否则……”
赵四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平静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否则如何?”
赵四的身形猛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看到了从林中缓步走出的林然。
以及林然身后,那十一名手按刀柄,面无表情的浩然卫缇骑。
“林然”
赵四的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林然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少爷。
“权哥儿,辛苦了。”
明明脖子上的刀还架着,少爷此刻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表哥,你再晚来一步,我可就真交代了。”
赵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林然的圈套。
什么护送阁老之孙,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林然,你好算计。”赵四冷冷开口。
林然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彼此彼此。”
“束手就擒吧!”
赵四闻言,反而笑了。
他手腕一动,短刀在少爷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束手就擒?然后让你们把我拿下,送回圣院,受千刀万剐之刑?”赵四摇了摇头。
“林然,你我同僚一场,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我若想走,你这十几个人,拦不住我。”
“但你这个表弟,可就未必了。”
林然身后的十二名缇骑,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刀锋在日光下泛着寒光。
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林然却抬了抬手,制止了手下的动作。
看着赵四,林然平静地开口:
“你走不了。”
赵四嗤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林然往前踏了一步。
“钦天监里,不止你一个内奸。你们的名单,你们的联络方式,你们在北境所有的布置,我都知道了。”
赵四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
“你以为,我为何要在北境耽搁这么久?当真只是为了找他?”
林然指了指少爷,少爷愣了一下,不是来找我的?
“我是在等。”
“等你们自己,把尾巴都露出来。”
赵四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看着林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从头到尾就是局。
从他接到命令,加入林然小队成为北境斥候开始,就已经开始的局。
而自己不是猎人,而是猎物。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赵四仍是不甘心。
林然没有再解释,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卷宗,扔在了地上。
卷宗摔在地上,散了开来。
最上面的一页,赫然画着赵四的头像,旁边朱笔批注着他的姓名、籍贯、以及加入钦天监后,与北境妖蛮联络的所有记录。
时间,地点,接头人。
一清二楚。
赵四眼睛一扫,看得清清楚楚,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份卷宗,是圣院的绝密档案,除了院监,无人能够调阅。
林然,他怎么可能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