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寂，只剩下张琪玉带着哭腔的尾音和剧烈的心跳声在暮色中回荡。
张起灵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依旧锁着她，仿佛在衡量她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是恐惧驱使下的权宜之计。
压力如山。
张琪玉的大脑在极度恐惧下疯狂运转，像一台过载的机器，拼命搜刮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信息。族长死讯……内乱……放野……信物……空壳族长……失忆……
这些她之前胡思乱想过的碎片，此刻都成了她可能活下去的筹码。
但哪一个最有价值？哪一个能立刻取信于他？
【父母！】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用父母的消息威胁他！这说明他是在乎的！至少，是在乎那个信息的！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谨慎，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促和害怕而尖细颤抖：“你、你不想当族长对不对？他们、他们会用你阿爹和阿娘的消息逼你！骗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张琪玉就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说了！她真的说出来了！这么直接！这么莽撞！
她惊恐万状地看向张起灵，等待着他的反应——是暴怒？是不信？还是……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张起灵周身那冰冷的杀气甚至诡异地凝滞了一瞬。
他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却像是投入了一块巨石，猛地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怀疑、一种极度压抑的渴望、以及更深沉的冰冷……种种情绪激烈碰撞，最终又被他强行镇压下去，只留下瞳孔细微的震颤和骤然收缩的眸光。
他父母……
这是他内心深处从未对人言说、甚至自己也试图模糊处理的执念。张家孩子，尤其是他这样的，不该有过多的私人情感牵绊。可那终究是生身父母，是血脉源头，是他冰冷训练生涯中偶尔会浮现在梦里的模糊影子。
他知道他们的失踪必然与家族隐秘有关，却从未想过，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从这样一个来源，听到如此具体又残酷的关联——被用来作为逼迫他坐上那个位置的筹码？
“……继续说。”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不像一个十岁孩子，带着一种极力控制的平稳，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心悸。
张琪玉被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剧烈波动吓住了，但也知道自己赌对了方向。她不敢停顿，生怕一停就再也鼓不起勇气，语无伦次地往下倒：
“他、他们不是真的想告诉你……只是骗你当族长……其实、其实你阿爹他……他可能已经……”她卡壳了，小说里好像没细说张起灵父亲的具体结局，“……你阿娘……好像和白玛有关？西藏那边？……具体的我、我记不清了……但他们真的会用这个骗你！”
她喘着气，小脸惨白，眼睛因为恐惧和急切而湿漉漉的，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他们让你当族长不是因为你好……是因为你厉害……又、又好控制……你拿了信物回来，他们就给你喝药……把你送进一个很可怕的地方……然后你就总是忘记事情……他们就不管你了……其他人都跑了……”
信息支离破碎，夹杂着她的恐惧和混乱的记忆，却奇异地拼凑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未来轮廓。
一个被精心设计的、利用他的能力、他的血脉、甚至他对父母消息的渴望，将他推向傀儡之位，最终榨干价值后弃之不顾的阴谋。
张起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最后的光线消失，暮色将他整个人吞没，显得更加孤寂和冰冷。
他没有说话。
但张琪玉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好几度。一种无声的、却足以撕裂一切的风暴正在他体内酝酿。
他之前“听”到张家内乱、自己成为族长时，是震惊和沉重。
而此刻，听到自己未来是如何被算计、被利用、被牺牲的细节，尤其是被至亲消息所欺骗……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更接近于……毁灭的情绪。
许久，久到张琪玉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因为窒息而死去时，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眼。
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剧烈波动，只剩下一种淬炼过的、极致冰冷的平静。
“这些话，”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上，“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张琪玉拼命点头，点得脖子都快断了。
“你的命，”他看着她，眼神没有任何温度，“暂时留下了。”
张琪玉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她。
但下一秒，他的话又让她僵在原地。
“从今天起，你需要学得更多，更快。”他转过身，背影融入浓重的夜色，只有冰冷的声音传来，“在我需要的时候，告诉我‘有用’的东西。”
“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恐吓都更有力。
张琪玉看着他那决绝的、仿佛已与整个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她透露的这一切，尤其是关于他父母和被利用的真相，或许……已经让这位未来的族长大人，彻底绝了按照“原有剧情”走下去的心思。
他不想当那个族长了。
至少，不想以那种被操控、被牺牲的方式当。
而知晓这一切、并且可能继续“剧透”的她，已经被牢牢绑在了他的船上。
一条即将驶向未知风暴、与原本命运抗衡的……贼船。
咸鱼的日子，好像真的……一去不复返了。